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設立首位孤獨大臣,但孤獨能被解決嗎?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0527-2021-03-11 13:56
上個月,日本任命了一位“孤獨大臣”。
他的任務很明確。減少疫情之下居民的孤獨感和社會孤立感,並應對日本當下自殺率上升的問題。
當然也異常艱鉅。社交疏離以及失業等帶來的經濟壓力正在讓長久以來累積的孤獨問題在日本變得愈發嚴峻。
前些年,隨着一些積極的預防自殺措施的實施,自2009年以來,日本自殺人數逐年減少。但2020年,日本自殺率出現11年來首次上升,社會上的抑鬱情緒也呈蔓延趨勢。

右二為孤獨大臣坂本哲志。他原本是應對日本出生率下降和促進地區經濟振興的大臣,如今又被委以重任。
首位孤獨大臣坂本哲志本人可謂是壓力山大。上任後不久,他就迅速成立了“孤獨·孤立對策擔當室”,召開專門會議,與專家及年輕志願者一起討論相關對策。
然而,孤獨問題畢竟是件極為複雜的事,就連孤獨大臣也不能避免這樣的困擾。此前曾有記者向坂本提問,作為孤獨大臣如何看待孤獨。坂本答道,“在參加選舉和落選時就會感到非常孤獨。”
坂本的態度也很誠懇,他表示,這將會是一個持續很長時間的問題,而他們將不斷努力。
孤獨也會成為社會問題嗎?
孤獨在日本一直是一個長期存在的現象。
早在十幾年前,日本社會就出現了“無緣社會”和“孤獨死”等現象,一些人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孤獨死去。日本調查網站しらべぇ曾做過一項調查:
有 44.3% 的 20 多歲男青年、38.4% 的 20 多歲女青年擔心自己將來會“孤獨至死”。
老齡化、婚戀願望降低、少子化等社會問題,加之日本文化的影響,都使得人與人之間的社會聯繫日益脆弱。

2010年NHK紀錄片《無緣社會》對全國共1783家所有的地方公共團體進行了獨自調查發現,在前年的一年時間裏,就有三萬兩千人“無緣”死去。
日本也並非唯一飽受孤獨困擾的國家。所謂的“孤獨大臣”最早出現在英國。
2018年,英國任命了世界上首位孤獨大臣。因為2017年的一份報告發現,有900多萬英國人(約佔人口的14%)表示自己經常或總是感到孤獨,此外還有6%的人一直處於孤獨狀態,且其中年輕人佔比要多於老年人。
**“對於太多人來説,孤獨是現代生活的悲哀現實。”**前任首相特蕾莎·梅在宣佈這個新職位時表示。
然而,英國的孤獨大臣設立三年有餘,就已經先後更換了三任部長,首位孤獨大臣 Tracey Crouch 甚至在就職一個月後就遞交了辭呈。由此也可以看出問題之棘手。

世界首位孤獨大臣 Tracey Crouch
孤獨似乎在世界範圍內都變得愈發普遍。在美國,根據美國 Cigna 保險公司在 2018 年做的一份調查顯示,超過 60% 的美國人感到孤獨、被冷落、不被理解和缺乏陪伴。2020年,該公司進行了再次調查,結果顯示孤獨感整體上升了13%。
孤獨其實並非多麼可怕,尤其是進入現代社會,隨着宣揚獨立的價值觀越發普遍,越來越多的人享受孤獨甚至追求一種孤獨的生活狀態。
但孤獨也會成為一種有待解決的社會問題嗎?
2018年《經濟學人》曾刊登一篇文章,題為《孤獨是一個嚴重的公共衞生問題》(Loneliness is a serious public-health problem)。文章談到,
“關於孤獨(loneliness)的歷史數據或許很少,但社會隔絕(isolation)的現象確實在增加,所以孤獨感可能也在增加”。
讓孤獨問題變得如此複雜的原因之一,或許就是因為孤獨是一種太過個人化和主觀化的情緒,卻又與具體的社會環境等外界因素有着不可分割的聯繫。
它間或出現在每個人的生活裏,但每個人對孤獨的感知和承受能力都不盡相同。它是私密的,只有每個人自己能體會到的,卻也容易擴散形成一種社會性的情緒。而這讓孤獨感很難具體衡量。

日劇《孤獨的美食家》,講述一位中年大叔的一個人生活。他走遍日本,獨自品嚐各種美食。
孤獨也不僅只是一種感覺,它被證明對一個人的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有着“廣泛的影響”。
研究人際關係與健康的猶他大學教授 Bert Uchino 表示,孤獨與焦慮和抑鬱等問題緊密相連。還有研究表明,孤獨和社交孤立與每天抽15支煙給人帶來的影響相近,這一影響在老年人身上更為明顯。
一直關注相關話題的Cigna 保險公司首席執行官 David Cordani 説,
“社會上的高度孤獨感和割裂感,正在表現為個人的健康問題上,無論是從抑鬱、壓力,還是從更嚴重、更復雜的行為問題的角度來考量。”
孤獨或許不是什麼問題,卻可以由此折射出許多其他層面的社會問題。
為什麼越來越多人感到孤獨?
倫敦經濟學院心理健康研究員 David McDaid 認為,核心家庭的減少和人們在工作場所的脱節感是近年來孤獨感盛行的一些原因。
如今,一人家庭和獨居生活正在世界範圍內更加普遍。這種家庭模式的轉變,讓更多人開始意識到“孤獨作為一種問題的存在”。

