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振華：收入分配問題具有緊迫性，需多管齊下改善分配結構_風聞

作者毛振華，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聯席所長、教授，中國宏觀經濟論壇（CMF）聯席主席，中誠信集團董事長。

以下觀點整理自毛振華在中國宏觀經濟論壇（CMF）（2021年第一季度）上的發言

一、收入分配問題十分重要且具有緊迫性

收入分配是重大的理論問題，值得中國宏觀經濟論壇（CMF）重點討論。同時，收入分配不僅是短期問題，也是中長期問題，我國宏觀政策講究中長期目標與短期目標相結合，從制定宏觀政策的角度出發，討論收入分配問題也是非常緊迫的。

**從短期來看，疫情衝擊加劇貧富差距，更應關注收入分配政策的調整問題。**2020年肆虐的新冠疫情，不僅給各國的經濟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同時也對不同階層民眾的收入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近期研究表明，疫情期間全世界富豪特別是是歐美富豪的收入是增加的，而窮人的收入是減少的。這是因為，過去一年全球股票市場表現良好，使得財產性收入和財富效應在收入分配結構中的作用更加凸顯。背後的邏輯是，在各國採取量化寬鬆政策的背景下，大規模的貨幣投放使得擁有資產的人由於資產價格的上升而獲得了更多的財富。

**從中長期來看，共同富裕是我國的長期目標，改善收入分配結構任重道遠。**雖然人們很早就非常重視收入不公平問題，但基於過往經驗來看，各國政府在改善收入分配結構方面的努力往往難以奏效。改革開放40多年來，我國居民收入已經大幅度提升，但如果參照世界的標準，我國中等收入階層的比重處於較低水平。因此，我國要實現共同富裕的長期目標仍需更加努力。

二、建議多管齊下改善收入分配結構

**第一，抓好疫情應對過程中的收入分配問題，尤其要關注低收入工作崗位的流失情況。**去年我一直呼籲要向全體居民等額髮放消費券，之所以要等額髮放，一是顯示其公平，二是要降低發放成本，同時我們也鼓勵富人以及相當一部分高收入羣體能夠把消費券捐給更有需要的人。此外，為了保就業，可以參考其他國家行之有效的政策，比如疫情期間部分崗位由國家和政府承擔部分工資。

**第二，在內循環和擴大內需方面要儘量考慮提高勞動者報酬。**擴大內需是我國的中長期目標，2008年次貸危機之後外需大幅下降，提高三駕馬車中消費的佔比成為促進經濟增長的重要工作，雖然目前消費佔比有所改善，但仍然有較大的提升空間。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之後，消費出現了下降，背後的原因就來自於消費結構和收入結構的不合理。從三類收入羣體的劃分來看，高收入羣體邊際消費傾向很低，中等收入羣體本來是消費主力，但由於社會安全網和房價等限制，他們的消費意願也不足，而低收入階層消費能力較低。從三大部門劃分來看，與政府和企業部門相比，雖然個人部門的收入分配佔比有所上升，但總體來看仍然偏低。如果把過去四十年劃分為前三十年和後十年，政府部門在前三十年收入分配中佔比太高，後十年雖有所調整，但調整力度仍然不夠。因此，為了擴大內需、暢通國內大循環，應在國民收入的初次分配中進一步提高勞動者報酬。

**第三，在再分配領域中要聚焦公共政策改革。**過去我國政府依靠税收和債務槓桿獲得了巨大的財政支配能力，其收入主要用於基建開支，這樣其實削弱了公共政策在改善居民收入結構上的作用。**我認為未來的公共政策應從收入和支出兩端共同發力，更加突出公平原則。在公共收入端，**應該更加凸顯税收政策的公平原則，這其中有三方面可以做出努力。一是可以進一步提高個人所得税起徵點；二是要更為規範地減免個人所得税，特別是地方政府將減免高收入人羣個人所得税作為吸引投資的手段，是十分有失公平的；三是嚴格規範房地產交易相關税種的徵收，特別是要嚴查全國房地產市場交易尤其是二手房交易通過鴛鴦合同避税的行為。**在公共支出端，**要把公共設施作為社會安全網建設的重要內容，綜合考慮養老、教育、醫療等問題。教育的不均等問題將會給未來收入分配調整造成很大的障礙，**比如學區房問題就導致了富人階級更容易得到更好的教育，一個解決辦法是同一區域內採取教師輪崗制，比如三年輪換一次，這樣名校教育資源將會得到更加均衡的分佈。**此外，養老、醫療方面也迫切需要改革，比如養老方面可以適當延長退休年齡。

**第四，在鄉村振興方面加強收入分配調整的相關工作。**2020年我國實現全面脱貧，但脱貧後的人口仍然是低收入階層，鄉村振興是鞏固脱貧攻堅戰的成果、防止復貧返貧的重要對策。但鄉村振興是一個大概念，如何讓鄉村振興成為提升農村居民收入的重要戰略，這裏面還有大量文章要做。一方面，可以動員民營企業來投身到鄉村振興工作中來，達到先富幫後富的效果；另一方面，加大對農村的投入，尤其是教育和公共衞生方面的投入，切實提高農村公共服務水平。此外，改革農村土地制度也是未來政府非常重要的工作。我一直強烈呼籲，要將農村土地的集體所有制變成國家所有制，並在保證耕地和宅基地用地性質不變的前提下，允許農民將土地使用權進行交易和轉讓。沒有所有權的土地無法進入到真正的產權市場和資本市場交易，那麼就無法體現出土地的資產價值。通過改革後，大量城市資金進入農村，農民也會產生原始積累，這樣既可以改善收入分配結構，又可以拉動經濟增長，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收入分配製度的改革是中國中長期的重要政策目標，如何兼顧公平和效率是一直要思考的方向。收入分配體制改革既是長期問題，也是短期內需要考慮的問題，這方面的研究要持續下去，希望政策部門能夠更加關注這些研究，並在改革方面邁出實質性的步伐，切實提高人們的民生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