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麪哥和大衣哥見面了:做人,真難!_風聞
最人物-最人物官方账号-记录最真实的人物,品味最温暖的人间2021-03-20 15:51

或許是因為走紅的過程過於相似,也或許是因為過往的經歷有些類似。
有人説,如今的“拉麪哥”程運付,似乎正在復刻“大衣哥”朱之文的“成名之路”:
他們都來自山東農村;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農民;他們都沒想過自己會“出名”,卻又都在40歲左右,突然爆紅。
更細緻一點:“大衣哥”朱之文是在2011年的正月十一,坐上了參加比賽的長途汽車;而“拉麪哥”程運付則是在10年後的正月十一,因為一條短視頻,一夜走紅。
成名的道路大抵相同,然而這條道路究竟是好是壞,卻始終沒人能夠定義。
在朱之文與程運付的故事中,“走紅”這件事,像是他們人生主路中的一條分岔路,在這條路上,佈滿了誘惑、荊棘、掌聲、噓聲,以及身不由己。
而踏上這條路之後能否再回頭,則變成了一件“無法掌控”的事情。

2021年3月10日,“拉麪哥”程運付走紅的第16天。
這一天,在媒體的安排下,“大衣哥”朱之文與“拉麪哥”程運付進行了一場視頻連線。
視頻中,朱之文以“過來人”的角度,分享着自己成名後的心情與困擾,並且安慰着因為這場“爆紅”而備受困擾的程運付:
“人生就是坎坎坷坷,什麼事你挺過去就是光明大道。”

視頻的最後,程運付説:“謝謝你大哥,有時間,我給你親手燒碗拉麪,你嚐嚐我的手藝。”

説這話時,程運付家外的小土坡上,仍有不少人正架着手機在進行直播,不遠處,那條剛被拓寬的進村土路,隔一段時間,就會開進來幾輛企圖拍攝“拉麪哥”的汽車。
程運付不知道,人們何時才能從他家門口散去,讓他恢復平靜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回到集市上,繼續給大家拉一碗三塊錢的麪條。

在地圖上看,朱之文所在的山東菏澤“朱樓村”,和程運付所在的山東臨沂“楊樹行村”,都位於山東省南部。
或許,如果沒有“大衣哥”和“拉麪哥”的出現,這兩個相隔230公里的村莊,永遠不會產生什麼交集,也永遠不為外人所知。
然而,它們卻在相隔10年的時間裏,以極為相似的形式,走入了大眾的視野,而故事的起點,要回到2011年的那個冬天。
2011年,山東衞視綜藝頻道舉辦選秀節目《我是大明星》,愛唱歌的農民朱之文在朋友的鼓勵下,決定去試試。
出發那天,是正月十一(請記住這個神奇的時間,下文中還會出現)。
凌晨4點,朱之文揣上了家裏僅剩的100塊錢,簡單吃了兩口粥,就準備啓程去往濟寧參加海選——那一年,朱之文的家鄉菏澤並沒有開設賽區,濟寧是距離他最近的賽區。
離開家時,朱之文穿上了一件軍綠色的軍大衣,那是他幾年前在河北廊坊打工時,花70塊錢買下的,也是他整個冬天最好的衣服。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這件衣服,會在日後重新定義他的人生。成為自己再也抹不掉的標籤。

朱之文
彼時,朱之文先是騎自行車從朱樓村來到隔壁的黃樓村,再乘坐汽車去到縣裏。
因為正值春運,從菏澤去往濟寧的汽車票價從平日裏的15塊錢漲到了30塊錢,朱之文攥着手裏的100塊錢,在車站前蹲着糾結了很久,思前想後,還是咬了咬牙決定試一試。
一個人命運的鉅變,往往就在左右搖擺的一念之間。而沒有人能説得清,促使他做出決定的,是朱之文自己,還是冥冥之中另一種力量。
就這樣,朱之文坐了2個小時的車,來到了《我是大明星》的海選現場。
後來,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回憶起那時的朱之文:“別的選手都是西裝革履,只有他穿着軍大衣帶着帽子,帽檐還折了,朝下耷拉。”
站在台上,在簡短的自我介紹後,朱之文演唱了準備的曲目——《滾滾長江東逝水》。
一開口,他的歌聲就因為專業的唱腔與渾厚的音色,在現場引起了極大轟動。
在他唱歌結束時,其中一位評委激動地站起來為他喝彩,而另一位評委甚至開始懷疑,他農民身份的真實性:
“你真的不是哪個專業人士假扮的農民嗎?”

