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宇昕是時候做一次「壞人」了_風聞
壹娱观察-壹娱观察官方账号-2021-03-22 10:24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壹娛觀察(ID: yiyuguancha),文/大娛樂家。
大概很多人都想不到,2021年開年第一部掀起全網熱議的劇集會是由騰訊影業出品、愛奇藝獨播的《贅婿》。
拋開這部劇開播之前在社交媒體上產生的種種爭議不談,光是“騰訊影業+愛奇藝”的“奇妙”組合也足以讓人感受到這其中的隱隱生發出來的莫名張力。
網劇《贅婿》改編自閲文集團旗下同名網絡小説,由騰訊影業主控出品,新麗傳媒負責製作,這也是“騰訊影業、閲文集團、新麗傳媒”三駕馬車經過去年大刀闊斧整合後端出的首部作品。而愛奇藝在其中除了聯合出品,同時也是獨家播放平台。
這其實也並非騰訊影業與愛奇藝的首次合作,在之前的大熱網文改編作品《慶餘年》,同樣是由三駕馬車打造,最終版權也分銷給了愛奇藝,使其能與騰訊視頻同步播出。甚至愛奇藝與騰訊視頻本身也有過合作,雙方還聯手打造過來勢洶洶卻反響一般的真人秀節目《哈哈哈哈哈》。

《慶餘年》劇照
但這一次,《贅婿》的大熱卻讓一個尖鋭的問題再次被擺上了枱面:騰訊視頻去哪了?
作為騰訊親生的流媒體平台,卻時常被兄弟部門晾在一邊。騰訊儘管一向以“內部賽馬”著稱,然而回歸到流媒體業務本身,卻又不追求純粹的制發放一體化,又談何“絕對領先”與打造“中國迪士尼”。
愛奇藝越發清晰自己定位並給出瞭解決方案,優酷迎來重振旗鼓的2021年,芒果TV憑藉着盈利優勢、資本矚目而大舉佈局,並且還有虎視眈眈、隨時出手的字節跳動,任宇昕作為率領平台與內容事業羣(簡稱PCG)整合的領頭人,或許是時候將騰訊視頻與騰訊影業交給同一個人來負責了。

新文創大旗下,該由誰來主導戰局?
騰訊在娛樂和內容方面的基調長期以來其實都由騰訊影業的掌舵者程武在主導,當時還被稱為騰訊互娛,最先打出的口號便是程武在2012年提出的“泛娛樂”。
馬化騰在2017年底提出騰訊要做“科技+文化”公司,2018年隨着整個PCG部門的整合,騰訊影業的口號便迅速切換為了“新文創”。從強調娛樂到強調創新,集上下游之力全力打造IP的更大野心也呼之欲出。
也正是這個過程中,騰訊影業作為核心部門的職能其實也在不斷髮生着變化。
早期的騰訊影業一度高調表示出要再造“中國漫威”宏大願景,但除了出錢參投國內外的大片之外,自身在製作和發行等影視行業的核心能力並未有突出表現。

騰訊影業聯合出品的《毒液:致命守護者》
但隨着騰訊陸續收購閲文集團以及吸納整合新麗傳媒,併入股貓眼娛樂票務平台,等等動作之下,原本作為騰訊影業、動漫、文學負責人的程武,手下所掌握的實務部門開始極速膨脹。
從創意策劃到IP挑選再到後期製作,以及最後的宣傳發行甚至票務,單是騰訊影業就幾乎涵蓋了當下影視內容創作的全產業鏈,但對於線上流媒體內容來説,其還缺少的則是一個真正的發行平台。按理説騰訊視頻應該完全可以勝任這一角色,但顯然在內部雙方都並未將這種理所當然轉化為現實。
而事實上,從兩年前那次“930”大調整就不難看出,騰訊內部顯然也意識到了關於影視內容部門的協同問題。
過去騰訊影業、騰訊動漫與騰訊視頻原屬不同事業羣,騰訊首席運營官任宇昕選擇將這些部門統統打散拆開重新集合到PCG旗下,無疑也是想要推動其在相關業務上的緊密度。
根據各家媒體對那次調整的報道不難看出,這種傷筋動骨的動作確實也招來不少內部的矛盾爆發。
這些子業務的負責人曾經來自騰訊的各個事業羣,有人是技術出身,有人是媒體人出身,思維全然不同。幾個負責人湊在一起除了吵架,能達成的一致太少,最後都需要任宇昕出面折中調停或是拍板做出決策。

