越戰大結局:最後的紀念碑_風聞
血钻故事-血钻故事官方账号-这里有硬派历史故事。2021-03-05 15:17
操它孃的越戰!
——《阿甘正傳》

沉默的大多數
1969年1月,尼克松就任總統,首要任務就是解決四位前任留下來的越戰難題,當時美軍在越南的駐軍達到了54萬3千的歷史最高點。
那年春天的一場“山頭爭奪戰”吸引了美國民眾的關注,迫使尼克松出台了“戰爭越南化”的政策。這個山頭位於老撾邊境,代號937,又名漢堡山,美越聯軍和北越為了這個毫無戰略意義的山頭反覆爭奪了11天,美軍付出傷亡近五百人的代價佔領了山頭,然後在上面待了一個禮拜啥也沒幹,又撤了下來,把山頭留給了北越。
參議員肯尼迪在國會質詢時説,“無意義和不負責的軍事傲慢,把美國軍人送到漢堡山這樣無意義的戰鬥中送死。請尼克松總統向指揮官下令,停止類似的行動。”
媒體和民調的壓力讓尼克松授意國防部長萊爾德宣佈越戰將進入“越南化”階段,即美國人分階段撤出,把戰鬥任務交給南越軍隊,駐越司令艾布拉姆斯清楚,“越南化”絕對贏不了,但也只能執行命令,先期撤回了11萬人。
尼克松飛往中途島會見了南越總統阮文紹,回來後對民眾説,“阮總統告訴我,南越軍隊的訓練計劃進展得很順利,他向美國建議,現在可以用越南人代替美國人作戰了。”
回到西貢的阮文紹則是一臉蒙圈,他根本沒有表達過類似的想法,但也只能配合尼克松演好這出戏,“當年艾森豪威爾、肯尼迪、約翰遜決定進入越南時,我們沒轍,現在他們要走,我們也沒轍。”

尼克松與阮文紹
為了安撫南越,美國把支援的裝備翻了三倍,超過100萬支M16步槍、4萬個榴彈發射器、數千輛輪式車輛,一位美國官員説,“如果北越有這些裝備,他們能跟我們戰鬥到本世紀末。”
裝備到手的85萬南越軍擴充到了100萬人,坐擁世界第五大軍隊的阮文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手下是什麼貨色,據美國記者報道,南越軍隊腐敗猖獗,有的士兵與長官達成交易,把薪水全部上交換取永遠不用當值,只需要每週出現一次,平時從事普通工作,還有一種是把假名填進名冊吃空餉。
大選勝利之時,尼克松就對國家安全顧問基辛格説,“通過談判走人是最好的選擇。”從1954年援助法國人,到扶植南越,再到把美國大兵送到前線血戰,身處高層的他們知道,軍事上的勝利已無可能,剩下的選項只有體面地離開,要實現這個目標,只能在巴黎的談判桌上。
尼克松把秘密談判的任務交給了基辛格,北越派出的代表是黎德壽,這位鬥爭經驗豐富的黨內老將向基辛格發問,“尼克松説要把戰爭‘越南化’,如果美國自己的50萬軍隊都贏不了,你怎麼能指望傀儡軍隊作戰成功?”

基辛格與黎德壽
基辛格無言以對,國內的反戰浪潮已經轉向了仇富和革命,而且有越來越暴力的態勢,當馬丁·路德·金的遺孀帶領成千上萬示威者經過白宮時,尼克松獨自坐在辦公桌前,在一本黃色便籤簿上給自己寫字打氣,“別慌亂、別動搖、別回應。”
為了扭轉輿論,尼克松安排了一次電視講話,他把反戰民眾稱為“有聲的少數”,而用“沉默的大多數”這一稱謂向那些二戰老兵、參戰的年輕人和對政治不關心的藍領階層喊話,“沉默的大多數美國同胞,我請求你們的支持,我在總統競選中承諾,以和平獲勝方式結束戰爭,美國人民對我的支持越多,承諾就能越快實現,在國內我們越分裂,敵人在巴黎談下去的可能就越小。北越不能讓美國人失敗或丟臉,只有美國人自己才能讓美國失敗。”
這場煽動“沉默大多數”的演講大獲成功,白宮收到了8萬多封表達支持的電報和信件,尼克松的支持率也飆升到了68%,他得以實施“先打再談,和平撤軍”的戰略。

