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歲月不等人?NYT:拜登何以如此激進_風聞
大眼联盟-2021-04-12 09:18
來源:紐約時報
【編者按】拜登在大選中沒有向中間靠攏,而是進一步向左發展,贏得大選後也是如此。拜登總統上任後,一改以前的保守作風,強勢推出針對病毒救濟、就業、家庭等幾大計劃。是什麼導致拜登現在的激進主義?《紐約時報》專欄作家
以斯拉·克萊因(Ezra Klein)從四個方面進行了詳盡的分析。以斯拉·克萊因2021年開始為《紐約時報》撰寫政治評論專欄,他是著名的《為什麼我們兩極分化》一書的作者。在此之前,他也是《華盛頓郵報》的專欄作家和編輯。
從四個方面審視拜登的激進主義
雖然出乎意料,但也不是無法解釋
文:以斯拉·克萊因
拜登並不是某天醒來才發現自己錯了30年。
我在參議院、在奧巴馬白宮、在民主黨的後川普推算中,都曾報道過他。拜登很少——如果有的話——呼籲轉型變革或想實現雄心壯志。
但你永遠不會從他的總統任期中知道這一點。這一切的標準解釋是新冠病毒的出現。國家正處於危機之中,而拜登正在崛起以迎接這一時刻。但這説服不了我。這或許可以解釋《美國救援計劃》。但《美國就業計劃》和即將推出的《美國家庭計劃》,遠遠超出了病毒的範疇。它們合在一起,是對大流行前現狀的全面控訴,認為這對人類和地球都是一場災難——從各方面來説,拜登幫助建立了這種現狀,而且他似乎也從來沒有急於顛覆這種現狀。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我一直在與白宮工作人員、國會民主黨人、政策專家以及拜登政府的批評者交談,以更好地理解為什麼拜登總統要與(以前的)喬·拜登做出如此激烈的決裂。以下是其中的一些,儘管這遠不是一個完整的清單。
**1. 共和黨作為談判夥伴的崩潰。**大多數關於民主黨重振雄心的討論都集中在左派的意識形態趨勢上。然而,真正的出發點卻是右派的體制崩潰。在拜登之前,民主黨總統在設計政策時,一心想着吸引共和黨的選票,或者至少是安撫共和黨的批評者。這就是為什麼2009年的經濟刺激政策有三分之一是由減税構成的,為什麼《平價醫療法案》是建立在羅姆尼醫療(Romneycare)框架之上的,為什麼比爾·克林頓總統的第一份預算包括大幅削減開支。無論是作為參議員還是副總統,拜登都支持這種做法。他一直認為兩黨可以達成協議,並且通常認為他是有能力促成協議的人。
但在過去的十年裏,國會共和黨人慢慢但完全打消了民主黨人的這些念頭。反對《平價醫療法案》這一意識形態妥協的長期運動是這裏的核心,但當時的議長約翰·博納(John Boehner)無力向議員們推銷他與總統奧巴馬(Barack Obama)談判達成的預算協議,隨後他又拒絕讓眾議院就2013年的移民法案進行如此多的投票。而米奇·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對梅里克·加蘭(Merrick Garland)的死纏爛打,隨後又迅速採取行動取代魯斯·巴德·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大法官,對參議院民主黨人認為麥康奈爾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一個善意的行為者的傷害是不可能再被誇大的。他們完全放棄了他。
結果是,奧巴馬、拜登、為拜登提供建議的關鍵政治戰略家以及幾乎整個民主黨國會黨團都根本不再相信共和黨會投票支持民主黨的重大法案。當麥康奈爾説"只有當措施不是兩黨的,美國人民才會知道一場偉大的辯論正在進行"時,他們聽信了他的話。於是,民主黨人不再為了贏得共和黨的選票而設計妥協的法案。
