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字解讀】中印邊界問題的前世今生(上)_風聞
随水-随水文存官方账号-2021-03-14 10:45
在中國所有的陸上鄰國中,只有兩個國家目前尚未與我們劃定邊界,一是印度,二是不丹。不丹並不能算是一個完整主權國家,外交和軍事全都掌握在印度手裏,跟聯合國五常一個都沒有建交,因此身不由已。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説,中國目前有陸上領土糾紛的國家就印度一個。中印的爭議邊界的總長度、爭議領土總面積,都是世界之最,12萬平方公里的爭議領土超過了許多國家的面積。
網上蹭熱點講中印邊境糾紛的文章很多,但能把中印邊界問題完全講清楚的幾乎沒有。有的自媒體文章甚至把喀喇崑崙説成喜馬拉雅、指着珠穆朗瑪説是岡仁波齊,連基本的常識都不具備。不過我在重新研究了史料之後,也發現自己過去的一些認識是錯誤的,因此就寫了這篇文章,來把中印邊界的歷史淵源、來龍去脈都跟大家講清楚。在敍述歷史的部分,我會盡量不帶作為中國人的主觀色彩,只是告訴大家我所查閲到的資料以及知道的一些情況。儘管得到了好幾位專門研究邊界問題的學者的幫助,我仍然不敢保證我這篇裏的內容講得都對,如果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歡迎指正。有些歷史可能涉及敏感話題,我無法完全展開只好點到為止;還有一些歷史至今仍處於迷霧之中,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為何。
中印邊界的爭議現狀
上面分別是我國新疆和西藏地圖,藍色部分是印度聲索的領土區域
國界的由來
以前在學校裏上歷史課,大家應該會發現古人中描述國界的時候,通常不是某條河就是某座山。以山河形勢這種天然的地理屏障作為國界有其合理性——
兩邊老百姓不大容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越界,減少接觸就能夠減少矛盾和摩擦;
以山河為界,萬一和鄰國開戰的話有險可守,不至於被長驅直入,有利於國防。
因此自古以來邊界如果是按着山河形勢劃分的,相對就能太平一些,這種劃界的方法被稱為**“地理原則”**。比如北宋和契丹有段時間衝突不斷,就跟雙方直接在華北平原接壤有關。
但“地理原則”只是一種相對而言的合理,並非所有地方都能套用得了“地理原則”,還有些情況下為了實現地理上的制衡,甚至會故意反“地理原則”來劃界,比方説把漢中劃給隔着秦嶺的陝西,在過去可以防止四川形成地方割據勢力。諸如此類自古以來的習慣劃法,可能就會形成與地理原則無關的**“傳統邊界”**。
以河為界這個很好理解,以山為界就比較複雜了,一般來講會按照“分水嶺”或“山脊線”原則來劃——大型山脈向四面八方發源水系,這些水系會形成自己的流域,這邊水系歸我管,那邊水系歸你管,這就是“分水嶺”——比如中國的天山、崑崙山,秦嶺都有着相對清晰的分水嶺和山脊線。但這種只是理想情況,有時候一座山脈北邊發源的水系切穿了整個山脈流到南邊去了,或者山系非常凌亂破碎,很難找出顯著的山脊線或分水嶺,這種情況下以山為界就很難劃了——中印邊界恰恰就是這樣的情況。
但這種情況擱在古代也不算太大的事兒,在古代作為邊界的山脈大都是高山巨嶺,並不適合生存,交通不便人煙稀少,就算你是個姓貝的小夥子能夠保證自己不餓死,也防不住讓豺狼虎豹給叼去。所以那種荒山野嶺多佔一點少佔一點對古代王朝而言無關大局,除了放牧的、打獵的,本來就很少會有人去那兒。受到當時生產力水平的限制,古代兩國之間的國界往往是一條帶狀的“邊境”,比方説假定某某山是國界,那麼這一整座山可能就都屬於“邊境”,因此會存在許多模糊地帶,只要大致正確就夠了。
劃界之所以模糊,一個重要原因是當時的地圖也很模糊,而要畫出精確的地圖那就需要先掌握地圖測繪技術。地圖測繪雖然很早就有了,但這種技術活兒要想精細化非常依賴於工具。早年人類甚至還在為地球到底是平的還是圓的而爭論不休,怎麼可能指望那時候測繪出來的地圖足夠精確準?因此幾千年來大家就用着湊合畫的地圖這麼着湊合過來了。