老兵與勳章
1970年4月,尼克松下令3萬美軍帶領5萬南越軍越過邊境,到柬埔寨打擊北越的補給線和大本營,以逼迫北越認真對待談判,同時為南越爭取自行備戰的時間。
美軍入侵柬埔寨的行動再次點燃了反戰的火焰,憤怒的師生髮起了全國性罷課,他們想問問尼克松,“撤軍和“越南化”已經讓戰爭平息,為什麼還要搞擴大化,入侵另一個國家怎麼能給東南亞帶來和平?”
5月4日,俄亥俄州肯特州立大學的兩千名學生在校園聚集,其中有些人在抗議,有些人只是在換教室,但州長羅茲還是派來了國民警衞隊,原因是前兩天發生了暴徒點燃該校後備軍官訓練大樓還阻止消防員滅火的惡性事件,憤怒的州長表示,“將使用一切武器根除享受美國庇護的最壞的那類人。”
荷槍實彈的國民警衞進入校園,舉着擴音器向學生喊話,“立即離開這個區域!”然後朝人羣的方向投擲催淚瓦斯,學生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舉槍瞄準,有人撿起地上還在冒煙的催淚瓦斯扔回警衞隊員的人牆。

僵持之中,正在後退的警衞隊G連突然掉頭,舉槍射向集中在停車場的學生,13秒內的67發子彈打死了兩個女生和兩個男生,其中一個學生參加了後備役的訓練,還得了獎,除此之外,還有9人受傷,1人永久性癱瘓。
在一陣“有人死了,叫救護車!”的呼喊後,幾百個悲憤交加的學生原地坐下,守在同學的遺體旁,眼睛死死盯着警衞隊,地質學教授格倫·弗蘭克跑過來擋在自己學生身前,一名軍官命令他:
“先生,讓你的學生解散,否則我們會再次射擊。”
“你紿我們多久時間?”
“你有5分鐘。”
弗蘭克教授轉身面對學生們,帶着哭腔哀求,“我現在懇求你們,如果你們不解散,他們會再動手,那隻能是個屠殺……你們能不能聽我的話?”
學生們散開了,弗蘭克教授挽救了一場更大的悲劇。
肯特州立大學事件發生後,美國全國400萬大學生爆發抗議,448所校園關閉,16個州召集了國民警衞隊,黑人學生眾多的傑克遜州立大學也有兩個學生中槍身亡。
在一次全國範圍民意調查中,被尼克松煽動起來的“沉默大多數”紛紛發聲,有58%的美國人認為開槍有理,那個中槍死亡的學生的父母收到了大量仇恨郵件,有人在信裏説,“你們應該慶幸兒子死了,要不然他也會變成一個共產分子。”
除了發聲還有動手的,數百名曼哈頓的建築工人把70個抗議者打進了醫院,當記者採訪他們時,工人們説,“我們每天起牀就為生計奔波,而那些人舉着越共旗在大道上耀武揚威,對我們來説這就是不愛國。”
尼克松得知後,給他們的工會主席寫了封信,“我很高興,有巨大的社會洪流在支持着我們的國家。”
學生憤怒,沉默的大多數也憤怒,而有一些人則感到心碎,他們就是剛從越南撤回到國內的老兵,比如海軍陸戰隊下士比爾,他一出機場就被反戰的民眾咒罵,回到家鄉他參加了示威遊行,想親身體會大家的感受。
比爾出征前也是個大學生,當他看到報紙上肯特州立大學的現場照片時,跌坐在街邊抽泣了一個小時,他説,“把我們送到半個地球之外的地方送死還不夠,現在他們還要在自己國家的大街上殺死我們。”

