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劇,重口味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1-03-30 16:32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極致愛情觀的擁躉,正在從劇集配角變成主角。
《神鵰俠侶》裏李莫愁愛得非常“極致”:她在沅江之上連毀六十三家貨棧船行,只因招牌上帶了情敵何沅君的名字。與此同時,作為元好問詞曲推廣者,走到哪兒開場詞都是那一首“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而在眼下的熱播劇《山河令》裏,温客行繼承了李莫愁的“極致”。愛侶周子舒只是轉身,他便痴痴道:“你若不在了,千山暮雪,我孤翼隻影向誰去?”更有BG線的曹蔚寧向顧湘闡述愛情觀:“就好比劍和劍鞘,此生一旦遇到合適的那個人,看其他的就都不合適了。”

同樣身為本季黑馬劇的《司藤》,則將“女強男弱”玩到極致:當男主秦放執意離開差點死掉,而女主司藤救下他的時候。秦放巴拉巴拉訴衷腸,司藤一句“沒想到我會來嗎”就打斷了。男主給女主剖白內心,人家女主壓根不想聽!
那個“愛你獻出一切,恨你毀滅世界”的李莫愁,正在當下愛情劇裏進行着快速的“有絲分裂”。那些生死相許的橋段不僅讓觀眾上頭,更獲得了“再極致一點”的慫恿。
當情緒分享由私人領域走向公共領域,劇集市場也步入了一個所謂大規模生產的、情緒過剩的“後情緒社會”。哪集不發糖就不合格,三五集不狠虐一下就渾身不舒服斯基。現實世界的愛情故事大都平淡無奇甚至已食之無味,人們越來越需要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代償體驗。

螺螄粉不臭還配叫螺螄粉?愛情劇不極致你們好意思談?如同重油重辣的菜式正在同化全國外賣市場,死去活來的愛情劇成為流行的“情感商品”。
越極致越出圈
**當觀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能更加便利自由地渲染情緒,這種情緒的“能見度”、流動性、覆蓋面都大為增強了。**深諳此道的內容製作者們,顯然對觀眾的需求進行着訓導和迎合。
《山河令》兩位男主都是極端人設:周子舒是故舊死絕之後的喪逼心態,給自己釘了7顆釘子,把生命餘額刷到只剩3年。口號是什麼來着?乞丐做三年,皇帝都不換。

温客行是父母罹難後的滅世心態,他苦練武功發起“鬼谷奪權運動”,要用鮮血盪滌整個武林的邪惡和髒污。他帶領員工傾巢而出,以武庫密鑰“琉璃甲”為誘餌,計劃讓虛偽的武林正道狗咬狗然後埋骨青崖山。
但命運就是那麼愛開玩笑:只能活3年的周子舒,遇到了一生摯愛温客行。發動“武林清除計劃”的温客行,在周子舒身上重拾生命的一絲光亮,想走回頭路。兩個把人生“作”得一塌糊塗的人,互相救贖立地成佛,觀感真是酸爽又刺激!

14集兩人大吵一架,温客行氣自己保不住所愛之人,周子舒氣温客行不理解自己。不知道普通情侶鬧彆扭的“砝碼”有多重,反正《山河令》絕對是拿命在吵。情緒的激烈程度越高,觀眾分享乃至二創的意願就越強。
**導演馬華幹也説:“以前藏頭露尾的那套不行了,現在就得明着來。”**所以不管是龔俊色眯眯地盯着張哲瀚,還是張哲瀚拿酒時摸一把龔俊的手,《山河令》在身體語言上也走明目張膽的極致風。
耽改明着來,傳統的BG還能玩出新招嗎?《司藤》通過“女強男弱”的強設定,殺出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男主秦放墜崖,意外地喚醒了沉睡80年的司藤,可司藤甦醒的第一件事便是“奴役”他。

**毒舌女王和行走的ATM小男僕,觀眾一開始就被“蠱”住了。**秦放不管多激動,只要司藤一喊名字,立馬閉嘴不講話;司藤專注做事,秦放就成了專職攝影師,被制止後又改成素描;司藤表示可以喝水,秦放就每樣飲品都點一個,讓對方換口味。
當然女王也是可以給大狗勾提供“情緒價值”的:秦放的前任離世在院子裏傷心,司藤用藤條做了傘擋雨;明明專門煮的面,司藤卻和秦放説:“我本來想自己嚐嚐的,但是味道太難聞了,你吃了吧。”
《司藤》的極致感,來源於男女主的“力量差”。大灰狼司藤不開心的時候,立刻用藤條對秦放“捆綁play”。男主在武力脅迫和美色誘惑下,不得不化身“小白兔”做裙下之臣。兩性權力格局的逆轉,極大滿足了女性觀眾的掌控欲。
無條件積極尊重
**觀眾沉迷《山河令》和《司藤》的極致,其心理需求正符合卡爾·羅傑斯提出的“無條件積極尊重”。**儘管人們潛意識極度渴望被愛與尊重,但受限於社會共識的約束,往往缺乏情感投射與傾述對象。

