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西方人對“種族滅絕”的近代歷史心結_風聞
西方朔-2021-03-27 18:51
兔主席03-27 13:27 投訴閲讀數:16萬+
兔主席 20210327
昨天我睡覺前在twitter上發了一些tweet,大概十八條,是講“種族滅絕”(genocide)問題的。Twitter每條只能發144個英文字母,只能發一大堆,發成一個“串”(thread)。這上面是無法表達很複雜的意思的。而且為了在144字內表達出一個意思,還要使勁刪着寫,非常費解。
不過既然是海外平台,反中聲音太多,總也需要有國人發聲。我現在也不時上去發點東西。我主要發的是中國的日常生活。偶爾會就抽象事務發表點感想。不過,如前所述,twitter就是高度碎片化的、簡單化的,不適合,也無法表達更加複雜的想法。
以下是我昨晚發的內容的中文翻譯,面向海外。手機寫起twitter真是非常費勁,只能將就,對付看看。
1、對中國人來説,“種族滅絕”是一個讓人感到陌生的外來概念(“系統性地對一個建立在一定歷史、語言、文化、傳統基礎上的族羣進行全面的或大部的肉體消滅”)。
2、中華文明是關於包容和融合的,不同的族羣、種族、人羣走到一起,形成一個融合的文化並繁榮發展。至少在過去,這套做法是行得通的:當時漢族在“對付”周邊的民族與社羣。漢族文化足夠強大,能夠融合其他文化。
3、因此,入關的滿族人(一個通古斯民族)主動將自己漢化,成為文化意義上的“中國人”。今天他們是中華民族的部分,和漢人已難以區分。有的人可能會哀嘆滿洲文化的丟失,然而這就是歷史。
4、這裏,我附上乾隆皇帝的書法。他是中國一個偉大的滿族統治者。你可以看到,在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在文化上基本“漢化”了。滿族的書寫語言當然還在,但很多時也是用作針對漢人的某種秘密代碼。



5、對一個特定的民族或族羣的人口進行系統性的殺滅,其實不屬於中國傳統文化。實際上這個概念頗為“外來”。在中國近代歷史上,也有大規模的殺戮,譬如18世紀清軍對準噶爾部的屠殺。然而……
6、現在説的“準噶爾種族滅絕”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種族滅絕” 1)它是針對一個蒙古部落的殺戮,但蒙古人仍然是清朝最重要的核心民族之一。翻譯一下:它不是現代語義下對一個民族的殺戮,而更多的是舊時代的一種統治與征服的野蠻手段。
7、2)滿人軍隊也屠戮了漢人,例如揚州屠城,據説清軍屠殺了80萬漢人。它確實是針對漢人的,但又不屬於“種族滅絕”:這只是一種用暴力恐嚇被征服者的手段。1937年,日本人在南京也幹了同樣的事情。
8、3)這些是當時滿/清軍對其他族羣做的事情。它不僅暴力,應該説也是“非中華傳統”的。但這些都夠不上“種族滅絕”——對一個有特定文化的民族進行系統性的肉體殲滅,在中國是聞所未聞的——至少在近代歷史上。這些行徑和我們的文化不相容,也是野蠻的。
9、我們看歷史上的種族滅絕往往隸屬兩類,1)歐洲人屠殺自己領內的少數民族(猶太人、吉普賽人)或外部的民族(居於被歐洲人征服土地上的原住民);2)一個多民族後殖民國家的部落之間的相互屠殺,這些國家的領土範圍又是由歐洲殖民者主觀設定的
10、因此,歐洲文明才是種族滅絕這一概念的真正的設計者與實施者。歐洲人精心發展出了系統性的種族主義——甚至發展到“科學種族主義”——定義“劣等種族”,為殺戮提供合法性。這種概念,對中國人來説都是外來的。
11、具體而言,盎格魯·撒克遜的“五眼國家”至少部分地把他們的帝國構建在種族滅絕的基礎上:征服並消滅被征服的原住民。德國人和他們的歐洲夥伴們則在“猶太人大屠殺”裏把種族滅絕這個“活兒”推到了極致。