肯特大學事件現場
1971年3月,因美萊村屠殺事件被送上軍事法庭的威廉·卡利中尉被判終身監禁,引起全民熱議,有人説,“陪審團對卡利中尉所做的判決對國家是個恥辱,因為敵人就是敵人。”還有人説,“我們別譴責卡利中尉,為美萊村負責的應該是血腥的戰爭,你送一個孩子去打仗,把他訓練成殺手,然後他真的做了,為什麼要被起訴?”
據蓋洛普民調,有79%的美國人不認同判決,卡利中尉只在聯邦監獄關了3天就被尼克松轉移到了本寧堡軟禁等待上訴。最終,軍事上訴法庭把他的刑期減為20年,陸軍部長又減了10年,他只被軟禁了3年半就獲得保釋。
這樣的結果讓帶着勳章回家的老兵無法接受,把卡利送上法庭的丹尼爾上尉寫信給尼克松,“濫殺無辜平民者,天理難容,這是戰爭罪。”其他老兵也站了出來,到國會講述真實的越戰,海軍中尉約翰·克里在外交委員會發表了演講,“數百萬年輕人被訓練去對付和進行暴力活動,他們可能因為歷史上最空前的虛無而喪生,回來的人帶着憤怒和背叛的感覺,這些沒人能夠體會。
“我們理直氣壯地毀掉村莊,我們看到美國喪失了她的道德感,當她冷酷地接受美萊村事件,而拒絕揭露美軍士兵分發巧克力棒和口香糖背後的血腥,沒有人對國內的民眾解釋,自由開火區的含義,就是射擊任何移動的物體,我們看到美國輕視亞洲人的生命,偽造、吹噓殺敵數字,我們看到士兵攻佔山頭,因為一位將軍説那個山頭必須拿下,直到損失兩個排的兄弟陣亡,我們離開,把山頭留給北越……”
“30年以後,我們的兄弟走到街上,沒了一條腿、一隻手臂或一張臉,孩子們過來問為什麼,我們希望能平靜地説出‘越南’兩個字,不是代表骯髒可憎的記憶,而是代表美國最終轉折的地方。”
克里演講第二天,700名越戰老兵聚集在國會大廈,他們本打算把所獲勳章裝進屍袋遞交國會,但尼克松政府下令在國會大廈台階上架設的大型鐵絲網和木柵欄把他們擋在門外。這些九死一生的老兵面對媒體,每人大喊一句反戰宣言,然後把勳章奮力一拋,扔在美國第四任大法官約翰·馬歇爾的銅像下。

“紫心、勇敢十字、傑出飛行十字,我不要這些該死的勳章!”
“銀星勳章,國家第三高級勳章,什麼都不是!我的兄弟鮑勃·斯梅爾為這些勳章而死!帕納馬羅夫中尉死了,我得到了它!約翰斯中士死了,我得到了它!”
“我得到一枚銀星,一枚紫心,8枚空軍獎章……還有其他這些垃圾!這什麼都不是!”
對於老兵來説,把勳章扔回去比上前線還難,但他們不想把勳章掛到牆上,成為以後讓自己的孩子敬畏的東西,他們這麼做是出於“不敬的忠誠”。
一位扔掉勳章的老兵回到家後受到威脅,原本對他生氣的父親走過來説,“別擔心,兒子。那是你的獎章,是你用血汗換來的,你想拿它們怎麼樣都行。”
“如果有人想找茬,就得面對我們兩個,我們到大馬路上對付他們。”
“好的,爸爸。”

和平協議
1971年6月,尼克松女兒大婚的新聞被另一個頭版搶走了熱度,它的標題是“五角大樓的700頁越戰絕密文件”,下令編制這份報告的是前任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他的目的是留下一份越南戰爭的百科全書,幫助以後的政府免犯政策錯誤,連前任總統約翰遜和國務卿臘斯克都不知情,該報告共有47卷,包括3000多頁歷史分析和4000多頁原始檔案。
泄露文件的人名叫艾爾斯伯格,他是芝加哥出生的猶太人,哈佛畢業後加入海軍陸戰隊服役了兩年,然後成為蘭登公司最年輕的僱員。1964年,艾爾斯伯格進入五角大樓出任軍方分析師,他是越戰報告的36位作者之一,裏面紀錄了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在越戰問題上,一直系統性地對公眾和國會撒謊,“總統和幕僚都知道腐敗的南越無法戰勝北越,卻還在不斷加碼戰爭的規模。”