感受一下古代地圖,實在無法苛求太多
現代意義上的地圖測繪,是在地理大發現和工業技術革命之後才發展起來。17世紀的望遠鏡,18世紀的現代經緯儀,19世紀的攝影測量法,20世紀的航空測繪……都使得地圖測繪的精度變得越來越高。
現代地圖測繪技術在剛剛發明的時候本質上是一種“定義世界”的技術——這裏是沙漠,那裏是雨林,這裏有多大,那裏有多高,這片是你的,那片是我的。測繪技術革命的這段時期,剛好是歐洲列強全球殖民擴張的階段,他們掌握了測繪技術之後,對世界的探索欲特別強,恨不得把整個地球都測了一遍,搞各種勘察、探險、發現,生怕來晚了地盤就被別人給佔了。
中印邊界問題正是歐洲列強開拓殖民地、瓜分世界、建立勢力範圍這一大背景下搞出來的,測繪劃界屬於開拓殖民地的基本功——一開始就把界劃清楚,可以減少殖民瓜分的矛盾。
同時由於那個年代的測繪技術基本上掌握在歐洲人的手裏,這也就意味着他們掌握了劃界的主動權。大家應該都去肉攤上買過肉吧,你指着肉説:“切到這兒!”然而刀畢竟不在你手上,屠夫切下來的永遠比你指定的要多。但你看他切都切下來,往往也就只好認了。
無論是當年的英國,還是後來的印度,在處理中印邊界問題上,就像那個拿着刀的屠夫。只不過他們切的是中國的肉,並且企圖迫使中國接受“肉切都切下來了”的既成事實……
失去拉達克
事情要從拉達克王國被吞併的1834年説起。
那時候的拉達克是個有着自己國王的小王國,跟錫金一樣附屬於西藏,早已不復當年滅亡古格、硬剛西藏的強盛國力,每年還要向拉薩進貢。當時的西藏則受駐藏大臣的制約,所以拉達克間接附屬於大清,屬於中國的勢力範圍。拉達克的偏遠是相對北京而言的,事實上它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一來它是個非常重要的情報和貿易中樞,連通了西藏、新疆、南亞以及中亞諸國;二來它是藏傳佛教文化的邊疆,直接就頂着西邊伊斯蘭文化的擴張。
拉達克被吞併後才變成了克什米爾地區的一部分,而那時候的克什米爾則是拉達克的鄰居,當地的地頭蛇是錫克帝國。錫克帝國的命很短,在南亞歷史上沒啥存在感,幹下的影響最深遠的一件事就是一不小心把拉達克給吞併了。為什麼説“一不小心”呢?因為錫克帝國原來根本沒想要吞併拉達克,只是去打劫收保護費的,怪只怪當時的拉達克國王太蠢,為了賴賬把整個江山都搞丟了(這段歷史可以閲讀《【連載】拉達克往事10·獅子》)。錫克帝國吞併拉達克之後,1840年又吞併了巴勒提,也就是現在巴控克什米爾境內的巴爾蒂斯坦(Baltistan,古稱“大勃律”)。食髓知味的錫克帝國後來還試圖入侵西藏,但這次錫克帝國戰敗了,於是就有了第一個由西藏和錫克帝國簽訂的,關於中國西部邊界的“條約”——1842年的《楚舒勒條約》(Treaty of Chushul,也叫Tibet-Dogra Treaty)。
克什米爾地區的地理及實控劃分
16世紀左右是拉達克最強盛的時期,曾吞併古格、阿里的大片地區,實力不在西藏之下
1903年的克什米爾地圖,都尚未標定東北邊界
但是吧,《楚舒勒條約》並不能算是一個現代意義上的領土條約,甚至不能算是一個條約,從未經過締約國雙方的最高權力機關批准,確切來講只是一個彼此達成和平協議的信件。這個所謂“條約”主要是為了確認雙方的勢力範圍——西藏方面承諾今後不再插手拉達克的事務,錫克帝國也保證不再進入西藏的阿里地區,大家從此“睦鄰友好”。至於拉達克和西藏的邊界是哪兒,當時並沒有説得很清楚,繼續遵照拉達克和西藏的“傳統邊界”就行了。因為在當時的技術條件和生產力水平下,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把邊界搞得很清楚,這在那個時代屬於很普遍的做法,沒人會覺得有啥問題。所謂“寸土不讓”的提法也就是近幾十年才有的。
還有一點大家也要注意,在《楚舒勒條約》簽訂之前,拉達克跟西藏屬於附屬關係,並沒有主權關係,這個條約只是對“附屬關係”或者説“勢力範圍”的重新確認。假如《楚舒勒條約》真屬於割讓主權領土的性質,我們的歷史教科書能不提嘛?同年簽署的《南京條約》割了個香港可不就被視為奇恥大辱嘛!
