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全球供應鏈如何“去中國化”？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五點行動建議_風聞

走出去智庫觀察

日前，美國阿德克薩公司首席執行官發表文章指出，半導體將成為新的石油，是推動可再生能源、人工智能和物聯網加速發展的主要資源，然而美國僅佔全球半導體產能的12%，如果美國希望在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和物聯網這些新興產業中參與競爭，就需要更強大的半導體供應鏈。

走出去智庫（CGGT）觀察到，拜登非常重視美國供應鏈面臨的風險，上任後即簽署行政令，要求美國聯邦政府機構在100天內完成對半導體、藥品及藥物成分、稀土等關鍵礦物質、高容量電池四類關鍵產品供應鏈風險的評估。該行政令還要求，在一年內完成對美國六大關鍵行業的供應鏈風險評估，包括國防、公共衞生、信息和通信技術、能源、交通以及農產品和食品生產行業。

美國如何解決供應鏈的脆弱性和麪臨的風險？今天，走出去智庫（CGGT）刊發美國頂級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文章，供關注跨境供應鏈安全的讀者參考。

要 點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1、**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同時也是全球最大的商品出口國和製造商，也是全球主要貿易伙伴，其製造業中心的任何中斷都將對全球供應鏈產生巨大影響。

2、作為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供應鏈****混亂，各國政府需要評估將基本商品(如藥品)的供應鏈轉向更具戰略性的國家是否符合它們的利益。印太國家在這方面提供了機會。

**3、**任何恢復經濟常態的嘗試，都必須把重新定位全球供應鏈和建立內部彈性放在首位。

正 文

CGGT，CHINA GOING GLOBAL THINKTANK

Daniel F. Runde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高級副總裁

繁榮與發展項目主席兼主管

Sundar R. Ramanujam

繁榮與發展項目研究助理

在本文件發表之時，新型冠狀病毒(Covid-19)大流行已經奪走了近百萬人的生命，並摧毀了世界各地數百萬人的生計。鑑於這種疾病的傳染性，致命的公共衞生危機不久就導致了毀滅性的經濟動盪。世界銀行發佈的一份備忘錄預測，全球經濟將萎縮5.2%，部分地區市場受到的衝擊將比其他地區更嚴重，從中可以看出即將到來的經濟衰退。隨着全球抗擊Covid-19的挑戰和制約，以及各國要求關閉邊境和停止工廠生產，全球供應鏈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其脆弱性現在更加明顯，導致全球製造業和航運停滯，造成全球嚴重短缺和延誤。

**在很大程度上，全球供應鏈的內在脆弱性源於全球對中國的過度依賴。**中國於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在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了創紀錄的經濟增長之路，當時的平均增長率僅略高於10%。到2018年，中國對全球出口的貢獻達到13.45%，佔全球製造業產出的28%(比2004年的8%增長了三倍)。不出所料，**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同時也是全球最大的商品出口國和製造商，也是全球主要貿易伙伴，其製造業中心的任何中斷都將對全球供應鏈產生巨大影響。**從這個角度來看，僅世界上最發達的七個經濟體(G7)就嚴重依賴中國的進口，帶來了價值近1萬億美元的商品和服務(約佔其GDP的2%)。Covid-19的破壞性影響已經造成了全球貿易3%的下降。

全球大覺醒

2019年末Covid-19首次在中國肆虐，迫使湖北省的主要製造中心關閉，並給全球供應鏈帶來了衝擊波。因此，這對泰國和越南等低成本中心的生產運營，以及歐洲和美國的製造業強國產生了次級破壞性影響。個人防護裝備(PPE)和醫療設備短缺，使人們對將製造和關鍵投入物和貨物進口集中在一個或幾個國家的風險發出了警報。中國的生產中斷影響了世界各地的多個行業，包括汽車、製藥、電子和消費品，這導致一些國家重新評估供應鏈。例如，汽車工業將面臨大流行對全球經濟貿易造成的損失估計達57億美元的影響。同時，聯合國預計，在受中國供應的減少影響最嚴重是歐盟、美國、日本、韓國和越南，打擊最嚴重的行業包括機械、汽車和通訊設備。最普遍的情況是，藥品和醫療用品的短缺，特別是來自全球最大的藥物原料生產國中國的短缺，體現了供應鏈的缺口。印度是最大的仿製藥生產國，但70%的原材料來自中國，由於中國的停產給整個供應鏈帶來衝擊，印度的生產受到了重大挫折。

