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過去了,那個北大畢業生,還在賣豬肉_風聞
视觉志-视觉志官方账号-你陪着我的时候,我没羡慕过任何人2021-03-09 11:08
作者 | 布吶吶
來源 | 視覺志
陸步軒,那個我們熟悉的“北大屠夫”。
2003年的夏天,一則“北大才子在街頭賣豬肉”的新聞讓他紅遍大江南北。
一時間,眾人譁然。
“一個堂堂北大才子,怎麼就成了殺豬郎?”
十幾年來,他都處於嘲笑之中。
然而世事難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如今的他,已經從“中國最慘屠夫”變成“中國最牛屠夫”。

01
1966年,陸步軒出生於陝西省長安縣(今西安市長安區)。
他家境貧寒,幼年喪母,一家六口全指着父親在生產隊幹農活謀生。
在他的記憶裏,父親就像一頭勤勉的黃牛,整日奔波。
可是,一家人的生活始終一貧如洗。
有一次,家裏的房子被暴雨沖垮,多虧了親戚的救濟,全家才得以有落腳的地方。
對他而言,別人的童年都是幸福的,美好的,可他的童年記憶卻充滿着貧寒、飢餓和災難,幾乎沒有什麼歡樂和幸福。

1977年,隨着高考恢復,陸步軒看到了改變命運的希望。
小學畢業時,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鳴犢中學重點實驗班。
當時,學校的條件非常艱苦,夏天蚊蟲叮咬,冬天陰冷潮濕。
學生宿舍是三間教室改成的臨時大瓦房,全班三十八個男生,一個挨着一個擠在一起。
初中畢業時,以他的中考成績,完全可以進入縣重點高中,但是因為家境貧寒,他選擇了一所離家近的普通高中。
一來可以利用業餘時間幫家裏做做農活,二來吃住都在家,可以省下不少費用。
進入高中後,他的成績常常比別的同學領先一百多分,甚至各科水平都超過了老師。

高三那年,學校開始分文理科,陸步軒選擇了文科,這讓老師和同學相當詫異: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理科那麼好,何必報考文科?”
但陸步軒自幼喜歡文學,飽讀詩書,他想遵循內心,學自己真正想學的知識。
1984年,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了西安師專,但是這離他的預期目標相差甚遠,權衡再三後,他選擇了復讀。
第二年,他以531分,陝西省第十四,長安縣第一的成績考入了北京大學中文系。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終於苦盡甘來。
他騎着自行車,挨個告訴每一個認識的人”我成功了!”。
一向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的父親更是割肉打酒,幾次為兒子大擺宴席。
親朋好友鄉里鄉親紛紛誇讚:“了不得,了不得,文曲星下凡了!”
每個人都覺得陸步軒日後必定高官厚祿,步步青雲。
他成了所有父老鄉親羨慕的對象,也成了全家人的驕傲和希望。

1985年的夏天,陸步軒揹着簡單的行囊,帶着父老鄉親的期盼,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
踏上北京這片土地,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竟都是真實的。
那時候,這個來自大西北窮鄉僻壤村落的小夥子在心底默默祈禱:
但願自己不是這繁華都市的一位匆匆過客,更不是南柯一夢……
02
八十年代,是理想主義的年代。
北大校園生活的浸染,也使得陸步軒的言談舉止,眼界思想都發生了變化。
他渴望着、憧憬着、暢想着自己美好的未來。
不知不覺,大學四年的光景匆匆滑過。
而他的命運,也在畢業這一年發生了轉變。
那時候的他還意識不到,屬於他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日子,就要永遠翻篇了。
1989年,畢業後的陸步軒被分配到原籍。
他説,“彷佛做了一場夢,夢境醒來還在原點。”

回來以後,他雖然心灰意冷,但內心還是抱有一點點希望。
他心想,長安縣雖然小,但這畢竟是自己的家鄉,找一份體面的工作應該不是一件難事兒。
為了能找到一個單位落腳,陸步軒頂着酷暑,騎着自行車整整跑了兩個月。
可是呢?
天不遂人願。
陸步軒雖然找到了一份在長安縣計劃經濟委員會的工作,但是由於計經委並沒有用人編制,陸步軒只好把檔案關係放在計經委下屬的一家廠子。
由於沒有編制,陸步軒分不到房子,只能住在一個六平米的門房裏,工資也只有正式工的一半。
雖然陸步軒內心無比沮喪,但是總歸有了一個落腳之地。

然而世事難料,兩年後廠子倒閉。
那時候時間已經到了90年代初,很多人開始下海經商,陸步軒也抱着搏一把的心態被逼下海。
此後,他幹過化工,搞過裝修,可是都失敗了,自己也債台高築。
俗話説,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這時候,他的婚姻也走向了盡頭。
前妻對外人説,“當年是因為他的文憑才嫁給他的,現在他讓我丟進臉面。”