**很多人在主權不主權的問題上糾結,主要是因為沒有意識到,在1912年之前,中國的性質其實是一個帝國,並非現代意義上的國家。**要成為一個帝國你首先得統治許多不同的民族和邦國,底下有一系列小王國。帝國的疆域可以靈活調整,而且幾乎可以無限擴張。日本在1936年到1947年之間之所以敢自稱“大日本帝國”,就是因為當時搶了好多地盤。網上流傳的“拉達克是中國故土”的説法非常牽強附會,歷史上中國對拉達克擁有的其實是宗主權。主權(Sovereignty)是一種至高無上排他性的權利,比方説清朝後期的駐藏大臣在西藏就擁有這種生殺予奪的權利,連達賴班禪都要受中央冊封后才合法,因此大清對西藏擁有的是主權;但帝國與下面藩屬國的附屬關係中,一般情況下擁有的只是宗主權(Suzerainty),帝國可以干預藩屬國的內政和外交,但藩屬國仍擁有獨立的自治權。拉達克、朝鮮、越南、緬甸、尼泊爾、錫金、不丹、沖繩都是大清帝國的藩屬國,屬於中國的勢力範圍。
之所以會有宗主權的存在,歸根結底是帝國時代管理成本的原因。直接統治那些藩國得要駐兵、管理吧?過去又不像現在交通那麼發達,離中央越遠的地方管理成本越高,收上來的税還抵不過管理成本,那會兒開礦的水平又很低,就算守着一塊油田也不知道。經營帝國跟做生意道理是一樣的,自己的領土相當於“直營店”,征服周邊的小王國相當於發展“加盟連鎖店”,對直營店擁有的是“主權”,對加盟店擁有的是“宗主權”。加盟店的性質並非一成不變,經營得日子久了轉成直營店也説不定。但加盟店絕不是越多越好,能給自己賺錢才好,效益不好的加盟店那就是賠錢貨,賠錢生意誰願意做?帝國強盛的時候可能還願意讓你掛牌給你補貼,到了帝國衰弱的時候,賠錢的加盟店誰愛要誰拿走好了。割讓香港相當於是直營店被人砸了,而拉達克被吞併説白了不過是一家加盟店倒閉了,性質完全不同。由於大清帝國經營狀況不佳,維持拉達克這家店的成本太高,於是索性就削減掉了。
英國出版的大清帝國疆域圖,將拉達克以及巴控克什米爾的一些地方都劃入了帝國的勢力範圍
我們言歸正傳,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楚舒勒條約》簽完才四年,1846年錫克帝國就在戰爭中敗給了大英帝國,從此拉達克的主權移交給了英國。英國統治南亞採取的是代理人制度,把拉達克劃入了查謨克什米爾土邦(Princely State),從那時起大英帝國的領土正式與中國新疆接壤。
錫克帝國其實死得挺冤的,英國人吞併錫克帝國這一招乃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真正的目的是向北擴張,與向南擴張的俄國爭奪中亞的控制權。俄國當時一心想要控制包括阿富汗在內的中亞國家,打通前往印度洋的路徑,而英國則要全力扼殺俄國有任何建立海上霸權的機會,因此雙方在中亞展開了爭奪戰。這場持續了將近一百年的戰略衝突,史稱“大博弈”(The Great Game),那時候的中東和中亞都是英俄大博弈的棋盤。這個歷史背景大家一定要知道,英俄大博弈相當於前核武器時代的美蘇爭霸,後來英國人在中印邊界進進退退的一系列舉動都跟這有關。
中亞成了英俄大博弈的戰場
由於《楚舒勒條約》是一個“互不侵犯條約”——咱們把地盤分清楚,你以後別來我這兒,我也不到你那兒去,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屬於很典型的舊式思維方式,因此才會覺得兩國之間有模糊地帶也無所謂。但英國人作為殖民大國已經開始用現代思維方式考慮邊界問題了,他們一看跟中國的邊境劃得這麼模糊——這不成啊,得把界線勘定清晰,才方便搞資源掠奪、邊境貿易嘛。因此英國人把包括拉達克在內的整個克什米爾搞到手之後,在1846至1847年間兩次敦促清政府劃定邊界、開通貿易。
大家看看這個年份,彼時清政府才剛在第一次鴉片戰爭裏吃了大虧,簽下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大清朝對英國人的心理陰影可想而知,恨不得看到英國人就繞着走,總覺得英國人這麼着急要劃定西藏邊界另有企圖來者不善。