12、西方將種族主義的思維發展到了極致,並且直到今天,基於種族的仇恨犯罪仍然時常出現,包括近期美國殺害亞裔的事件。西方人構建了種族的概念,並活在人類歷史上許多最可怖的犯罪的陰影之下。
13、當中國人想到種族滅絕,他們想到的是猶太人大屠殺:一個看似文明的,擁有巴赫、莫扎特、貝多芬的國家,在從事對自己公民的殺戮上卻是如此的精明能幹。許多在德國和歐洲生活的人,那些生於1945年以前的人,他們就曾經生活在這個極端,但其實並不遙遠的種族滅絕的年代。
14、對歐洲人/西方人來説,種族滅絕是一個非常真實的概念,因為他們自己就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種族滅絕的犯罪者。他們現在做的事情,就是把他們自己的罪惡投射到中國身上,一廂情願地用他們自己的思維去想象並妖魔化中國。
15、最後,被瘋狂追捧的國家偶像——維吾爾族女孩迪麗熱巴。她簡直無所不在。在中國,有許多的維吾爾族明星。為什麼國人非常喜歡他們?因為他們異域風情的外貌。説到種族滅絕,你可以想象納粹德國的頭號明星是一個有着長相標準的猶太人麼?歡迎來到真實的中國。





16、回覆一個網友“土客械鬥”的問題,是否構成種族滅絕:土客械鬥涉及到了大量的殺戮,但仍然不屬於種族滅絕。實際上,部落和社羣間的衝突在人類歷史上是很常見的,但衝突並不等同於要系統性地消滅一個族羣。偉大的客家人們(在中國不被定義為一個民族)在幾十年後積極投身並參與領導了中國的紅色革命。
今天,我又發了迪麗熱巴、古力娜扎、麥迪娜等若干維吾爾族明星的照片。尤其是迪麗熱巴。為什麼LV要選擇她代言?因為她是中國最火的明星。西方人自己一查不就知道了麼?我説,這些維吾爾族之所以受到歡迎,和他們有着異國風味的樣貌有很大關係。而他們之所以受歡迎,也恰恰是因為他們的種族特性。如果我是一個漢族演員的話,我甚至可能會抱怨“反向歧視”(reverse discrimination),即維吾爾族的演員因為先天生理樣貌的優勢可以得到更多的優待。
展現這些活躍於中國公眾視野裏的維吾爾族明星所要表達的潛台詞是,在中國不可能出現“種族滅絕”的。一個對某一族羣實現種族滅絕的社會是絕對不可能讓這個族羣的成員成為公眾活躍人物——尤其是吸引年輕人的娛樂界明星的。
種族滅絕這一説法令人震驚之處即在於,在如今如此全球化、科技發達、信息發達的今天,西方國家的政客、媒體及許多的民眾居然能夠相信這樣的彌天大謊。
我們回顧一下,新疆問題真正受到高度關注,其實就是Trump政府離任前的最後一個外交破壞行動(diplomatic vandalism)開始的:彭佩奧把新疆問題定義種族滅絕。
這個定義似乎抓住了公眾的想象,得以迅速在西方網羅政治與民意支持。
Biden政府也支持並延續了Trump的這個説法。
問題一:為什麼西方社會對“種族滅絕”的響應會如此之大呢?
筆者以為有兩個原因,
第一,Trump所提出的“種族滅絕”,把新疆問題從解決激進伊斯蘭、文化融合及反恐等西方人能夠接受及理解的問題大幅度升級,終於能夠引發西方社會的關注
100年前的歐洲人要解決的是猶太人問題(the Jewish Question)。現在的西方人要解決的是(激進)伊斯蘭問題(the Islam Question)。歐洲人要解決在自己土地上的大量難以同化的穆斯林;美國人一直在中東陷入與伊斯蘭國家的戰爭和衝突。911恐怖襲擊把美國與伊斯蘭的文明衝突上升為主線——直到中國在2010年代末的崛起。
西方也要對付激進伊斯蘭的恐怖主義。西方也要研究如何融合和同化伊斯蘭少數族羣,在保護傳統族羣的文化與多元主義之間找到平衡。過去一些年西方國家極右翼的崛起,背後都是伊斯蘭問題相關。
所以西方人也在應對和“解決”全球激進伊斯蘭的問題。歐洲人也需要答案。實際上,歐洲能否很好的解決伊斯蘭少數族羣的問題關係到歐洲幾十年後的未來。
