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權力危機：歐洲人如何看待拜登執政的美國_風聞

本文是歐洲外交關係協會的文章

美國人有了新總統，但是沒有新國家，儘管大多歐洲人為拜登在11月份的總統大選的勝利感到高興，但他們認為他無法幫助美國重新成為卓越的全球領導，這是由歐洲外交關係協會委託Datapraxis和YouGov於11月和12月對11個國家的1.5萬多人進行的泛歐調查得到的結論。

我們的調查顯示，歐洲人對美國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現在，主要成員國中的大多數人都認為美國的政治體系已經破裂，中國將在十年內比美國更強大，歐洲人不能依賴美國來保衞他們。許多人認為歐洲人應該投資於自己的國防，並把柏林而不是華盛頓視為最重要的夥伴。他們希望與美國在經濟問題上更加強硬。而且，他們希望他們的國家在美國與俄羅斯或中國之間的衝突中保持中立，而不是與華盛頓保持一致。

在2003年伊拉克戰爭爆發前夕，歐洲國家就價值觀的問題就與小布什有分歧（按照羅伯特·卡根的著名説法，美國人來自火星，歐洲人來自金星）但很少有人懷疑他塑造世界的能力。拜登的情況恰恰相反。許多歐洲人相信他重新參與國際事務的承諾，但在目睹美國對新冠疫情的處理以及國內極端分化後，大多數人懷疑美國重塑世界的能力。

這種分歧遍及整個歐洲，而不僅僅是歐洲和美國，與其像2003年把歐洲分為“舊歐洲”和“新歐洲”，不如根據他們對於21世紀權力的看法來確定四個不同的陣營。

對拜登滿意，但是不相信美國選民

ECFR對11個國家進行民調，53%的人認為拜登的勝利對他們的國家有積極影響，57%的人認為對歐盟有利，即便是在匈牙利和波蘭，他們一直是歐洲最親特朗普的國家，也有更多的人説，特朗普的失敗對他們國家有利，而不是相反。

但是，儘管大多數歐洲人對拜登的勝選感到高興，但是許多人相信美國選民可能再次投票給特朗普，縱觀整個歐洲的調查結果，在ECFR的民調中，32%的人認為，自2016年美國選民投票給特朗普後，美國人就不可信任了，只有27%的人不同意這個説法（其他人沒有意見）。

最引人注目的是，53%的德國人認為，特朗普當選後，美國人再也不能被信任了，這讓他們在這一點顯得很異類，只有在匈牙利和波蘭，不同意這種説法的人明顯高於同意這一説法的人。

雖然歐洲國家過去對美國的看法有新舊歐洲看法的分歧，但是民調顯示，關鍵問題在輿論中已經有很多共識。雖然歐洲人如何看待美國依然存在差異，但是他們對此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美國的相對實力，而不是對價值觀的擔憂。

雖然在入侵伊拉克的時候，大多數歐洲人認為歐洲是弱小的，美國是強大的，但是歐洲人現在對自己的態度更加積極，對美國的權力和政治制度更加懷疑。

讓我們從歐洲人如何看待自己開始。ECFR的民意調查顯示，與預期相反，在過去的兩年中，儘管歐洲大陸未能應對新冠危機，但是他們對歐盟的態度有所改善，在丹麥，法國，德國，匈牙利，意大利，荷蘭，波蘭，西班牙和瑞典中，認為歐盟政治體系運作良好或相當良好的人的平均比例，從2019年的1月的46%上升到48%。

而認為歐洲政治體系已經部分破壞或者完全破壞的比例，從45%下降到43%，除匈牙利，荷蘭和西班牙外，其他國家對歐盟的看法已經有所改善。

歐洲各地區的情緒存在反差，在南歐，大多數人認為歐洲的政治體系已經破裂。

北歐（丹麥，瑞典，德國和荷蘭）和中歐（波蘭和匈牙利）的大多數人認為，歐盟體系能正常運作，對歐盟政治制度的態度與他們對本國制度的看法有關。

在北歐，大多數人堅信自己的國家政治體系是正常的，這與他們相信歐盟會取得成功有關。

相對來説，西班牙，意大利和法國大多數人認為自己的政治制度和歐盟的政治制度都已經破裂，波蘭，葡萄牙和匈牙利是例外：這些國家大多數人認為自己國家的政治制度已經破裂，而歐盟是他們的救星。

儘管歐洲人對歐盟更加樂觀，但是他們對美國卻非常悲觀，在接受調查的11個國家中，除了波蘭和匈牙利外，其他國家超過十分之六的人認為美國的政治體系已經完全或者部分破裂。

波蘭人認為，美國的政治制度運作良好，或者至少在某種程度上運作良好。

許多歐洲人認為美國的政治體系已經崩潰，這讓他們懷疑美國是否能夠像拜登所説的：“美國回來了”那樣，重返全球領導地位，在11個接受調查的國家中，有51%的人不認為拜登執政時期可以修復內部的分歧，也不相信拜登可以解決諸如氣候變化，中東和平，歐洲安全等國際問題。