清政府算計了一番,由於吃不準英國人接下去打算幹嘛,來了一招“以不變應萬變”——老子跟你拖,就是不劃界,也不籤新條約!指望拖着拖着英國人就把這事兒給忘了。《籌辦夷務始末》文獻中這樣記載:“細覆該夷酋來文之意,所重者不在定界,而在通商,苟使通商之請不行,則定界之議,或可中止……該夷雖犬羊性成,然嗜財好利,計算甚工,似不至遽舍五口通商重利,因此別生事端。臣等惟有堅守條約,持以鎮靜,且示以即使駛往天津,所請亦不能允准,獲該夷妄念可以漸消。”
於是清政府就答覆英國人説,咱們剛簽過《南京條約》,開了五口通商,西藏跟鄰國的邊界“自古以來”就很清楚,沒有必要再去重新劃界,也沒有必要在西部開通貿易。
大家現在不要一看到“自古以來”四個字就打雞血,這就是個套話,真正的情況是中印邊界“自古以來”就沒有劃清楚過。
所以説白了現在西段邊界的這檔子糾紛,歸根結底是因為那會兒清朝太虛,虛到連談都不敢跟人家談,這一拖就拖了將近兩百年。但西段的糾紛,目前來講對我們是有利的,沒有劃清楚所有才有可操作空間,關於這個後面會講。
約翰遜線
雖然清政府故意逃避直面英國人,但英國人可不會真忘了這事兒,只好獨自來劃定拉達克地區與西藏和新疆的邊界。班公湖以南的邊界比較容易勘定,如今的爭議也相對較小;北邊喀喇崑崙山口這個邊界點也很清楚,但是班公湖以北到喀喇崑崙山口之間的阿克賽欽地區究竟要怎麼劃,“自古以來”就是一筆糊塗賬。為啥呢?因為這地兒完全不適合人類居住,除了作為貿易通道幾乎沒啥用,連放牧都嫌太貧瘠。
網上有個説法認為“阿克賽欽”(Aksai Chin)一詞的意思是“中國的白石灘”,以此來主張中國對阿克賽欽的主權。實際上這是個突厥語詞彙,Aksai是“白石灘”的意思沒錯,但Chin的詞義有爭議,除了可以指中國外,還有一個意思是“通道”,所以阿克賽欽也可能是“白石灘通道”的意思。
我們主張的實控線,剛好給印度在喀喇崑崙主山脊線東邊留了什約克河谷的通道,簡直不能更合理
1947年的中國地圖,我們對邊界的主張始終是一貫的
可能不少讀者對西部那一堆山沒概念,讀到這裏已經糊塗了。我這裏先跟大家掃個盲,拉達克這個地區一半屬於喀喇崑崙一半屬於喜馬拉雅,夾在兩座世界最高的山脈之間,2020年衝突的幾個地方其實都在喀喇崑崙山脈,跟喜馬拉雅沒關係。喀喇崑崙跟崑崙山是兩條不同的山脈,崑崙山自古就存在於中國的神話故事中,繁體字寫作“崑崙”,分隔了青藏高原和塔克拉瑪干沙漠;而“喀喇崑崙”(Karakoram)是當代音譯,在突厥語中是“黑色礫石”的意思,名字相近純屬巧合,清朝時候的音譯是“卡拉胡魯木”。
阿克賽欽正好夾在崑崙山脈和喀喇崑崙山脈之間,這片區域的山脈非常破碎,根本找不出一條主山脊線。由於蒸發量高於降雨量,這裏的不少河都是內流河,只有一條喀拉喀什河(Karakash River)往北流往南疆匯入塔里木河,所以究竟以什麼地理依據來分割,就會有很大爭議,最合理的劃界方式就是以喀喇崑崙的主山脊為界,傳統邊界就是這麼劃的。
2020年三個衝突點:加勒萬河谷、空喀山口、班公錯,都在喀喇崑崙山脈
但問題在於,比較確定的喀喇崑崙山口這個邊界點,位於喀喇崑崙主山脊的東邊,這個山口連接的是新疆和阿克賽欽,從中國自北向南翻過喀喇崑崙主山脊還要沿着東側走一段才有地方翻過主山脊進入克什米爾。這就導致了劃界沒法完全沿着主山脊來,必須得要在山口南邊留給人家一段,否則不留一條通道説不過去吧,跟傳統的實際情況也不符合。
沒想到英國人利用這個劃界的漏洞,把邊界推到了崑崙山脈。
1864到1865年間有個叫約翰遜(W.H. Johnson)的測繪官員,徒步穿過喀喇崑崙山脈,一直走到現在的新疆和田地區。按照他的説法,他在一個叫做賽圖拉(Shahidulla,現在叫Xaidulla)的地方遇到了克什米爾土邦主派駐的部隊,這些部隊已經在那兒駐紮20年了,並建立了一個堡壘,以保護來往的商隊。於是約翰遜由此判斷克什米爾土邦對邊境的實際控制已經抵達了賽圖拉。
中國學者康民軍對於約翰遜的説法表示存疑,認為那座堡壘是先前中國人所建,1865年剛好有克什米爾的部隊在那裏駐紮,原因後面會説。
賽圖拉如今已經建鎮,就在219國道新藏公路邊上,是個重要的邊防站,有個更著名的名字叫做“三十里營房”,走過新藏線的朋友應該都知道。當年的堡壘如今依然矗立在那裏,成為了“賽圖拉哨卡遺址”。
究竟事實如何,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約翰遜以此為依據,大筆一揮把克什米爾土邦的邊界大幅推進到了喀喇崑崙山口以北的賽圖拉,將整個阿克賽欽劃歸己有,他劃的這根線被稱為“約翰遜線”(Johnson Line)。英國政府當時對“約翰遜線”持審慎態度,並非所有人都對此表示認同。在1888至1892年期間,英國政府曾明確告訴過克什米爾政府,不要去打賽圖拉的主意。
