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起”濤聲依舊嗎_風聞

    過去，我做報道有一個習慣，每年至少關注一個特殊的民生領域，集中筆力與火力挖掘該領域存在的突出問題。其中，有一年的關注問題是，羣眾一度反映比較強烈的“死不起”問題。

    記得，2009年清明時節，北京總社幾位編輯先後來電命我對殯葬領域及清明節俗的一些問題予以關注和報道。受命之後，從4月4日至4與6日，我連發了三篇報道，分別為《新華調查：福州“炒墓”亂象調查》《新華時評：“天價公墓”一再曝光説明了什麼》《清明節：過度商業化的隱憂》。

    當年，這組報道在國內多少產生了一些社會影響。很多年後，我得知上海市政協原副秘書長、民革上海市委原副主委過傳忠先生在2009年的一次政府專題工作會議上“挑刺”殯葬業問題而做的發言中曾引用了我的報道。

    比起報道的散漫無力，過先生的發言精彩犀利。至今，這篇題為《“死不起”探源》的發言一直高懸於上海市政協的官方網站，我現將此全文摘錄如下：

“死不起”探源

過傳忠

       家門不幸，屢遭喪事，於是對我們的殯葬業有了一些感性認識。

　　先説殯。從遺體車接、壽衣壽被到小小骨灰盒，無一不使人感到在挨“斬”，而且毫無選擇權。倒不是買不起那些壽衣壽靴，實在是審美習慣差距太遠，好説歹説總算“赦免”了一部分，但從此就屢遭白眼，好像成心跟他們搗蛋似的。至於那些香燭紙錢，照例我是絕對不買的，但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終於從了眾。因為早已喪失了論辯之力，及至到了祭祀大廳，服務就更令人啼笑皆非。大熱天不供應開水，説是沒有另外付費；眾多輓聯挽幛只掛出極少一部分，説是“不合規格”；至於花圈花籃，價格之隨意、擺放之紊亂，早已無暇顧及；由於沒訂他們的“豆腐飯”，雖免遭再“斬”，卻也始終灰溜溜的，只待草草收場了事。

　　再説葬。小小一個穴，動輒數萬，真是墓價高於房價。地處遠郊，交通不便，全要自己解決。墓園方面倒是並不寂寞，逢清明等幾個節日裏裏外外門庭若市。包括紙紮的彩電冰箱、汽車別墅，形形色色，應有盡有，更不要説冥幣、元寶、香燭之類了。

　　以上種種，都是我親歷親見，或許有坐井觀天，以偏概全之嫌，但全國範圍內“死不起”的呼聲，卻絕非我一人能喊響的。報載：“長春一批發商自曝行業黑幕——殯葬品利潤少則3倍多則10倍（《新民晚報》4月5日），新華社記者來建強的“新華時評”標題就是“天價公墓”一再曝光説明了什麼？白紙黑字，該不是杜撰的吧？

　　問題還不止於暴利。殯葬管理條例規定，埋葬骨灰的單人墓或合葬雙人墓佔地面積不得超過1平方米，也不得預售和炒賣。而現在違犯此“法”的比比皆是。至於説到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殯葬行業中荒誕迷信、鋪張奢靡等歪風陋習的蔓延更是已經到了必須嚴肅對待、堅決剷除的地步了。

　　然而，令筆者奇怪的是，半年之中，接連讀到的殯葬行業部門有關負責同志的發言，不僅只字未提上述種種，反而訴説了一連串我們確實料想不到的情況。

　　一次是2008年8月28日的《新民晚報》上，上海殯葬服務中心在強調他們怎麼“虧本”的同時，宣佈“即日起”推出“系列公益項目”，號稱花“2000元就能辦好身後事”，還列出了一份“服務項目收費單”的細帳。前面的花費且不説，在辦完喪事後，濱海古園推出的“公益墓葬服務”只收999元就可“安葬在環境優美的墓地中”。真是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只是為何不廣泛推廣呢？半年多了，又有多少人受惠呢？

     這次，2009年4月5日，還是在《新民晚報》上，幾位主任、會長、業務科長作為嘉賓又發表了一番講話，題目是《第三隻眼睛看殯葬行業》，以全新的理念令人興奮地介紹了殯葬改革中的個性化、特殊化服務，確實能吸引人，但只是未談價位。

     我們都是平常人，缺乏“第三隻眼”，但殯葬行業的領導如果繼續對暴利、壟斷、違法和迷信奢侈等現象視而不見，即使“改革”推進得再美妙，也不能説是稱職的。先莫急於“錦上添花”，還是老老實實“雪中送炭”，解決一下老百姓們“死不起”的問題吧。（完）

（部分媒體轉載截圖）

    “死不起”，實質上是“活着累”的一種現世社會形態，是活人世界一出醜陋鬧劇在地下的延續，正如過先生所説的屬於“家門不幸”。在殯，無一不使人感到在挨“斬”，而且毫無選擇權；在葬，小小一個穴動輒數萬，墓價高於房價。

    上述陰陽之間的濤聲在今天依舊還在迴響。過先生引用我的時評文章作為輔證，藉此也翻出舊日短評示下：

“天價公墓”一再曝光説明了什麼

　　今年清明前夕，不少地方被曝光的“天價公墓”，揭開了殯葬服務暴利的冰山一角，刺痛了億萬百姓的心。

　　“慎終追遠，民德歸厚。”殯葬本屬民生大事，殯葬業本應是良心行業，盡仁義，做善事。但在利益驅動下，一些殯葬服務經營者不仁不義，利用壟斷經營優勢大發“死人財”，毫無公德善心可言。

