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動畫終於也到了討論壟斷和貧富的階段_風聞
动漫经济学-动漫经济学官方账号-2021-03-05 11:22
春節假期期間都叫獸看了幾部電影,其中最讓人感到驚喜的是《哪吒重生》。相比於其他電影涉及的本格推理、母愛親情的主題,《哪吒重生》切題角度非常刁鑽,直擊社會痛點的壟斷和貧富差距。
和前作《白蛇:緣起》一樣,追光動畫這次依然選擇用深刻選題+年輕人視角的方式重構經典,在熱衷IP萬能論的中國動畫電影領域,這個方法論新意十足,但轉化商業價值的有效性尚待證明。

貧富矛盾,創作者無法迴避的母題
資產的多寡,社會地位的高低,兩個維度交織,構成了人類社會幾千年來的核心矛盾,也成為了文藝創作者們無法迴避的母題。在文化產業領先的發達國家,由於觀眾/讀者存在需求,如何巧妙地展現和化解貧富矛盾便成為了一門商業學問。
在美國漫威系列電影中,富人靠裝備,窮人靠變異,成為了一條被觀眾廣為調侃的段子。雖然是段子,卻存在幾分彌合矛盾的味道——當神盾局的超級英雄們站在一起並肩作戰時,人種、貧富、階層所有因素差異彷彿都不存在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創作者都喜歡和稀泥。在波蘭公司CD Projekt於2020年12月推出的遊戲《賽博朋克2077》中,反派被設定為未來佔據壟斷的財團荒坂。
俗話説得好,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韓國作為典型的財閥壟斷型資本主義國家,在同樣選題的創作上顯得更為直白、耿爽。在韓國作者創作的復仇爽漫《清道夫K》中,男主原是諜報部門負責濕活的間諜(主要負責暗殺活動),在執行完秘密任務回國後卻發現自己女兒被權貴的兒子們性侵,身受重傷;由於權貴們手眼通天,通過灰色交易逃脱了法律制裁,不得已踏上了血親復仇的道路,一路開掛,先後手刃檢察官、教育部部長、議員、牧師、集團董事長等仇人。有趣的是,這些角色分別代表了現實世界中法律、政治、宗教和資本的壓迫。

(《清道夫K》漫畫節選,相比於國內的隱喻,韓國作者們的表達更為直白露骨)
通過上述作品,我們不難總結出一些共性:貧富矛盾的選題在發達文化市場屬於固定選題,跨越人種和文化;一般來説,創作者的常用選項是彌合矛盾和一干到底兩種模式;在貧富差距大的國家或地區,選擇一干到底模式更容易成功。
如今,中國文化企業也開始涉足這一深刻選題,他們做的怎麼樣呢?
《哪吒重生》背後的中國文化土壤
那麼,2021年的當下,中國市場是否存在催生消費該題材的土壤呢?
答案是肯定的。
近年來,中國經濟持續發展,GDP和人均收入持續提升;但在經濟增長的另一面,貧富差距也在持續拉大。儘管國家統計局自2017年之後便未公佈基尼數據,但在大眾認知層面,基尼係數的擴大已經成為了某種共識。2010年12月,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發佈數據顯示,2010年中國家庭的基尼係數為0.61,城鎮家庭內部的基尼係數為0.56,農村家庭內部的基尼係數為0.60。基尼係數遠超0.4警戒線,意味着無論從全國、城鎮還是農村來看,貧富差距都過大。
而除了貧富矛盾外,代際之間的財富分配矛盾同樣顯著,最為典型的案例便是房價。相比於趕上了改革開放早期紅利,以較低價格購入房產的70、80後們,當下的90後和00後普遍情緒更低,也就是更喪。B站評論區曾經誕生一條評論,很好地概括了當代年輕人現狀:我對國家未來充滿希望,卻對自己抱以迷茫、悲觀,便是這一心態的直接寫照。

這種切實的需求真實反饋在了文化創作上,就是《哪吒重生》。在架空在民國上海為藍本的東海市,一邊是富人區的燈紅酒綠、美輪美奐,一邊是底層民眾的艱難求生,而造成這一矛盾的核心便是東海龍族對於淡水資源的壟斷。
資源的壟斷使得財富向少數階級集聚,催生了大量社會矛盾,以及寄生在人民之上的權貴和打手們。出生草根的哪吒不甘命運,奮起抗爭,最終推翻了壟斷,使得淡水重新屬於全體人民。這個故事內核無異於用文學手段重新演繹了一遍土地革命。
從這個角度看,《哪吒重生》是一部純粹拍給30歲以下年輕人看的爽片,也無怪乎口碑存在嚴重的分化了。
爽片之外,那些深刻的部分
除了精準討好年輕人之外,《哪吒重生》其實也有很多深刻內容的部分(下有劇透,謹慎閲讀)。
(1)儒家的馭民術。在電影的世界觀中,四大家族把持了東海市的大小事項,成為事實上的統治者。龍王三太子敖丙出場時,資本家形象的夜叉對他説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出自《論語·泰伯篇》,意為可以讓老百姓按照我們指引的道路走,沒必要讓他們知道為什麼。

(2)第一代革命者的虛無主義。孫悟空西天取經歸來之後成為鬥戰勝佛,卻發現人家並沒有變得更好,因此隱去身份化身為妖,陷入了虛無主義之中:浪來了又走,有什麼用?歷史上第一代革命者由於極高的使命感,常常伴隨着很高的標準,比如毛主席曾經説過,我不想哪一天,在中國的大地上再出現人剝削人的現象,再出現資本家、企業主、僱工、妓女和吸食鴉片煙;如果那樣,許多烈士的血就白流了。
(3)重塑抗爭的意義:為活着的人爭取權利。在面對前一代革命者想要一勞永逸的悲觀,以哪吒為代表的新一代革命者放棄了對於“浪來了又走”的爭辯,更在意當下活着的人的感受。歷史上類似的觀點來自南美革命者切格瓦拉,他曾經説過:“我們走後,他們會給你們修學校和醫院,會提高你們的工資,這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為他們變成了好人,而是因為我們來過。”
綜上,《哪吒重生》是一部試驗性質明顯的動畫電影,它在內核表達上具有一定深度,嘗試用年輕人的視角重構經典,並嘗試給出方法論。在光線的封神宇宙陷入票房波動巨大的背景下,追光的《白蛇》和《新封神》系列都將票房穩定在了4億左右,反倒呈現出更高的韌性。從這個角度看,追光能否通過自己的這套獨特方法論趟出一條新的商業路線,是一個值得期待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