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醫生每天收到上百條私信的背後,是國人藏不住的”性焦慮“_風聞
医学界-医学界官方账号-为你提供可靠、有价值的内容是我们的存在方式。2021-03-11 08:43
他的微博成為網民“性焦慮”樹洞。
1987年出生的許超,是國內最早一批接觸互聯網的年輕醫生,也是醫學科普的弄潮兒。4年前,他開始將男科疾病專業知識拋向公共領域,憑藉通俗易懂、辛辣幽默的語言在微博躥紅,吸引了百萬粉絲。

每天,幾十或上百人會向許超袒露心底的秘密,他們書寫自己關於性的疑惑、焦慮與恐懼,期待得到許超的解釋與安慰。在兩性話題依舊敏感、性知識魚龍混雜的中國,這也許是獲得靠譜答案最便捷的途徑。
做男性健康博主的道路並非一帆風順。因話題涉性,許超受到一些網友指責,文章也面臨限流風險。他靈活遊走在審查制度的縫隙裏,試圖為醫學科普開闢更多空間。
人們能夠開放地談論自己的身體,更多的男性不再諱疾忌醫,是許超當下最迫切的願望。
男性氣質喪失焦慮
“許醫生,我老公最近這兩年一直早泄,而且dd也感覺明顯短了好多,我一直在鼓勵他去醫院掛泌尿科找專家看,但是他礙於面子和自尊,一直不去,拖下去的話會嚴重嗎?早泄還有的救嗎?還能迴天嗎?”
這是最近一位網友的私信。供職于山東大學附屬生殖醫院泌尿外科和男性生殖科的許超,成為不少人面臨棘手性問題時第一個想到的求助對象。


粉絲向許超諮詢的私信截圖
在日常門診、手術等工作空隙,許超會閲讀醫療熱點新聞,尋找科普靈感,也會瀏覽網友們的私信,挑選最有代表性或最奇葩的故事,截屏、打碼,附一段評論或建議,推送微博。
這樣的習慣從2017年下半年開始養成。三年多的時間裏,許超收到了太多關於陽痿(勃起功能障礙)、早泄、包皮過長、前列腺炎等男科疾病相關諮詢。最初提問的人以男性為主,隨着關注許超的女粉絲增加,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向許超抱怨男朋友或老公的性能力。
由於同類問題諮詢量龐大、來不及一一回復,許超直接在微博上長期置頂了一篇名為《牀笫延時技巧指南(實戰篇)》的文章,用4900餘字為早泄患者詳細介紹了多種延長性愛時間的技巧,截至目前閲讀量已超過126萬。
針對男科不同疾病相關話題,許超寫過大大小小上百篇文章。這些內容廣受歡迎的背後,隱藏着一個龐大而無助的患者人羣。男科疾病給患者帶來強烈的羞恥感——男子氣概的喪失、性無能、不孕不育、私生活混亂等,使大多數患者沒有勇氣談論自己的病情。
儘管男科為治療相關疾病提供了途徑,但病恥感感讓很多患者偷偷搜索治療方法,他們常被民營醫院、偏方神藥充滿誘惑性的小廣告誤導。
許超目睹過太多類似案例:有患者長期服用中藥治療,肝功能受損;有患者在民營醫院花光積蓄,也沒能解決問題。許超曾接診過一位結婚幾年不孕不育的男性,在某民營醫院花費二三十萬元接受治療無果後,最終連在公立醫院重新做檢查的錢都無力支付。
一位患者在濟南某民營醫院做完包皮手術後,醫生稱其術後恢復差,還需打針輸液,並進行紅外線烤燈等一系列物理治療,每天費用約一千元。許超建議他到附近的正規醫院就診,但患者説主治醫生不允許轉院。
直接到公立醫院看病的患者,也不免心虛。許超回憶,“有的人到醫院男科來就診,弄得神神秘秘的,戴着帽子、口罩和墨鏡,主訴時起身想要靠近我悄悄説,被我直接擋在原地。我説你坐在那裏講就行,我聽得見”。
性健康知識需求旺盛,供給被限
除了男科疾病諮詢,許超還收到過一些讓他哭笑不得的問題,例如:性生活多次因找不到插入位置而失敗、執迷於“處女鑑定術”、不清楚體外射精是否會懷孕、好奇男性專用貞潔鎖是否能有效禁慾、不小心用洗衣粉清洗了陰莖而感到灼燒疼痛等……
這些問題,暴露出國人性健康知識匱乏。
中國計劃生育協會、中國青年網絡、清華大學公共健康研究中心發佈的《2019-2020年全國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報告》(下簡稱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報告)顯示,在調查人員設置的9道性知識題中,5萬多名大學生的平均得分只有4.16分(滿分9分),低於及格線。答對6題及以上(視作及格)的大學生只有31.84%,有8.18%的同學一題都沒有答對。

上述調查中,大學生知曉的避孕方法/圖源見水印
許超觀察到有越來越多的人對性健康知識感興趣。他很早之前就開始琢磨,如何傳播科學的性知識、性觀念。
專業的醫學知識晦澀難懂,許超曾一動筆就寫成小論文。他發現自己科普能力很欠缺,下決心苦練寫作。結束一天的工作後,許超便回到家查資料、找選題、打磨語言,經常忙到午夜時分。
許超在微信公眾號“我是超斯基”上持續更新文章,也開通了微博賬號。龐大的知識缺口、通俗易懂的科普語言讓許超在短短四年收穫了118萬粉絲,但這條路並非坦途。
兩性健康不可避免涉及生殖器等詞彙,很容易被平台判定為色情低俗內容。為防止文章被限流或刪除,許超和其他博主一樣,選擇用諧音詞或拆分字型的方法規避審查。
“銀道”代替陰道、“米青液”代替精液、“biubiu”代替射精、“爬升登頂”代替高潮,“紫薇”代替自慰……在多個平台不斷“試錯”後,許超創造了一套屬於自己的語言策略。
但一些粉絲評價許超的微博滿篇“錯別字”,不堪入目;有人認為相關內容低俗下流,覺得許超是個不正經的醫生;還有男性覺得自己受到冒犯,便惡語相向。種種經歷,都讓許超感到挫敗。
上述《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報告》顯示,即使到了大學階段,只有52%的同學曾經在學校裏接受過性教育。受訪者對性教育的整體評價不高,約1/3的人認為很滿意或比較滿意。此外,有65.19%的同學主動上網尋找過色情信息,和對網上性知識感興趣的同學(68.44%)僅相差3%。
國內性教育滯後,色情作品存在誤導。包括許超在內的一批科普作者參與了性知識在民間的生產與流通,卻仍需處處小心。以下兩張圖片顯示出許超與粉絲互動過程中信息被屏蔽的情況。

一位粉絲向許超發送的私信內容

許超醫生看到的私信內容
雖然偶爾感到無力,但許超決心把科普繼續做下去。人們能夠開放地談論自己的身體,更多的男性不再諱疾忌醫,是許超當下最迫切的希望。
資料來源:
1.2019-2020年全國大學生性與生殖健康調查報告
https://zhuanlan.zhihu.com/p/146845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