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關鍵礦產供應鏈安全之爭_風聞

來源：機工情報

（機工智庫研究員/黃鑫）

3月11日，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發佈《關鍵礦產供應鏈的地緣政治學》報告。報告概述了美國、歐盟、日本關鍵礦產供應鏈情況及各國（地區）發佈的相關政策措施。

清潔能源技術帶動對關鍵礦產的需求增加

當前，清潔能源技術所需礦產和材料的供應鏈安全已成為一個戰略問題，這不僅是因為它可能會影響清潔能源技術的部署速度，還因為清潔能源技術已成為地緣經濟競爭的最新前沿。對關鍵礦產的供應以及將其轉化為清潔能源產品的技術能力的競爭正在加劇。主要經濟體正在重新審查其關鍵礦產供應鏈的安全，並完善其戰略，以加強其安全。

清潔能源技術在減輕全球氣候危機方面發揮着重要作用。因此，對清潔能源技術及其所需的關鍵礦產需求預計將出現增長。根據世界銀行(World Bank)的一項研究顯示，如果清潔能源技術的部署水平與巴黎氣候協議(Paris Climate Agreement)將氣温上升控制在不超過2攝氏度的目標保持一致，那麼到2050年，對蓄電池的組成礦產——如**鋁、鈷、鋰、錳和鎳的需求可能會增加****450%**以上。

清潔能源產品組件對一系列礦產的依賴程度不同。稀土元素，如釹、鏑和鐠，是用於高性能風力渦輪機永磁體的關鍵成分；硼酸鹽、鎵、鍺和銦是太陽能光伏(PV)的重要成分；電動汽車(EVS)所用的鋰離子電池需要鈷和鋰。雖然這些礦產分佈在全球各地，但有些資源高度集中在少數幾個國家。例如，全球約50%的鈷供應來自剛果民主共和國(DRC)；全球80%以上的鋰來自澳大利亞、智利和阿根廷；全球60%的錳來自南非、中國和澳大利亞；全球超過85%的稀土供應來自中國。

主要經濟體關鍵礦產情況

中國

中國已成為全球關鍵礦產和清潔能源產品供應鏈的主要利益相關者。在太陽能光伏領域（主要包括多晶硅、晶錠、晶圓、電池和組件的製造），中國擁有全球90%以上的晶圓製造能力，2/3的多晶硅製造能力和72%的模塊製造能力。在鋰離子電池製造領域，中國擁有關鍵部件(如陰極、陽極、隔膜和電解液)的大部分加工能力，以及近80%的全球電池製造能力。儘管不佔據主導地位，但中國仍在風力渦輪發電機價值鏈（value chain）中佔據重要地位：擁有全球約50%機艙、葉片、風塔、渦輪機和變速箱的製造工廠。

在資源匱乏的領域，中國通過海外投資採礦項目進行彌補。例如，中國投資剛果民主共和國鈷礦，並參與鈷冶煉，以確保穩定獲取鈷資源。目前，中國已佔全球鈷精煉產能的72%。2017～2023年，預計中國鈷消費量將翻一番。雖然中國只是生產鋰的五個國家之一，但鋰加工能力約佔全球鋰精煉產能的60%。中國將精煉材料加工成零部件的能力也領先於全球其他國家（地區）。中國的陰極產量佔全球陰極供應的52%，陽極佔78%，隔膜佔66%，電解質佔62%。

美國

美國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事實上，美國曾經是全球稀土礦產生產的領先者。在幾十年的全球化進程中，各國尋求從供應鏈和貿易的更緊密整合中獲得更大的經濟利益，導致美國將其大部分製造基地轉移到海外。全球化的力量，再加上美國政策制定者將國內環境保護置於進口依賴擔憂之上的決定，已經將稀土等一些關鍵礦產的開採和生產轉移到了美國境外。到2000年，美國稀土幾乎完全依賴海外進口。

近期，美國重啓國內稀土供應鏈的行動包括MP Materials和Lynas分別試圖在加利福尼亞州和德克薩斯州建立輕稀土元素的加工能力。美國國防部動用《國防生產法》授權，分別與上述兩家公司簽署相關協議。另外幾個稀土分離和加工項目也在開發中，包括阿拉斯加的博坎山（Bokan Mountain in Alaska）和科羅拉多州的麥嶺（Wheat Ridge, Colorado）。

在清潔能源技術價值鏈上，美國也開始了國內發展。例如，內華達州已經成為特斯拉的GigaFactory電池工廠所在地，緊隨其後的是德克薩斯州的另一家特斯拉電池工廠。美國計劃在佐治亞州、紐約州、北卡羅來納州和俄亥俄州建立更多生產電動汽車電池的工廠。

歐盟

一些歐盟成員是礦產生產國和供應國。例如，德國的鎵產量佔全球的8%，芬蘭的鍺產量佔全球的10%，西班牙的鍶產量佔全球的31%，法國的鍺產量佔全球的10%，鉿產量佔全球的49%。歐盟成員中還包括太陽能光伏組件、風力渦輪機和電動汽車的主要製造商，如德國、丹麥、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和瑞士。