約翰遜當年的考察路線和劃界主張
在“約翰遜線”被提出的前後那些年,英國人曾試圖探索過其他幾條連通新疆和西藏的路線,其中有些線路就是通過阿克賽欽的。但、這些新路線與傳統的相比,雖然更平坦好走些,但花費時間更長,所以很快就被棄而不用。**這些新路線的發現,使得英國方面的一些具有戰略眼光的官員,提出了對阿克賽欽的領土要求。**我們的現在連接新疆西藏的G219新藏公路便是一條由於無法從拉達克通行,從而取道阿克賽欽的非傳統路線。
1873年的地圖,紅色標註的是經過英國人考察可以通行的貿易道路,其中有傳統路線也有新路線
話説英國當時像在自家後院一樣劃地盤難道就沒人管嗎?還真沒人管,因為1864年新疆爆發回亂,阿古柏(Muhammad Yaqub Bek)揮兵入疆建立起了哲德沙爾汗國(Yettishar,1867年改為“洪福汗國”)。那陣子清政府失去了對新疆的控制,而阿古柏這一政權的存在也改變了中亞的地緣政治。正是基於這個歷史背景,我個人比較傾向於相信學者康民軍的判斷——賽圖拉堡壘是先前中國人所建,約翰遜碰到的克什米爾部隊,是克什米爾土邦主趁着新疆動亂才派過去的,已駐紮20年的説法不足採信。
由於英俄兩國正在中亞博弈,兩邊都爭相籠絡阿古柏,試圖把阿古柏政權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這一形勢也更加堅定了英國要將邊界推到崑崙山脈的想法,以便對新疆的事務進行插手和介入。
大家有沒有看出來?英國人當時這些主張,實際上是“未雨綢繆”。
幸好1872年左宗棠入疆平叛,並於1878年收復並實際控制了新疆,這才讓新疆回到了正軌。話説阿古柏軍隊負隅頑抗用的洋槍洋炮等軍火設備,全都是俄國和英國為了收買他而贊助的。西方列強扶植地方政權的“攪屎棍”行為,乃是古已有之。
清政府的“雄起”算是爭了口氣,這就讓英國人對劃界的問題再次改變了態度。
當時的形勢是這樣的
正在進行火槍訓練的阿古柏軍隊
出於對俄國的防範,1897年英國陸軍情報局主任阿爾達(JohnArdagh)再次跟英國政府主張應該以崑崙山脈作為中印邊界,並且對“約翰遜線”進行了修訂,劃了條更具有前進性的“阿爾達線”(Ardagh Line),也被稱為“約翰遜-阿爾達線”(Johnson-Ardagh Line),將中印邊界沿着崑崙山脈一直劃到了帕米爾高原。這是英國主張過的最遠的一根線,不過這個方案英國人從來沒有正式向中國政府提出過。
因為修訂版的“約翰遜-阿爾達線”劃界主張在當時英國政府的內部都沒有得到普遍認可**。一來南疆已經重回中國的控制,沙俄南下的威脅減輕**,讓人畜無害的中國擋在前面挺好的;二來如果在高原無人區大幅將邊界推進到崑崙山脈,會造成前沿哨所的補給困難,阿克賽欽這片無人區本身就是最好的防線,連當時的印度總督都認為以喀喇崑崙為界來駐防是最理想的;三來1891至1892年間,喀什地方的主簿李源鈵曾到過南疆邊界進行踏勘,在喀喇崑崙山口設立了界碑,這個界碑得到了英國政府的承認。
李源鈵那次踏勘,後來在一本叫做《新疆圖志》的書中有記載:“由明鐵蓋達坂及星硤爾達坂南通者為坎巨提(即罕薩);又東南為穆斯塔格山口,通巴勒提(即巴爾蒂斯坦)路;又東南卡拉胡魯木達坂(即喀喇崑崙山口),又東南為昌器利滿達坂,皆通條拜提(即拉達克)路。”這段話裏,把沿着喀喇崑崙主山脊的幾條傳統貿易路線都列了出來。除了喀喇崑崙山口樹立界碑之外,他還在昌器利滿達坂埋下了木板做的界標。從文獻上看昌器利滿達坂很可能是現在空喀山口一帶(Konka La),但這一説法目前尚未得到絕對的確證,也未得到其他國家的認可。
這張地圖上除了“穆斯塔格山口”,李源鈵提到的幾個山口都列了出來
李源鈵在喀喇崑崙山口立碑這個事兒影響深遠,對後來的西段劃界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至少把一個點給錨定了。但也有人覺得界碑立得不夠密集,留下了很大的爭議空間。我認為李源鈵在當時,依然按照的是“劃邊境”而非“劃邊界”的思維方式,他覺得喀喇崑崙山口再往前就是三不管的邊境地帶,只要保證大清國的有效疆域能到這兒就行了,這麼大一座喀喇崑崙山脈橫在那兒,邊界“顯而易見”;他也沒想到後世會有公路和汽車、會勘探出各種礦產,居然會有人為了這種鳥不拉屎、“毫無價值”的地方大打出手。