但在劇集中,一切對愛情的幻想與渴望都成了合理且可行的。沒有人嘲笑自己“戀愛腦”,略帶羞恥的想法被角色強化實踐。《山河令》劇迷最愛的活動是“讀唇”,即挖掘那些在後期配音中被改掉的台詞,尋找劇情裏的“隱藏糖”。
温客行預測易容前的周子舒“必非凡品”,唇語是“必是美人”。温客行找周子舒買醉生夢死説“重金求購,你要什麼都行”,唇語是“重金求購,以身相許”。温客行耳語周子舒“在被子裏丟了只死老鼠”,唇語是“和阿絮共赴巫山逍遙快活”。
看來“九學”之後的大門派還屬“唇學”。作為互為印證的兩層語言系統,配音版是為了過審的假模假式,唇語版則是撫慰人心的“饞他身子”。大眾文化理論家約翰·費斯克曾指出,若想要電視劇變得流行,就要使它變得有多義性。只有不同知識結構的人解讀出不同的意義,才有討論、才有傳播,也才能產生持續的吸引力。
《山河令》和《司藤》在表達極致情感的同時,也靠着多義性的文本賦予觀眾更多解碼空間。它們不再追求故事的整一性和流暢性,而是將敍事的力量分散在敍事的過程中,讓觀眾在每一集的欣賞過程中都有實時參與感,實現自己“拼圖”的快樂。

《司藤》裏秦放和司藤的互動,嚴重擠佔了其他情節的空間。秦放給司藤泡腳,司藤的手腕開出一朵小花。秦放給司藤扣安全帶,眼神對視必須特寫。在看到秦放被其他女生要聯繫方式時,司藤更吃醋催道:“好了沒有,有完沒完?”
發現名花有主的女生感慨:“果然帥哥都是拖家帶口。”司藤宣示主權,自然是劇集的發糖。而女生悻悻地吐槽,則是觀眾反應的影像化。很多時候,司藤的某些台詞,既是對秦放説的,也是為觀眾代言、對觀眾喊話。
秦放催司藤化妝,司藤怒懟:“我化十個小時,你也得給我乖乖等着。”秦放受傷,司藤立刻以牙還牙替他報仇:“他,是我的人。”司藤,作為一個強大的半妖女性,不僅在和秦放談戀愛,也在和觀眾分享“如何管教男友”。
誠然,劇集只能展示內在的精神世界,這種消費要轉化為一種對象性的東西才能實現。類似情感消費帶來的滿足,使許多現實行動的理由煙消雲散,達到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去欲”。看温客行説騷話、司藤當女王就夠了,現實裏談戀愛也太不精彩了吧!

情感消費時代
社會學家伊娃·易洛斯認為:“情感本身不是行動,但它是推動我們採取行動的內在動力,它給某種行為提供了特定的情緒。”在情感消費時代,人們很容易被捲入這種情緒旋渦,被誘入想象的烏托邦。
《山河令》上線以來,不僅張哲瀚和龔俊火速躥紅,歐萊雅、阿瑪尼、馥蕾詩等商務合作也接踵而至。號稱萬年不紅的景甜,也藉着女王東風和糊咖濾鏡被誇美美美,網絡風評為之一振。

試看同期在播的《你是我的城池營壘》,除了名字拗口這一重大缺陷,也算是口碑不賴。但為何始終在討論度上被《山河令》與《司藤》壓了一頭?
因為《城池營壘》不夠極致,它展現的是兩個正常人談普通的戀愛。愛情中的曖昧、青澀、思念、試探都算真實,台詞也接地氣就像生活裏的對話。不可否認雙向奔赴也能讓部分觀眾代入,但作為一款“情感商品”,《城池營壘》可以果腹不夠解饞。
男女主都在各自崗位上發光:米佧單獨以醫生身份出現時堅定冷靜,在綁架現場在懸崖邊上都展現了良好的職業素養;邢克壘作為一名優秀警察,偶爾會偏向有好感的米佧,但也很有原則地給米佧不合格。在他們的世界,愛情沒有死生契闊的偉大,只在細微處產生現實共鳴。

當然,想來《城池營壘》轉變的原因,也是因為此前霸總愛上我的極端人設,已經讓觀眾膩味了。男女主懟着懟着就來感情了,然後就是撒糖或者狗血的誤會。《城池營壘》裏的循序漸進,也算是對這類失敗情感商品的一次“逆反性改造”。
上一波愛情極致風的引領者,是言情教母瓊瑤。《還珠格格》裏小燕子在草根和貴族身份之間遊移,《情深深雨濛濛》裏依萍姐妹和書桓反反覆覆三角戀,《一簾幽夢》則是兩姐妹的愛恨糾葛。
觀眾從瓊瑤劇裏,獲得了情感的假性滿足。但當這些對白脱離時代背景孤立呈現時,就連曾經的“小燕子”趙薇在《演員請就位》裏也感到肉麻之餘有些荒謬。

“書桓走的第一天,想他想他想他。”無限放大人物內心的真性情,是瓊瑤劇作為成功“情感商品”的核心法寶,也是這批看瓊瑤長大的網友如今羣嘲的對象。
不過,《山河令》《司藤》與瓊瑤劇的極致還是有很大差別的。雖然外在畫風都是情緒至上,但內核已經悄然迭代:瓊瑤劇尚有基礎的敍事鏈,而為了讓情緒更濃郁、片段更動人,《山河令》《司藤》已經不在乎有沒有完整的故事了。他們是先有了那些要呈現的珍珠,後才用絲線將其連綴成珍珠衫。
琉璃甲不重要,司藤復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觀眾那一句KS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