而歐洲人之所以能夠如此“容忍”伊斯蘭問題的存在,與猶太人大屠殺的經歷息息相關。歐洲(尤其是德國)對猶太人(和吉普賽人)欠下的賬,是他們最大的歷史包袱,使得他們在右翼的保護傳統族羣文化 與 左翼的文化多元主義(即容忍伊斯蘭)兩者之間偏向選擇後者。
中國人在以自己的方式解決中國本土的激進伊斯蘭問題。許多的手段和措施,從學習、心理輔導和誘導、帶有一定強迫性的文化同化和融化,從更加強硬到更加温和與懷柔,都是必須採用的方法。面臨“伊斯蘭問題”的西方人並不是伊斯蘭的朋友。他們對中國面臨的伊斯蘭問題並不感興趣。他們可能還要向中國取經研究如何解決激進伊斯蘭問題。
出於各種原因(中亞地緣政治、中國與伊斯蘭國家的關係等),西方的反華勢力一直希望把新疆作為點燃全球反華運動的爆點。但是,只要新疆問題被看作是解決激進伊斯蘭及與伊斯蘭族羣進行文化融合的問題,就無法獲得西方社會的關注和響應。
所以只能把問題升級,推到一個更高的層次,這就是Trump將新疆問題定義為種族滅絕。種族滅絕超出了西方社會(其實也是任何一個人類社會)容忍的邊界,上升到了另一個層次。“再怎麼着你也不能集體殺人啊!”。
現在回過頭來看,Trump下台之前對中國扔的這個炸彈是有效果的。
第二,在近現代史上,種族滅絕就是西方人征服及處理民族/種族紛爭的常用手段
西方人之所以相信種族滅絕,之所以對種族滅絕有如此大的反應,就在於他們幹了太多的種族滅絕。對他們來説種族滅絕是真實的,就是處理民族/種族紛爭的手段,是歐洲/西方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除了在各種殖民國家對原住民犯下的罪行外,發生在歐洲的猶太人大屠殺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場屠殺由德國納粹主導,有着各國民眾的默契配合,是貫穿人類歷史之最大慘劇。
有許多的德國人/歐洲人在種族滅絕年代之前出生——那些生於1945年之前的人們。在美國,有更多的人活在赤裸裸的種族歧視法律時代之前(Jim Crow法的年代)——那些在1970年代之前出生的人。
對於西方來説,種族滅絕、種族歧視與殺戮是他們近代乃至當代史的一部分。
他們相信人類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們認為所有文明與社會都和他們一樣,可以從事這樣的罪行。而且他們自認為,連歐洲/西方這樣的文明也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其他野蠻不開化的社會難道不會更有可能從事種族滅絕麼?
有很多形容人的偏見的俗語——譬如: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門縫裏看人;狗眼看人低;照妖鏡。
我覺得在種族滅絕這個問題上,西方看待中國就是這樣的。他們會透過自己的歷史、文化和思維方式看待中國。他們認為中國和他們是一樣的。正因為他們做過太多的種族滅絕,正因為種族滅絕在他們的社會里長期存在,迄今還是一股隱藏的、他們竭力在克服的暗流,是西方內部始終存在的一股危險力量,是西方世界觀的一部分,所以他們才會很自然地把這種陰暗的觀點投射(projection)到中國人身上。他們所看到的中國,其實是他們自己。
再基於這種投射,他們把中國妖魔化,並合理化(rationalise)他們對中國人的恐懼和反感,合理化他們對中國做出的傷害。
問題二:為什麼西方社會會相信“種族滅絕”這樣的指控?
西方對中國是很不瞭解的。沒有幾個人來中國。大部分人不知道迪麗熱巴是中國最火的明星並代言LV。聞所未聞的天方夜譚。那麼他們為什麼會相信“種族滅絕”這樣的指控?在全球化、信息科技化的今天,這樣的指控是一種極端的指控。按説,極端的指控就要有極端的證據做支持。但為什麼西方能夠在沒有極端證據的情況下相信種族滅絕這樣的指控?