艾爾斯伯格
尼克松起初對泄露事件並不關心,畢竟那些是民主黨前任的醜事,但基辛格提醒他,“如果允許媒體泄露總統的機密,到時也會有人泄露你的。”很快,司法部拿到法院禁令,迫使幾大報紙停止刊發越戰報告,不服的媒體向最高法院上訴,九位大法官以6比3作出判決,報紙有繼續出版機密文件的權利。
尼克松擔心艾爾斯伯格還有更多的秘密文件,會揭露他本人在秘密轟炸柬埔寨和老撾的事上説謊,就指示司法部長約翰·米切爾以間諜罪起訴這位泄密者,兩人有如下談話:
“我們把這個婊子養的送進監獄,我們要抓住他。”
“試着在媒體上搞他。”
“調查裏面所有的事情,約翰,抖出來泄露出去,我們要在媒體上毀掉他,清楚了嗎?”
隨着連任競選的臨近,尼克松告訴基辛格加快和北越的談判,如果不能避免越南落入共產黨手中,最好發生在新任期的最初六個月,而不是沒完沒了地拖下去。
在1971年的談判中,基辛格向北越代表黎德壽做出了前所未有的重大讓步,“北越可以在停戰後繼續在南部保留軍隊,前提是釋放所有戰俘,美軍將在7個月內撤離越南。” 黎德壽的回應是,“河內將在美軍撤走的同時釋放戰俘,但要美國保證讓阮文紹下台。”
1972年2月,尼克松歷史性訪問中國,美中關係的緩和讓北越擔心自己的援助將會減少,他們還得知尼克松也要訪問蘇聯,第一書記黎筍決定發動新一輪攻勢,改變南越軍事力量的平衡,向兩個老大哥證明支持北越革命的必要。
3月底,14個北越步兵師分三路殺向西貢,沒有美軍支援的南越軍隊整營整營的投降,北越迅速佔領廣治省,眼看就要把南越切成兩截。南越危在旦夕,尼克松和基辛格卻並不慌張,他們認為這是爭取談判主動的良機,美軍調動了所有的B-52轟炸機,對集結在開闊地帶的北越部隊進行了地毯式轟炸,憑藉空中力量延緩了北越的攻勢。
“和平”協議最終在總統大選前一天敲定,黎德壽做出了決定性的讓步,他們不再堅持阮文紹必須下台,雙方很快就達成了初步協議,包括“就地停火,隨後60天美軍全部撤出,遣返所有美國戰俘,美國停止轟炸北越等”。
美國和北越的談判完全沒有知會南越,直到基辛格抵達西貢介紹情況的前一天,阮文紹才看到從敵方地堡裏繳獲的停火文件,堂堂南越總統,竟然比越共幹部知道得還晚。當基辛格把他和黎德壽的協議交給阮文紹時,連隨行的美國外交官都替他感到“委屈”,“想象一下,從別人手裏拿到有關自己國家命運的協議是什麼感覺,協議是英文的,由於太匆忙都沒翻譯為越南語。”

阮文紹
阮文紹拒絕接受“允許北越軍隊留在南方”的條款,這意味着南越的滅亡,但靠着和平協議重新定義“勝利”的尼克松已經贏得了大選,沒人會在乎南越的死活了,尼克松向迴避簽字的阮文紹保證,“如果北越違反協議,他們將全力回應。”
阮文紹簽字了,他説,“美國人讓我無可選擇,要麼簽字,要麼切斷援助。”
1973年1月22日,美國前總統林登·約翰遜在自家農場逝世,第二天晚上,尼克松發表講話,宣佈結束戰爭的和平協議正式締結,591名美國戰俘將分40批釋放,被囚禁時間最長的人先回家。
首批戰俘釋放後,美軍作戰部隊陸續撤離,沒人知道南越政府還能維持多久。

