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第一個崽,是長毛會飛的那種麼?_風聞
跳海大院-跳海大院官方账号-2021-03-16 13:56

作為一個外表看起來冷漠又精緻的新媒體編輯,曾經我唯一感興趣的寵物就是貓。
狗太熱情,蜥蜴好像又冷血了,魚也不行,總是莫名其妙就死一大缸,似乎只有不愛搭理人的貓才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看起來高冷摸起來卻是團温暖的毛茸茸。
結果就在前幾天,我卻和我家貓一起迷上了另一種寵物——
手養鳥。

手養鳥,顧名思義,就是養在手上的鳥——
儘管有翅膀,但是它們當中大多數卻都不會飛行,再努力撲騰也只能從走路變成蹦蹦跳跳。
久而久之,它們的下肢也比普通鳥兒更健壯,堪稱mini版雞腿:

另一方面,我一直以為鳥之所以進化出翅膀,就是因為在陸地上嫌人類太煩了。
但手養鳥卻選擇了用生命黏人。
狗友家的波比打一個月開始,每天就必須黏在狗友胸口上睡覺,用狗友的話説便是“一翻身就能壓死它”。
但若是把它帶到自己窩裏睡覺,崽子又能一叫一整晚,叫到你懷疑人生:
“有時候我懷疑這根本不是手養鳥,而是命養鳥,燃燒生命,養鳥。”

不會飛+黏人,大概就是手養鳥和普通寵物鳥的區別,但和其他寵物比起來,手養鳥的缺點往往卻更加致命:
不會定點排便,吃完飯就是轟炸機到處亂拉、血條脆可能隨時都嗝屁…以上任何一條都能讓寵物主人隨時心態崩到徹底。
但即便如此,在詳細瞭解完如何養成一隻手養鳥後,我卻還是不可救藥愛上了它,因為——

在養鳥這條賽道上,年輕人本來毫無勝算可言。
早在清朝開始,就是“貝勒手中有三寶,核桃扳指籠中鳥”,一路從玩物喪志盤到大清滅亡,直到新中國成立後,老北京平民便徹底接手了養鳥這場遊戲——
每天早上天光微亮時,都有無數苦行僧般挑擔蹬車的老北京準時遛鳥:

或許他們遛鳥時蹣跚的背影會讓你有些唏噓。
但再過兩小時,當大爺們回家聽着鳥叫睡回籠覺、而你卻不得不爬起來擠地鐵時,你才會明白,究竟誰才是這座城市真正的幕後玩家。
有錢,有閒,似乎才有資格養鳥。

但手養鳥玩家偏不遵守這套老舊的遊戲規則。
首先手養鳥玩家90%都是年輕人,100%都買不起房,偶爾還面臨沒錢交房租的窘境。
但即便是在不到40平米的出租屋裏,他們親自帶大的手養鳥,卻比那些住千萬四合院的大爺鳥不知道chill到哪裏去了——

你以為這鳥黏人是為了取悦人類麼?不,它們只是把人類當成取悦自己的工具人罷了。
知乎有人提問**,“為什麼我家的雞 ,照了一次鏡子後就再也不黏我了QAQ….一夜之間突然好冷漠TAT”**
起初主人以為臭鳥是不是生病了,結果後來問了貼吧大佬後才知道了真相:
“鸚鵡完全可以分辨出鏡子裏的是自己,但是考慮到你家鸚鵡剛好在發情期,只能説明…在見識過自己的美貌後,他選擇移情自戀不想理你這個醜東西了。”
如此豁達,如此不屑——

另一邊,網絡上對於手養鳥這門文化,傳統養鳥人們關注最多的問題只有一個:
“手養鳥真的一輩子都不需要進籠子麼?”
對於大部分從未接觸過手養鳥的人而言,這世上鳥需要籠養似乎就和做愛需要帶套一樣,都是對鳥最起碼的尊重。
問完後樓主還補了張自己架養鳥的照片,認為自己已經是傳統養鳥人裏最保障鳥權的玩家:

但對於手養鳥玩家來説,這簡直是一種嘲諷般的提問。
“你會為了教育你的孩子,從小就把它關進籠子裏面來剝奪自由馴化他嗎?”
“暴力獲得的只能靠暴力維護,籠子沒了,還玩個鳥。”
説這話的朋友,是我在北京住院時認識的一位抑鬱病友。那年她13歲,住院時按照規定,只能和她親手養大的玄鳳鸚鵡暫時告別。
玄鳳鸚鵡就是下面這個小東西,常見的表情包和手養鳥品種:

當她又一遍提出要在病房手養鸚鵡被拒絕後,她媽曾提議可以把鳥裝籠子裏帶來養幾天玩。
但她只是低頭繼續玩Switch,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直diss並否決了這份提案。
從這點我當時就得出了一條重要結論:
手養鳥和手養娃,似乎只是物種不同,但這兩個小朋友,是真的都很chill。

