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聯盟》的是非沉浮，扎導DC宇宙的開拓與埋葬_風聞

第3126期文化產業評論

2017年，高達三億美元投資的超級英雄電影《正義聯盟》在全球上映，作為一個與《復仇者聯盟》同樣享譽全球的重量級IP，這次真人化卻以慘敗收場，口碑全面崩盤，全球票房止步在6.89億。電影雖然結束了，但圍繞着這部電影的聲音卻在持續發出，演員指控，粉絲呼籲，導演放料，DC粉與漫威粉的戰爭也在論壇進入了白熱化，同時DC粉內部也掀起了關於這部電影的爭論。直到2021年3月18日，所謂的“原版電影”《正聯》導演剪輯版在流媒體平台HBO MAX播出，再一次把這個電影的話題帶上熱搜，《正聯》到底是怎麼拍出來的？是什麼導致了它在17年的大潰敗？

​作者 | 陳希卓（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

編輯 | 可可文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6090字 | 預計閲讀時間16分鐘

2021年3月18日，導演剪輯版《正聯》在華納流媒體平台HBO MAX播出，一經播出，再一次引爆了大眾對這一部在三年前沉寂電影的探討，席捲了北美票房吧等各大貼吧平台。在豆瓣上衝上了超級英雄電影榜第二名，甚至評分飛漲到了9分，儘管口碑還未穩定，分數可能回落，但是一部時隔三年的電影“再播”能有如此的熱度已經算的上大獲全勝了。

△導剪版的放出，讓觀眾回憶起了院線版

想探究這部電影為何能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就不得不瞭解一下它的來龍去脈。（本文不劇透導剪版電影）

《正義聯盟》電影背後的一對父母—DC與華納

DC漫畫公司是與漫威齊名的老牌美國漫畫巨頭，到現在已有87年的發展歷史。

DC在87年積蓄中創立了超人，蝙蝠俠，神奇女俠等家喻户曉的角色，這些形象相繼成為世界級IP。1969年影視巨頭華納收購了DC後，擁有了DC旗下所有角色的版權，同時也進行了真人版超級英雄電影製作。

由克里斯托弗·裏夫主演的《超人》成為了轟動世界的大作，陽光正氣的超人，震撼的視聽效果，這部電影獲得了奧斯卡特別成就獎，在2017年入選了美國國會圖書館保護片目名單。

從此DC真人電影高歌猛進，蒂姆·波頓成功打造了哥特風的《蝙蝠俠》系列，把黑暗，驚悚的犯罪之城—哥譚市刻畫的淋漓盡致。

DC創作漫畫，**華納進行動畫、真人電影等的影視改編，分工明確，效果顯著，一個IP由DC生育，讓華納養成超級IP，**受眾擴大到全世界的電影觀眾。

所以這種模式下華納相繼推出多部真人電影，**每一部都是導演拍攝的相互獨立的作品，彼此並沒有任何關聯，**這其中要以克里斯托弗·諾蘭拍攝的《蝙蝠俠》三部曲最為著名，其中第二部《黑暗騎士》更是載入影史。

飾演小丑的希斯·萊傑憑此角色獲得奧斯卡最佳男配角，《黑暗騎士》成為了最有深度的超級英雄電影，被譽為超級英雄電影的天花板。

這也為以後DC宇宙決定繼續走這條暗黑風，深沉向道路埋下伏筆。

從系列規劃看，

《正義聯盟》是被強行推出來攀比的早產兒

2012年《復仇者聯盟1》的成功讓漫威賺的盆滿缽滿，也讓世界看到了這種電影開發的新模式，**即讓電影不再是一個孤單的作品，而是其中的一環。**本身漫畫系列的角色就互有聯繫，每一超級英雄IP共同組成了漫威這個大IP。**角色共享，世界觀共享，劇情共同推進與融合，**徹底打開了全球市場，讓漫威電影成為了最火爆的電影系列，漫威IP生態建設也越來越完善，“電影宇宙”這個詞被提了出來。

同樣手握無數重量級超級英雄IP的華納坐不住了，從瀕臨破產到如今的漫威帝國已經驗證了電影宇宙這條路的可行性。

華納為了讓自己的DC真人電影趕上漫威6年的電影佈局，2013年推出了DC電影宇宙的第一部電影《超人：鋼鐵之軀》，電影中埋着各種彩蛋，宣告着DC宇宙的開局。

令人驚訝的是，華納並不打算像漫威一樣拍攝一部又一部的單人電影進行電影鋪墊，而是直接推出了半個聯盟集合性質的電影《蝙蝠俠大戰超人：正義黎明》，幸好蝙蝠俠與超人都是世界級IP，他們的起源觀眾已經爛熟於心。