離亂與統一
1973年3月底,最後一支美軍撤離南越,只剩下200名海軍陸戰隊員守衞美國大使館和其他機構,還有包括外交官、特工、承包商在內的數千美國人留在西貢。
留在南方的14.5萬北越軍隊壓根沒打算遵守停火協議,南越也一樣,協議生效的三週內,雙方共有3000次違規行為。
為了坦克、卡車和重型火炮的南下,北越開始在南方鋪設輸油管道,阮文紹想起了尼克松的承諾,北越大兵壓境,急需美國空中力量的壓制,但尼克松此時已被水門事件搞得焦頭爛額,國會更是投票停止了在東南亞的一切軍事行動。
1974年8月,尼克松辭職下台,接任的副總統福特把美國對西貢的援助削減了一半,本就長期處於低收入的南越軍隊扛不住了,每月新增逃兵兩萬多人,連以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燃油和彈藥也實行了管制,“高地炮兵被命令每天只能發射4發炮彈,步兵每月僅限使用85發子彈和1顆手雷。”
11月,北越中央開會討論策略,有人建議謹慎行事,他們擔心步子邁得太大,會把美國人激回來,並估算最終的勝利會在1976年到來。但是黎筍不同意,他認為美國不會再回來了,下令進行試探性攻擊。
3個星期後,北越佔領了西貢東北方的福隆省,美國沒有任何回應,忙着挽救失業率的福特總統連眼皮都沒抬。北越意識到,他們不用等到1976年,現在就能完成國家統一。黎筍請回了春節攻勢後被邊緣化的老將武元甲,準備給南越致命一擊。
阮文紹命令部隊放棄高地,火線撤退,集中全部兵力保衞城市,他的計劃只堅持了一個星期就分崩離析,毫無戰意的軍隊和平民一起往南逃,1975年3月29日,南越第二大城市峴港陷落,到處都是登船逃離的老百姓,北越士兵很感慨,“以前一張地圖打一年,現在每天換一張地圖,一天的進展超過之前的20年。”
當18個北越師向西貢挺近的時候,城裏還有五千多美國人和20萬曾和美國合作過的南越人,美軍制訂了撤離相關人員的非戰鬥任務“常風行動”,兒子死在越南的美國大使馬丁拒絕承認有撤離的需要,他和阮文紹號召守衞西貢的南越六個師“戰鬥到最後一顆子彈和最後一粒米。”
4月21日,西貢東邊的要塞春祿失守,通往西貢的大門徹底打開,阮文紹在當晚辭職,然後被中情局秘密送往台灣,他政治生涯的最後一句話是,“成為美國的敵人很容易,但成為朋友很難。”
總統辭職失蹤,數千個有門路的南越人奔向機場,用錢和珠寶賄賂陸戰隊員以求登上飛機。4月27日,北越人民軍發起總攻,白宮下令在南越的所有美國貨輪全部出海,不必搭載乘客,成千上萬的南越人爬上能找到的一切船隻出海,希望能被美國人搭救。
美國大使館屋頂和庭院的停機坪成為最後的撤離地點,庭院中央有一棵五六層高的老酸角樹,陸戰隊一再請求馬丁大使批准砍掉這棵樹,以免干擾直升機的起飛和降落,大使的回答是,“不能砍,這棵樹是美國決心的象徵。”
4月28日,1963年發動政變推翻吳廷琰的楊文明將軍被推選為南越最後一任總統。
西貢陷落前的幾十個小時,有1.2萬人圍在美國大使館門口,乞求登上撤離的直升機,中情局特工跟在陸戰隊員身後,在使館大門口指認可以進入使館的南越人,每放進來一個人,都要掰開抓在他身上的無數隻手。

4月30日凌晨四點,馬丁大使抱着國旗被攙上直升機,福特總統下令從那時起只許撤離美國人,早上7點53分,最後一架直升機離開使館屋頂,軍士長鬍安·瓦爾迪茲是最後一位登機的美國人。
沒過多久,楊文明發表講話,呼籲剩下的南越軍隊停止戰鬥,“我們在這裏等待臨時革命政府接管權力以避免無用的流血。”
正午時分,北越人民軍開着中國援助的坦克撞開了總統府的大門,楊文明帶着內閣成員坐在會議室靜候,他對衝進來的北越上校説,“我們在這裏等候你們,以便將權力交給你們。”上校回道,“你的權力早就瓦解了,你無法交出你不再擁有的東西。”