李源鈵當時立碑的兩個點,如今留下來巨大的爭議空間。大家看這個地圖裏,中國主張線就是老老實實在兩個點之間劃的,印度主張線恨不得摳得越深越好
這裏順便説一句,今人和古人在許多問題上的思維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研究歷史,最怕的就是用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去評判古人的行為。只有設法站在當事人的立場和觀點上,才能得出相對客觀的結論。
馬繼業-竇納樂線
比起清政府的對外裝聾作啞、對內自説自話,沙俄眼看着英國人往新疆深入推進倒是有點坐不住了。據説1893年中國駐聖彼得堡的高級官員洪鈞(國外資料中一般使用Hung Ta-chen)在俄國人的授意下,給當時英國駐喀什的總領事馬繼業(George Macartney,他是駐華官員因此有中文名)遞交了一份參考劃界的地圖,得到了當時的印度總督認可後,又由英國駐北京的公使竇納樂(Claude MacDonald)在1899年遞交給了總理衙門作為劃界建議。這一劃界建議後來就被稱為了**“馬繼業-竇納樂線”(Macartney-MacDonald Line,本文簡稱“馬竇線”**)。這是英國政府唯一正式向中國政府提交過的劃界建議。
據説這是洪鈞當年提交的地圖,虛線即為後來的“馬竇線”
“馬竇線”承認了喀喇崑崙山口的界碑,不再主張山口以北到賽圖拉之間的區域,並且還主動把阿克賽欽的東半部分劃給了中國——印度河的分水嶺歸印度,塔里木河的分水嶺歸中國。
英國人這是良心發現了嗎?並沒有。英國人這樣劃界是有條件的——他們希望清政府放棄對坎巨提(Kanjuti,即Hunza罕薩)的宗主權。
坎巨提在現在的巴控克什米爾,喀喇崑崙山脈的西段,跟我們新疆接壤,這地方我倒是去過,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坎巨提在乾隆年間成為了大清的附屬國,定期向清政府朝貢。由於這裏是英俄大博弈的重要戰略地區,1891年,英國人找了個藉口攻佔了坎巨提及其鄰國納格爾(Nagar)。次年清政府認可了坎巨提為“兩屬之國”——既是英屬印度的土邦,又是大清的附屬國。因此即便成為了英屬印度的土邦後,坎巨提依然繼續向中國朝貢。用我前面講的“加盟店”來比喻的話,可以理解為一個手機店,同時掛着小米和華為的招牌,同時給兩家付品牌費。
罕薩首府的Karimabad是世界上唯一能夠同時看見五座7000米以上雪山的地方
這自然讓英國人覺得很膈應,於是就有了1899年以“馬竇線”換坎巨提這事兒。當時喀什官員黃光達一聽就火了:“塔敦巴什及喇斯庫穆地本屬中,乃雲印度代坎巨提讓與中國,誠所謂幻想奇談!”——“塔敦巴什及喇斯庫穆”位於現在的塔什庫爾幹這一帶,靠近瓦罕走廊,本來就在喀喇崑崙山脈以北,拿我們的主權領土換我們的附屬國,這不是特麼扯淡嘛!這種強盜邏輯就好像先自作主張宣稱你家院子是我的,然後跟你説我把院子還給你,你把你家車庫給我。
沒多久,1900年北京義和團運動爆發,大清國上下“扶清滅洋”一通亂搞,關於“馬竇線”的提議清政府就一直沒有答覆。等到1904年,印度總督寇松(Curzon)着急了,説你們再不表態就代表默認接受了!1905年還自説自話對“馬竇線”進行了少許修正。
然而2年後的1907年,劃定了中亞勢力範圍的《英俄條約》簽訂,大博弈宣告結束,英俄承認中國對西藏的權利,約定好了彼此都不染指西藏——這句話要劃重點哦!條約中具體的説法是“除非通過中國政府的介入,否則不參與與西藏的談判(engage not to enter into negotiations with Tibet except through theintermediary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也就是説,英國人已經否決了自己跟西藏談判簽約的資格。但需要説明的是——《英俄條約》裏,英俄兩國沒跟中國商量過就將中國對西藏的權利定義為了“宗主權”,歷屆中國政府從來都沒有承認過——直營店還是加盟店,肯定得要總公司説了算啊。他們如此定義,其實自己也是心虛的,所以才會有後來的西姆拉會議。
