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叔走了,周星馳永遠失去了他的最佳損友:再見,我們的青春!_風聞
易简读书-2021-04-15 19:01
作者 | 布瑞五
69歲的吳孟達,因肝癌救治無效去世。生前的最後一條微博,他説:“我是中國人。”
一切來得太快,在他走的那一刻,甚至連遺囑都來不及立下。
從此,至尊寶沒了二師兄,少林足球隊沒了教練,烏龍院裏也不會再有長眉師傅。
周星馳第一時間弔唁達叔:
“他是我那麼多年的搭檔,
現在我還無法接受……”
豈止是星爺,所有人都無法接受。
記得前段時間達叔上《王牌對王牌》,還説有機會一定會再合作……
從小看着他們的電影長大,那時的他們還那麼年輕、那麼意氣風發。
**如今達叔走了、星爺滿頭白髮。**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也30歲了。
走着走着就散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一代人的青春記憶,就此畫上句號。

和周星馳一起吃苦的日子
最窮,卻也最開心
1999年,《喜劇之王》勇奪香港電影年度票房冠軍,那也是“周星馳&吳孟達”這對王炸組合的巔峯。
沒想到22年後,是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同時看到他們的名字.
周星馳和吳孟達的合作,始於1989年。
那時周星馳剛進入TVB,還是個“死跑龍套的”,也做做少兒主持,但沒人看好;那時的吳孟達,紅過,又“過氣”了,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很少有人知道,吳孟達和周潤發是同班同學,他的成績比發哥還要好得多。
在發哥演“許文強”之前,吳孟達已經迅速走紅,憑藉的是《楚留香》裏的胡鐵花一角。
《楚留香傳奇》鄭少秋、吳孟達
但這之後,他欠了債、被雪藏了。
那時的周星馳27歲,吳孟達大他9歲,一個小弟、一個大哥。
他們一起主演了一部《蓋世豪俠》,女主角是那年只有25歲的藍潔瑛。
一個坐冷板凳,一個跌落“神壇”,同樣鬱郁不得志的他們,“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第二年,到了拍《他來自江湖》時,兩人開始變得無話不説。
當時,他們住的地方樓下有個24小時茶餐廳 ,兩個人沒事就在那聊天、吃飯。
**無數個深夜一起吹水,幻想着一朝發達。**所謂知己,也不過如此。
單親家庭出身的周星馳,向來寡言,但遇到吳孟達,卻變得無話不談。
而更多的時候,吳孟達是傾聽的那一個。像哥哥,像爸爸,也像師傅。
除了吹水、聊泡妞,他們也聊創作。
各種喜劇橋段,也是來源於兩個人之間的碰撞。
2019年上《十三邀》,吳孟達説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什麼叫“無厘頭”,創作心得很簡單:
昏暗燈光下,跟周星馳假扮情侶,在拍拖聖地偷聽情侶們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尋找靈感。
拍片的間隙,他們一起捱過苦日子。
知道吳孟達喜歡吃鮑魚,周星馳常常帶鮑魚罐頭來,和吳孟達一起,躲在片場偷偷吃。
你一塊我一塊,吃得乾乾淨淨。
吳孟達也很照顧周星馳。
有一次,他聽到周星馳和自己的媽媽大吼大叫,就把周星馳叫到一邊,狠批一頓。
周星馳有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但沒有名氣,又不善言辭,導演不信他。
只有吳孟達,能接得住周星馳的無厘頭。
所以,周星馳的想法總由吳孟達代為傳達給導演。
並非愛情才有火花,友情也能熠熠閃光。
周星馳和吳孟達在鏡頭裏的默契,很快吸引了製片人吳思遠的注意。
那時候,香港賭片風靡一時。
在伯樂吳思遠的發掘下,倆人主演了**《賭聖》,**在1990年創下了香港電影的最高票房紀錄。
而片中最受歡迎的,是**“阿星”和“三叔”**這對讓人爆笑的無厘頭組合。
**之後,周星馳和吳孟達迎來了合作的巔峯期。**十幾年時間裏,他們合作了28部電影,帶給了觀眾無數歡樂和淚水。
也成就了香港無厘頭電影的黃金時代。
我們小時候看的香港無厘頭電影裏,總有一個啤酒肚、鬍子拉碴、笑起來有點“猥瑣”的吳孟達。
《賭聖》和《賭俠》裏,星仔是有特異功能的賭徒,達叔是死皮賴臉、貪財怕死的三叔。

