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刮來的沙塵暴未來將更暴烈,北京可能年年變北宋_風聞
码头青年-码头青年官方账号-2021-03-17 23:14
老舍説,北京的春風似乎不是把春天送來,而是狂暴地要把春天吹跑。在《正紅旗下》小説裏,他這麼描寫:寒風,卷着黃沙,鬼哭神號地吹來,天昏地昏,日月無光。青天變成黃天,降落着黃沙。半空中,黑黃上下,漸漸混合,結成一片深灰的沙霧,遮住陽光。太陽所在的地方,黃中透出紅來,象凝固了的血塊。
現在,北京春天已經很少這麼大風了,那時是很常見的,但天降黃沙,卻依然常常在春天發生。
3月15日,二月二龍抬頭剛過,一場從蒙古國席捲而來的罕見沙塵暴,如同成吉思汗鐵蹄濺起的滾滾塵土,襲擊了廣袤的華北平原,天空自帶復古濾鏡,北京變成了古畫裏的北宋。


這是近10年我國遭遇強度最強的一次沙塵天氣過程,沙塵暴範圍也是近10年最廣的。
這次的漫天黃沙,發源自蒙古國南部的戈壁沙漠。這片沙漠面積高達130萬平方公里,橫跨東戈壁省、中戈壁省、南戈壁省、戈壁阿爾泰省。歷史地理愛好者會有所瞭解,把蒙古分為漠北蒙古和漠南蒙古的“漠”,就是這個戈壁沙漠。自古以來蒙古高原以戈壁沙漠為界分為漠南漠北,也大致是內外蒙古的分界線。

這次來自蒙古的沙塵暴,又在中國境內招兵買馬,終於壯大成為霸王級沙塵暴。為什麼説是霸王級呢?因為這次蒙古國颳起的大風太猛烈了,風速達到每秒20米,陣風達每秒30米至34米。**12級颱風的風速是32.4-36.9米/秒,蒙古國這次的沙塵暴已經達到12級大風的水平。在陸地上,這種級別的大風非常少見。**沙借風勢,飛上高空,從而可以長途跋涉輸送到北京等地。換句話説,這次不是“地面進攻”,而是“高舉高打”。

據説沙塵暴很快還會刮到韓國。這不,沙塵暴還沒到,韓國媒體已經開始“甩鍋”中國了。《韓國經濟》15日發表了一篇文章,標題就是“連續一週霧霾,再加上中國的沙塵暴,韓國空氣質量達到最差”,極力凸顯了“中國的惡劣影響”。韓聯社、《韓國日報》、《中央日報》等,也都報道了“源自中國沙塵暴”即將影響韓國的消息。

只要韓國一有霧霾,他們就説是中國吹來的。有時,中國大陸這邊明明沒有風或者刮東風,韓國媒體還是硬説霧霾源頭是中國。
中國網友曾經比較過遼寧丹東的PM值和首爾甚至韓國西部沿海城市的PM值,結結實實打了一些韓國媒體的臉。
當然,刮到韓國的沙塵裏也不能説一點都沒有中國的成分。中國內蒙等地環境欠債太多,草原被破壞嚴重,裸露在地表的塵土只能被迫為虎作倀助紂為虐。
不過,這些年中國也在還債。經過多年防沙治沙,以前國內主要沙塵暴策源地如河西走廊中西部、內蒙中西部,生態環境都有了很大改善,主要沙塵源區釋塵量逐年減少。
在內蒙古,全區優良天數比例,2018年是83.6%,2020年是90.8%,提升還是很明顯的。“十三五”期間,內蒙古年均完成防沙治沙面積1200萬畝,佔全國治理面積的40%,沙漠擴張問題得到遏制。我國四大沙漠之一的毛烏素沙漠,經過幾十年的治理,現在已經即將從地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綠洲。
去年,我去了甘肅省生態環境最為惡劣的民勤縣(詳見如果民勤綠洲消失,我們民族生存就有大麻煩了),當地民眾為了生存,同風沙搏鬥了百餘年。現在,民勤沙漠和荒漠化面積比重由“十一五”末的94.5%下降為90.34%,森林覆蓋率由“十一五”末的11.52%提高到17.91%,生態惡化的趨勢得到有效遏制。正因為有了民勤人的苦幹死幹,中國兩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和騰格裏沙漠始終沒有握手。

自1981年40年來,內蒙古植樹總量超過20億株,森林覆蓋率由1981年的13.21%提高到目前的23%。自2000年以來,地球新增了5%的綠化面積,相當於亞馬遜雨林的大小,其中有25%都是中國貢獻的。
1979年,中國還上馬了三北防護林工程。這一工程西起新疆烏孜別裏山口,東至黑龍江賓縣,分三個階段、八期工程進行,規劃造林5.34億畝。到2050年,三北地區的森林覆蓋率將由1979年的5.05%提高到14.95%。