又過了4年後的1911年,大清朝亡了;1917年,沙俄也亡了,英國人在中亞一時之間成了獨孤求敗,練成了“絕世武功”之後卻沒有了對手……於是之後的將近半個世紀裏再也沒人關心阿克賽欽這片荒無人煙的生命禁區究竟該歸屬於誰。
回看清朝與英國的邊界談判的策略,基本上就是一個“拖”字訣,一直拖到國都亡了,結果就把這個棘手的問題留給了我們——不過呢,西段邊界遺留下來的問題,既是挑戰,也是機遇,這個我到後面會繼續講。
麥克馬洪線
大清國亡了之後,各省各地都鬧起了獨立,包括當時的西藏。在1912到1950年這段時間內中國暫時失去了對西藏的直接控制,這時候英國這根攪屎棍覺得既然西段的威脅已經消除,閒着也是閒着,不妨在東段搞搞事情,於是臭名昭著的“麥克馬洪線”(McMahon Line,本文簡稱“麥線”)橫空出世。
首先要講一下,我曾經對“麥線”存在一個誤解。
印藏的傳統邊界,是以喜馬拉雅山腳和山下河谷平原的交界線為邊界的。大家可以看下印度和不丹的國境線,印度這邊全都是平地,不丹那邊全都是山,邊界十分清晰。但假如你從地圖上看西藏和南亞,卻很容易就會產生這樣一種直覺上的認知——喜馬拉雅正好像一堵牆一樣把西藏和南亞隔開,牆的北邊是西藏,牆的南邊是南亞。我過去也説過:喜馬拉雅山脈是雅魯藏布江和恆河的分水嶺,北邊的水系都進了雅魯藏布,南邊的水系都進了恆河。
這樣看來,“麥線”以喜馬拉雅山脊線或分水嶺為界來劃分印藏邊界的方法豈不是更合理?
在這個事情上,直覺騙了我。從南亞的角度北望,喜馬拉雅根本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座土台。假如你曾經陸路穿越過喜馬拉雅,從南到北基本都是一路往上,從北到南則是一路往下——總體而言,要麼上山,要麼下山,而不是“翻山”。由於每年季風給喜馬拉雅南麓帶來的大量降雨,將山體蝕刻得犬牙交錯,造成了南北面極大的地貌差異。恆河水系有好幾條支流,其源頭都在喜馬拉雅的北邊,其徑流直接向喜馬拉雅縱向切穿,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恆河不正是雅魯藏布江的一條“支流”嘛,兩條河最終交匯。南亞和西藏真正的分水嶺,應該是岡底斯山脈和念青唐古拉。儘管“麥線”大約有90%的部分確實是順着山脊線劃的,但其主張的**“橫貫且唯一的大喜馬拉雅主山脊線”或者“大分水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
一旦你理解了“牆”和“土台”不同,也就能夠明白為什麼印藏傳統邊界以山谷和平原的交界線為界——土台下面的墩子部分,當然應該算是土台的。而“麥線”的主張,就相當於把土台墩子給划走了,十分牽強附會。我不否認“麥線”在某些區域能夠減少雙方的接觸,但在另外一些區域也非常粗暴地將原來聯繫緊密的一些地區一切為二,製造了更多的爭議。
喜馬拉雅其實只是作為青藏高原這個“大土台”的邊緣
印度洋板塊俯衝潛沒到亞歐板塊下面,抬升起了青藏高原,因此傳統邊界倒是正好符合兩個不同大陸板塊的劃分
從喜馬拉雅山脈俯瞰印度次大陸,平地和山地的分界線十分清晰
恆河與雅魯藏布江其實屬於同一水系,大量支流切穿了喜馬拉雅。喜馬拉雅從某種意義上,倒有點像一個大型的“橫斷山脈”
1936年印度在等高線地圖上標記的“麥線”,並非按照山脊最高點走向,也不存在這樣一條山脊線
總之,喜馬拉雅山脈由於在地質上屬於兩大板塊交界帶的特殊性,山區和下面的河谷平原的界線非常清晰,使用所謂“主山脊”來劃界的合理性反而遠遠不如傳統印藏邊界。
更何況,“麥線”的性質跟之前講到的“馬竇線”一樣,本質上是一筆買賣。
“麥線”是在1914年西姆拉會議後的《西姆拉條約》中首次以文件形式出現的,西姆拉會議本質上是一個妄圖分裂中國的會議,當時英國人想要談三個問題:
大清國亡了之後,西藏與中國的關係問題;
西藏與中國內地的劃界問題;
西藏與印度的劃界問題。
結果前兩個問題就直接談崩了,最後一個問題根本沒來得及談。
事實上英國人很早就對藏南地區產生了興趣,清政府才剛倒台,1912年英國就派了軍事探險隊到藏南,收買當地的部落首領,建立非法的地方政府,而“麥線”的主張正是試圖將這些非法活動“合法化”。當時西藏噶廈地方政府心想大清國垮台剛好是個“獨立”的機會,於是在西姆拉會議之前與英國人談了一個秘密協議,願意通過承認英國對藏南的非法侵佔,換取英國的支持。