那些年,在很多綜藝節目的初選階段,確實有很多“專業選手”假扮打工仔、農民等,通過講故事、賣慘來為自己贏得晉級的可能性。
農民出身的朱之文沒有講故事,沒有賣慘、哭泣。站在台上的他,像極了一棵樸素的樹。
這段海選視頻在節目播出後,被上傳到了網上,因為視頻中,朱之文身穿綠色軍大衣,所以網友給他取名“大衣哥”。
或許是因為朱之文的外表與歌聲充滿極大反差,也或許是因為他對於夢想的執着十分動人,總之,這段視頻的播放量在當時達到千萬,成為了那一年最火的視頻之一。
而成為“大衣哥”的朱之文,也火了。
消息很快傳回了老家朱樓村,那幾日,村民們茶餘飯後的話題都圍繞在朱之文身上:“沒想到啊,三大嘴居然成了名人了。”
在成名之前,若在朱樓村提起“朱之文”三個字,村裏很少有人能將這個名字與村裏的人對上號,他們更習慣叫朱之文“三大嘴”。
在朱樓村村民的眼中,“三大嘴”打小就喜歡唱歌,每天天不亮,他就會到附近的河堤唱歌,而那時他唯一的聽眾,只有家裏養的那隻小黃雞。

朱之文與自己養的雞
朱之文的家裏很窮,用村裏人的話形容那就是:“日子過得不説是倒數第一吧,那也能排上倒數三、四。”
當時,在朱之文那間不大的院子裏,只有三間瓦房和一件土屋,家裏能被稱之為像樣電器的,只有一台12寸的電視機。
早幾年,朱之文曾經和同村的朋友去市裏打工,大家掙了錢,都回到家裏建起了新房。
而朱之文卻從自己家的院子裏,蓋了一個練歌房,他在牆上掛了一塊鏡子,用來觀察自己的口型,又在地上鋪上了一塊撿來的紅色地毯。
他説,這樣每次唱歌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站在舞台上。
那時,村裏的人背地裏聊起朱之文,總會以“不務正業”形容他,那時村民們沒想到,“三大嘴”竟然有一天,還真能靠唱歌發了財。
村民們堅定地認為,朱之文能做的“正經工作”,只有種地和打工,除此之外,都是不務正業。

在《我是大明星》奪得冠軍後,朱之文回到了朱樓村,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朱之文家的大門,一直也沒關上過。
每天除了睡覺的時間,朱之文家屋內屋外都站滿了人,村裏的人想來看看這位從朱樓村走出去的大明星,而村外的人則想來看看“大衣哥”在節目中反覆提及的家鄉,是什麼樣子。
似乎正是從這一天起,在此後的10年裏,朱之文的每一天,過得都像是站在“舞台”中央。

成名的那一年,朱之文42歲。當朱樓村被熙熙攘攘的人羣填滿時,230公里外的臨沂市梁邱鎮的集市裏,一個29歲的拉麪師傅正在用3元一碗的拉麪,招呼過往的人們。
他叫程運付,多年以後,他將被動獲得一個紅遍全網的名字:拉麪哥。
和朱之文一樣,程運付的家境也並不富裕,甚至稱得上貧寒。
也正因為此,中學畢業後,程運付就進入鎮上的磚廠裏打工,每天要運送上百塊磚頭,而每天工資只有10塊錢。
眼看到了快結婚的年紀,程運付覺得一直打工不是長久之計,於是在親戚的介紹下,他開始跟着一位拉麪師傅學習做拉麪。
2004年,程運付和妻子結婚,用的是父親東拼西湊借來的500塊錢,婚後,他和妻子兩人專心開起了拉麪攤。

