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無能”的時代裏,仍然想愛的人們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411-2021-04-12 14:01
影視劇中、社交媒體上,愛情的話題總是能吸引人,鋪天蓋地的也是人們對愛情的談論。
然而,渴望卻得不到愛情,或是想愛又不敢愛的愛無能,卻是更多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真實遭遇。
在前幾篇文章中,李厚辰討論了人們在互聯網這個虛擬世界裏的言談和話語,與現實生活裏切實實踐的區別。而在今天的文章中,他將視角從公共生活,轉向源於心底的愛情。
在他看來,無愛的時代,並不是不談愛的時代,而是人們在對愛情的過度談論中,忽略了對內心愛慾和情感的直面,使得我們與愛遠離。
所以,我們該如何看待愛情?又該如何談論愛?或許可以從經典著作,柏拉圖的《會飲篇》裏,從蘇格拉底失敗的愛中,尋找答案。

文 | 李厚辰
我們每天都在討論公共話題的大是大非,以及這些是非背後的“人生大智慧”。
整個社會是不是因此變好暫且不談,但密集的閲讀和言談讓參與者的生活變得更好了嗎?至少是對生活更有希望了?還是所謂“致鬱”的環境讓生活也變得更難以接受了呢?
再退一步,這有讓你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嗎?讓你更有責任心、耐心,為他人擔待更多,更愛身邊的人,敢於接受婚姻、子女,擁有充實平和的內心。
如果都沒有,這一切的價值是什麼呢?很顯然,道理是非不能直接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好。
道理大家都能説得出口,所謂愛具體的人,不愛抽象的人,所謂要愛而不要仇恨。對親密關係也都困惑又嚮往。
然而,言及“具體”和真正關注具體是兩回事,言及“附近”和真正擁有某種附近性是兩回事,當然,言及“愛”和真正的愛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我們在各類事件不斷的衝擊中,一再重複着那些悲傷又無望的話語,目睹一切原地踏步甚至快速墜落。
可見,在這個大規模渴望愛、言談愛,又自覺“愛無能”,愛漸漸稀薄的環境中,一切都把我們推向《會飲篇》。

1.
別再誤讀“精神戀愛”
《會飲篇》是關於“愛”這個話題的不朽文本。
會飲是一場慶祝,慶祝悲劇詩人阿枷松奪得桂冠詩人稱號,他們前一天喝得爛醉,因而第二天就無力再飲酒了,因而其中一人提議以一場談話替代飲酒,談話的主題就是輪流讚美愛神,看誰對愛神的讚美更加得人心。
我們今天理解“愛”的諸多概念和想象,都來自於這篇對話,例如“柏拉圖式的愛情”,指注重精神之愛而非肉體之愛。但這其實並不是柏拉圖的觀點,而是由他撰寫的這篇對話中鮑桑尼亞斯的觀點。其它的還有“另一半”“愛是永恆”……
這些陳詞濫調,對今日“愛”的困境沒有任何的關照。《會飲篇》中,以上概念都有豐富的內涵,只不過在當代人粗暴的歸納下,已經消散了。
例如對於“精神戀愛”,我們今日當然也認可並追求戀愛中有更多的“精神要素”,但這裏的“精神”到底是什麼呢?這個觀點由鮑桑尼亞斯闡發,他的身份有助於我們把握他真正想説的內容。
鮑桑尼亞斯與桂冠詩人阿枷松的關係與在場的其他人不同,他是阿枷松的戀人(古希臘有同性戀的傳統)。但與雅典城邦的同性戀傳統又不同,典型的雅典同性戀模式是一位年長者愛慕一位少年,待少年成年時,這段戀情就結束,這是一種介於師長和戀人之間的關係。