《逃學威龍》裏,星仔是學校的卧底警察,達叔是他愛偷懶的手下。

《九品芝麻官》裏,星仔是正義爆棚的縣令包龍星,達叔是他的馬屁精跟班包有為。

《鹿鼎記》裏,星仔是機靈敏捷的韋小寶,達叔是“相愛相殺”的海公公。

《破壞之王》裏,星仔是想學武功的快餐小子,達叔是和他鬥智鬥勇的“師傅”。

《喜劇之王》裏,星仔是不得志的龍套尹天仇,達叔是找他協助破案的卧底警察。

《百變星君》裏,星仔是學校的霸主,達叔是關愛他的爸爸。

《大話西遊》的這段尬舞,沒有一句台詞,卻讓觀眾笑到滿地打滾,堪稱華語影壇經典喜劇橋段。

而他們合作多年,最“名場面”的一幕,是《逃學威龍》的一場“認親”戲。
有意思的是,那原本是那部片子唯一一次笑場,卻無心插柳成就了經典。
導演並沒有刪除這部戲,這一幕也陰差陽錯的成了經典畫面。如果把吳孟達換成其他人,恐怕就不會有這樣的效果了。
像這樣子意外笑場卻被放進正片、成就經典的橋段,兩個人屢試不爽。
在周星馳的電影裏,吳孟達沒有演過英雄,都是市井小人物:要麼慫要麼猥瑣,要麼草根要麼奸邪。
達叔的外形不像劉德華、周潤發那樣玉面小生,他甘願陪襯周星馳,做陪襯的綠葉。
所以大家總説,周星馳是吳孟達的貴人。
其實不然。
沒有“喜劇之王”周星馳,就不會有“黃金配角”吳孟達;
但如果沒有吳孟達的陪襯,周星馳也不會有那麼多百看不厭的經典角色。
周新馳和吳孟達,就像周杰倫和方文山、
他們彼此成就,也互為彼此的影子,只要一個眼神,就什麼都懂了。
就像吳孟達自己説的:
**“我們之間可以完全坦露出來,**沒有忌諱。
我以前那麼荒唐,他都知道。
我們之間一個眼神就知道了。”

戲裏,周星馳天馬行空,吳孟達配合得天衣無縫。他們為香港喜劇電影開闢了一個新的時代,創造了票房稱霸的輝煌。
戲外,他們同樣是最佳損友。
早期上綜藝的時候,周星馳這樣評價吳孟達,説他人好、戲好,眼神裏都是崇拜和欣賞。
香港無線電視25週年台慶,兩個人還一起講相聲,你逗我捧,比現在的德雲社還精彩。
周星馳話少,面對媒體會緊張。但只要和吳孟達在一起,他就會徹底放鬆。
那時,有周星馳的地方就有吳孟達;有吳孟達的地方,就有周星馳。
吳孟達是周星馳的藥,治癒着他的“自閉症”。
吳孟達,也是周星馳工作和生活裏的潤滑劑。
工作時,周星馳是個完美主義者,尤其對待拍戲,更是一絲不苟,容不得半點妥協。正是這樣的,讓他常常在片場大發雷霆。
洪金寶曾説,周星馳在片場“除了他自己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
只有吳孟達能做那個和事佬,緩解周星馳和大家之間的緊張氣氛,也只有吳孟達,周星馳不會吼。
2001年,周星馳和吳孟****達再次合作《少林足球》。
這次,星仔是有大力金剛腿的五師兄,達叔是退役的“黃金右腳”,是“奧斯卡影帝”。

周星馳憑藉《少林足球》斬獲金像獎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導演。
而吳孟達,就像是影片裏的那個“黃金右腳”,在成全了“大力金剛腿”之後,選擇默默地在背後祝福。
也是自那以後,他們再沒有同過框。
媒體説,他們鬧掰,是因為周星馳的《功夫》沒有邀請吳孟達。
其實真相是,周星馳與吳孟達已經約好了拍攝《功夫》,檔期已經定了下來。
但是開拍的時候,趕上了非典,無奈、只能延後。至於延後多久,沒有人知道。
終於等到了開拍,可是吳孟達已有其他片約在身。所以《功夫》中吳孟達的角色才給了林子聰。