1960年—2018年各國一人家庭的比例變化。
雖然獨自生活並非全然意味着孤獨,但當人們以更加原子化私人化的形式生活,這樣的轉變卻無疑在整體上導致人與人之間聯繫的減弱。而隨着人口老齡化的加劇,孤獨感對經濟和公共健康的影響也將會越來越大。
兩年前,就有數據顯示,日本有61萬40-64歲的人,已經離家半年以上,且很少與家人以外的人交流。到2040年,預計65歲以上的老年人家庭將佔所有日本家庭的四成以上,且其中40%是獨自生活。
美國也有超過25%的人口以及28%的老年人正在獨自生活;而只有大約53%的美國人每天都有有意義的人際社交互動,儘管大多數人都對此懷有渴望。

韓劇《女人貞慧》裏,貞慧一個人過着簡單平淡的獨居生活。
在我國,2018年就有超過7700萬獨居狀態的“空巢青年”,預計2021年,這一數據會上升至9200萬。
當這樣的情況愈發普遍,社會上又沒有相應措施和保障提供支持時,情況就會變得複雜起來。
比如,疫情期間日本女性自殺率大幅度上升。研究相關問題的日本教授上田路子表示,日本越來越多的單身女性獨居,“很多女性都不結婚了,她們要養活自己,又沒有固定的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下,會受到非常非常大的打擊。”

2021年1月28日,東京,一名女子過馬路。圖片:CHARLY TRIBALAU/AFP
此外,互聯網和社交媒體也在讓人們感到孤獨方面也發揮了作用。
麻省理工學院社會學教授 Sherry Turkle 在《羣體性孤獨》一書中指出了這種困境:
我們時常感到孤獨,卻又害怕被親密關係所束縛。而數字化的社交關係和機器人為我們製造了一種虛幻的陪伴感。人們我們對科技期待更多,對彼此卻不能更親密。
2019 年的一份研究顯示,生於Z世代比其他任何年齡段的人都容易體驗到孤獨及其相關感受:
**73%**的Z世代有時或總是感到孤獨。
**68%**的Z世代覺得沒有人真正瞭解自己。
研究還發現社交媒體的使用與孤獨感之間的相關性越來越大,**73%**的重度社交媒體用户感到孤獨,輕度用户的比例為51%。
就這一層面而言,人們今天的孤獨似乎也是帶有一種鮮明的時代色彩。
孤獨真的可以被解決嗎?
孤獨問題到底能不能解決,仍然是個未知數。
在出現“孤獨大臣”之前,飽受孤獨困擾的日本人們就想出過各種各樣的緩解孤獨的方式。
比如工程師們設計了各種各種交互式機器人,可以在孤獨的時候與人聊天,甚至是可以和人握手。


疫情期間,日本推出的一款新的機器人Charlie,可以與人對話聊天,取得了不錯的銷量。
為了解決獨居人口越來越多帶來的孤獨問題,韓國釜山的一名議員提出了“防止孤獨條例”,繪製釜山“孤獨地圖”,顯示每個地區的“孤獨指數”,並建立諮詢中心方便人們接受心理健康諮詢。
也來看看在“對付”孤獨上走在前列的英國孤獨大臣這三年來都做了些什麼。2020年和2021年英國政府先後發佈《年度孤獨報告》,總結了孤獨大臣們的工作:
在全國範圍內採用英國國家統計局的孤獨感測量方法評估社會狀況;
通過專業人員將遭受孤獨的人轉接給其他社區團體;
重新設計社區空間、交通、住房等,建立促進社會聯繫的社區;
一些志願者們把市場、社區咖啡館和商店發展為當地人們聚會的場所,增進良性的社會交往;
開展公共衞生運動,提高人們對孤獨的認識,減少圍繞孤獨的恥辱感…..

英國民間志願機構Community Resources for Change,通過一系列咖啡店和社區活動中心等區域發展當地居民的社會關係和友誼,以解決孤獨、預防危機。
今年1月發佈的報告裏指出了重建社羣的重要性:
“包括非營利組織和志願者在內的民間社羣是減少孤獨的關鍵。友善的鄰居、志願者經營的小團體、有專業知識的慈善機構,這樣的民間社羣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心理健康專家 David McDaid 還提出了“共享生活”(Shared Lives)的概念,如將掙扎在孤獨中的老年人與需要住處的年輕人進行配對等等。雖然這些具體成效尚有待考量,但也不乏可借鑑之處。
其實,孤獨本身是生活中常見的一種心理狀態。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會有感受到孤獨的時刻,它是我們無需躲避的情緒。
解決孤獨問題,並非是要消解掉這種情緒,而是希望即使是這種“孤獨”的生活,也能夠有所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