然而,鮑桑尼亞斯與阿枷松的年紀則遠遠超過了少年,因而他們的感情已經超越了城邦的年齡規定,也遭到很多非議。
鮑桑尼亞斯正是要為他這不合傳統的戀情辯護,以“精神戀愛”的提法,來提出一種對愛的真正規範。
精神戀愛和肉體戀愛的張力來自對一種習俗的分辨,即“人是否可以滿足愛人的要求”,這話看上去比較難以理解,實際上與我們今天所遭遇的很多選擇相同。也就是説,人在與他人結合成為“愛”的關係時,是否有限制。
例如,只能同宗族的人結合、只能以符合父母媒妁的方式結合,例如我們也會在某種程度上認為,如果伴侶二人的年齡相差太過懸殊,或是如果一個人因為金錢的原因滿足另一人愛的要求,這種愛的結合是有點不合適的。
在鮑桑尼亞斯的論述中,希臘諸城邦中有三種對愛的不同態度:
在第一種城邦,同性愛人可以自由地滿足他的愛人提出的要求,沒有任何限制;
在第二種城邦,同性愛人間的關係是被嚴格禁止的,其原因是因為同性結合的感情有某種蠱惑和教唆的特徵。
在鮑桑尼亞斯看來,限制愛人的規章都是來自統治者對民眾間關係的恐懼,而限制同性戀人間的年齡也是類似的一種限制,這是他對限制的反駁。但他也不認為戀人間可以毫無限制,在他看來,毫無限制的愛慾也是一種放縱。
鮑桑尼亞斯開始分辨“愛的限制條件”,並將其落腳在“精神戀愛”這樣一個限制上,他的論述是雄辯的,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樣一條:
如果有人誤以為他人有財而滿足他人,或是因為他人有權勢而滿足他人,卻發現這些都是謊言,我們會認為被欺騙的人本身也有值得責備之處;但如果有人誤以為他人有高尚品德而滿足他人,但發現這些品德是假裝的,我們則不會認為被欺騙者本身應該被譴責。
因此他接着説,人總是某些東西的奴隸,這話我們今天難以接受,不如説,人總會受到某些東西的限制**。**他認為人如果成為肉體、財產或權力的奴隸,都會導致愛的脆弱,因為肉體的美會消散,財產會失去,權力會被奪取,但美德是永恆的,因此戀人要成為美德的奴隸,這就是“精神戀愛”的內核。
在今天,我們所理解的“精神”,是某種心理學的概念,意思是愛一個人,就要愛他這個“人本身”。而鮑桑尼亞斯所言及的“精神”,卻指的是美德,這個在今天已經快要失去意義的詞彙。
但正是因為“精神之愛”即是“美德之愛”,這樣的愛的限制條件才不是一種琢磨不透的玄學,像今天的“精神之愛”,基本是一種追求遊戲中自欺或欺騙的修辭法。
鮑桑尼亞斯對愛神的讚美中,包含了他對何種習俗能更有效地保證“精神之愛”的看法:
一是鼓勵人們去追求少年,但也鼓勵少年躲避和拒絕,好讓時間的因素,迫使追求者窮盡以金錢和權力誘惑少年的手段,因為這兩點是會令人厭倦的,最終,他不得不拿出美德來吸引少年。
另一點是倡導公開的愛而非秘密的愛,在公開的環境中,愛人良好的品行被他人看到,讓愛人能夠從眾人那裏獲得鼓舞,以確定這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以美德追求到他人是一件高尚的行為。
**因此,“精神戀愛”並非僅僅指兩個人之間的某種心理學意義上的共鳴,這種對精神戀愛的誤解總是讓我們關注一些虛假的概念和言辭。**鮑桑尼亞斯關注的是對愛情規範的討論,它既反對陳腐的年齡教條,又強調在社會環境中,維持着感情長久和純真的外部規範,一種顯明的美德。
這對於今天的城市戀愛,這種愈加快速和以社交網絡方式隱蔽着的感情,當然有很大的啓發性。

鮑桑尼亞斯對於“美德”的強調,對追求規則的闡述,對愛的公開性的維護,也對到底什麼是“精神戀愛”的實質給予了啓發。
當然,《會飲篇》中最深的奧秘,或是愛的至深奧秘,並不在於鮑桑尼亞斯與阿枷松的關係,而是另一對。
2.