請注意,在這裏,筆者不是在講少數反華政客,而是指那些選擇相信“種族滅絕”指控的更廣泛的西方民眾。
筆者以為有幾個原因。
第一、對中國的不瞭解、長期妖魔化及種族主義
在長期負面的、妖魔化的片面宣傳之下,他們相信“共產主義中國”是一個由極左集權政治統治的專制國家,沒有任何的道德邊界,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另外,筆者認為,西方人有很強的道德優越感。他們認為自己是最文明和先進的。雖然他們幹了這麼多種族主義的事情,包括猶太人大屠殺,但他們認為自己反省了,反省之後就是知錯就改,那就是更先進了,比所有沒有幹過這個事情的人在道德上都要先進。其次,他們認為自己民主、透明,可以發表不同的意見。所以,美國這樣如此歧視黑人/少數族羣,充滿種族不公的國家,卻可以因為所謂的言論自由而擁有道德優越感,認為自己是最文明的國家。“我們的人民可以上街抗議,我們可以自由表達自己的意見”。西方的評價體系是,批評的價值 大於 解決問題的價值。
有兩個小朋友,小朋友A特別誠實坦蕩,每天干各種壞事,欺負小朋友,欺負小動物,不做作業,但是因為每天他都定時向老師和學生報告自己犯下的錯誤,所以儘管他從來不改正錯誤,但自認為是最優秀的。還有一個小朋友B,很少做錯事,有了默默地改正,但有的時候犯了錯誤沒有説出來,結果被發現了,就被認為不誠實,成了是最糟糕的小朋友。
A小朋友和B小朋友,到底哪個是好的小朋友?美國的價值觀認為,A是好的小朋友。
有點扯遠了。這些説辭背後,其實沒有那麼複雜,就是種族主義。西方人認為自己優越,認為其他人是野蠻人。野蠻人就會做野蠻的事情。我們都搞過,雖然我們自省了,現在不搞了,但是中國人,就他們的開化程度,搞搞種族滅絕那很正常吧。
不用裝,道德優越感的背後就是種族主義。
第二、寧可信其有的心態:因為西方在猶太人大屠殺裏犯過的錯誤
猶太人大屠殺,從一開始在東歐/蘇聯國家進行的槍決,到後來的滅絕集中營,德國納粹搞了好多年。許多的德國民眾都知道,因為很多親友都在前線,各種信息網絡四通八達。但是沒有人做出反應,大家都裝不知道,默契的配合。讓房間裏的大象茁壯成長和奔跑。
美國人老早就發現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空中攝像),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
猶太人團體在美國/西方做了各種遊説努力,也沒有獲得任何有意義的支持。
當時的西方社會是反猶的,很多西方人骨子裏也接受反猶種族主義,所以大家對援救猶太人、接納猶太人難民也不感興趣。
結果,從1935年到紐倫堡法案到1945年的德國戰敗,經歷了十年時間。西方在二戰之後才發現了猶太人大屠殺的嚴重程度。
不得不説,這個歷史對西方文明是有心理創傷的——正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冷漠,正是因為他們面對(可能的)種族滅絕而沒有及時行動,導致了無數猶太人的犧牲,導致了不可挽回的巨大的傷害和道德負罪。
這就成了西方現代史和現代文化裏的一個巨大的道德包袱,成了一種集體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
所以,對於種族滅絕的指控,他們的心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能讓歷史重蹈覆轍。
如果中國真的在搞種族滅絕,那我是賭對了。我在歷史性的時刻做出了正確選擇。
如果我做了錯誤的判斷,説有種族滅絕,但實際上沒有,誤判了中國的形勢,我也可以開脱。我被媒體忽悠了。我被誰誰誰忽悠了。我是從良心出發。我是汲取了歷史經驗……最後我可以可以得到公眾的原諒。
但如果我站出來説,不存在種族滅絕,為中國説話,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我還會被指控為種族滅絕否認者(genocide-denier),在西方社會,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指控。在德國,否定猶太人大屠殺甚至是違法的,在言論自由的範圍之外。
西方的歷史包袱太重了。他們犯下了太多的罪行。這麼多的猶太人被殺,他們卻沒有任何的行動,為此,我相信他們有發自內心的愧疚。所以,在種族滅絕這個如此敏感的問題上,他們今天的所有的行動都是在還自己的舊賬,希望避免他們的歷史重演。
可以看到,西方還是在把自己的歷史 投射 到我們(中國)的身上,用自己的歷史和自己的經驗去理解一個他們不熟悉的中國。
所以當“種族滅絕”這樣重磅的指控被扔出來之後,大家選擇集體緘默或跟隨。
反對種族滅絕——這是理所當然的,但關鍵是——質疑某項種族滅絕存在才是最大的政治不正確。
而涉及的主體又是中國。那你想做什麼呢?為中國辯護?和共產主義的專制的中國一道,那你不就相當於是在1930年代支持希特勒嗎?
“種族滅絕”這個話語真是戳中了西方的心靈痛點,徹底綁架了西方的輿論與公眾意識。
而之所以能夠綁架西方,正因為他們就是種族滅絕的最大犯罪者/加害者。他們活在種族滅絕歷史的陰影之下,終日受此折磨。
涉關“種族滅絕”問題,也正因為歷史包袱問題,我認為歐洲人會比美國人更加重視,反應更大。所以如果歐洲人對新疆問題做出激烈反應,我們不要感到意外:歐洲人是有歷史心結的,我們不能低估他們對這個事情的重視程度。
今天寫到這裏。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