騰訊首席運營官任宇昕
但對於已經在各自狂奔的兩匹“賽馬”而言,已經跑完大半賽程之後還指望其中一方安然退出,將賽道讓出來絕非易事。然而即便是家大業大如騰訊,要養着兩個功能近似、且其中一方還在大舉燒錢的影視團隊也不會那麼輕鬆。
騰訊視頻(自制內容的出品身份為企鵝影視)和騰訊影業在成立之初所劃定的業務區隔到現在幾乎已經模糊不見,單從具體業務來看,雙方並沒有什麼不可替代性,反而由於功能高度相似,最終的結果就是需要承擔雙倍的人力與內容成本以及宣發衝突。
騰訊總裁劉熾平曾在分析師會議上公開表示,“視頻業務的虧損遠遠超過雲計算業務,從中期來看,我們認為虧損還會擴大,因為市場上的內容成本增長速度超過了營收增長速度”。
當然在2020年,騰訊專程將騰訊視頻全年營運虧損縮減到30億放進了財報大書特書,根據之後的媒體報道,老對手愛奇藝的高層也對騰訊視頻能夠將虧損壓到這個程度感到震驚。
由於沒有更多細節的財務數據,這個30億的數字到底受益於那些方面依然無從得知,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在2019年,起碼騰訊視頻真的有一些引人矚目的作品能擺在枱面上,尤其是《陳情令》作為耽美題材的意外火爆,讓騰訊視頻在超前點映一項上收入頗豐。
緊接着便是籌備已久的《慶餘年》,不過該劇因為採用了拼播模式,即便是騰訊影業主控,最終也並未讓騰訊視頻獨美,反倒是愛奇藝的宣發能力通過這些非自制內容得到了更多認可。
不論是從分擔成本與風險,還是內外一視同仁自由競爭的角度,依然很難解釋《贅婿》完全無緣騰訊視頻的尷尬。

《贅婿》劇照
從愛奇藝的財報其實不難看出,對於當下的視頻流媒體平台而言,內容版權發行在整體收入中的佔比基本都停留在個位數,頂多只能是錦上添花而已,並且絕大部分版權分銷也多是針對無米下鍋的傳統電視台。
這種各大流媒體平台之間的相互版權分銷,能帶來多少有效收入無疑需要打上一個問號。
當然對於騰訊影業來説,基於市場化競價,價高者得也無可厚非,不少消息也都表明愛奇藝在試圖拿下《贅婿》的版權時給出了足夠誠意的報價以及對應的營銷資源。
但轉換一個角度來看,為什麼騰訊視頻理應作為最佳的發行平台既不願多花錢又不肯給予足夠多的營銷支持呢,明明説好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呢?
這一問題歸根結底其實已經超出商業常識的範疇,而發展成了一個組織行為學的困境,簡而言之便是——一山不容二虎。
當孫忠懷領導的騰訊視頻依然在大量生產他們自以為重要的內容時,程武主導的騰訊影業所打造的IP生態顯然無法在發行端被提高優先級。兩人自然需要為各自的業務謀取最大利益,但同為騰訊的副總裁,似乎又沒人在乎騰訊流媒體業務的整體戰略。
從根本上講,影視業務本身也並不適合所謂的“賽馬機制”,因為內容生產本身就需要集中優勢力量而非分散,同時影視作品又從來沒有“成功配方”,收益不高的同時又風險頗多,任何單一電影還是劇集都不可能像《王者榮耀》這樣的遊戲一樣作為長期的營收現金流,最終依靠的還是持續的創作與試錯。

要學“迪士尼”造IP,自私是必要的美德
中國想做下一個“迪士尼”和“Netflix”的公司實在太多,有些已經賣這賣那勉強維持生計,有些則是反覆橫跳對標什麼全看對方的市值起伏。
騰訊的影視業務到還算是保有初心,最早説要做“中國漫威”,後來漸漸發現原來漫威背後其實還有迪士尼王國這般龐然大物,當然就產業鏈齊備程度而言,如今的騰訊影業加上騰訊視頻確實也不輸於迪士尼,並且騰訊的遊戲業務更是迪士尼多年想做都做不起的部分。
不論是依靠全產業鏈打造內容IP,還是儘可能將IP衍生利益最大化,從各個角度來看迪士尼的確是這個商業世界中的經典範本。
但迪士尼的IP打造一向都是建立在一個牢不可破的基礎之上——對版權內容的嚴格控制,其中既包含對盜版的打擊,同時更重要的是,要對自制內容從創作到發行再到衍生開放全面控制。

