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被切掉5小時後……醫生接“斷丁”的那些事_風聞

　　大型蛋疼現場

　　“陰莖海綿體及尿道完全切斷！但我們接回去了。目前不錯，應該都能存活。”3月27日，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以下簡稱上海九院）泌尿外科副主任姚海軍告訴“醫學界”，1周前，科室又完成一例高難度的“保根手術”。

　　3月21日凌晨，一名青年男性從無錫轉運至上海。他的下身血肉模糊，雖有大塊紗布加壓覆蓋，但很快就被鮮血染透了。

　　“他從受傷到抵達醫院，已過去5小時。檢查發現，兩個海綿體和尿道完全離斷。陰莖僅側面有1釐米左右皮膚還連着。斷端缺血時間長。直徑僅1mm的陰莖動脈及神經回縮，辨認極為困難。”姚海軍回憶，當晚泌尿外科值班醫生王江宜接診後，快速啓動急診救治流程，並給他電話。

　　姚海軍趕到醫院後，發現“這是一場考驗繡花功夫的手術”。需要遊離僅頭髮絲粗細的血管、神經，努力地完全吻合每一根血管和神經，以最大程度保留並恢復陰莖血供、排尿及性功能。

　　經過5小時奮戰，姚海軍和手術團隊長出一口氣：保住了！

　　姚海軍告訴“醫學界”，目前患者為術後1周，生命體徵穩定，再植陰莖經牀邊檢查、確認血供良好，成功“接活”的幾率非常高。“勃起功能應該有。”

　　姚海軍稱，這並非科室接診過最難的“保根手術”。“中國男性的命根子差不多食指長短。我們接過斷成3截的。患者術後能站着順暢排尿、為愛鼓掌。他感覺有點短。我們在傷丁基礎上，還做了延長修復。”

　　五花八門的“斷”……

　　“能化腐朽為神奇”“修復一切不可能”，是民眾和業界給九院打的標籤。姚海軍是該院泌尿外科修復重建亞專業組組長，專長之一是陰莖離斷再植，即把斷了、切了的命根子接回去。

　　《國人陰莖離斷再植Meta分析》回顧1964年-2012年1月國內文獻，檢索到有關陰莖離斷再植的文獻109篇，涉及患者111人。相比其他意外傷害數量，斷丁實屬“罕見”。但姚海軍向“醫學界”粗粗一算，自2003年入職上海九院以來，他參與或主刀的斷丁再植，超30例。其中，完全離斷佔大多數。

　　姚海軍介紹，斷丁原因很多。包括自宮、家庭暴力、動物咬傷、事故或工傷等。歐美報道，超80%的斷丁是精神障礙及性心理障礙者自殘所致。而在我國，工傷和家庭暴力更多見。

　　姚海軍所述“斷成3截”者，即為工傷。“那是2008、09年。患者供職於一家冶煉廠。廠裏有一台民國時期傳下來的設備。機器一運轉，有碎片飛出來，連根切掉命根子，碎成長短不一的3段。”姚海軍指出，幸而工廠眾人把斷掉的幾截都收集起來，低温保存，送到醫院。“冷藏直接影響斷丁再植的成功率。一般，熱缺血（常温）6小時內、冷缺血（4℃）16小時內，再植存活率高。但也有缺血38小時再植成功的個案。”

　　關於“斷丁保鮮温度”的研究，還曾獲得過2013年“搞笑諾貝爾獎”的公共衞生獎。該研究稱，全球斷丁再植數量最多的是泰國。20世紀70年代，該國3家大醫院在7年裏，完成100例斷丁再植。大多數是妻子等待花心丈夫入睡後，手起刀落丁斷。由於其家窗户外，往往是豬棚、鴨棚、雞棚。丈夫們需要在此間翻找命根子。該研究介紹了五花八門的“斷丁保存”法。頗具泰國特色的，是用香蕉葉包好帶到醫院。最科學的，就是用塑料袋裝滿冰塊兜好。

　　“如今，我們接收到的斷丁，經低温保存送醫的數量，比早年多了。但也有特例。有個患者把離體的組織放進暖壺。到醫院時，都快捂熟了。我們只能給他做清創、修復創面。”姚海軍説。

　　練手：縫老鼠尾巴

　　近年來，上海九院泌尿外科接診的斷丁再植病例明顯少了。“一方面，可能是意外數量減少。另一方面，各地泌尿外科的顯微外科技術大幅提升，不用再往上級醫院轉診。”姚海軍告訴“醫學界”。

　　《陰莖外科學》指出，中國有記載的首例陰莖離斷再植，發生在1964年，由旅美醫生曾天定完成。術後，患者出現勃起功能障礙、尿道狹窄、尿瘻等併發症。“應強調在陰莖再植中採用顯微外科技術行血管吻合，減少皮膚壞死等情況發生。”書中寫道。