在11個國家中，十分之六的人認為，中國在未來十年內將會變得比美國更強大，西班牙有79%的公眾認為中國將會超過美國，葡萄牙和意大利有72%這麼認為，匈牙利和丹麥則對美國更加樂觀，即便是在這兩個國家，也有48%的人認為中國在未來十年內超過美國。

21世紀初，歐洲對美國的輿論是按照拉姆斯菲爾德的“新舊歐洲”來劃分的，但目前的民意調查中顯示，新舊歐洲已經出現很大的趨同，歐洲社會之間依然存在分歧，但是邊界線已經模糊。

目前歐洲有四個新的地緣政治羣體組成，他們對自己國家政治模式，美國政治模式的有效性，以及世界政治，經濟和軍事力量的排序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我們相信美國”是最小的羣體，佔9%，它的成員認為，美國是強大的，正常的，而歐盟是破碎的，衰落的。

意大利，波蘭和法國分別有22%，12%和12%的人持有這種觀點，這個羣體的成員可能意識到美國正在出問題，但是歷史上美國總在危機後反彈，他們可能把俾斯麥的話當真了：“上帝對傻瓜，酒櫃和美國有特殊的恩賜”。

無論如何，他們相信美國比歐洲更能保持世界影響力，這個羣體成員傾向於投票給右翼民粹主義政黨。

在意大利，他們傾向於投票給意大利兄弟會或者意大利陣線，在法國他們傾向於投票給勒龐或者其他右翼政黨候選人，在荷蘭，這個羣體大多數人都投票給吉爾特·懷爾德的自由黨，在瑞典，他們大多數人投票以給瑞典民主黨，在丹麥，他們大多數投票給新右翼或者丹麥人民黨。

倒數第二個羣體是“我們相信西方”，佔20%。這個羣體的人認為美國和歐盟都在蓬勃發展，他們最相信西方政治和經濟的優越性，相對於其他羣體擔心中國可能超過美國，這個羣體的擔心小一些，即便如此，這個羣體也有53%的人認為中國在十年內超過美國。

這個羣體的人集中在中歐，幾乎佔波蘭和匈牙利選民的一半，這個羣體的人最有可能投票給“共和國前進”運動（馬克龍的政黨），德國的基民盟，荷蘭的自由民主人民黨，丹麥的社民黨，瑞典的社民黨，中央黨或者温和派，匈牙利的青民盟，波蘭的法律與公正黨，葡萄牙的社會黨或者社民黨。

這些相信西方力量依然強大的人是所有被調查國家裏面最年輕的，58%的人在50歲以下，然而他們在不同年齡層中的分佈因國家而異，在匈牙利70%的人與18-29的人最有可能是這個羣體的人。

29%的人認為“我們的信心在減弱”，是第二大羣體。這個羣體的成員相信歐洲和美國都在衰落，他們認為中國將會取代西方，成為國際政治的塑造者，68%的人認為中國十年內會比美國更強大，32%的人對俄羅斯有同樣看法。

這些地緣政治宿命論者分別佔到法國的43%，英國的42%，西班牙38%，意大利的36%，他們往往年紀較大，53%的人年紀在50歲以上，這一羣體在投票上分佈廣泛，但是最有可能投票給法國的左翼陣線，德國的選擇黨或者左翼黨，丹麥的新右翼，保守人民黨或者社民黨，匈牙利的青民盟，荷蘭社會黨，瑞典民主黨。

這個羣體的成員有很多人變得政治冷漠或者幻想破滅，不知道投票給誰或者乾脆棄權，在所有接受調查的國家中，這一羣體佔沒有決定投票給誰，或者乾脆不投票選民的36%，以及打算投票給民粹主義政黨的36%，這一比例高於其他任何羣體。

最大的羣體是“我們相信歐洲”，佔所有受訪者的35%，這些人認為在政治上，歐洲是健康的，美國是崩潰的，它的成員大多數來自於富裕國家，其中佔丹麥的60%，德國的53%，瑞典51%，荷蘭50%，葡萄牙的37%，這個羣體一般受教育程度比一般人高，其成員最有可能投票給基民盟，綠黨或者社民黨，或者法國的綠黨，民主黨，或者意大利的五星運動，波蘭2050或者波蘭的左翼，丹麥的社民黨，荷蘭的中左翼或者綠黨。

47%的打算投票給非民粹主義政黨的人屬於“我們相信歐洲”的羣體。

大多數歐洲人認為美國在政治上有缺陷，很可能很快被中國取代，成為一個全球大國，這似乎影響了公眾對跨大西洋聯盟價值的看法，可能對拜登團隊產生重大影響。我們注意到四個深刻的變化。

第一，更加自力更生。ECFR的調查最顯著的發現就是，每個受調查的國家至少有60%的人（平均值67%）認為，他們不能總是依賴美國保護自己，因此需要投資於歐洲的防務，有趣的是，有74%的英國人持有這種觀點，這一比例高於所有國家。