**據估計，全球各行業將面臨2萬億美元的經濟影響，其中許多行業由於其極其複雜的全球一體化供應鏈而面臨極大的風險。**儘管幾十年的全球化已經產生了複雜的供應鏈，製造過程分散在不同的國家公司之間，但當前的脆弱性已經出現。全球供應鏈主要是由經濟效率驅動——關税和非關税壁壘的降低促進了國際貿易，運輸成本的下降使企業更容易從國外運輸和採購。國際社會達成共識，認為全球供應鏈存在嚴重的脆弱性，需要採取新的方法來解決這些缺陷。

**作為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供應鏈混亂，各國政府需要評估將基本商品(如藥品)的供應鏈轉向更具戰略性的國家是否符合它們的利益。印太國家在這方面提供了機會。**雙邊援助機構和多邊發展組織的設立，是為了幫助印太國家內部供應鏈的融資和發展，並減少對單一出口市場的過度依賴。美國及其盟友應該利用國際資源，協調應對措施，促進與其他國家的合作，並引導其援助機構的努力，支持印太地區的經濟體，讓它們成為全球供應鏈中更重要的參與者。世界貿易組織已與七國集團(G7)聯合起來，以解決供應鏈中斷問題，並努力促進國際貿易。世界銀行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其他國際組織或地區金融機構，都應加入這一承諾，作為提高全球供應鏈彈性的國際同步努力的一部分。

國家利益

全球供應鏈通過協調遍佈世界各地的數百個聯絡點發揮作用，每個聯絡點都存在影響美國經濟和戰略利益的風險因素。當這些接觸點集中在少數幾家外國實體周圍時，任何經濟體都會暴露出風險，變得足夠脆弱，從而遭遇供應衝擊。例如，卡託研究所的一項研究發現, 美國醫療進口超過97%的必要的個人防護裝備，如手套和防護服是從中國進口。此外,美國進口80%的活性藥物成分主要來自中國和印度。與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一樣，美國痛苦地承認，Covid-19大流行初期對中國的過度依賴導致了美國的脆弱性。它是一種可悲的依賴性**。****美國其他戰略部門也存在供應鏈相關的弱點，包括半導體、通信和技術部門。**因此，政府有必要採取及時的政策行動，保護這些敏感行業免受外部供應衝擊。

**儘管有國家安全和戰略需要，但商界在中國以外尋求多元化的願望越來越強烈。**值得注意的是，在一定程度上，這些願望也受到了其他幾個因素的推動，包括更為複雜的官僚體制、不斷加大的政治干預、中美貿易戰，以及中國政府成為高技能服務型經濟體的願望。中國製造業最突出的激勵因素之一是，由於經營和勞動力成本適中，中國經濟提供了具有競爭力的低生產成本。1990年，中國的平均月工資為55美元。到2018年，這一數字增至990美元，是墨西哥的近兩倍，是越南的三倍。在過去14年中，隨着中國中產階級的不斷壯大，中國的最低工資也翻了兩番，而多數經合組織國家的工資水平仍保持相對不變。既然中國即將不再被認為是低成本製造商，世界各國和企業都在進行計算，意識到依賴中國作為供應鏈中心的更高經濟成本。

**2020年初，服裝、鞋類、傢俱、玩具和紡織品等低技能勞動密集型輕工貿易行業的勞動力和勞動力成本佔其收入的近三分之二。不出所料，這些行業的許多公司已經計劃離開中國。與此同時，超過83%的北美企業和約90%的歐洲企業也宣佈了實現全球供應鏈多元化的計劃。**中國曾經具有吸引力的低工資/低成本比率現在正在迅速消失，這是製造業的不幸，對傳統的低價值產業的影響最大，這些產業需要低技能的勞動力，如紡織和服裝。當前的疫情不僅使這種想法更加普遍，而且還增加了國家安全和戰略利益因素，使中國經濟過度暴露在中國供應來源的風險之下。其結果是，世界上最大的幾個經濟體的領導人認為，希望將他們的採購、生產和分銷多樣化，以滿足具有相似利益和更大安全保障的國家和盟國的需要。