愛與城邦的命運
《會飲篇》的寫作背景非常耐人尋味,柏拉圖大概於公元前375年寫作了這篇不朽的名著。而這場會飲大概發生在寫作的40年前,即公元前416年左右。
在這40年間,發生了許多事。
會飲發生的時間,是公元前416年,這正是在決定西方命運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山雨欲來之時。
戰爭雙方雅典和斯巴達達成了一份不可靠的和約,使雅典獲得了喘息之機,在履行和約的6年中,迎來軍事力量和城邦的文化的再次繁榮。
然而,會飲中的一位核心人物永遠改變了雅典的命運,這就是阿爾西比亞德斯,他是雅典卓越領袖伯里克利斯的養子,也是名門望族之後,被譽為城邦中最俊美的人。
就在會飲發生後的一年,公元前415年,阿爾西比亞德斯激進而魯莽地帶領雅典戰士遠征西西里,但他卻因為被控犯下褻瀆宗教的罪名而被召回雅典。
這時阿爾西比亞德斯做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決定,這個雅典最受矚目的政治家和軍事家直接逃跑,叛逃到了雅典最大的敵人——斯巴達的麾下,協助斯巴達人大敗雅典。
直到斯巴達與波斯爆發衝突,阿爾西比亞德斯再次被迫叛逃波斯,在那裏混得風生水起。直到公元前410年被召回雅典,此後三年帶領雅典不斷勝利,最後再次被流放。
雅典最終在公元前404年投降,徹底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落敗,希臘黃金時代也就此結束。
阿爾西比亞德斯一直在這場歷史風波的最核心,左右着風波的走向,並帶來了雅典的滅亡。但這與我們今天講到的《會飲篇》和愛又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在於,阿爾西比亞德斯是偉大的哲學家蘇格拉底的戀人。**蘇格拉底雖然一手教導着他美德與哲學,但阿爾西比亞德斯雖然能力巨大,卻絲毫沒有顯現出任何美德的跡象。
蘇格拉底的愛與哲學,到底是如何影響阿爾西比亞德斯的呢?這場教育的失敗,是哲學的失敗,還是愛的失敗,亦或是,兩者皆是?
3.
蘇格拉底的失敗之愛
上面問題的答案線索就在《會飲篇》中,這也會引我們走向更重要的愛的知識與奧秘。
《會飲篇》的內容可以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眾人輪流讚美愛神,第二部分便是已然大醉的阿爾西比亞德斯突然闖入,並聲明自己不能讚美愛神,只能讚美蘇格拉底,並委屈地講述他與蘇格拉底戀愛的故事。
阿爾西比亞德斯首先以西勒努斯比喻蘇格拉底,西勒努斯是希臘神話中森林神之一,是禿頂厚唇的老人,與蘇格拉底形似,是酒神狄俄倪索斯的老師和伴侶,有很強的色情意味。
他進一步比喻蘇格拉底為特別的一位森林神瑪爾敍阿斯,是一位吹奏笛子蠱惑人心的半人半羊的神祗。
他説蘇格拉底的演講,就像瑪爾敍阿斯的笛聲,讓聽者如痴如醉,像被施加了符咒一樣。
阿爾西比亞德斯認為與蘇格拉底一起,他總感到羞恥,感到自己必須做蘇格拉底讓他做的事情。因此他時常逃開,回到雅典,在眾人對他的獻媚和讚賞中忘乎所以。
他説:“我經常覺得看到他從人間消失我會高興;但如果這真的發生,我知道我會更不安。我就是不知道怎樣與這個人打交道。”毫無疑問,阿爾西比亞德斯是愛上了蘇格拉底。
隨後他開始一半誇獎一半指責蘇格拉底。他説蘇格拉底雖然看上去很喜歡美貌的少年,總是與他們廝混在一起消磨時光,但是在蘇格拉底如西勒努斯般的表象下,卻是完全的節制。
他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美貌或富有,連同普通人的其它優點,在他面前都毫無價值。阿爾西比亞德斯認為蘇格拉底一生都在偽裝和玩弄人。
隨後他言及自己看到了蘇格拉底的內在,他比喻“它們看起來如此神聖、珍貴,如此美麗、讓人驚訝,以至於(簡而言之)我不得不做蘇格拉底讓我做的任何事。”