西姆拉會議最後三方不歡而散:中國政府拒絕簽約並退出了談判,因為《西姆拉條約》企圖否決中國對西藏的主權,只承認“宗主權”,這是中國政府所不能接受的;西藏噶廈政府接受新邊界的條件是中國先接受協議,中國退出了談判不説,英國還將秘密協議泄露了出去,所謂“秘密協議”也就作罷了;而對英國來説,“麥線”雖然出現在了紙面文件上,但卻從未合法並生效。我前面講過,當時由於有《英俄條約》的約束,英國沒有資格越過中國跟西藏談判並簽約,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西姆拉條約》都是完全非法的。
需要特別説明的是,中國代表退出談判的時候,“麥線”還沒有在會議上被提出。當時印度外交大臣亨利·麥克馬洪(Henry McMahon)繞過中國直接與西藏談判屬於他的個人行為,他的上級是明確反對這樣做的。
無效的《秘密協議》中的附圖1
無效的《秘密協議》中的附圖2
無效的《西姆拉條約》中的附圖
西姆拉會議之後,英國人當時還是要臉的,自知理虧,《西姆拉條約》被塵封了起來,之後二十多年裏出版的地圖都老老實實按照傳統來劃定中印邊界。到了1921年,由於一戰改變了當時的國際形勢,英俄兩國共同宣佈放棄《英俄條約》,但那會兒大家都已經忘了“麥線”這回事兒了,直到1935年才想起來。英國人一想:咦,現在咱們不用再受《英俄條約》制約了,那跟西藏政府雙方面簽署的《西姆拉條約》豈不是就可以生效了?
但問題在於,西藏噶廈政府只是一個地方政府,要想讓條約生效,依然得要中國政府先接受《西姆拉條約》,承認自己對西藏不擁有主權。這一點可就難辦了,雖然那時候中國國內亂成一鍋粥,但民國政府在領土問題上還是很硬氣的,主權絕對不可能放棄。所以就算《英俄條約》作廢,還是繞不開中國。
話説十四世喇嘛直到2003年,都表示藏南地區是西藏的一部分,然而卻突然在2007和2008年承認了《西姆拉條約》的“有效性”和“麥線”的“合法性”,此舉之荒謬實乃慷他人之慨,連十三世都沒有資格出賣西藏的土地,他身為無國籍之人又有什麼資格呢?大概他寄人籬下日久,想着自己無以為報,便以此説辭給印度政府畫餅充飢。
此外,關於《西姆拉條約》還有另外一個疑點,有專家學者懷疑後來公佈的《西姆拉條約》中的“麥線”是後來添加修訂的。而且關於《西姆拉條約》有一段偽造的黑歷史:印度政府在1929年出版的《艾奇遜條約集》(Aitchison’s Treaties,英屬印度歷史上各種外交條約的彙總)第十四卷是關於西藏的,當時並未收入《西姆拉條約》,並承認了談判的失敗。然而1938年英國官員偽造了一版新的第十四卷,將《西姆拉條約》收錄其中公開發表,依然標註是1929年出版,同時撤回銷燬了原書。後來這事兒直到1963年才被人發現,現在1929年的原版大概全世界只有三本,且都不在印度。目前印度政府還恬不知恥將條約偽書放在自己的官網上,他們難道不知道現在很容易就能下載到原版正本的掃描文檔嗎?
這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網站上下載的原版《艾奇遜條約集》第十四卷PDF截圖,並無《西姆拉條約》
印度政府官網上的《艾奇遜條約集》第十四卷偽書,收錄了《西姆拉條約》
在十四世畫大餅之前,西藏噶廈政府也從來沒有承認過《西姆拉條約》和“麥線”,還在1940年代奪回了對藏南部分地區的控制。藏南由於地形複雜,以當時噶廈政府的能力難以全部從英屬印度奪回,然而有一個地方是他們説什麼也不肯讓的——達旺(Tawang)。
達旺這個地方自古以來都是西藏聯繫緊密的固有領土,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出生地,更是西藏與南亞進行貿易的重鎮,據説達旺寺是僅次於布達拉宮的第二大藏傳佛教寺廟建築羣。達旺地區還是英國方面唯一曾明確承認由西藏管轄直達山麓的地方,甚至在西藏政府官員監視下,英國人沿山麓標定了一段西藏與英屬印度的邊界。1947年印度獨立的時候,西藏政府寫了一封照會,呈交給印度外交部,明確聲稱對“麥線”以南的西藏地區擁有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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