“拉麪哥”程運付
程運付的麪攤通常開在集市上,每一天,他都要趕三到四個集,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賣出去400碗拉麪。
最初的時候,程運付的拉麪賣1塊錢一碗,後來漲到了3塊一碗,至今的15年裏這個價格都沒變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別的拉麪攤一碗麪的價格早已漲到4、5塊時,程運付的拉麪價格卻始終是3塊一碗。
他説來吃麪的大多是一些村民:“大家都沒什麼錢,能讓大家省一點,就是一點。”
唯一的區別是,早些年的時候,拉麪裏有肉,而這幾年隨着物價上漲,肉被換成了豆腐。

沒火之前,程運付的拉麪攤
偶爾遇到沒錢的流浪老人在麪攤前徘徊,程運付也會招招手讓老人坐下,給他下一碗熱氣騰騰的免費麪條。
也正因為如此,縱使生意不錯,程運付始終沒有賺到多少錢,每年到了年底,夫妻兩個人算一算今年的營收,發現攢下的錢依然不夠將屋外的牆重新翻新一遍。
有一次,兒子問他,為什麼別人家裏住的是平房,而自己家還在住瓦房。程運付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笑一笑,催促兒子快點去做作業。
有時,程運付和妻子去集裏賣拉麪,兒子也會跟着一同前往,程運付在盆裏和麪,兒子就拿着水瓢,一點點地往面里加水。
這樣的日子,程運付一過就是十五年,直到他成為“拉麪哥”的那一天。
這十五年裏,發生了太多事,微博、微信、抖音橫空出世,互聯網開始滲透進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流量成為一股風,所到之處,無人能躲。
越來越多的人,通過變富、變美,或者讓自己的車子、房子變得豪華來跟上時代,更有甚者,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方設法讓自己走紅,然後,流量變現。
人們通過拼命改變以追求的東西,程運付什麼也沒變就得到了。房子,還是舊房子,拉麪,還是三元一碗。
時代,卻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時代。質樸的程運付,在人到四十的年紀,猝不及防地跟流量撞了個滿懷。

在拉麪攤上的程運付
2021年2月22日,正月十一,程運付照例出攤。一位叫做彭佳佳的女生突然出現在他的麪攤前。
彭佳佳是一位老家在安徽的自媒體博主,在短視頻平台上,她擁有自己的美食賬號,平日裏常拍一些民間美食。
而這次她來到臨沂,本意是打算拍攝費縣的梁邱鎮大集。
在此之前,曾經有人在網上發過程運付的視頻,彭佳佳心想,既然到了臨沂,不如去拍一下這位“拉麪哥”。
於是彭佳佳就和朋友來到拉麪哥的麪攤前,拍攝了一段視頻發到了自己的賬號上。
視頻中,程運付和彭佳佳聊起自己15年沒漲過的拉麪價格,他一邊拉麪一邊説:“我不圖掙錢,我更在意人情。”

出乎彭佳佳意料的是,在之後幾天,她發佈的這條與程運付有關的視頻,被播放了2億次。
而程運付和他3塊一碗的拉麪,也伴隨着瘋長的點贊數量,火了。很多抖音內容創作者夢寐以求的“爆款”,就這樣出現在彭佳佳“無心插柳”的拍攝中。
更讓彭佳佳沒有想到的是,在這條視頻火了的第二天,就有許多人來到程運付的拉麪攤旁,並架起了密密麻麻的手機。
最初兩天,程運付還能正常營業,營業額甚至還翻了一倍。但很快,事情就失控起來。

被圍觀的程運付
隨着人羣不斷增多,漸漸地,旁邊的小攤開始無法正常做生意,人山人海中夾雜着各種口音的聲音,有的讓程運付拉麪,有的讓他對着鏡頭説兩句話。
程運付不知道這些意味着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在喊自己“拉麪哥”,他開始感到害怕,於是收了攤就往家跑。
回到家,程運付坐在家裏本來用來防止門口麪攤被偷的監視器前,透過監視器的屏幕,程運付向外看去,發現屋外開始零零散散聚集起拿着手機的人們。
程運付呆呆看着屏幕裏的人,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轉頭,他對妻子説:“我害怕。”