ECFR的民意調查還顯示，歐洲各國對威脅的看法發生了變化，其中以德國最為顯著。冷戰期間，德國感到受到入侵的威脅，因此與大西洋聯盟結下了不解之緣。但是，如今，德國人似乎已經和法國人差不多（法國在歐盟擁有最強的軍隊，長期以來一直支持歐洲防務一體化），他們對美國安全保障的需求低於其他歐洲人。

目前只有10%的法國人和德國認為，他們的國家“非常需要”美國的安全保障，才能避免被入侵。只有在波蘭，有44%的人認為他們“非常需要”這種保障。因此德國和歐洲在未來幾年的跨大西洋政策不僅會受到德國和中國經濟關係的影響，也會受到這麼一個事實的影響：超過半數的德國公眾並不認為美國軍事力量是其安全的保障

第二個是地緣政治結盟的問題。拜登呼籲美國和歐洲組成一個反華的統一戰線，來對付中國崛起，但是ECFR的民調顯示，在現在的歐洲，沒人想回到一個兩極世界。

由於對美國的懷疑，且受到特朗普對於狹義國家利益關注的影響，歐洲人對跨大西洋聯盟的性質有不同的看法，2019年，ECFR進行了一項泛歐洲民意調查，結果顯示，所有受訪國家的絕大多數人都希望在美中或俄羅斯衝突中保持中立（而不是與美國結盟）。

拜登身邊的許多人可能都希望，他在11月大選中的勝利能夠改變這種局面。他們可能認為，歐洲人向中立的轉變可以用他們對特朗普的不信任和厭惡來解釋。

然而，ECFR的最新民調顯示，美國的政治變革似乎並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受訪者對地緣政治結盟的看法。在每個接受調查的國家，至少有一半的選民希望自己的政府在中美衝突中保持中立。這甚至適用於丹麥和波蘭，這兩個國家裏面願意站在美國一邊的比例最高，分別是35%和30%。

這或許反應這麼一個事實：儘管歐洲人和美國人都在加強對中國的態度，但他們的長期目標還是有所不同。儘管美國人希望這樣做是為了與中國脱鈎並加以遏制，但歐洲人（高於所有德國人）仍然希望將中國帶回到基於規則的體系中。

對美俄衝突的看法也表明歐洲不願意和美國站在一起，在所有國家中，大多數都不願意支持美國的立場，令人驚訝的是，只有36%的波蘭人和40%的丹麥人表示他們應該支持美國。在11個接受調查的國家中，只有23%的人持有這種看法，而59%的人希望本國保持中立，在丹麥和波蘭，分別有47%和45%的選民選擇中立。

這種觀念上的轉變可能和權力一樣重要，歐洲人對於冷戰1.0的熱愛是因為他們站在贏家一邊。冷戰2.0可能會帶來不同的結果。人們對美國的可靠性和力量的不信任感日增，這改變了跨大西洋同盟的性質。

美國冷戰聯盟採取了天主教婚姻的方式，他們本來是一夫一妻制，不可能離婚，但是經過特朗普四年後，聯盟看起來像是一個比較隨意的安排：開放式婚姻，歐洲人不再信任美國保衞歐洲，如果美國捲入與其他大國的衝突，他們也不會對美國表示什麼聲援。在ECFR的調查中，美國也沒有理由相信歐洲公眾準備好實施跨大西洋聯合外交政策。

權力觀念改變的第三個後果是希望在與美國打交道時少一些感情用事。特朗普執政期間的一個反常影響是，他無情地關注國家利益，鼓勵歐洲人更多地集中精力保護自己的利益，而不是關注西方更廣泛的共同利益。

這反映在許多歐洲人希望投資於自衞。人們對跨大西洋經濟關係的看法也發生了明顯變化。在ECFR調查中，德國（37%）、法國（48%）、英國（37%）和意大利（42%）的人認為，他們應該在國際貿易、跨國公司税收和金融監管等經濟問題上對美國更強硬，在這一點上波蘭是個可預見的異類，只有10%的人認為，他們應當在經濟上對美國更強硬。

這種普遍的不信任也在改變歐洲人之間的關係——這是我們民意調查得出的第四大政策後果。由於他們不再把美國視為可靠的夥伴，歐洲人現在比以前更加相信彼此，這就有了一個問題：柏林是否即將取代華盛頓成為“首都”，鑑於“我們相信歐洲”羣體的規模和重要性，法國，西班牙，丹麥，荷蘭，葡萄牙和匈牙利最有可能選擇德國作為最重要的國家，38%的德國人選擇了法國作為最重要的國家，只有35%的德國人更喜歡美國。

只有英國（55%）、波蘭（45%）、意大利（36%）和瑞典（36%）的受訪者更有可能在這一指標上將美國排在德國前面。

但是在瑞典，也有35%的人把德國排在美國前面。

來源 | 李建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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