而神奇女俠的驚豔出場也圈了一波粉，之後《神奇女俠》電影也在2017年成功推出，順利讓神奇女俠這個角色火遍世界，還短期當上了聯合國榮譽大使。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只有兩部個人電影的鋪墊，和一部小集結性質的電影構成的DC電影宇宙，卻立刻要在17年推出《正聯》。

漫威用了整整5部個人電影才搞出的集大成作《復仇者聯盟》，其中不光包含了五部電影中的各個主角，還包含了以彩蛋方式展現的以黑寡婦，尼克·弗瑞為代表的神盾局組織，涉及角色之多，但都在個人電影中介紹了來龍去脈，不會讓觀眾感覺一頭霧水。DC只想通過三部電影完成整個宇宙，而這三部卻只刻畫了超人，蝙蝠俠，神奇女俠這三個鮮明的角色。華納為了趕上漫威電影多年的佈局，想要跳過單人電影的製作，直接把多角色集結的《正聯》端給觀眾。

華納趕鴨子上架的《正聯》就這麼推出了。

從系列內容看，

《正義聯盟》之前的作品已經晦暗不明

正義聯盟在拍攝前，就已經被一層黑暗的命運籠罩了。

克里斯托弗·諾蘭向華納推薦扎克·施耐德（簡稱“扎導”）執掌DC電影宇宙，此後扎導接連兩部DC主線電影全都是譭譽參半，口碑兩極分化。

扎導認為DC電影要走一條與漫威歡樂風，爆米花向電影完全不同的道路，**即現實向，深沉向甚至偏向暗黑風的道路。**這是一個大膽的決策，在漫威電影已經遙遙領先的情況下，複製漫威的風格毫無優勢，走一條新的道路才有超越的可能，即推出差異化產品，而克里斯托弗·諾蘭《蝙蝠俠》三部曲的成功點燃了新方向的希望。

由扎導拍攝的DC宇宙兩部主線電影《鋼鐵之軀》和《蝙蝠俠大戰超人》都充斥着暗黑的濾鏡，藝術性的鏡頭，角色痛苦的掙扎，這些“暗情感”因素本身就限制了受眾範圍，所以很多路人都覺得DC電影苦大仇深。

而就是扎導的這條道路，引發了漫威電影一直在避免的兩大問題：角色爭議引起的粉絲大戰和風格定位不當所覆蓋的觀眾羣體減小。

《鋼鐵之軀》中，扎導讓象徵着希望的超人面臨最殘酷的鐵軌救人難題，與以往超級英雄電影截然不同的是，**扎導並沒有給角色出一個看似兩難的局面最後完美解決的劇本。**為了阻止通過眼中熱射線殺人的族人，超人在含淚怒吼中擰斷了族人的脖子。這是主流超級英雄大片中不可能出現的一幕，你可以看見爆炸滿天飛，但是你絕對看不到一個人類樣貌的反派直接死在主角手上。

從脱去超人的紅內褲開始，到超人動手殺人，扎導都在塑造一個更加嚴肅，沉重的，他所認為的現實向角色。而後《蝙蝠俠大戰超人》更是把一個面臨着中年危機的蝙蝠俠展現給觀眾，這個私刑者下手殘暴，會在罪犯身上打上烙印，為救人質而引爆整個房間，進一步挑戰了廣大觀眾心中蝙蝠俠不殺主義的底線。

從打破了角色設定，讓角色開始出界，模糊原則的那一剎，就已決定了這類電影必會譭譽參半。多數路人不喜歡看這麼沉重的題材，原著粉絲覺得毀了原著形象，而電影擁護者覺得這個形象更加真實，整部電影在沉重與殘酷中展現角色的掙扎與希望。

此時，DC電影宇宙在開局就已經把觀眾分成了三派，**漫畫黨，扎導電影黨與普通路人，**而其中極端扎導電影擁護者被嘲諷為“扎斯林”。

《正義聯盟》進行時，

導演短板暴露，華納強行插手

陰暗的色調，沉重的劇情，讓DC電影在背離主流爽片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而導演本身的短板也暴露了出來。