這部電影完成了周星馳致敬李小龍的功夫夢,但也成了他和吳孟達的遺憾。
再回首,無厘頭的黃金時代,終究過去了。而有些緣分一旦錯過,想再重逢也難了。
大騙****子吳孟達
騙了我們最後一次
不同於“星爺”,我們更愛稱吳孟達為“達叔”或者“達哥”。
因為他看起來,就像你從小熟識的普通鄰家大叔,親切中有幾分落魄。
從藝48年,達叔幾乎演遍市井小人物的悲歡離合。
他曾欠債30萬墜入谷底,也曾踏足山巔,成為華語影壇片酬最高的“黃金配角”。
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如過山車。

1953年,吳孟達出生於福建廈門,7歲那年隨家人搬到香港。
他從小就貪玩好動,就算在家裏的藥材鋪幫忙,也會偷懶偷吃。
1973年,不愛讀書的吳孟達,報考了香港無線電視藝員培訓班。他自嘲,進入娛樂圈的初衷是:
“貪慕虛榮。”
1975年,他開始在無線電視參與演出。參演無數,但幾乎都是配角。
剛入行的吳孟達,是帥的
拍了四十多年戲的吳孟達,曾這樣評價自己和職業:
“演員真的是騙子,
騙你心目中的那種感覺,
我騙了兩到三代人,
還在騙,騙到現在還在騙。”
他笑着指着自己:
“騙子,我。”
這麼一説,吳孟達確實是個大騙子。
從20多歲開始,吳孟達就開始演爸爸、叔叔。
對他來説,戲沒有大小,角色沒有帥醜,主角配角都不那麼重要。
就算是跑龍套,也要——
“我不管你是什麼爛戲,
爛導演,都不怕接,
因為影響不了我的表演。
劇本爛、導演爛、演員爛,
但我的演技,所謂的表演不會降級。”
只要表演裏有活兒,他永遠是主角。
在無線藝員培訓班,論起功課成績,吳孟達從沒掉出過班級前五,周潤發反而時不時就不及格。
“考進去以後,我覺得所有同學都不如我帥,周潤發也不如我帥。”
滿腔熱血的吳孟達,28歲憑藉《楚留香傳奇》取得了巨大成功。一夜之間,初出茅廬的吳孟達家喻户曉。
“達哥”成了名人。
“一票朋友哄着你,到處有人找你拍照”。
名利和虛榮,很快就衝昏了他的頭腦。

很多年後,從“達哥”變成了“達叔”的他,用“年輕人,荒唐,迷失,膨脹”來形容當時的自己。
“《楚留香傳奇》,是我人生中最荒唐的時間。”
他迷上了賭博。
近一年的時間裏,他的生活裏似乎只剩下了賭錢、喝酒、醉生夢死,明天賺的錢,早就在今晚的賭桌上輸光了。
1980年,豪賭成性的吳孟達刷爆了信用卡,欠了30萬港幣的高額債務。
由於長時間還不上欠款,銀行準備宣告他破產。
覺得“破產很丟臉”的吳孟達,想趕緊把窟窿填上,可包括昔日同窗好友周潤發在內**,沒人願意把錢借給他。**
連昔日好友杜琪峯,都對他下了論斷:“吳孟達,爛泥扶不上牆。”
他盯着家門前的水塘,不止一次想着跳進去“一了百了”。還曾對高利貸老大説,“你們結果了我吧”。
還好幾位“大佬”願意放他一馬,他自己也終究沒有自殺的勇氣。
在好友的説情與公司方面的溝通下,吳孟達和幾位債主商量好了還債方案。
從那以後,每個月工資一到手,就用來還債。最窮的時候,都買不起一包煙。
經歷了絕望和掙扎,吳孟達決定:放棄虛榮,老老實實面對破產。
更重要的是,從這個自己親手挖出的陷阱裏,爬上來。
1981年到1984年的這四年,是吳孟達人生的低谷。聲名狼藉的他被TVB雪藏,只能演一些毫不起眼的小角色。