隨後,阿爾西比亞德斯自信於自己的美貌,開始誘惑蘇格拉底,希望能夠獲得他的智慧。
誘惑的細節不表,阿爾西比亞德斯對蘇格拉底説明他的目的,“對我來説,沒有什麼比成為優秀的人更重要了,我認為要實現這個目的,沒有人能比你給予我更有力的幫助。如果我未能滿足像你這樣的人的需求,考慮到明理的人會怎樣看待我,與普通、愚蠢的人怎樣看待我相比,我會更羞愧。”
蘇格拉底回應道:“你肯定從我身上看到了無與倫比的、與你自己的美貌相比優越許多的美。如果你看到了這一點,嘗試着與我達成協議,我們用一種美交換另一種美,那麼你是打算從我身上大賺一筆。你在試圖以外表換取真正的美,所以實際上是在進行‘以銅換金’的交易。但仔細看看,我的好朋友,你認為我對你有價值,請確保你沒弄錯。視力衰退的時候,靈魂才開始變得敏鋭,你離那一點還遠着呢。”
蘇格拉底並不認可他想做的“交換”,但阿爾西比亞德斯並沒有聽進去,他進一步誘惑蘇格拉底,蘇格拉底並沒有回應他。那之後阿爾西比亞德斯説起了蘇格拉底在戰場上的英勇,然後來到他的結論。
他説蘇格拉底並不像人,過去和現在都沒有像他這樣的人,他認為蘇格拉底像個森林的半神,他説蘇格拉底才是最神聖的,包含最多美德的影像,如果想成為優秀的人,必須仔細聆聽蘇格拉底的話。
然後他説出一句最重要的話:“他(蘇格拉底)欺騙他們,讓他們認為他是自己的愛人,結果他卻是被愛的人,而不是施愛的人。”
阿爾西比亞德斯在會飲時已然愛着蘇格拉底,他也感受到了欺騙。此後的一年,他便浩浩蕩蕩地發動了榮耀的西西里遠征,雅典的命運也就此改變。
4.
你是否在談論愛中,與愛遠離?
既然阿爾西比亞德斯已經看到了蘇格拉底的美德和最神聖之處,也對這個保持了旺盛的欲愛,為什麼他依然沒有獲得改變,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呢?
這可以連接到本文最初我們所説的那個問題,我們看到這麼多大是大非,掌握如此多理論概念,對天下大小事投入關心和評斷,我們為何還沒有獲得改變呢?
因為我們都有點像阿爾西比亞德斯,尤其是他的那句“對我來説,沒有什麼比成為優秀的人更重要了,我認為要實現這個目的,沒有人能比你給予我更有力的幫助。”

所以,他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因而他愛蘇格拉底。但到最後,他其實都更愛“自己的榮耀”,愛蘇格拉底是他愛自身榮耀的助力。
他愛競爭,也總是成功。在雅典,他是雄辯家,萬眾矚目,過着奢侈的生活;在斯巴達,他服從而剋制,比最剋制的斯巴達人更甚;在波斯,他又成為東方宮廷的寵臣,懂得討帝王的歡心。
人在成長中,隨着經驗的增加,總是能適應各種各樣的環境,能夠做成一些事,也就是説,變成一個有能力的人。只要活得夠久,總是會更有能力,更優秀。
但是變成一個好人,卻不是簡單的練習和重複,成為好人需要運氣,因為需要我們拿出美德的機會是缺乏的。
而對一個人的愛慾,恐怕是我們這個時代罕見的可以動用美德的機遇。在古希臘的時代,美德可以在公共場合,在戰場,在一個開放的社會中呈現,而到現代,使用美德場合太少了。
你可能覺得大家參與網絡公共事件都在使用美德,但請不要混淆“説美德”與“生髮美德”,就像本文最開始,我們就分辨了“具體”與真正投身“具體”間擁有巨大差距。
在這個背景下,對真正具體的人的愛慾就尤其重要。阿爾西比亞德斯想用自己的美貌交換美德和愛,卻混淆了另一個重要的東西。
愛是如何得到的呢?蘇格拉底有個重要的觀念,即知識不是被教授的,而是被回憶的,因此他比喻自己只是知識的“接生婆”,而非知識的傳授者,知識不是交換的,而是被自己“生育”出來的。
美德和愛也是一樣,不是被給予、被教授的,包括教一個概念,教一個説法,教一個視角,觀看他人所謂美德與愛的方式,這些都無法給予人美德和愛。
那關鍵是什麼呢?這可以從阿爾西比亞德斯所認為的,蘇格拉底的最後一種欺騙中獲得答案:
他説:“他(蘇格拉底)欺騙他們,讓他們認為他是自己的愛人,結果他卻是被愛的人,而不是施愛的人。”