這改變了政策設計:現在這些都是民主黨人之間的談判,目的是找到足夠受歡迎的政策,讓共和黨選民支持他們,即使共和黨政客不會支持他們。拜登仍然説得好像他相信兩黨合作在國會是可能的,但他的政府已經讓共和黨人承擔起證明這一點的責任,而且還要按照拜登政府的條件來做。這比任何其他單一因素都更能釋放民主黨人的立法雄心。
**2. 新一代的危機造就了新一代的工作人員。**我對民主黨內部的代溝印象深刻。華盛頓現在是由20到30多歲的人管理的,他們負責數字,起草法案,向負責人彙報。而這些幕僚甚至是政客之間存在着明顯的差異,他們的成長期被滯脹、里根主義的興起和克林頓繁榮的緩解所定義,以及那些在金融危機、個人債務飆升、種族算計和氣候緊急情況下成年的人。當然,每條規則都有例外——見桑德斯、伯尼——但總的來説,年輕一代對政府的作用、市場的價值和值得認真對待的風險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
我把這一看法告訴了43歲的國家經濟委員會負責人布萊恩·迪斯(Brian Deese)。迪斯曾是奧巴馬政府中年輕的經濟政策神童。現在他是管理國家經濟委員會(N.E.C.)的人,他同意新一代的工作人員對世界的看法非常不同。“在過去十年中,人們做了更多的工作,試圖瞭解經濟不平等的根源是什麼,以及對權力和權力動態的開放性思考,“他告訴我。
布萊恩·迪斯
迪斯表示,這讓人們重新激發了對工會的興趣——《美國就業計劃》要求《保護組織權法》成為法律,A.F.L.-C.I.O.(美國勞工聯合會和產業工會聯合會)負責人理查德·特魯姆卡(Richard Trumka)稱其為"遊戲規則的改變者”——在產業政策方面,政府直接補貼各行業以引導經濟增長的路徑。這與從吉米·卡特任內到奧巴馬任內占主導地位的經濟理念是截然不同的。
“下一代經濟學專業的人正在反抗前輩,他們只關注不平等,就像我這一代人反抗前輩只關注激勵機制一樣,這是一件好事。“曾在比爾·克林頓時期擔任財政部長、奧巴馬時期擔任N.E.C.主任的拉里·薩默斯(Larry Summers)説。
**3. 拜登對經濟學家不太信任,其他人也是如此。**奧巴馬一直以來感到沮喪的是,政治家不懂經濟學。而拜登一直以來感到沮喪的是,經濟學家不懂政治。
多位拜登政府內外的經濟學家告訴我,這屆政府中,經濟學家和金融家的影響力根本遠不如過去的政府。一些人對這種變化感到沮喪,另一些人則認為這是一種適當的角色再平衡。但完全不像薩默斯、蒂姆·蓋特納(Tim Geithner)和彼得·奧薩格(Peter Orszag)在奧巴馬政府成立之初所擁有的影響力軸心,也不像羅伯特·魯賓(Robert Rubin)和薩默斯在克林頓政府所擁有的影響力軸心。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Janet Yellen)在內部討論中擁有真正的影響力,其他一些人也是如此,但經濟學家是桌子上眾多聲音之一,卻不是主導聲音。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拜登本人的情況:他的學術頭腦不如奧巴馬和克林頓,對經濟學家看待世界和人類行為的方式更天然地持懷疑態度。但這還遠不止如此。
珍妮特·耶倫
這屆政府的背景是過去一代經濟諮詢的失敗。十五年的金融危機,連續不斷的不平等和反覆出現的債務恐慌,從來沒有在利率上表現出來,這些都讓經濟專業知識失去了光澤。但這個故事的核心是氣候。“許多主流經濟學家,即使在20世紀80年代,也認識到市場不能滿足每個人的需求,所以你需要一些適度的公共支持來糾正這種適度的市場失敗,“羅斯福研究所主席菲利西亞·王(Felicia Wong)説。“但他們從未設想過氣候危機。這不是利潤市場的失敗。這是激勵破壞的市場。”