長期以來，歐洲經濟的重點在於煉油和製造業，而不是採掘業。歐盟內部對資源可獲得性的瞭解有限，加上經濟和社會障礙，似乎阻礙了上游發展，導致歐盟在許多礦產的全球供應鏈上游部分相對缺失。歐盟能夠生產的風力發電技術（稀土）或鋰離子電池技術（鈷、天然石墨和鋰）所需的礦產不超過1%。

日本

日本是一個製造業大國，對自然資源(包括關鍵礦產)嚴重依賴進口。雖然北海道北部曾經有一座大規模的銦礦，但該礦在2006年停止運營，使日本的銦供應完全依賴進口。日本在關鍵礦產上游嚴重不足，但它確實擁有大量的稀土加工和製造業。例如，日本公司約佔全球磁鐵年產量的15%。日本在磁鐵行業的能力源於在加工過程中的早期發明以及隨之而來的知識產權。

主要經濟體保障關鍵礦產供應鏈安全的政策措施

全球主要經濟體已紛紛修改了戰略，擴大了應對挑戰的政策工具，或者推出了行動計劃，以改善或維護關鍵礦產供應鏈的安全。美國的做法是多管齊下，以維護其礦產財富以及強大的創新基礎。歐盟和日本的做法傾向於創新，以減少用料，並推動回收和再利用。

美國

幾十年來，礦產的可獲得性一直是美國政策制定者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但在21世紀初之前，這主要是在其國防應用的背景下進行的。近年來，這種情況迅速改變。關鍵礦產的供應已經成為一個重大的經濟安全問題，而這反過來又成為一個國家安全問題。

1月15日，美國能源部（DOE）宣佈成立礦產可持續發展部（Division of Minerals Sustainability），以加強對確保美國關鍵礦產供應鏈安全的關注。這將改變美國的能源和製造行業，使其更清潔、更具彈性、更安全。該部門專注於整個供應鏈的技術開發和部署，並促進聯邦機構之間的合作，以解決能源、商業和國防關鍵礦產供應的可持續性問題。此外，該部工作人員將與國際盟友合作。

拜登政府就職一個月後就簽署了“美國供應鏈”行政令EO 14017，並呼籲立即審查關鍵礦產和大容量電池(包括電動汽車電池)供應鏈中的脆弱性。將減緩氣候變化確定為清潔能源技術部署的關鍵驅動因素，政府強調了供應鏈安全與美國加快其在清潔能源技術方面領導能力之間的聯繫。

歐盟

歐盟委員會在《關鍵原材料韌性》(Critical Raw Materials Resilience)中特別指出，新冠疫情揭示了“全球供應鏈被擾亂的速度有多快，程度有多深。”歐盟2020年5月發佈的經濟復甦計劃將關鍵礦產和材料確定為歐洲需要更具韌性的領域之一，為應對未來的衝擊做準備。新冠肺炎疫情引發的供應鏈脆弱性似乎激發了歐盟通過內部供應能力來**增強****其“戰略自主權”**的興趣。

歐盟可能會更多地依賴融資和貿易規則，以在圍繞綠色礦產供應鏈的全球競爭中推進自己的利益。例如，歐洲投資銀行(EIB)最近採取了一項新的能源貸款政策，使該銀行能夠支持與歐盟低碳技術所需關鍵原材料供應的相關項目。歐盟期待歐洲投資銀行幫助降低此類項目的風險，並吸引更多私人投資。

日本

2020年3月，作為新國際資源戰略（New International Resource Strategy）的一部分，日本發佈了關於如何確保關鍵礦產和材料供應鏈安全的最新觀點。該戰略強調，在碳減排的背景下，電動汽車和可再生髮電設備使用的關鍵礦產的重要性與日俱增。在制定戰略時，政策制定者考慮到了與美國、歐洲、中國以及各個新興經濟體日益激烈的資源競爭。在這一戰略下，日本政府呼籲更好地調整礦產的重要性和政策工具，審查儲備制度，促進研究方面的國際合作，並專注於與礦產回收相關的創新等。

根據新的國際資源戰略，日本國會於2020年6月通過立法，修改和擴大日本石油天然氣金屬礦產資源機構(JOGMEC)在幫助日本企業參與海外關鍵礦產上游項目方面的財務職能範圍。在修訂之前，JOGMEC的股權活動僅限於勘探、收購現有開發和生產資產，以及投資與採礦相關的精煉活動。修正案擴大了JOGMEC的範圍，包括繼續為從勘探階段進入開發和生產階段的項目提供資金的能力。