迪士尼D23粉絲大會
這種情況其實在過去多年的電影發行上就已經非常明顯,即便是不擁有院線的情況下,迪士尼在和院線發行的溝通中依然擁有話語權,相比其他製片廠可以拿到更多的票房分成與排片。
同時,迪士尼的“嚴格化”在進入流媒體時代之後就更加明顯,一個經典案例便是迪士尼和Netflix的合作,漫威工作室的部分冷門IP一度被交給Netflix製作內容,但隨着像《超膽俠》等劇集的走紅,一方面迪士尼不願一再成人之美,另一方面其自家流媒體平台也開始籌備。雙方在關於這部分IP的合作上大打口水仗,最後Netflix選擇直接砍掉所有內容,迪士尼也終止了相關合作。這還是在Disney+正式登場之前發生的事。
而從Disney+正式上線開始,基本上就宣佈了迪士尼未來的IP開發,不可能在任何Disney+之外的渠道看到。什麼聯合出品、版權互換、減少風險統統都是不存在的,可以説迪士尼再一次實現了創意、製作和發行的全面壟斷。
壟斷如今並非什麼受歡迎的詞彙,但換個説法可能就聽起來就順耳不少——“獨家”,在全新的流媒體競爭格局之下,自制與獨家是相生相伴的共生關係。
如今所有平台都在追求自制,這其中既有成本考量,但更重要還是提高對於內容生產的掌控力。
這也是為何騰訊影業要開始從早期的參投逐漸過渡到主投主控,無法從零開始參與創作,往往很難對最後成品質量有一個保底控制。
而作為自制的另一面,獨家則是另一關鍵,如何讓用户選擇一個平台,最簡單的便是提供別人沒有的內容。這也是為什麼迪士尼和華納不惜得罪院線老朋友,也要紛紛將熱門大片送上自家流媒體的原因,在更多的IP劇集誕生之前,大片就是能夠給用户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獨家內容。而這些內容能夠帶來的巨大吸引力也不用過多贅述了。

《花木蘭》放棄北美院線改為線上點播
對於愛奇藝、騰訊視頻等國內平台來説,跑馬圈地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就像龔宇所説“跑馬圈地的時代過去了,現在每一個縫隙都要爭”,單純追求一兩個季度的用户量漲跌完全失去了意義,更重要則是如何提高付費率與留存率。
根據愛奇藝的財報也能看出,即便是國內如今流媒體平台的營收大頭也已經是會員付費,而想要進一步提價卻又不過多的造成用户流失,最終依然還是需要量大質優的內容。
從最近一年多來看,當下騰訊視頻自己生產的內容明顯已經被愛奇藝拉開了差距,後者已經開始考量分眾市場需求時,前者依然還沉浸在流量明星與古裝大戲的美夢中。就連耽改題材,優酷都後來居上,靠着《山河令》重新振作了起來。
因此單單是從熱門內容供給與發行的角度,騰訊也需要進一步將騰訊視頻與騰訊影業深度整合,而絕非像是當下這般貌合神離。
“我們的組織目標並不統一,部門間缺乏合作協同,存在又高又厚的部門牆,有些領導幹部非但不合作,還帶頭相互挖坑;一些幹部和員工沒有了事業激情,安逸情緒滋長,躺在功勞薄上驕傲自滿,得過且過;一些業務負責人固步自封,不思進取,失去對市場與業務應有的敏鋭,還不願意學習;還有些部門缺乏全局意識,只看個人利益,打不贏仗、完不成目標,仍給自己打出相當高的績效分數……這些問題,也使得我們在關鍵佈局上行動遲緩、在核心業務上效率低下。”

騰訊集團副總裁程武
上述番話雖然是程武在接手閲文幾個月後對閲文內部的批評,但其中一些形容放在騰訊影業與騰訊視頻關係,以及後者不時從內部反映出的管理問題上似乎也頗為恰當。
在愛奇藝慶祝《贅婿》繼《延禧攻略》之後成為平台第二部熱度破萬劇集的時刻,這種騰訊自己內部顯而易見的矛盾局面也越發浮出水面,因為就連豆瓣、知乎都開始出現相關提問“一個鵝系網劇為什麼會在愛奇藝獨播?”。
而這種尷尬絕不會只有一次,因為根據去年騰訊影業發佈的片單,像騰訊動漫旗下的頭部熱門IP《一人之下》《塗山小紅娘》的改編合作伙伴既有優酷也有愛奇藝,獨獨沒有騰訊視頻,一旦這些成品熱度不俗,這樣的問題勢必還會被翻來覆去的提出。
顯然騰訊影業在吸納了閲文和新麗之後,已經逐漸開始摸索出一套適合其IP創作的方法論,而這些具有鮮明特色的內容,恰恰也更需要一個能夠放大其特點的發行平台,這既是對於IP的有效利用,同時相比於是不是要買下愛奇藝不如充分利用好本就佔盡優勢的騰訊視頻顯得更為實際。
如果孫忠懷不能成為一個願意打破“部門高牆”的協同合作者,那麼讓程武取而代之或許是對所有人最好的選擇,或者説一方話語權的增幅是不是該提上日程,只是不知道被稱為騰訊內部“美國隊長”的任宇昕做好了要當一次壞人的準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