N.E.C.的負責人迪斯以其出色的氣候素養著稱,他現在負責白宮經濟決策的中樞。而氣候災難的規模,以及必須解決的速度,恰恰要求政府扮演不同的角色。“如果你考慮我們國家的各個大型系統——交通系統是一個,電力和能源系統是另一個——為了真正解決氣候變化,我們將不得不改造這些系統,“他告訴我。
經濟學家們有他們解決氣候變化的想法——其中主要是徵收高額的碳排放税——但拜登和他的團隊認為這根本上是一個政治問題。他們認為,碳税是解決氣候變化問題的基本答案,這種想法是如此脱離政治現實,以至於非常危險。迪斯在這一點上也變得活躍起來。“我想加倍努力,並説,這不僅僅是一個消息傳遞和敍事性的要求,“他告訴我。“必須讓美國人看到並體驗到,對建設出一個更有彈性的電網的投資實際上改善了他們的生活,併為他們或他們的鄰居創造了就業機會。”
即使在氣候之外,政治風險對拜登政府的影響也比過去的政府更重。這是從奧巴馬時期得到的另一個教訓。奧巴馬團隊取得了真正的政策成功:他們防止了另一次大蕭條,他們重新監管金融業,他們將醫療保險擴大至超過2000萬人。但民主黨在2010年失去了眾議院,有效地結束了奧巴馬的立法議程,然後他們在2014年失去了參議院,然後唐納德·川普在2016年贏得了白宮,然後民主黨又失去了一代人的最高法院。
許多曾在奧巴馬時期任職、現在又在拜登時期任職的人都認為,他們過於關注經濟風險,以至於忽略了政治風險——如果失去政治權力,就無法制定好的經濟政策。拜登團隊被這樣的恐懼所困擾:如果他們失敗了,一個類似川普的強人可能會重新奪回權力。舉例説,這有助於解釋為什麼他們對1400美元的經濟刺激支票雖然大受歡迎、但針對性不強的論點不為所動。就像拜登的一位經濟顧問對我説的那樣,“如果我們不向人們展示我們在幫助他們,這個國家可能很快就會回到川普手裏。”
**4. 拜登是一個政客,最真實的意義上的政客。**拜登認為自己的角色,部分是感知國家想要什麼,直覺人們會和不會接受什麼,然後在這些界限內工作。在美國,這往往被視為骯髒的生意。我們喜歡信念的美感,我們認為領導人應該遵循自己的忠告,我們把"政客"作為一種稱呼。
但拜登對政治家工作的理解比較傳統,這讓他有了與國家一起變化的靈活性。當情緒比較保守的時候,當大政府的理念讓人害怕,而當私營企業的美德熠熠生輝的時候,拜登反映了這些政治觀點,他呼籲平衡預算修正案,並警告"福利母親駕駛豪華轎車”。然後國家變了,他也跟着變了。
年輕一代復興了美國左派,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兩次競選活動證明了其政治的實力。共和黨人放棄了任何財政保守主義的偽裝,而川普提出了——但沒有貫徹——民粹主義保守主義的可怕的可能性,這種保守主義將把仇外和怨恨與流行的經濟政策結合起來。工資停滯和世界變暖以及卡特里娜颶風和新冠病毒大流行證明,英語中還有比"我來自政府,我是來幫忙的"更可怕的詞,正如羅納德·里根的這句名言所説。
伯尼·桑德斯
即使拜登在民主黨初選中以温和派的身份參選,他的議程也已經移到了他以前支持的所有東西的“左側”。但後來他做了一件不尋常的事:他在大選中沒有向中間靠攏,而是進一步向左發展,贏得大選後也是如此。他在政策設計上遠離了工作要求和複雜的目標定位。他強調讓社會和經濟問題惡化是不負責任的,而不是把錢花在社會和經濟問題上是不負責任的。他的政府的定義是擔心政府做得不夠,而不是擔心政府做得太多。正如化名評論員詹姆斯·梅德洛克(James Medlock)在推特上寫道:"‘大政府時代已經結束’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紐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