　　殯葬管理條例規定，埋葬骨灰的單人墓或合葬雙人墓佔地面積不得超過１平方米，也不得預售和炒賣墓地。但被曝光的“天價公墓”大多超越標準，刺激一部分將“炒墓”作為投資的人競相購買，一再推動公墓價格瘋狂上漲。

　　“天價公墓”大行其道，給百姓造成了“死不起”的困難，暴露了殯葬業管理問題；就社會影響而言，侵佔和浪費了大量土地資源，助長了迷信色彩濃厚的奢侈之風。

　　查處“天價公墓”是政府的職責。而令人遺憾的是，這竟然長期成為一些地方政府部門執法查處的漏網之魚，還有一些地方竟以“查處難度大”為藉口不作為。媒體曝光的一些案例表明，監管失職中往往有權錢交易。“天價公墓”現象是否與權力有關，也該認真查一查。

　　消除“天價公墓”，打破殯葬服務行業壟斷，已成為百姓的迫切呼聲。破除行業壟斷，首先應實行“管辦分離”，切斷有關部門與公墓陵園之間的各種利益紐帶，還原有關部門職能定位。其次，應引入外來資本，引導公平競爭。目前，殯葬服務市場還不是處於自由殯葬狀況，因為有暴利，民間資本難以進入。因此破除壟斷，主管部門應拿出勇氣，不以該行業的特殊性而限制其他投資者經營。再則，無論經營還是管理，都應置於百姓監督之下，政府部門對殯葬服務事業的投入、公益性公墓陵園的收入和成本等，都應向社會公開，以維護人民知情權，還殯葬服務之清明。（完）

    上文評論開篇所説的“今年”是指2009年。十年後，文中提及的個別問題可能有了較大改觀，如過去有的墓地售價能頂一套活人住的商品房首付款，這種事估計現在是不會存在了。

    2009年，我之所以挑選在清明時節大動干戈，原因之一是那一年的清明節假期由2008年成為法定節假日並放假1天，改為包括調休在內的3天。據説，這種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的假期延長，是出於促進休閒經濟發展的某種算計。

（部分媒體轉載截圖）

    且不論“假日經濟”的構思怎樣。全社會首要認真面對的問題恐怕是，傳統節日對於今天的我們而言意義何在？如何過好傳統節日？帶着這樣的思考，站在2009年清明節的門檻，我寫了如下這篇報道。時至今日，昔日的報道似乎沒有過時，現摘全文如下，以期發人深思。

清明節：過度商業化的隱憂

    祭掃服務、旅遊交通、餐飲娛樂……清明“假日經濟”的產業鏈條不斷延伸，這個傳統節日過度商業化的隱憂隨之而來。

清明節沾染過濃的商業味

    清明節是開春時節的第一個小長假，為清明“假日經濟”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不少商家想方設法開發出形形色色的祭掃服務，讓這個節日沾染了過濃的商業味。

    在福州，越來越多的人清明期間選擇用鮮花祭拜先人，花卉市場的花價節前幾天就開始大幅上漲。一枝平時售價僅0．5元的菊花，一下子漲到1．8元至5元。

    在廈門，開發商的墓地促銷廣告“進門入户”。這些廣告圖文並茂地標明各種類型墓穴的價碼和規格，從上千元的普通墓穴到幾萬元的“豪穴”一應俱全，讓不少市民煩惱不已。

    還有一些地方清明祭品花樣之多，創意之奇，令人驚歎，小到“冥幣”“轎車”，大到“香車美女”“豪華別墅”等。浙江大學江萬齡國際經濟與金融投資研究中心副主任景乃權預計，今年清明節當天，全國就有1．2億人外出祭掃，如按每人消費祭品10元計算，單祭品市場銷售金額就達12億元。如果加上骨灰存放、購買墓地等費用，將達數百億元。

傳統節日文化內涵被弱化

    記者在福州調查發現，50歲以上的市民在清明期間一定會抽出時間去掃墓；三四十歲的市民通常因為種種原因難以將掃墓行動付諸實施；20來歲的年輕人則多以“短線遊”作為假日選擇；而大多數少年兒童，除了參加學校組織的掃墓活動外，對清明節習俗的精髓知之甚少。

    “現在許多地方都藉助清明節的招牌，開發了不少以追求商業利益為目的的旅遊、祭祀等活動，這些活動的商業化程度有點過了，這隻會弱化清明節的文化內涵與精神內涵。”廈門大學教授陳培愛説，傳統節日不只是簡單的經濟問題，而是一個民族情感問題、文化記憶問題。

    福州民俗專家方炳桂告訴記者，多數人把清明節定位於掃墓祭祀的節日。其實，除掃墓、祭奠外，傳統的清明節還有多種形式，如放風箏、踏青、盪鞦韆等，清明節承載着健康、樂觀、熱愛生活的文化內涵。

引導“假日經濟”健康發展

    專家認為，不論是清明節，還是中秋節和春節，市場經濟參與這些節日民俗是社會進步的表現，也是當前有效擴大內需的重要途徑。但不能因過度放大經濟功能，而弱化其文化內涵和精神內涵。引導與傳統節日伴生的“假日經濟”健康發展，科學有效擴大內需，亟待進一步挖掘傳統節日豐富的文化內涵。

    清明祭祖，緬懷先人，同時人們也在親近自然，感受生命之美，這應該是促進清明“假日經濟”的最佳出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