兩黨合作的五點行動計劃

**消除全球供應鏈的風險需要所有利益攸關方的共同努力，特別是那些成為可行替代品的國家政府。**在考慮其他選擇時，投資者和企業應特別注意印太區域的國家。這個地區擁有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和增長最快的新興市場，對美國及其在該地區的盟友具有至關重要的戰略重要性，併為發展更具彈性的供應鏈提供了機會。在過去十年中，本地區各國通過實施監管改革、促進民主、加強法治以及尋找提高政府透明度的新途徑，在改善商業環境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指望全球製造業完全退出中國是不明智的。然而，當世界各國尋求恢復其社區和經濟的健康時，美國應該考慮以下兩黨合作的五點行動計劃，這可以幫助我們在供應和採購方面極大地減少對中國的依賴:

1.協調凝聚共識

全球供應鏈的變化會產生長期的影響。因此，至關重要的是，美國政府的任何政策行動都不能出於短期考慮。此外，為了政治上的權宜之計而採取的單邊行動將產生錯誤的動機，並迫使其他夥伴國採取類似的行動，其結果將造成更多的冗餘，使企業和消費者都感到沮喪。相反，美國擁有幾個協調的平台，可以利用這些平台推進一個普遍接受的供應鏈框架，確保更謹慎和最低成本。

其中，世貿組織(WTO)和七國集團(G7)都是有用的多邊舞台，可以在這裏制定國際貿易和供應鏈的核心原則。美國還是第46屆七國集團(G7)峯會的輪值主席國，貿易是G7活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各成員國政府部門已表示承諾維持全球生產，確保供應鏈運作。2020年3月，G7在大流行開始時發表聲明，強調它“將解決國際供應鏈受到的干擾，並繼續開展促進國際貿易的工作”，作為應對大流行經濟影響的努力的一部分

G7中的一些國家已經在這方面採取了措施——日本已經撥出20億美元支持將生產轉移出中國的公司，而德國已經呼籲國際社會做出回應，通過建立供應鏈彈性來保護基於規則的世界貿易。這為美國提供了充分的機會，領導由志同道合的國家組成聯盟，確定雙邊和多邊政策行動，幫助企業使其供應鏈多樣化，並與一系列其他發展中國家結成夥伴關係。

2.強調採購、生產和運輸的多樣化

近幾個月來，由疫情大流行引發的供應衝擊所造成的不安全感，使人們開始關注倡導工業迴流的保護主義和民粹主義言論。在短期內，這些舉措在政治上是可行的，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實現的。然而，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認為，這些既不是對全球供應鏈不安全感的審慎舉措**，也不是務實的回應。**企業通常都是理性的、受利益驅使的參與者，而產業蜂擁轉回國內只會：

▪增加生產成本:在技術可行的情況下，國內生產將要求企業擱置其受託責任，以生產最有利可圖和最有效的產品，而不是增加總體成本**；**

▪消費者負擔:企業往往會通過提高銷售價格，將增加的成本轉嫁給消費者**；**

▪破壞創新:隨着利潤和銷售額的下降，企業將發現很難為推動創新的研發提供資金。

此外，供應鏈轉回國內並不能改變一個現實，即過度依賴單一經濟體的供應鏈系統風險敞口過大。換句話説，**本地化生產並不能使經濟部門免受供應衝擊的影響，因為設計不善的供應鏈管理系統所造成的瓶頸也會損害消費者的利益。**例如，2020年4月，美國13家佔全國生豬屠宰能力四分之一的肉類屠宰場臨時關閉，造成了持續數週的肉類短缺。

因此，當一系列經濟體的商品和服務的採購、生產和運輸實現多樣化時，從根本上降低風險就會發生。通過這樣做，企業將能夠限制單一製造中心或航運路線因流行病、自然災害、內亂或其他意外事件而造成供應衝擊的機會。此外，它還阻止了少數國家以卡特爾式寡頭壟斷的形式運作——特別是在具有戰略重要性的特定行業，如醫療設備生產、製藥和半導體。