1983版《射鵰英雄傳》中,跑龍套的吳孟達(飾演彭長老)
雖然被別人視作“爛泥”,吳孟達自己卻沒人認命。
他沉寂4年,鑽研演技,謀求東山再起。
1984年,改變命運的機遇來了。
那年,由梁朝偉、劉嘉玲、劉青雲等當紅明星主演的《新紮師兄》開拍,由於有人臨時退演,吳孟達意外地得到了一個“警校教官”的角色。
最終,《新紮師兄》拿到了當年無線台的收視冠軍,而吳孟達的角色,也成為了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像當年的胡鐵花一樣,被人説“不是主角,勝似主角”。
有一場戲,他要當面叱罵梁朝偉,罵到狗血淋頭才算完。
台詞只有2頁紙,他讀了上百遍。
為了演活這個小人物,他告訴自己:
嘴巴罵梁朝偉,但是要用眼神愛他。
愛恨交織,這是經歷過人生起伏才有的,對人性的獨到理解。
這段戲,也成為他表演生涯的代表。
漸漸地,他受到老闆們的青睞,片約不斷,忙到要在電視台睡覺。
最紅的時候,他早上和劉德華拍戲,上午和梁朝偉拍戲,下午和周星馳拍戲。
就連曾經看不起他的杜琪峯,也重新跟他合作了。
1990年,杜琪峯拍《天若有情》,點名讓吳孟達來演太保。
“只有吳孟達能演得了這個角色。”
確實如杜琪峯所説,只有吳孟達能演好一條“狗”。

有了那幾年落魄掙扎的經歷做歷練,吳孟達一出場,就演活了搖搖擺擺的落魄“落水狗”。
、
**“輸精光,所以吃便當。”**這正是吳孟達的真實寫照。

太保這個角色,可恨,可憐,爛命一條。
虛張聲勢又膽小懦弱,黑白兩道都可以欺負他。

但他也很講義氣,最後做了一把英雄。

生死關頭,他也怕。但他更怕的,是活得毫無價值。

1991年的金像獎,達叔憑藉《天若有情》的太保一角,獲得最佳男配。
這也是達叔唯一一次獲獎。
曾任金像獎主席的導演陳嘉上,曾表達過自己對吳孟達的敬意:
“有一個人我覺得欠他一個金像獎——吳孟達。
論演出,有誰可以跟我説吳孟達不行?”
我們欠達叔的,沒機會還了。
走好,達叔!
再見,青春!
喜歡吸煙、喝酒、暴飲暴食,生活沒有規律,終於,吳孟達的身體垮了。
周星馳聽到消息,曾第一時間發去短信問候。
很長一段時間裏,吳孟達一個工作都沒有接。他不僅消失在周星馳的電影裏,也消失在大眾的視野裏。
命運這東西,可以安排兩人相遇,卻無法安排兩人相伴。就如陳奕迅在《最佳損友》裏所唱,“被推着走,跟着生活流”“生死之交,當天不知罕有”。
周星馳成為大導演後,很多人都説他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但實際上,他只是不擅長處理人情世故。
他們之間,不是外人用三言兩語能説得清的。
和吳孟達“分手”之後,周星馳執導的《美人魚》熱映,33億票房封神。
只不過繁華背後,周星馳孤獨依舊。滿頭白髮,眼帶倦容。
而經歷四次婚姻的吳孟達,有四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日常開銷很大,負擔很重。為了應付生活開支,甚至還賣了幾處房產。
他曾説,“喜歡平平靜靜的生活,就希望吃碗安樂茶飯,沒有別的要求。”
再談到周星馳時,不勝唏噓:
“他是老闆了,我是老頭子。”
即便被傳”老死不相往來“,但吳孟達這個“最佳損友”,從來沒真的損過周星馳。
那些年,周星馳多次陷入“人品差”的輿論風波中,很多人甚至説他是片場的“暴君”。
只有吳孟達站出來力挺星爺:他只是對拍戲太較勁,甚至是強迫症,他只是要求太高了,他對事不對人。
每一次吳孟達現身,和周星馳的關係總是一個逃不過的問題。
而他不止一次説過:
“天下的事都是這樣,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
只要我不死,他還沒退休,我們還是會合作。”
如今,達叔走了,星爺老了,看着他們的電影的那一批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哭過之後就散了。
長大後,我們註定要獨自面對更多別離。
我們懷念的,是那幾年,默默陪在星爺身邊的達叔,和被達叔成就、意氣風發的星爺。
我們懷念的,更是屬於我們一代人的青春,以及青春裏,那個滿腔熱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