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飾的終究要面對!你們贊同怕子女重複自己的傷痛,父母就對種族歧視沉默?_風聞
大眼联盟-2021-03-28 00:29
(文章出處:大西洋月刊)
作為二代亞裔移民的KAREN YUAN,在美國各地爆發反亞裔行為後,她很想和自己的父母聊聊歧視亞裔的話題,但是他們的父母對這件事情始終抱着旁觀者的態度,哪怕作者的父親曾經親身遭受過種族歧視,也沒有激起父母的共情。作者詢問了有關專家,發現,這種對種族問題避而不談的現象,在亞裔家庭中十分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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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羣十幾歲的孩子圍在我父親身邊時,他可能正站在一箱西瓜旁邊,一隻手捧着西瓜,另一隻手敲着西瓜,看西瓜熟了沒有,又或者,他是在看那些躺在碎冰塊上的魚,比較鱈魚和大比目魚哪個更新鮮,我不知道,我當時不在那裏,我所知道的是,那些沒有戴口罩的白人青少年,不停地朝着他身上咳嗽,其中一個嘲笑道:“你就是一坨屎。”這事兒發生在去年2月或3月,疫情剛開始的時候。
我不知道具體的細節,因為我父親從來沒有跟我提過這次遭遇。幾個月後,也就是6月,我才聽説了這事,當時我媽媽在電話裏簡單地提起,然後輕描淡寫地帶過了。她説:“不要為我們擔心。只要保持健康就好。”那時,我的父母住在另一個州,我整整一年都沒見過他們。媽媽問我:“要不要我們再給你寄一些口罩?”
我沒有跟我爸深入討論過這件事。在這麼長時間之後,這種沉默的態度變得更加難以打破,儘管美國的反亞裔暴力事件已經激增,包括上週亞特蘭大一名槍手殺死六名亞裔女性的事件。我第一次問我爸爸關於他的經歷是我告訴他我正在寫這個故事。許多移民,比如我的父親,還有我的母親,都面臨着種族主義問題,他們已經和孩子們建立了一套沉默的準則,不去討論作為亞裔美國人的日常侮辱。即使是像現在這樣痛苦的時刻,也沒有動搖這套準則。
在我的童年時期,我的父母幾乎從未談論過種族。當他們提到種族的時候,他們給我灌輸的是移民的陳詞濫調:我們在80年代離開中國,身上只有幾美元和決心,為了我們夢想中的事業和生活,長時間艱苦地工作。看看我們是如何成功的,你也一定能成功。種族歧視好像是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跟我的父母沒有關係。當他們看到有關警察暴行的新聞時,他們雖然譴責這一行為,卻是站在旁觀者的態度,就好像是在看來自遙遠國家的新聞在屏幕上播放一樣。
他們偶爾會打破沉默,這讓我印象深刻。在我小時候看完電影開車回家的路上,我曾經宣佈我長大後要當一名演員。我的母親説:“這會非常困難。”她當時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我反駁説,她和爸爸説過,只要我足夠努力,我什麼都可以做。她説:“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沒人會僱用你,因為你是亞洲人。”我不記得那天看的電影了,也不記得我媽之後説了什麼,我只記得在接下來的路上我一直保持沉默。
去年年底,我搬到新澤西郊區和父母一起住,希望在疫情期間有更多的時間和他們在一起(還可以省房租)。我以為和他們住在一起會讓我們有更多關於種族的對話。但不斷出現的關於針對亞洲人的種族主義新聞報道,似乎描述的是一個跟我們家毫無關係的另一個世界。
我們一起討論過食譜,我爸爸的繪畫愛好,我弟弟的大學申請。我知道他們清楚發生在亞裔身上的種族主義事件,他們明白我也知道,但他們就是不提,我心煩意亂,但又不確定要不要去擾亂他們虛幻的太平,我跟着他們走,縱有千言萬語也説不出口。
當我追問媽媽爸爸在超市那一天的細節時,我才瞭解到那件事件發生後,我爸每次去雜貨店,他會先把車開到停車位,關掉引擎,坐在那裏,平靜情緒,鼓起勇氣再走進去。當我問爸爸為什麼他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時,他説他忘了。他説:“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從那以後,他就沒再説過什麼。
我把我父親的沉默告訴了珍妮弗·楊,她是斯坦福大學的博士後學者,專門研究亞裔美國家庭。她對此並不感到驚訝。珍妮弗發現,亞裔父母不會和孩子談論種族主義,無論是針對亞裔還是其他羣體。她認為,當種族主義針對他們時,出於不願承認或者感到羞恥,父母特別不願意談論他們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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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倫比亞大學研究亞裔美國人的社會學家珍妮·李指出,亞裔父母不大願意告訴自己的孩子種族主義的事情,因為種族主義會讓他們感到脆弱。珍妮告訴我:“你父親“希望”保護你不受種族主義和仇外情緒的影響,因為你是他的女兒,保護你是父母對孩子的本能,對移民父母來説,承認自己現在需要保護,對他們的幸福感是一個打擊。”
沉默也會演變成一種隔閡。像我父母這樣的移民可能會對自己被同化的經歷保持沉默,希望這有助於他們自己,尤其是他們的孩子。但這一刻,我們看到亞洲人被騷擾、威脅、毆打、刺傷和殺害,暴露了這種想法的謬誤。我父母那一代的移民也許夢想着一個無種族主義的美國,但這是一個脆弱的夢想,一個被粉飾的太平。這是個夢,美麗而虛幻,但不可能堅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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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個故事迫使我最終問我的父母,為什麼他們從來不和我或我的弟弟談論反亞裔種族主義。當我在晚餐時提起這件事時,他們似乎很驚訝。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説道:“我們不希望你們倆在這種陰影籠罩下長大。”我媽媽最後説:“我們不想讓你因為與眾不同而感到內疚。”
我對她的坦率感到驚訝。爸爸補充説:“我們不想讓你承受這樣的心理負擔。”他們沒有提到拒絕承認或感到羞恥。他們對自己的傷勢隻字不提,他們把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我和弟弟身上,當他們談論他們的沉默時,我們彼此之間仍然有隔閡。
反亞裔種族主義的悲劇在於,我們在一定程度上看不到它。如果種族主義的故事不能在家庭內部分享,那麼在官方統計的反亞裔暴力中可能會更少。在美國,針對亞洲人的暴力的真實規模和恐怖程度可能永遠不會為人所知。
儘管據報道,針對亞裔美國人的仇恨犯罪在過去一年有所上升,維權組織亞裔美國人促進正義洛杉磯分會的首席執行官康妮·鍾·喬説:“我認為這只是冰山一角,據我們瞭解很多人只是不知道,當這種情況發生時,要去哪裏尋求幫助或支持,所以他們哪兒也去不了。”
起初,在亞特蘭大槍擊事件之後,除了這個槍擊事件,我們無話不談。我們討論炒三文魚的最佳方法(把它切成方塊),以及我爸爸畫水彩畫的過程(他的雲畫得惟妙惟肖,但樹畫得就沒有那麼出彩了)。但沉重的信息慢慢地向我們迫近,終於,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沉默,當我們在廚房裏閒着的時候,我提起了槍擊事件。
是的,他們聽説了這個消息,這個可怕的消息,我媽媽説:“當你搬回去後,天黑後不要出去,也不要一個人出去。”當我告訴她亞特蘭大的大多數受害者都和她年齡相仿,她也應該好好照顧自己時,她聳了聳肩。然後,她把爸爸從雜貨店買的草莓洗乾淨,盛在碗裏,放在我面前。
遠奇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