這種害怕的心情,朱之文也有過。
但和程運付的一夜爆紅相比,朱之文的爆紅,似乎給了他更多時間去準備與消化。
在《我是大明星》奪冠後的幾個月,朱之文又參加了綜藝《星光大道》,並奪下了第五名的成績。2012年,他又登上了央視春晚,演唱了一首《我要回家》。

2012央視春晚上的朱之文
頻繁地出現在大眾視野中,讓朱之文積攢下了節節攀升的人氣與名氣。他的出場費,也從最開始的幾千元,上漲到幾萬。
但縱使如此,來請他演出的人依然沒有減少。那幾年,朱之文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奔波在全國各地演出。
過去,朱之文的生活十分規律——每天十一點睡覺,凌晨四點起來練歌,而在外演出的日子裏,唱歌反而成為了朱之文的一種奢望。
一是因為沒有時間,另一個則是因為住在酒店裏,害怕唱的聲音太大,影響到周圍的住客。
除此之外,在外的日子,基本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請朱之文吃飯,多的時候,一天內朱之文需要吃五六頓。
偶爾,朱之文會和工作人員抱怨,説自己肚子越來越大,形體都不好了。他説:“我就想回家吃塊饅頭。”
還有一次,他無奈地對着鏡頭説道:應酬太多,身體一些指標都不如以前了。
成名後的朱之文,時常想起家鄉那片田野。

在外演出,朱之文依舊惦記着家裏的農活,一有空,他就會掏出那台用了十幾年的諾基亞撥電話回家:
“家裏的小雞們最近健康嗎?別讓羊靠近村裏的河……”每次打電話,朱之文都會反覆叮囑妻子相同的話。
那時他總惦記着,表演完回到家,或許就能夠享受過去普通的種地生活。然而,回到朱樓村,平靜也未能如約而至。
隨着直播行業的興起,每次朱之文一回到家,就會有許多人圍在他家門口,對朱之文的日常進行直播,平均下來,每天會有上百人出現在他家門口。
來拍朱之文的人,覆蓋各個年齡層,對於他們而言,這樣的方式顯然賺錢更快:
“在鎮裏打工,有時候一天才能掙一兩百,在這裏拍朱之文,一天光靠直播打賞,賺的就比打工多。”

在朱樓村被拍攝的朱之文
通常,他們拍攝的內容並沒有什麼特殊,大多數都是朱之文坐在自家的院子裏修修補補,或者是在廚房裏做飯,偶爾,在大家的要求下,朱之文還會唱幾首。
妻子有時會和朱之文抱怨,覺得他有求必應,然而朱之文卻説:“人家大老遠來了,只為看我一眼,和我拍個照,我不該拒絕別人嘛。”
淳樸,不只屬於朱之文和程運付,更屬於這片深厚的齊魯大地。然而,當淳樸遇到了流量呢?
流量貪婪,且深諳人性。

朱之文與妻子
偶爾,朱之文因為家中有事,無法出去與大家見面,門外的人們就會開始大聲叫罵,説他:“擺架子”“不知好歹”。
更激烈的,會有人將石頭扔進他家的院子裏,砸碎他的玻璃。每次聊到這樣的時刻,朱之文都會嘆一口氣:“成名之後,就沒過一天安生日子。”
而對於“拉麪哥”程運付而言,不安生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在“拉麪哥”走紅網絡之後,他的家門口被形容成“全中國流量最好的地方”——那時,哪怕不拍程運付,單單只是拍攝他家的大門,都能收穫不錯的流量。
也正因此,每天都有幾百號人守在程運付的家門口進行直播,有人在程運付家門口唱歌,有人在他家門口跳舞,甚至還有人將自己錯字連篇的私人信息寫在板子上,在程運付家門口徵婚。