　　“聽前輩們説，早期大家做離斷再植，沒有用顯微鏡的習慣，就是裸眼上，或戴個放大鏡就做了。”姚海軍回憶，對泌尿外科醫生而言，顯微技術是需要單獨學習的技能。當時的顯微鏡操作不方便，亮度差，所以前輩們只能在術中使用放大鏡。

　　如今，顯微手術是斷丁再植的標準操作。不用，可能出現較嚴重的併發症，如勃起障礙，陰莖皮膚壞死或知覺喪失等。“裸眼下，陰莖血管、神經細如髮絲。但在顯微鏡中，它們清晰、粗壯。相應地，手抖動一兩毫米，在顯微鏡中都可能飄出鏡頭。”姚海軍為鍛鍊自己在顯微鏡下的手眼協調，拿老鼠尾巴進行尾靜脈吻合訓練。

　　精細的結果是，手術效果好了，外形美觀了。“陰莖最重要的兩個功能——排尿和勃起，都能恢復。有些再植丁可能僅殘留一道淡淡的吻合痕跡。不細看都發現不了。”姚海軍説。

　　接回去以後呢？

　　“那個斷成3截的病例，做了延長術，後來呢？”被問及此，姚海軍答，再植術1年後，這個患者失聯了。

　　姚海軍坦言，幾乎沒有主動積極隨訪的患者。九院泌尿外科組建團隊，努力隨訪每一例離斷再植患者。但多數人恢復到能排尿、同房，甚至有些病情一穩定，就“再也不見”。

　　也是因為斷丁“隱私性”，科室收到過各種各樣的錦旗、感謝信，卻鮮有斷丁再植患者或家屬送的。

　　“大家都想努力淡化或遺忘。”姚海軍指出，隨訪時間長，醫生能更好地觀察患者狀態，同時從中整理、總結經驗，幫助更多後來者。“比如，早期手術主要吻合背深血管、海綿體，對神經、皮膚淺表血管關注較少。但我們發現，術後海綿體活了，皮膚沒活，或感覺差。我們就琢磨，可能是淺血管沒有接，甚至有些淺血管末梢有微血栓存在。”

　　也是通過長期隨訪、觀察，上海九院泌尿外科發現，陰莖離斷再植術的最佳時間為損傷後6-8小時，顯微外科再植技術能使陰莖再植後恢復80%感覺及正常功能。此外，斷丁再植後若不及時開展康復訓練，“青春小鳥可能一去不回來”。

　　2011年，九院泌尿外科在再植術後，引入PDE5抑制劑，也就是俗稱的“偉哥”。“我們在6個患者身上，看到勃起功能康復加速。”姚海軍介紹，科室觀察、記錄過兩個患者。術後早期服用1/4片“偉哥”，能助陰莖較早地出現足夠供血。此外，科室還用負壓助勃裝置，讓再植丁被動地站起來。

　　青春期後，男性每晚睡着，會有數次勃起，每次約10多分鐘，一晚持續時間約達150分鐘。到五六十歲，每晚也有60分鐘左右的勃起時間。“我們用儀器監測兩名再植陰莖患者的夜間勃起狀況，發現60%以上的勃起能持續9分鐘左右。這是極好的消息，説明其功能基本趨於正常。”姚海軍説，2019年，九院泌尿外科將上述病例整理後，發表在《性醫學》雜誌。

　　但仍有遺憾。科室原計劃至少隨訪1年。但有1名患者在6個月後失聯了。

　　如今，除了“失而復得”，上海九院泌尿外科還會做一些“無中生有”的手術。2020年，科室完成3例陰莖再造：用大腿內側皮瓣捏出圓筒造型，種回去，等長活了再放置支撐體，讓失丁者雄起來。

　　“3人中，有個患者感覺自己海綿體夠用，不需要支撐體。每個人的手術要求不同，有的只要求能站着排尿，有的希望樣樣能達到‘出廠設置’。我們的工作，就是讓更多人重振雄風。”姚海軍説。

　　注：本文題圖與內容無關

　　參考資料：

　　1.Successful Penile Replantation and the Role of Postreplantation Sildenafil Therapy: Report of 2 Cases and Literature Review. Sexual Medicine. 2019;7:352e356.

　　2.國人陰莖離斷再植Meta分析. 中華男科學雜誌. 2013年第8期

　　3.陰莖及雙側睾丸完全離斷顯微再植術A例報告並文獻複習. 現代泌尿外科雜誌. 2019年6月第24卷第6期

　　4.Surgical management of an epidemic of penile amputations in Siam.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urgery. Volume 146, Issue 3, September 1983, Pages 376-382

　　5.《陰莖外科學》. 浙江大學出版社. ISBN：9787308080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