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蛋殼沒有還錢_風聞

文|內幕君

2014年，一股“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新浪潮剛剛掀起。

那年11月23日，32歲的高靖在自己的朋友圈發起一項調研，他表示朋友在做一個幫外地人租到更好的房子的項目，有幾個備選名字，想讓大家看看哪個好。他一共列了6個名字：

人人公寓、蝸牛公寓、龍貓公寓、考拉公寓、熊貓公寓、無憂公寓。

兩個月後，這六個名字一個也沒用上。

這個“幫外地人租到更好的房子的項目”最終叫“蛋殼公寓”，2015年1月在北京創辦，創始人不是高靖的朋友，而是高靖自己。

蛋殼公寓創辦時的品牌理念是呵護年輕人的奮鬥夢想。幾年之後，大家發現這個理念應該改兩個字較為貼切：

吞噬年輕人的奮鬥夢想。

1

4月6日晚上，紐交所監管局決定啓動程序，把蛋殼公寓從紐交所摘牌。摘牌新聞出來後，蛋殼公寓又在國內網絡上火了一把。

圍繞着蛋殼摘牌退市，大小媒體把已經碎了一地的蛋殼撿起來又捏了一遍，由裏到外分析它為什麼會玩完，有媒體直言：

這是長租公寓的失敗樣板。

大家都在鞭撻蛋殼野蠻生長堆泡沫的商業模式，而被資本泡沫掩埋得最深的那羣人，至今還沒被撈出來，也鮮受關注。

微博上有一個蛋殼公寓的話題，兩個月前，話題閲讀10億，討論34萬。現在，這兩個數字變成10.2億及36萬。

數字緩慢爬升，這背後有一個隔三差五為自己“打榜”刷存在感的羣體：

他們自稱“蛋殼難民”。

他們當中，有人每天都會發博問一遍“今天蛋殼公寓還錢了嗎”，有的乾脆在微博上連載討債動態。

4月7日，一個北京的蛋殼租户在微博寫到：等@蛋殼公寓打款的第130天！等到都啓動退市了，也沒人管。像他這樣與蛋殼解約後被拖着租金遲遲不能提現的年付、半年付租户，微博上還有不少。

這位網友“去法院交材料兩個多月了不見立案”，他被蛋殼欠了27122.3元。

如上圖聊天內容所示，一個等待蛋殼打款的租户覺得，要拿到錢估計得下輩子了。除了耐心等待，這些困在蛋殼裏的年輕人並沒有太多辦法。

去年12月初，一位剛畢業小半年的廣州蛋殼租户從18樓躍下。他的室友透露，事發前一週，沒收到蛋殼公寓房租的房東來催他們搬走。而選擇結束年輕生命的租户，9月份剛（用租金貸）貸了一年的款預付房租。

租户跳樓後，討伐蛋殼及租金貸的輿論海嘯鋪天蓋地。

事發後，蛋殼公寓“租金貸”的資金方微眾銀行急忙表態，發公告稱租客欠的貸款不用還了，由蛋殼公寓還。

一條人命換來了一部分人的希望。

那些拿出真金白銀年付或半年付的租客，卻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窘境。有個女租户説，“當初正因為不想背租金貸找人借錢年付房租”。

這些人和蛋殼解約後都沒能提現剩餘租金及押金，少的被拖欠三五千，多的被欠三五萬。

他們中很多都是初入社會的年輕人，奮鬥夢剛剛開始就被蛋殼叫醒了。

一位年付的網友去年12月辦理退租後，應退款是23541.26元，四個月過去了一分錢也沒拿到。

兩萬多是她半年的工資。

2

去年底蛋殼“爆雷”時，新華社曾發時評：絕不能讓“割韭菜者”一跑了之。

可惜輿論是有週期性的，在經歷持續性發展和集中爆發後，“蛋殼事件”的影響力已經走向消退甚至衰亡。

狗蛋突然想起“王振華事件”，掐指一算，二審立案已經過去9個月了。

各種熱點頻出對沖、事件進展披露不足以及信息通暢度不佳等等因素影響下，互聯網的記憶是短暫的。

去年2月，內幕君寫過《一魚兩吃，膽大的蛋殼》一文，揭露蛋殼“一邊要求房東免租一個月，拒不支付房租，一邊收租户錢”的亂象，那篇文章發出不久，就有大批蛋殼水軍前來洗地。

在各路媒體陸續曝光後，蛋殼公寓對外發聲，表示“套路房東”、“資金鍊斷裂”都是惡意中傷，還拉來抗疫醫護人員墊背。

當時狗蛋就覺得這種公司遲早“藥丸”，心術太不正了。

有人曾管蛋殼公寓創始人高靖叫“屠龍少年”，踏入長租公寓行業之前，高靖已年少有為。

2005年，23歲的高靖從北京交通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加入百姓網，初出茅廬就能獨當一面，4年時間從無到有創辦北京分公司，一手打造了30多人的團隊。

之後，屠龍少年輾轉百度、好樂買、糯米網，一路乘風破浪。在糯米網期間，他遇見了沈博陽——當時糯米網的CEO，一個改變了高靖人生軌跡的人。

正是有了沈博陽的資金支持和鼓勵，高靖離職糯米後才得以孵化蛋殼。

沈博陽幫着把蛋殼項目推給很多資本機構，比如後來多輪投資蛋殼公寓的愉悦資本合夥人劉二海。劉二海回憶為什麼會在眾多長租公寓項目相中蛋殼：

高靖敢闖進來，而且還做得不錯，這説明他敢打仗、也會打仗。

去年6月18日，蛋殼發了條讓外界驚詫的公告，公告內容大意是高靖正在接受崑山當地政府的調查。因為蛋殼涉嫌套取國資。

蛋殼公寓原計劃在崑山花橋搞一個規模80億的長租公寓股權投資基金，初期規模大概是30億，由蛋殼、崑山國資和安徽國資各出資6.25億、6億、15-18億。

然後整部戲的高潮來了，傳説中的安徽國資不見蹤影，蛋殼左口袋掏出的6.25億以借款的形式回到了右口袋，順帶着把崑山國資的6個億轉走5.5個億。

屠龍少年確實像劉二海説的敢打仗。

3

2018年被很多人認為是資本寒冬，因為那一年的P2P和長租公寓雷聲陣陣，當年，擔任蛋殼公寓執行董事長的沈博陽還發文説“寒冬下，虛胖的公司會先倒下”。

結果老沈一語成讖，沒有最先只有更先，蛋殼倒下了。

《在緬甸尋找喬治·奧威爾》一書中，有一個發人深思的故事：村莊每年都會被一條惡龍威脅，必須交出一名女孩奉祀。為此，村裏總有英勇的少年去跟惡龍搏鬥，但沒人可以活着回來。

有一年，又一個少年英雄屠龍去了，龍窟裏滿是金銀財寶，少年刺死了惡龍。

尾隨者還沒來得及歡呼，卻發現，殺死惡龍的英雄看着一地的金子，身上開始長出鱗片、龍角……

蛋殼還無限風光的時候，有媒體這麼形容高靖：這個以“有愛，感恩，具備社會責任感”為“新青年”標準的年輕人，正在帶着蛋殼公寓乃至整個長租市場前進。

狗蛋説，資本場哪有什麼英雄，只不過還沒揮起鐮刀。

狗蛋還説，那個想“幫外地人租到更好房子的項目”，當初就應該從6個名字中選，叫蝸牛公寓。

它成功地讓一些年輕的外地人背上了重重的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