事業失意,家庭破碎,承受不了如此打擊的陸步軒一下子病倒了。
他患上了面部神經麻痹,口眼歪斜。
那時候,他覺得日子沒什麼希望,也不去看醫生,甚至覺得死掉也是一種解脱。
在最困頓的那幾年,陸步軒自我麻醉,靠喝酒和打麻將度日。
看着手上的麻將牌,他時常陷入沉思:
打麻將的規則是非常公平的,人生的規則不公平。牌出錯了可以推倒重來,而人生一旦走上岔路,常常必須付出代價。

03
1999年,陸步軒再婚。
那一年,他33歲。
再婚之後,為了老婆孩子,他不得不再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
他開了一家小賣鋪,但是三個月下來,虧損了將近一萬塊錢。
陸步軒只好關掉小賣鋪,重新尋找新的行當謀生。
經過一段時間的市場考察,陸步軒和妻子選擇了門檻低,本錢少,但資金回籠快的豬肉生意。
陸步軒查了老黃曆,特意選擇在9月9號開張,寓意長長久久。

按照行規,正式營業前要舉行祭刀儀式,祭拜屠夫的祖師爺樊噲和張飛。
在香火繚繞,擺放着刀具貢品和祖師爺牌位的桌案前,陸步軒虔誠祭拜。
生意開張後,陸步軒每天天不亮就要起牀,打掃衞生,安裝器械,收拾工具。
還沒等收拾穩當,屠宰場就準時把豬肉送來了。
這時候陸步軒就要馬上過秤、付款、分割豬肉……因為剛學賣豬肉,創可貼成了他每天的必需品,手上新傷舊傷總是不斷。
由於每天都要長時間站立,陸步軒的胳膊和腿都是腫的。
終日與油膩腥臭打交道,陸步軒正式成為一名屠夫。

鄰里街坊並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只見他整天戴個眼鏡,就以眼鏡稱呼他,陸步軒也應聲答應。
時間久了,眼鏡就成了他的標籤和符號,這也能和其他肉販子區別開來。
他還將自己的店取名為“眼鏡肉店”,他説雖然這麼多年自己從事的職業與文化邊兒也沾不上,但在骨子裏,他仍然厚着臉皮以文化人自居。
“眼鏡”也有一定的文化內涵,故取名“眼鏡肉店”,寓自食其力。

雖然內心以文化人自居,但是對外他從未提起自己是北大人的身份。
在自傳《“北大”屠夫》中,他寫道:
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倘若再如阿Q一般,炫耀祖上如何風光,只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豈不於事無補,徒添煩惱。於是聲言自己是文盲,這樣以來不會遭人恥笑。
正因如此,周圍的商販一直以為陸步軒和他們一樣是個粗人,甚至還調侃戴眼鏡的陸步軒,可以去冒充文化人。
開豬肉店這事兒,陸步軒也一直瞞着父親,怕父親臉上掛不住。
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
有熟人無意間撞見陸步軒在賣豬肉,於是就回到村裏大肆宣傳:
“北大畢業生現在混的不行了,殺豬賣肉了!”
父親只當是謠言,但他還是放心不下過來看看,沒想到果真是外面傳的那麼回事兒。
一見面,父子二人面面相覷,各自點上了一根煙。
04
起初,因為是外行,陸步軒的肉鋪生意清淡。
但他堅持誠信經營,從不以次充好,店鋪的生意也慢慢變得越來越好。
對於如何做好生意,他有着自己的門道。
首先要把好進貨關,一定是要有健康的生豬,二是要現宰的,三是要膘頭適中,四是要屠宰乾淨。
其次,要守信,絕對不做缺斤少兩的勾當。
就這樣,陸步軒的豬肉店在鄰里街坊中名氣越來越好,回頭客越來越多。
從一開始每天只能賣出半頭豬,到後來一天可以賣出十幾頭,大約兩千斤豬肉。

對於陸步軒來説,每天最幸福的時光就是收攤的時候,搞上幾個菜,喝一點小酒,盤算盤算每天的收益。
他説,賣豬肉是一種牛仔般的生活,雖然忙碌疲憊,但是身心自由,不必畏畏縮縮,看人臉色行事。
有時候,還能在攤位前聽天南海北的食客講述他們的生活,體會人間百態的憂愁與快樂。
經過十幾年的漂泊,陸步軒終於過上了平靜安穩的生活。
只是,安穩的日子沒過多久,他的生活又迎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05
2003年7月26號,一則“北大才子賣豬肉”的爆炸性新聞傳遍全國。
陸步軒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