阿爾西比亞德斯自覺是施愛者,這已經是不錯的長進,但這裏有個辯證的關係。一個真正的施愛者是自足的,而阿爾西比亞德斯依然瘋狂地對榮譽有着旺盛的愛慾,欲求讚美,欲求他人的關注,這些都是被愛者的才擁有的,因而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施愛者。
而蘇格拉底則是另一個反面,哲學的古希臘詞直譯過來是“愛智慧”,對智慧有某種愛慾,而蘇格拉底也自稱是一個知道自己無知的人,可見“無知”與“愛”之間存在着一種微妙的張力。一個自足的施愛者,並非對自己在源源不斷給予對象愛時有這樣的自覺。
就像在會飲中蘇格拉底引述蒂歐提瑪對他的教誨:“從你所説的判斷,我覺得你把愛看作愛的對象,而不是施愛者:那是你把愛想象得非常美的原因。但實際上,美麗、優雅、完美和幸福是值得被愛的對象的特徵,而施愛者的本性與之迥異,我已經説過了。”
施愛的本性,恰恰是知道自己的匱乏,而又對豐沛有着嚮往,才可以自己“生育”出美德與愛來。
這些,都是阿爾西比亞德斯在與蘇格拉底的關係中錯過的部分。他還是愛勝利,愛受到關注,多過於對愛本身的嚮往。
當然,在這段愛慾的失敗中,蘇格拉底也犯下了一個重要的錯誤。著名的哲學家納斯鮑姆在她的名著《善的脆弱性》中對這個錯誤有精彩的論述,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對此也有所批評。
這個錯誤便是,蘇格拉底總是在抽象和詰問的技術上,知識性地把握和言説愛,卻恰恰忘記了,愛慾這種情感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作為有朽的個體,我們或可短暫的瞥見或感受到某種不朽,但那絕不是重要的事,因為最重要的依然是交往與實踐。在交往與實踐中,我們則不可能直接地通達美本身與愛本身,以情感和愛慾作為途徑,是人的必然。
在蘇格拉底與阿爾西比亞德斯的關係中,當後者對前者充滿着情感與愛慾,蘇格拉底卻回報以完全冷靜的自制,完全使用知識的方式,希望予阿爾西比亞德斯以愛和美德的教育。
這最終導致了阿爾西比亞德斯的誤解和對蘇格拉底的逃避,而逃開之後,在眾人的關注和獻媚中,阿爾西比亞德斯則完全無法再控制住自己的野心和對名譽的愛慾。
蘇格拉底對愛慾和情感的忽視,對於這段關係的瓦解,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這與我們今日的情況也類似,在過去的幾篇文章中,我也一直表達不相信互聯網可以承載人的情感的看法,因為那都是僅憑語言構成的。

類似於前文所説,談及“對底層的同情”和“同情的情感”本身,談及“某類人的團結”和“團結的情感”本身,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今日我們對美德和愛的關注和言説,與蘇格拉底類似。然而對愛慾和情感的遠離,同樣會讓我們與愛遠離。
尾聲.
《會飲篇》是一篇篇幅不長,但極其深邃的著作,上面涉及到的內容,也許不及這篇對話可以探討內容的十分之一。本文不過是拿出裏面的一些可能與今日問題有較緊密連接的部分,希望能夠為我們的生活投下一些光照。
因為一個無愛時代恰恰不是不談愛的時代,而是過多談論愛,過於輕巧地談論愛的時代。在這樣的時代,另外一種對愛的談論方式,將對我們大有裨益。
這是任何時代的需要,也是任何人的需要,而《會飲篇》也向我們表明,愛慾並不僅僅影響處在愛的關係中的兩個人,愛慾的方向徹底地支配着一個人的言行目的,可以愛一個人,可以愛財富、愛權力、愛他人的關注、愛名望、愛榮譽。
錯誤的愛慾不僅會毀掉一個人的生活,還會毀掉他所處的環境和共同體。因為説到底,愛慾告訴我們什麼是值得追求的,而什麼是虛假的追求。
如蒂歐提瑪所言,“愛即是對永遠擁有好的事物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