在“拉麪哥”程運付門口直播徵婚的人
大批人湧進楊樹行村,讓村子周圍的酒店都變得供不應求。而楊樹行村的村民們,也藉着這個機會,紛紛在路邊做起了生意。
整個村裏拉滿了紅色條幅,橫幅上寫着:“加油拉麪哥”“助力拉麪哥”。
甚至有村民在自家外牆上,用油漆畫上了拉麪哥的肖像,而肖像下面,是一個臨時搭起的早飯攤。
因為圍觀自己的人太多,程運付早已無法去集市上賣面,只好在自家門口擺起了麪攤。
他説:“來者都是客,要是招待不好,我心裏過意不去。”

被圍觀的拉麪哥
其中有幾天,程運付的拉麪攤賣的面是免費的。
起因是因為有一位來吃麪的顧客在付錢時,多轉了5000塊錢給他,拉麪哥想把錢退給對方,但卻發現退不回去,於是只好將這些錢做成拉麪,免費分給大家吃。

程運付喜歡劉德華。
他説因為自己是80後,在他們那個年代,劉德華的歌曲特別火。幾年前,他曾觀看劉德華主演的電影《失孤》,其中有一個鏡頭是劉德華蹲在地上吃一碗麪。
那時,程運付就在心中想,如果自己有機會能夠見到劉德華,一定要給他做一碗拉麪吃。

電影《失孤》中的劉德華
程運付沒有等來劉德華,卻等來了電影《失孤》中劉德華所扮演角色的原型——尋子24年的郭剛堂。
和其他出現在他家門口的網紅不同,郭剛堂是程運付主動打電話邀請來的,他説因為在這裏媒體多,或許有機會能夠幫他找到兒子。
程運付還親自拍了一段視頻,發到網上,呼籲大家幫郭剛堂尋找兒子。

在那天,拉麪哥幫《失孤》原型尋找兒子的消息,登上了微博熱搜,兩天後,一位來自蘇州的理髮小哥聯繫到郭剛堂,告訴他自己身上的一些特徵,與他走失的兒子很相似。
很快,郭剛堂與這位理髮小哥進行了親子鑑定,幾天後,檢驗結果公佈,兩人並非親生父子。
郭剛堂説:“雖然有些遺憾,但是依然很感謝拉麪哥。”

當拉麪哥的家門口門庭若市之時,朱之文的家門,已變了多次。
這幾年,朱之文家變化最大的,是他家大門。
開始的時候,朱之文家的大門,只是一扇簡單的紅色鐵門,後來因為常有人翻過院門進入他家,朱之文在自家的大門上焊上鐵釘,又在牆頭種滿了大大小小的仙人掌。
但縱使如此,這扇門依然不能為朱之文守住平靜。
2020年,朱之文家的大門被兩名粉絲以拍攝視頻為目的一腳踹開,不得已,朱之文只好給家中的大門換上密碼鎖,門也升級成為了更厚重的黑色鐵門。

粉絲踹開朱之文家大門
然而,在不久之前的3月18日,朱之文家的大門,又被砸了。
砸門者是一位男子,因為在過去兩年間持續向朱之文拜師未果,於是採取了這樣極端的方式。
好在,這次門沒有被砸開,砸壞的只有門上的把手。

朱之文家大門被砸
在砸完朱之文家門後的幾天,這位男子又舉着牌子出現在了“拉麪哥”程運付的門口,牌子上寫着:“因生活所迫,今找山東拉麪哥學習拉麪。”
像這樣的故事,對於程運付而言或許是頭一遭經歷,然而對於朱之文而言,這樣充滿戲劇化的瞬間,在他成名的這10年裏反覆發生。
朱之文説,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天堂還是地獄。但更讓他心寒的,是朱家樓的村民們。
在朱之文成名之後,他曾從自己的演出得來的收入中拿出不少捐贈給村裏:
他曾出資3萬翻修了村裏的幼兒園,出資2萬給村裏的小廣場置辦了健身器材,又出資10萬解決了村裏的灌溉用電問題。
在這之後的幾年裏,他又陸陸續續拿出50萬,給村裏修了路,村裏人給這條路取名“之文路”,並且做了一個牌匾,放在路邊。