時間回到前幾日,那時的陸步軒照例開始一天的生活。
這時突然走來幾位長相斯文的人,陸步軒以為是顧客,準備為他們切肉上稱。
突然其中一人説,“陸老師,你好,我們是西安電視台專題部《關注》欄目組的,想對你做一個專題採訪。”
陸步軒一頭霧水,自己一個賣豬肉的,怎麼還驚動媒體了。
後來,在和這幾個人閒聊中他才知道,自己有一箇中學同學在縣裏的機械廠當廠長,恰逢電視台在同學廠裏拍專題片,那同學無意間提到了陸步軒,電視台立馬來了興趣要採訪。
這期節目播出後,更是驚動了一眾媒體。
一時間,陸步軒以及他的眼鏡肉店成了全國關注的焦點,各種各樣犀利的問題接踵而來。
——“你覺得在北大四年,給你的影響是什麼?
——“這我暫時不好説。”
——“那你希望自己以後能做什麼?”
——“現在我不敢説,命運基本上不掌握在我手裏。”
——“如果説,你一直在這邊賣肉,你會不會覺得很難過。”
——“那也沒什麼難過的,我本來就是賣肉的。”

陸步軒大概怎麼也沒想到,他那段從不願意提及的記憶,竟在全國引起了如此大的轟動。
“北大才子賣豬肉”的新聞,甚至還引發了激烈辯論。
支持者認為,陸步軒是大學生積極轉變就業觀念,自主擇業的正面典型。
反對者則認為,北大畢業當屠夫是人才浪費。
但是對陸步軒來説,這個爭論沒什麼必要。
他回應説,“我從事賣豬肉這個行業,完全是被逼的。因為沒有更多的行業可以選擇,那時候可以説是別無選擇。”
原本想過安穩日子的陸步軒一下子成為風暴中心,更成了一位頗具爭議的公眾人物。
他明白以後做事要小心翼翼,謹言慎行,再也回不到當初那般瀟灑自在的生活了。
回看當年的這段經歷,他自傳中寫道:
我被媒體一夜之間捧成了“名人”,從此,一個習慣於躲藏在陰暗的角落裏醉生夢死的小人物,終於暴露在耀眼的鎂光燈下,忍受成千上萬如刀之筆的解剖。同情、憐憫我的人説我命裏犯剋,時運不濟;對我抱有成見者則説我脾氣暴戾,自命清高,能力不行。

06
再後來,陸步軒鮮少進入大眾視野,可是關於“北大屠夫”的故事卻一直流傳。
在過去,他一度被稱為是“讀書無用論”的最佳案例。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他的命運是否又遭遇改寫呢?
我們接着後面的故事往下説……
2008年,陸步軒認識了北大經濟系畢業的校友陳生,憑着自己多年屠夫的經驗,他和陳生合夥開辦了培訓職業屠夫的屠夫學校。
他還為屠夫學校編寫教材,讓屠夫這一行業有了一套成熟系統的方法論,多年來他更是培養出6000多名行業裏的精英人才。
2013年,陸步軒受邀去北大演講。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説,“我給母校丟了臉,抹了黑。”

此話一出,又是激起了一番爭論。
有人批評他説,“賣肉不丟臉,你這麼説,這麼想才丟臉。”
其實,這只是很多人斷章取義的誤解。
在一期節目採訪裏,陸步軒也就這次爭議做了回應:
“以前到北大演講的都是很風光的人,我和人家相比還有差距,所以説一些謙虛的話,我沒有貶低自己或者北大的意思。只要憑藉着自己勤勞致富,我覺得都是很光榮的。”
這些年,他已經和自己和解。
他不去埋怨生活,也不去抱怨命運,只想做好自己要做的每一件事。
在《新京報》的採訪中,他説:
如果不讀北大,我可能豬肉也賣得不錯,開兩三家店面,衣食無憂度過一生。但是現在我的眼光不會僅僅侷限於此,我要專注地把這行幹好,既然不能改造世界,就紮紮實實去做一件事。

2016年,他又和陳生合夥經營“壹號土豬”公司。
那一年,陸步軒50歲。
知天命的年紀,他選擇不認命。
如今,公司在海南、廣東、廣西等多地建立養殖基地,產值更是高達18個億。

在鏡頭面前,他驕傲的説出,“我不以賣豬肉為恥反以為榮。”
再看看曾經嘲笑他的那些看客,如今又是何種處境呢?
被嘲笑了近20年,陸步軒的翻盤之仗,可謂打得漂亮。

人生本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要在意某一個節點的得或失,成或敗。
生活就像馬拉松,成功的關鍵不是瞬時爆發,而是長時的堅持,以及足夠的努力。
陸步軒從被嘲笑到逆風翻盤,他不知在背後經歷了多少坎坷與磨難,隱藏了多少心酸和淚水,才一步步堅持着走過來。
陸步軒的人生經歷正好應證了那句話:
發光的不一定是金子,但是是金子總會發光。
“北大屠夫”,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