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安全事件會攪黃默克爾的交接大業麼？_風聞

　　過去一週以來，阿斯利康新冠疫苗因為安全性問題被推上風口浪尖。

　　由於多國多地出現接種疫苗後患者發生凝血問題或血栓的病例，本就因安全性遭遇歐洲諸多不信任目光的阿斯利康疫苗在3月15日被德國衞生部緊急叫停，數小時之後，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瑞典等國叫停阿斯利康疫苗的接種工作，而早在德國做出反應之前，首次出現患者死亡病例的丹麥在3月11日死訊通報當天就已宣佈暫停阿斯利康接種，荷蘭、冰島、挪威、波羅的海三國等11個國家也陸續跟進。

　　● 叫停阿斯利康的國家分佈 / Statista

　　但質疑之後是反轉，3月17日，世衞組織在一份聲明中稱阿斯利康“益處大於風險”，3月18日，歐洲藥品管理局（EMA）執行董事埃默·庫克出面為阿斯利康疫苗的安全性背書，數小時之後，法國總理讓·卡斯泰率先宣佈，法國將於週五（3月19日）起重新恢復阿斯利康疫苗的接種工作，德國衞生部隨後也稱將於同天重啓接種。

　　“叫停”風波結束了，但關於疫苗安全性的懷疑沒有，因疫苗事件引起的政治風波更加剛剛開了個頭，就在3月16日，德國衞生部還稱該部門在週末期間又接到地方上上報的3例接種阿斯利康疫苗後的腦竇靜脈血栓報告，一週內情勢接連反轉，消耗掉的是民眾的信任和耐心——這恰恰是今天的德國執政黨基民盟最需要也最緊缺的東西。

　　因疫苗事件翻車的執政黨紅人

　　在疫情期間大出風頭的德國衞生部長施潘，如今發現自己正身在政治風暴的核心。

　　根據市場調研機構Kantar與《星期日世界報》的聯合民調，施潘的支持率在過去一年時間之內從28%飆升至52%（截至1月底），甚至超過了在地方上強推FFP-2（即N95）口罩令的巴伐利亞州長索德，成為德國最受歡迎的政治家。

　　但是本應前途無量的施潘卻在叫停疫苗事件上翻了船。

　　世界醫學協會的德國籍主席蒙哥馬利（Frank Ulrich Montgomery）在疫苗問題上直接批評施潘是在大範圍玩火，並摧毀民眾對於疫苗的信任。而此前已經向施潘開炮的社民黨北威州主席庫沙奇更是呼籲默克爾將施潘撤職。社民黨主席博爾揚斯（Norbert Walter-Borjans）同樣指責施潘作為政府內閣成員，在批評丹麥政府禁用阿斯利康疫苗不負責任之後一天時間內又宣佈跟進丹麥的政策，還將決策責任全部推到疫苗監管機構PEI，只會顯示大聯合政府的防疫政策缺乏連貫性和慎重性。

　　牆倒眾人推，施潘緊跟着又被爆出多項私德醜聞，一邊是疫情期間耗資數百萬歐元在柏林購買豪宅，另一邊則是他的丈夫丹尼爾·芬克被曝出正是向衞生部出售了超過50萬枚口罩的Burda GmbH公司在柏林的代表。

　　● 衞生部長施潘（右）和他的丈夫芬克 / Der Spiegel

　　基民盟的姐妹黨基社盟秘書長馬爾庫斯·布魯姆在3月14日的地方選舉前夕對施潘的防疫措施提出全面批判，稱衞生部的表現“太慢、太晚、行動太少”。儘管基社盟主席、巴伐利亞州長索德目前仍對施潘抱持維護態度，但已有德國媒體指出，和一年前一樣，施潘正在再一次成為德國防疫措施的代表，只是一年前歸結到他名下的是避免病毒擴散和死亡的巨大成功，一年後卻是防疫過程中所有令人不適和無法忍受的細節。

　　而德國仍在繼續討論更多的封鎖，按照默克爾的想法，新一輪封鎖將維持到4月18日。德國《每日鏡報》分析稱，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基民盟主席阿明·拉舍特還是基社盟主席馬爾庫斯·索德，留給他們的可選項都已經不多，特別是在這樣一個基民盟/基社盟自身也深陷選舉漩渦的時間段。

　　德執政黨成眾矢之的

　　基民盟的窘境可以在3月14日巴登-符騰堡以及萊茵蘭-普法爾茨（即萊法州）州議會選舉窺見端倪。在這場被視作9月全國大選熱身賽的選舉中，基民盟在兩個州僅拿到了24.1%和27.7%的選票，目送綠黨和社民黨繼續把持巴符州和萊法州第一大黨的地位，並迅速拉開了與自己間的距離。

　　或許是為了穩定軍心，基民盟大佬兼聯邦議院議長朔伊布勒在結果揭曉後第一時間便表示“這僅僅是針對具體個人的選舉”，言下之意是綠黨和社民黨的勝利得益於在當地執政多年的兩黨州長的個人魅力，暗示地方選舉與全國性選舉並無直接關聯。