這次北京出現沙塵暴,有人質疑三北防護林工程的作用。要知道,防護林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禦沙塵暴,但它無法杜絕風沙天氣。這個很好理解。如果颳起的沙塵不高,地表植被就可以阻擋、過濾。但是如果沙塵進入到幾千米高的平流層,那麼任何植被對此都無能為力。
依靠強大的治理能力,中國可以慢慢修復被破壞的國土,但中國沒辦法修復蒙古國的生態。
以前看《狼圖騰》,書中説文革時蒙古國的草原長得特別好,真真叫水草豐美,動物與自然和諧相處,讓身在國境線這邊的主人公陳陣非常羨慕。但是,隨着蘇聯解體,沒有大哥罩着了,蒙古開始埋頭進行市場化改革,但只識彎弓射大雕的遊牧民族,一點都不擅長搞經濟。蒙古夾在中俄之間,沒有出海口,人口稀少,除了牧業和礦業,沒有其他經濟收入來源。但是這兩大支柱產業,卻也是蒙古的災禍之源。
如果沒有人工干預,廣袤的草原是可以讓馬牛羊無憂無慮生活的。但是,這些食草動物一旦超過草原承載力,尤其是山羊會啃食草根,草原就會慢慢退化。沒有別的資源,蒙古國只能多養羊,以此來換取外匯。現在蒙古國大概有6710萬頭只牲畜,基本上已經達到飽和狀態。
除去過度放牧,蒙古國還大力開採礦產資源。蒙古地下有着豐富的資源,有銅、煤、鐵、金、鈾、鋅等礦藏。草原的生態本來就脆弱,草皮一旦被掘開,基本就不可能再恢復。大規模的採礦,意味着草原的永久消失。有些戈壁地區煤礦的煤炭通過公路運輸到口岸,又會對途經地草原環境造成很大毀壞。有些礦還長期大量抽取地下水,對生態造成了永久性破壞。比如位於蒙古國南戈壁省境內的奧尤陶勒蓋銅金礦,目前由澳大利亞力拓公司開採,就長期大量抽取地下水。這個礦位於蒙古國最乾旱的戈壁地區,年降水量不超過50毫米。礦區每月耗水10億加侖,造成當地水源枯竭,環境問題日趨嚴重。

2017年的數據,蒙古76.8%的土地已遭受不同程度荒漠化,而且荒漠化仍以較快的速度向包括東方省、肯特省等優良草原地帶在內的蒙古國其餘地區蔓延。草原在退化,氣候在惡化。近年來,蒙古的高温和乾旱,為250年來所僅見。
2020年11月27日,著名科學期刊《科學》雜誌發表了一篇多國學者合作的最新論文,稱蒙古高原已陷入熱浪和乾旱的危險循環中:**土壤乾燥加速了當地的高温,而高温又加重了土壤水分的下降。**當該地區“朝着更熱、更乾燥的未來發展”,將觸發“不可逆轉的反饋迴路”,從而越過不可逆轉的轉折點,發生永久性的重塑,徹底變成乾旱貧瘠的荒原。
這種惡性循環,會使得源自蒙古國的沙塵暴越來越多。上世紀50年代,蒙古每年平均約發生五次強沙塵暴,到了到了2010年代,這一頻率變成了三十次。按照一次沙塵暴刮三四天計算,蒙古人每年有三分之一時間都要吃土。
蒙古國總人口320萬,其中有近200萬人集中在首都烏蘭巴托,這個數字還不包括烏蘭巴托周邊大大小小的村莊。烏蘭巴托市的面積為4704平方公里,僅佔蒙古全國總面積的千分之三。而蒙古國第二大城市額爾登特只有8萬人,第三大城市達爾汗只有不到5萬人。其他很多地方,甚至方圓百里不見人煙。
2020年,蒙古國的經濟總量為131.37億美元,摺合人民幣為906億元。去年,我國內蒙古地區的經濟總量為17360億元人民幣,是蒙古國的19倍。
國力如此孱弱,靠蒙古國自己,難以解決非法採礦、過度放牧等問題。
那咋辦?只能抱中國的大腿。上個月,蒙古國自然環境與旅遊部部長烏日特納森就表示,蒙古國將進一步加強同中國在邊境地區的自然環境保護合作。
中國不能陪着蒙古國人一起吃土啊,接下來肯定會再加大環保合作力度。但是,很多時候,人定勝天是一種精神勝利法,人類在自然偉力面前依然渺小。**如果全球變暖趨勢一直延續下去,蒙古國越來越乾旱,老天死活不下雨,中國再牛逼,又有什麼辦法治理那麼一大片荒漠地區?**蒙古國還是一個獨立國家,中國的一些好的經驗做法,不見得能全盤被蒙古國接受。
每年冬天,中國大陸會感受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以後的春天,北方人民也許會隔三差五聞到來自蒙古高原的沙土味。如果蒙古生態環境繼續惡化,這基本上是不可逆轉的趨勢,沙塵暴一定會一年比一年暴烈,那時北京就真的可能年年變北宋。
有什麼辦法呢?要不怎麼説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呢?
每年吃兩天土,如果要找點好處的話,那就是可以人們在大自然面前保持謙卑。出來混,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