朱樓村的“之文路”牌匾
除此之外,村裏還常有人以各種藉口找他借錢,有時幾千,有時幾萬。
朱之文將村民給他打下的欠條都放到家裏的一個箱子裏,到2015年,箱子裏的錢加起來就已經超過了一百萬。
談起這筆錢,朱之文説:“人家還就還了,不還也就不還了,我也要不過來了。”

但縱使如此,當有記者來村裏採訪村民時,他們仍形容朱之文為村裏花的錢為“九牛一毛”:
“他這才花幾個錢,他要是想讓我感謝他,那就給村裏每個人買一輛小轎車,再給每個人一萬塊錢。”
朱之文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不斷地付出,卻也在不斷地看到人性中的那部分“惡”。
鬥米養恩,擔米養仇。

同樣的故事,也發生在了程運付的身上。
在程運付以“拉麪哥”的身份火了之後,有許多自稱“經紀人”的人來到他家,想以“網紅”的身份將他簽下。
在這中,有兩個人以“給程運付買一輛二手農用車”為籌碼,希望他與自己公司簽約,並在遊説過程中不斷跟程運付強調:“一切都是你説了算。”
沒思考太久,程運付就決定簽約。
他對是否能成為“網紅”並不關心,他甚至不知道什麼叫做“火”,也不知道何為“網絡”。他真正想要的,是那輛二手農用車——這樣之後在出攤賣拉麪的時候,能夠更輕鬆一些。
在程運付同意後,對方立刻以要帶他買二手車為理由,將他拉去了臨沂網紅基地並簽下一份合同。
對方跟他説:“這份協議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親生父母和兄弟姐妹,不然就要承擔法律責任。”
而那輛他們承諾的“二手農用車”,沒有再被提起過。

這份合同很快被人發佈到網上,而程運付的家人也在看過合同後,告訴程運付他被騙了。好在,在專業人士的幫助下,程運付請來律師解除了合約。
事情過去後,程運付還專門接受了一個採訪,解釋這件事件,視頻中他縮坐在自家房間的椅子上,邊搓臉邊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採訪的最後,他説:“我最怕誰欺騙我”。
説完這句話,程運付停頓了很久,他身後水管中的水聲變得格外明顯。過了半晌,他説:
“誰要欺騙我,我下回再也不想理他了。”


如今,在朱樓村裏,那個曾被立在路口的“之文路”牌子,早在幾年前的一個深夜,被村裏的村民偷偷用錘子砸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墨綠色的垃圾桶。
而在楊樹行村裏,那些與拉麪哥有關的廣告橫幅,也在一夜之間,被一條條地摘了下來。
這場如潮水一般的成名,曾飛快地覆過朱之文與程運付的人生,當海水褪去,他們變成了“大衣哥”與“拉麪哥”,而他們的人生,也早已被重新改寫了形狀。
紅了之後,常有人不斷地問朱之文與程運付:走紅之後,最想做的是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在過去幾年裏,朱之文的回答總是一樣的:“我就是一個熱愛唱歌的農民,是一個普通人。”
“但如果有一天大家不愛聽我唱歌了,我想回家種地,或者開一個氣球廠。”

而程運付也在這短短的二十幾天裏,經歷過迷茫與思考,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他説:“希望通過我的人氣,能帶動我們當地老百姓的收入。”
而當被問到被不斷拍攝的感受時,程運付説:“不煩了,習慣了,希望我的人氣永遠持續下去。”

説這話時,程運付穿着一件綠色的格子襯衫,坐在自家略顯凌亂的客廳裏,他身後的牆上,貼着兒子的學習獎狀。
此刻程運付或許並不知道,“永遠的人氣”意味着什麼,但對於未來,“拉麪哥”充滿希望。
春風拂過拉麪哥的村莊時,圍堵他的流量,正在悄然散去。
這對打算蹭流量實現名利雙收的人來説,不是好事。而對盼望着那三元一碗拉麪的人們來説,不是壞事。
事無好壞,全憑人心。
經歷過劇烈動盪後,拉麪哥接下來的人生依然未知,而大衣哥朱之文以前那按時種地、閒來唱歌的日子,註定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