但光是“不籠養”還不能解釋為什麼手養鳥和主人都可以這麼chill,想要領悟這份豁達的內核邏輯,還得從“奶大一隻手養鳥”最初的操作談起——

老北京籠養鳥有一套講究。
比如養百靈,必須學習十三套大口,“而且十三種聲音得按照順序叫,要是叫錯順序亂了,鳥也就廢了不值錢了。”
為了避免翻車,幾乎溜鳥大爺家裏都有一張十三套大口CD,每天24h不斷在鳥籠裏循環,直到鳥自己把十三音變成了本能。
這種馴化方法,大爺稱之為“壓音兒”,高手傳説連貓叫都能給百靈訓出來。

牛逼嗎?牛逼。
但是對鳥來説,為了不“髒口”、“掉價”,所以“壓音兒”的鳥,除了聽CD時,打小就只能蹲缸裏,除了學習外,只剩下自閉。
作為從小被我媽也這麼教育長大的好學生,我為百靈鳴不平。
但手養鳥之所以chill,就chill在年輕人根本就不care自家手養鳥未來會長成什麼樣的鳥。
將世界完全還給鳥寶,吃不死的綠植只會讓自家鳥更強大。即便是偶爾舌頭癢拆幾個鍵盤泄泄火,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發在抖音的談資罷了:

有點像是蒙氏育兒,自由和自律才是這場馴養的內核。
用椰殼、木頭製作的教具,既是對多餘精力的發泄,也是從側面多維度對鳥寶的智力開發。

或許在答十三套大口這種應試文化題時,手養鳥們不過是一羣吊車尾的差生小混混而已。
但當真正遭遇生活危機的時候,只有那些曾解放過天性、喚醒過真正內心power的鳥,才真正有和一切困難戰鬥下去的決心。
國外有個主人閒來給自家鳥做了只木頭迷你AK47,現在已經能被自家手養鳥準時拿這把指着腦門起牀了。

或許很多年後,一些人才會明白:
十三套大口只是一時之得,被湮沒在壓音兒缸裏的靈氣,才是手養鳥最珍貴的品質。

在如何教育鳥這件事上,事實上年輕人只做了一件事情——
按時按點餵食、餵飯,生病了治病,照顧好鳥兒的基礎生活後不再過多幹涉他們的精神世界。
當然,鳥吧裏也有一些大佬總結出了一些馴手養鳥的技術性手段,但也都是建立在自由飼養基礎上的排便訓練等等…
每當有人提問“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鳥快點親人”時,得到的答案都是統一回復:
“多愛,多陪伴,多付出,總會有回報的。”

這種耐心的引導與照顧,我願稱之為真愛。
也正是因為這份真愛,所以在照顧手養鳥長大時,主人們才甘願選擇了無怨無悔——
和成年後的可愛模樣完全不同,幼年時期,所有的手養鳥幾乎都長一個克蘇魯樣:
外星中年男人同款光頭、胡亂抽動扭來扭去的翅膀、還有屁股上只長了一層青茬的羽毛,以上一個細節,都讓我感到渾身起雞皮疙瘩。

尤其是每次餵食的時候,小鳥們小胳膊小腿細的連皮下血管眼球都清晰可見。
感覺力道稍有不慎,剛吃完奶的小鳥,就會變成爆漿雞排(不是
而且仔細查閲資料後,我發現就連“土狗賤名醜東西好養”這條中式養寵法則,居然在手養鳥身上也完全失效了——
温度低了,死;高了,乾死了;忘餵了幾個小時,死了。甚至是手抖一口食沒喂好,丫都能直接嗆死。
我曾經親眼見證過朋友家手養鳥的成長過程,最後當他家鳥徹底羽翼豐滿那天,朋友的頭頂都發亮了。

而此後,在羽翼漸豐的過程中,為了磨牙他們可能還會撕碎你收藏的雜誌、啄碎你收藏的手辦…
幾乎你成長過程中,對爸媽幹過的每一件熊事都會在手養鳥身上得到輪迴。
而作為福報,手養鳥給予人類最大的恩賜,大概便是信任。
不但出門的時候可以不牽繩子,就算去一些公共場合需要牽引,他們也可以主動把繩子叼過來給,簡直是長了翅膀的天狗:

如果非説人類對手養鳥做過什麼殘忍的事,大概就是在它還未破殼時,就偷偷取代了它母親的位置,讓它的人生徹底成為了一場善意的謊言。
但無論如何,至少它最後都會長成一隻自由自在的小鳥。
或許按照某種標準,手養鳥永遠都沒籠養鳥那般訓練有素。
也或許沒有草原、沒有幾千萬的大房子,傻鳥再怎麼擺pose也擺不出成吉思汗肩扛座山雕的霸氣。

但我們都知道,沒什麼比跨越物種去愛一隻小鳥,讓一隻小鳥跨越物種去愛你,你們共同生活在一處小窩中彼此陪伴更chill的事了。
養鳥的人都知道,它不只是一隻小鳥,更是我們的孩子。
但孩子不是作品,孩子不該被規訓,孩子只是****children,children應該永遠保持ch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