從《鋼鐵之軀》《蝙蝠俠大戰超人》到《正聯》，三部電影都有着相同的缺點，電影前半段都有大面積漫長的文戲，而吸引人眼球的大場面爆點全集中在電影後半段，相比爆點均勻分佈在電影全程的主流商業大片來説，沉悶了很多。

而文戲上，扎導同樣沒做到諾蘭《黑暗騎士》的高度，尤其是《蝙蝠俠大戰超人》的文戲過於零碎冗長，劇情多數靠對話推進，扎導的敍事弱點導致拍出來的作品時長高達3個小時，而華納為了增加單日排片量讓這部電影縮短為2個半小時。刪去部分情節的作品存在大量硬傷，最終獲得了金酸梅獎（劣片大獎）。

而導演剪輯版的《蝙蝠俠大戰超人》也只是增加了新鏡頭，補齊了院線版因鏡頭缺失而造成的劇情硬傷，雖然口碑大幅回升，但大篇幅的文戲依舊沉悶。

△院線版並沒有解釋為什麼超人沒能阻止炸彈爆炸，導剪版給了答案：超人看不透被鉛覆蓋的物體

扎導兩部電影的失利，讓華納再一次出手了。扎導因女兒自殺退出了《正聯》電影的後期製作，由喬斯·韋登接手。在扎導退出前，扎導和上層的矛盾就已經擴大，上層無論如何都想讓這部賭上一切的《正聯》控制在2個小時左右。這是有道理的，主流商業電影市場多為90分鐘到150分鐘，以對標的《復仇者聯盟》為例，其1、2部均在2個小時。

扎導與華納的矛盾迎來了終極爆發，本來就省去了多部單人電影的鋪墊，扎導要在《正義聯盟》中補全這些角色的起源故事，這樣才能讓鋼骨，閃電俠這種並沒有被大銀幕刻畫過的形象深入人心，讓觀眾對電影所集結的角色充分認識和產生共情，兩個小時完全不夠講述這麼多故事。

△閃電俠

**扎導妥協的第一步就是改變荒原狼的形象。**對於《正聯》，扎導的定位是暗黑風的史詩鉅作。其中的反派荒原狼便是全身佈滿尖刺的具有極強壓迫感的形象。而華納為了讓電影能夠覆蓋更多的受眾羣體，從而改變了荒原狼的形象，讓這個反派不再顯的那麼驚悚。

△院線版荒原狼

△導剪版荒原狼

**妥協的第二步就是抽身而去，把這部作品全權留給韋登導演。**而韋登導演基於上層的需求，要把這部電影轉變為明亮的，歡快的爆米花大片。韋登通過三千萬美元的補拍來改變這部電影。

除了少數情節處理得當，多數補拍的內容成為電影的原罪。

開場是一段超人對小孩子説話的視頻，來塑造一個光明的超人形象，而超人的臉部極其不自然，導致觀感極差。

△“昂貴的下巴”：通過特效移除了補拍鏡頭中演員為下部電影蓄的鬍子

除了大量超人鏡頭的崩壞，更多的是韋登導演對女性角色的不尊重，整部電影都充斥着低俗的葷笑話。

△神奇女俠演員拒絕拍攝後由替身代替

同時，頭髮已白的蝙蝠俠在激戰中驚訝地説出“他真高”，老練沉穩的人設瞬間崩壞。

讓人觀感不適的是，蝙蝠俠躺在地上説出“我確實在流血”的冷笑話。

這和大家心中嚴肅少言的蝙蝠俠相去甚遠，也是對扎導塑造的中年蝙蝠俠的崩壞。

韋登為了製造劇情衝突，讓蝙蝠俠在神奇女俠面前提起她已逝的男友激怒了神奇女俠。這種爽劇中因性格引起的團隊衝突照搬過來並不合時宜，因為扎導塑造的正義聯盟團隊中英雄們都是以成年且成熟的形象聚集在一起，他們的性格都深沉和內斂，幾句言語挑動出現的團隊矛盾十分出戲。