此外，日本的儲備將擴大到原來的七種礦產之外，並將儲備水平從國內消費的60天提高到180天（部分礦產）。

印度

印度重視發展清潔能源製造能力的政策值得關注。印度科技部(Depart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2016年發佈的一份報告評估了關鍵礦產供應安全對印度製造業產生的影響。印度一直在努力擴大其清潔能源製造基礎，“印度製造計劃（Make in India program）”就是一個例證。印度於2020年6月與澳大利亞簽訂了一份諒解備忘錄(MOU)，以確保獲得澳大利亞的關鍵礦產供應。

澳大利亞

澳大利亞是全球關鍵礦產供應鏈的另一個主要利益相關者。澳大利亞擁有豐富的能源和自然資源，包括許多關鍵礦產，也是一些全球頂級礦業公司的所在地。澳大利亞州和地區正在進行相關的行動，比如西澳大利亞州倡議鋰離子電池行業利用當地礦產，新南威爾士州則吸引金屬和稀土資源的投資。2019年，澳大利亞政府發佈了關鍵礦產戰略，旨在通過促進投資和激勵創新來增強其採礦和加工能力。

小   結

新冠疫情暴露了全球供應鏈的脆弱性，增強了加強關鍵礦產和材料供應鏈的戰略重要性。保障供應鏈安全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獲得這些礦產，還影響到一國（地區）在電動汽車等先進製造業中保持或提高競爭力的能力。

美國針對中國的意圖明顯

在2017年的行政令之後，美國於2020年9月發佈了13953號行政令，“調查美國關鍵礦產對國外的依賴程度，並支持國內採礦和加工業。”這項行政令對中國在全球關鍵礦產供應鏈中的角色採取了更為尖鋭的語氣。根據13953號行政令，特朗普宣佈進入“國家緊急狀態”，以應對美國關鍵礦產對中國的依賴對美國經濟和國家安全造成的威脅。

同時，美國關鍵礦產清單中列有35種礦產，但對稀土“格外關照”；拜登政府的供應鏈調查雖然沒有指明中國，但針對性也很強。海外媒體在不瞭解真實情況下，歪曲事實，暗指2020年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宣佈全面停產F35戰機的原因是中國限制了稀土出口……而事實是：F35戰機的停產與稀土毫無關係。2021年初，美國國防部正式下令，由於技術挑戰和新冠疫情的影響，F-35戰鬥機全速率生產的決定被無限期擱置。美國空軍參謀長Charles Quinton Brown Jr.雖然沒有明確指出F35項目的失敗，但也提到F35存在複雜和高昂的****設計。此外，2021年1～2月，中國稀土出口量為7068噸，比2020年同期的5489.2噸高出近30%。真實數據説明中國未以限制稀土出口作為鉗制美國等西方國家發展的措施。

與歐盟、日本聯手或存在障礙

不同的經濟體出於資源稟賦和產業結構，對關鍵礦產獲取的關注度不同。美國關心的是確保不間斷地獲得用於國防應用的關鍵礦產，以及降低對單一供應商的進口依賴。歐盟和日本主要關心的是確保不間斷地獲得價格合理的關鍵礦產和加工材料，以保護它們的工業競爭力和國內製造商。各國（地區）在關鍵礦產供應鏈上的不同需求將是在該領域建立有效多邊夥伴關係的一個障礙。

美國和歐盟在關鍵礦產供應鏈戰略中有一個特別的不同之處，即對中國的態度。歐盟沒有將中國列為其關鍵礦產供應和清潔能源技術的主要競爭對手，也沒有將中國歸因為全球供應鏈健康運行的首要原因。這種語氣上的差異不僅與美國和中國之間不斷加劇的競爭關係形成反差，也反映了歐盟希望保持與中國友好經濟關係的戰略考量。

3月12日，美日澳印4國首腦在線上舉行磋商。4國將共享稀土生產技術和開發資金，還將聯手製定國際規則。然而，三菱UFJ研究諮詢公司高級主任研究員清水孝太郎表示，“鋱和鏑（純電動汽車磁鐵原料）等難以從中國以外採購”。僅憑美日澳印未必能打造完整的稀土供應鏈。

國家安全與商業利潤之間存在一定的矛盾

另外一個問題是國家安全和商業利益之間的關係。前者涉及國家層面的能源進口依存度和產業競爭力等問題，後者涉及企業維護市場份額和利潤最大化。即使美國希望以國家名義開發更安全的關鍵礦產供應鏈，但如果國內來源的礦產比外國供應貴得多，那麼是否會影響製造商的採購意願？

以環境、人權、反腐等為由

在全世界範圍內，關鍵礦產的開發、加工被置於“國家安全”高度，而環境、人權、反腐敗和洗錢都會成為與國家安全相關的“切入點”，甚至成為地區性衝突的動因，如，全球鈷主要來自剛果民主共和國，鉭主要來自剛果民主共和國、盧旺達和其他非洲國家。因此，對於關鍵礦產的環境、人權、反腐等議題都不可小看，避免疏忽小問題，造成大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