　　● 截至3月21日的德國各黨支持率一年來變化，黑線為執政黨基民盟 / Der Spiegel網頁截圖

　　基民盟秘書長將地方選舉的失敗癥結歸因於基民盟缺少具有魅力的候選人，卻暴露出了一個尷尬的事實：基民盟在全國層面其實也缺乏有魅力的總理候選人。

　　1月22日在基民盟黨代會上當選新任黨主席的北威州州長拉舍特在某種意義上僅僅是黨內保守派和中間派的“最大公約數”。拉舍特一直以來都因為其過於四平八穩的執政風格而人氣低迷，支持率一直低於姐妹黨基社盟的巴伐利亞州長索德、基民盟黨內大佬默茨以及現任衞生部長施潘。

　　**而如今施潘已成風暴核心。**在他臨時叫停阿斯利康疫苗接種之後，德國國內爭議迅速發酵，日前支持率勢頭正盛的綠黨黨團主席埃克阿德公開要求衞生部“捫心自問，有多少人會因為無法接種疫苗而被感染患病甚至死亡？”綠黨的聯邦議員兼衞生問題專家達曼批評政府政策推行粗糙，動搖了民眾對政府的信任。

　　根據德國經濟研究所IW的預測，每暫停阿斯利康疫苗接種一週時間，就意味着封鎖時長將延長半周，也就意味着20億歐元的經濟代價。

　　結果，除了在聯邦層面長期作為反對黨存在的綠黨和左翼黨之外，即便是與基民盟政治主張相對接近、有望與之在9月底大選後聯合組閣的自民黨FDP也對暫停疫苗接種表達了反對。

　　更大的問題來自於大聯合政府的內部。作為聯合執政黨，中左翼的社會民主黨SPD也出現了諸多質疑政府政策的不和諧音。

　　最具代表性的質疑聲來自於社民黨的聯邦議員兼醫學專家勞特巴赫。他在接受《萊茵郵報》採訪時認為目前併發症數量稀少，政府暫停疫苗接種是一個錯誤。

　　社民黨籍歐洲議會議員巴莉（Katarina Barley）質疑：“最新批次的避孕藥在歐洲範圍內造成了萬分之八至萬分之十二的血栓，這又有誰去關心過？”而社民黨北威州主席庫沙奇（Thomas Kutschaty）在接受《明鏡週刊》採訪時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施潘，責其無論是採購疫苗物資還是大規模核酸檢測上都未勝任衞生部長工作。

　　危機爆發在更早之前

　　在疫苗競賽開始之初，德國原本處於極為有利的地位，輝瑞疫苗作為全球第一款通過臨牀三期測試的新冠疫苗，其實是由輝瑞公司與德國企業BioNTech共同研製的。德國民眾在自豪之餘，還從BioNTech的首席執行官沙辛（Ugur Sahin）是土耳其後裔中印證了德國民族多元化政策的成功。

　　有着半個國產疫苗光環的加成，默克爾政府一度承諾將讓所有德國居民在9月底之前都有機會接種疫苗，這一目標遠比歐盟70%或意大利的80%人口接種目標更加激進。如果能夠成功，無疑將是默克爾退休前留給基民盟的一份巨大的政治遺產。

　　● 默克爾（左一）和可能的接任者：施潘（左二）、拉舍特（中前）和索德（右一）/ 網絡

　　遺憾的是，疫苗計劃很快便出了岔子，甚至還在阿斯利康的“叫停”風波之前。

　　1月25日早上8點半，德國針對80歲以上人羣的大規模疫苗接種預約正式全面開啓。但僅僅8分鐘之後，所有預約檔期即被搶光，之後人口大州北威州的預約系統服務器宕機。

　　對於至今無法完成病例檔案數字化管理的老邁德國而言，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處理高併發問題似乎過於嚴苛了。

　　**混亂的疫苗接種管理幾乎在全德各州均有發生。**根據《明鏡週刊》的報道，2月初下薩克森州接種進度緩慢的一個直接原因在於，地方衞生局沒有將正確的電子郵箱報備給州衞生部，導致接收不到相關文件。該州最終直到2月中旬才開始大範圍開啓疫苗接種中心，而臨近的石荷州早在1月初就開放了15個疫苗中心。

　　在圖靈根州，州政府將服務器故障歸咎於去年年底的一次黑客攻擊。而關於圖靈根州接種疫苗緩慢的質疑，該州州長則辯解道：“我們這裏存在接種但未上報的情況，許多醫院缺乏上報給羅伯特·科赫研究所的渠道。”

　　諷刺的是，羅伯特·科赫研究所立即發表聲明稱，去年聖誕節之後疫苗接種電子監控平台就已經可以投入使用，並表示“顯然各州有不同的接種策略，但不存在上報問題”。

　　在如此混亂的前期背景之下，突如其來的阿斯利康疫苗臨時暫停接種事件直接成為了德國各反對黨論證現政府防疫不力的最佳證明。

　　根據慣例，如果基民盟能夠在9月大選之後繼續保持執政黨的地位，那麼擔任黨魁的拉舍特將出任新一任德國總理。但是或許是考慮到距離大選仍有半年時間，加上拉舍特的人氣不足，基民盟至今都未對外公佈總理候選人。畢竟，在接受德國電視二台ZDF採訪、面對疫苗叫停問題質疑時僅會面無表情地重複“這會改變我們的疫苗接種計劃”之類空洞言語的拉舍特似乎並不令人放心。

　　不過，即便基民盟連續遭遇了地方選舉失敗和熱門候選人施潘翻船的打擊。根據德國電視一台最新的民調數據，基民盟/基社盟依然以29%的支持率穩居第一，疫苗接種和叫停的持續風波，只是給九月舉行的大選增添了更多變數。（責編 / 權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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