而最終決戰中，韋登加入了救俄羅斯一家人的劇情，以及讓閃電俠和超人比賽救人的場景，這些新內容讓本來就被剪的支離破碎的電影更加俗套化。

最後，鋪墊了多年的3億美元成本大作《正義聯盟》徹底崩盤，DC電影宇宙從此一蹶不振，亨利版《超人》大本版《蝙蝠俠》等一線英雄電影被擱置甚至瀕臨流產。

回想一下，這部電影在上映前已經註定失敗了：

1、風格大變，失去了原來的嚴肅向電影粉絲羣體。

2、人物形象崩塌，與系列電影人設不統一，角色表現混亂，分工不明確，不管是哪個角色的粉絲都不買賬，甚至與路人心中人設都相去甚遠。

3、新導演強行扭轉電影風格，導致電影變得不倫不類，遠低於流暢爆米花大片的標準。

4、強行刪減劇情，縮短時長導致影片支離破碎，就算扎導親自剪2個小時也可能是《蝙蝠俠大戰超人》上映時的局面，改變不了撲街的命運。

5、新導演加入的低俗笑話，套路式的矛盾設置，再一次降低了電影的質感和觀感。

《正義聯盟》又變成了難產兒

**此後，粉絲羣體對扎導版正義聯盟的原貌不斷追求，院線版也被嘲諷為魔改版。**被分成幾派的觀眾也吵個不停，部分觀眾認為院線版就是扎導原作，否認導演剪輯版（扎導原版）的存在，但是也有傳言説韋登寫了80頁劇本，影片編劇中韋登被列在第二，間接證實對電影有了大幅度的修改。

扎導頻頻在社交網絡中放出物料，證實導剪版的存在。

粉絲開展放出扎導剪輯版運動（Release The Snyder Cut），一直持續到2021年。期中不斷進行募捐來在紐約漫展，時代廣場等投放宣傳廣告。

△“我有一個剪輯版，它已經被完成了。”

飾演神奇女俠的加朵放出劇照公開支持此運動。

不想惹事的大本（蝙蝠俠演員）也進行轉發表示支持。

飾演海王的傑森聲稱自己已經看過導剪版，並説：“它需要被大家看見。”

此運動涉及人羣範圍之廣，包含了粉絲，相關演員和工作者，影視從業者，編劇等等，規模浩大。

同時飾演鋼骨的雷·費舍爾指控了韋登濫用權力和華納高層對其縱容。

連古天樂都發博支持導剪版的放出。

這是充滿戲劇性的運動，所有人都為了一部本該沉寂的電影劍指華納。

搭了流媒體的東風，終見天日

新冠疫情大爆發的時代，很多片方為了及時止損而把院線電影轉移到流媒體平台，流媒體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展開激烈地廝殺。華納高層進行重組後，也要搶佔流媒體市場。

2020年5月27日，華納旗下流媒體平台HBO Max 正式上線，扎導版《正義聯盟》本身的熱度居高不下，同時原素材已接近成品，上架導演剪輯版給流媒體保駕護航是一個只賺不虧的買賣，極小的成本卻能吸引最多的觀眾。

扎克·施奈德在直播中正式宣佈：導演剪輯版將於2021年在華HBO Max上線。

在2021年3.18號上線前，這部難產的電影同樣帶着黴運：

預告片提前泄露，小孩子看《貓和老鼠》時發現是導剪版《正聯》被嚇哭，而就在3.17日，影片突然偷跑，清晰的資源滿天飛……

△網友作圖調侃本次烏龍事件

3.18日，時隔三年的導剪版《正聯》終於被放了出來，圍繞着這部電影的猜測和呼籲迎來了完結。電影主線和院線版差別不大，劇情增加了很多，觀感也提上來了，每個角色形象都豐滿了，場景銜接合理，劇情推進得當，所有角色都有驚豔的表現，鋼骨和閃電俠的故事也得到了補全，電影的風格又回到了嚴肅與深沉向，這部曾經被東拼西湊的電影終於變得統一了起來。過多慢鏡頭與配樂的不當依舊存在問題，劇情也存在小部分硬傷，但這是一部完整的電影。

長達四個小時的導剪版《正聯》終於在全球目光下亮相了。

這是扎導為DC電影宇宙拍得最好的作品，文戲雖長卻並不顯得冗餘，大場面展現了扎導的長處，藝術般的鏡頭，震感的視效沒有辜負觀眾的期盼。

扎導雖然進步了，給觀眾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但是扎導個人風格過於濃重，驚悚的反派，沉重的劇情，鮮血飛濺的場面，數不勝數的慢鏡頭，嚴重超時的作品，優缺點同樣突出，人人都能吃快餐，但是一家口味獨特的店只能滿足少部分人。華納想製作對標漫威覆蓋全年齡段的作品，**而扎導拍攝出來更偏向R級片，受眾市場嚴重分裂。**這也是扎導和華納一直存在的矛盾，這個矛盾從沒被發現，到顯露，再到爆發。

對DC電影風格定位的分裂，最終讓扎導DC電影宇宙止步《正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