3.發展新的國家替代的能力

考慮投資於新的採購、生產和分銷，公司將不可避免地評估他們的激勵措施，使任何改變供應鏈管理系統可行。因此，企業需要一個有利於商業發展的經濟環境。儘管印太地區的許多國家近年來有所改善，但它們仍不能成為中國提供的商業環境的可行替代品。

為了消除這些差異，為中國以外的行業提供一條可持續的途徑，使其供應鏈多樣化，捐助國應與新的東道國合作，重新調整其發展重點，以建設其市場能力，提高宏觀經濟的基本面，加強法治建設，簡化土地徵收、勞動權益關係、知識產權、税法、保險、破產等法律法規，擴大司法能力。

**作為公共建設活動的先決條件，各國必須擴大其基礎設施，不僅要把投資重點放在實體交通網絡(如公路、鐵路和港口)上，還要放在為信息和通信技術提供動力的數字和電子系統上。**基礎設施不完善、質量不高，將成為制約世界經濟可持續增長的瓶頸。亞洲開發銀行(ADB) 2015年對亞洲市場的一項研究，對基礎設施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了最好的分析，該研究估計：

▪道路鋪設使經濟增長率提高了5%；▪互聯網接入帶來了2%的經濟增長；▪電話連接帶來了1%的經濟增長；

在過去的分析中，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還強調了如何利用不同的發展融資工具來動員可持續的私人資本投資，為印太地區數萬億美元的基礎設施缺口提供資金。

4.投資於貿易便利化****措施

**除了為製造業創造有利的環境外，還應利用官方發展援助，對發展中國家進行有針對性的貿易便利化投資，這些國家正競相成為全球供應鏈系統中中國的替代參與者。**貨物一旦生產出來，就需要及時高效地交付。但是，那些對海關、貨物流通和跨國貿易(出口)實行過時管制的國家，會造成經濟內部的無謂損失。世界貿易組織的一項研究發現，如果《貿易便利化協定》在全球範圍內實施，預計可以在拉動全球出口3.6萬億美元的同時，獲得1萬億美元的收益。在全球一體化的經濟中，任何層面的效率低下(從採購到產品交付)最終都會讓整個系統付出代價。貿易便利化有助於協調各種流程和標準，促進數字技術的使用，提高治理效率，減少腐敗的可能性，同時將大部分貿易(出口)控制職能整合為單一窗口通關係統。

5.通過開發融資緩解中小微企業的過渡成本

最後，無論目的地是什麼，企業都會承擔大量的過渡成本。購買新土地、獲得監管許可、建設新工廠、與當地社區建立關係，這些都是需要大量前期投資，並非所有公司都能隨時將這些投資用於流動資產(主要是微型、小型和中型企業)。在這種情況下，開發金融機構和多邊開發銀行可發揮關鍵作用。發展類金融機構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多邊開發銀行可以通過提供靈活、混合的金融支持，可以幫助過渡提供靈活和混合融資支持，通過使用以下工具:

▪使用傳統工具，如優惠貸款和贈款，提供直接和通過使用補貼財政援助**；**

▪設立企業基金，對民營企業進行股權投資**；**

▪有策略地使用信用擔保，幫助企業轉移因當前經濟環境而產生的信用風險，為商業銀行和銀行提供擔保，以支持貿易，並在一些更具挑戰性的市場中發展進出口能力**；**

▪設立銀團貸款(或其他結構性融資工具)，以限制金融機構在考慮為中小微企業信貸時所採取的風險敞口****措施。

結論

世界各國仍在努力應對Covid-19對公共和社會經濟健康的全面影響。目前有數十個國家在試驗數百種候選疫苗，全球正在展開對抗這種致命病毒的疫苗競賽。然而，解決這場危機的健康問題只是答案的一部分。**任何恢復經濟常態的嘗試，都必須把重新定位全球供應鏈和建立內部彈性放在首位。**通過抵制他們追求短期措施的誘惑，並將少量公共資源作為風險資本，決策者將確保全球社會將再次從美國的領導地位中受益，因為美國正在以更可持續的方式重建自己的經濟。

（本文由走出去智庫編譯，內容以英文原文為準，原文鏈接：https://www.csis.org/analysis/recovery-resilience-diversifying-supply-chains-reduce-risk-global-econo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