總統府外,一位南越警長走到士兵雕像前敬了個禮,隨後朝自己的腦袋開了一槍,越戰結束了。

紀念碑
從越南迴來的老兵幾乎都患上了PTSD,他們人雖然回來了,魂兒卻留在了越南的叢林裏。步兵斯克魯格斯在又一次噩夢驚醒後,萌生了“建一座紀念碑,刻上所有陣亡者名字”的想法,他和其他老兵創立了“越戰老兵紀念碑基金會”,得到了65萬美國人捐出的800多萬美元。
1980年7月,國會批准在林肯紀念堂的東北方向,劃出三英畝地作為紀念碑碑址,並採取公開比賽的方式選出設計方案,共收到1421份方案,評審委員會在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的機庫,展出了所有的備選設計。
經過多輪篩選,九位專家一致選擇了1026號作品,出人意料地是,該方案的設計者是一位亞裔大三女生,她的名字叫林瓔,時年21歲,她的姑姑是中國著名建築師和詩人林徽因。

林瓔與越戰紀念碑設計作品
林瓔的設計看似極簡,卻藴含着無法言説的悲憫,紀念碑由兩個細長的三角形黑色花崗岩組成,東翼指向華盛頓紀念碑,西翼指向林肯紀念堂,碑牆嵌入草坪,兩邊低中間高,碑文所銘刻的名字從兩邊向中間不斷增多。
她的想法是,“這是一段會讓人體驗死亡,但永遠不會融入死者的旅程,看完後不會讓人產生‘沒關係,都結束了’的想法。”
林瓔的設計引發了巨大爭議,有的越戰老兵説,“它是一道黑色的傷疤,是恥辱和墮落的顏色,是一條醜陋的黑溝,即使建成,我也絕對不會去看的。”
1982年,越戰紀念碑完工,無論心裏多麼不情願,老兵們總要給自己戰友的名字獻上花圈,當他們走下草坡看到黑色的紀念碑時,沒有人能平靜地呼吸,有人跪倒在地不停地啜泣,有人一遍遍地撫摸戰友、親人的名字,當他們和五萬八千個名字一起,久久地待在那裏時,都不可思議地感到治癒和解脱。

一位飽經創傷的老兵對着紀念碑説,“它能拯救生命,它能拯救生命。”
尾聲
1976年7月2日,北越正式將南越合併,在付出了22年500萬人的代價後,西貢變成了胡志明市,河內成為整個越南的首都。
還記得本系列開篇時的那個問題嗎,交戰雙方倖存下來的人都在餘生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會有這場戰爭,自己到底為何而戰?
有些問題可能永遠也沒有答案,後來者唯有記住歷史的磨難,才能避免再走歷史的彎路。
越戰系列人物終局
1969年9月2日,胡志明逝世,他有過很多名字,巴黎和會時他叫阮愛國,他曾和美國總統威爾遜有過十分鐘的會面,懇求後者為被殖民的越南人説話,事後威爾遜對秘書説,“那個傻瓜以為我會考慮那個請求。”
1986年7月10日,黎筍逝世,越南開始“革新開放”,河內逐漸出現美國老兵的身影,美越關係在數年後實現了正常化。
2001年8月5日,楊文明在美國逝世,很多海外越僑拒絕哀悼,他們仍為當年放下武器的命令憤憤不平。
2005年7月18日,威斯特摩蘭逝世,晚年他遍訪全美五十州,與越戰老兵交流成為他的精神支柱,但至死也不承認越戰是敗仗。
2009年7月6日,麥克納馬拉逝世,1995年他在越南與武元甲見面,並問對方“1964年8月4日,東京灣到底發生了什麼?”武元甲回答,“那天絕對沒發生任何事。”

麥克納馬拉與武元甲
2011年7月23日,阮高祺逝世,西貢陷落那天他開着直升機降落在美軍航母,此後以平民身份在美國做小生意過活。
2001年9月29日,阮文紹在波士頓逝世。
2013年10月4日,武元甲逝世,享壽102歲。
參考資料:
1、PBS紀錄片《越南戰爭》
2、《對全國人民關於越南戰爭的演説》,尼克松
3、《強烈而清晰的洞察力》,林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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