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48）能不能等_風聞

    “爸爸，我要吃蜂蜜嗎？”最近，小寶一放下飯碗，就會向我發來語法如此獨特的問題。

    作為一個越來越“毒舌”的父親的回應，我答曰：“醜醜不要吃蜂蜜！”醜醜是小寶三月齡時我給取的小名。

    小寶備感疑惑，夾雜着幽怨的眼神，扭過頭來看着我，“為什麼啊？”她的聲音已然浸泡在了濕潤的委屈中。

（隨手拍的美與食）

    “你要是讓爸爸替你決定吃不吃蜂蜜的話，爸爸就替你選擇‘不要’。”我對小寶的教育開場常常是語法課。

    小寶默然。為了再給她一次機會，我隨後問道：“醜醜自己想不想吃蜂蜜呢？”

    還用多問嘛，當然是想，小寶可能時刻都在為我那整整一保鮮櫃的蜂蜜擔心，不早點下肚會壞掉。但小寶似乎很有骨氣，很少正面而肯定説出自己想要。

    事關小寶的“甜蜜”幸福，我必須多問兩遍。終於，小寶“嗡嗡”地回覆道：“醜醜想吃啊。”

    語言博大精深，而學會語法其實一點都不難，想啥要啥，直説即可。

    我正在廚房洗刷碗筷，能夠聽到，卻假裝沒有聽到，“醜醜想還是不想吃，爸爸沒聽清楚，你能再説一遍嗎？”

    “再説一遍”對於小寶而言幾乎等同於再受一次羞辱。與味同嚼蠟的米飯相比，蜂蜜可謂是“真愛”，為了“真愛”，小寶再次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小寶沒有馬上得償所願。她急切地大喊大叫起來：“爸爸，醜醜我要吃蜂蜜！”

    “已經聽見啦！醜醜能不能等一下，沒看見爸爸正在洗碗嗎？等爸爸洗好了就給你拿蜂蜜吃。”

    “為什麼要等呀？可是，我要吃蜂蜜啊！”

    以前，我一直誤以為小寶慢騰騰地吃飯，是因為她不知道急，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小寶的急與不急，她完全要看什麼事。

    我不得不説出真相：“爸爸説過，你快快的、乖乖的吃飯才有蜂蜜獎勵。你看你，餐餐把飯吃到爸爸去洗碗了還沒吃完，你還有臉叫着要得到蜂蜜獎勵嗎？”

    “看看你，到現在，你嘴裏還含着半口飯沒吞下去！”我把對小寶的不滿全都化作了這補充的一刀。

    小寶嘆了一口氣，然後一咕嚕把飯吞嚥下了肚，伸出長長的舌頭示意給我看。

    我總是竭力避免在孩子的心靈上製造一種活在別人屋檐下的壓抑，見小寶吃完了飯，我趕緊打開保鮮櫃，挖一勺油脂般的蜂蜜，送到她面前。

    霎那間，小寶的臉上綻放出花樣的笑容，道了一聲甜美的“謝謝爸爸”。看着她那得逞後吊兒郎當的樣子，我也嘆了一口氣，真的拿她沒轍。

    這一聲“謝謝”是心情愉悦了的神發出的一道嘉獎聖喻，激勵着我等還要努力，做到更好。

    這時，內人站出來做了總結陳詞：“你看，只要你乖乖吃飯，爸爸答應過要給你吃蜂蜜就會給你‘兑獎’的。”

    智者見智，仁者見仁。我的看法與內人的側重點有所不同，我給小寶做的總結是：“你能等，就能有蜂蜜吃。”

    話一出口，內人向我投來敬佩的目光，她也向小寶重複了一遍“爸爸語錄”。

    整個事情就是這樣，我們不惜以小寶的“真愛”誘使和催促她吃飯要快點，而小寶對此總是擺出一副讓我們等着她慢慢吃的淡定，讓我們一等就是大半個小時，但是，她自己卻絕不願讓自己多花一秒的時間去等她的“真愛”。

    坦白地講，我不是不能等小寶慢慢地把飯吃完，就如我需要耐心等着她長大，我是無法抑制作為家長的憂慮，擔憂小寶不能讓自己等的脾性將會成為她人生中自設的障礙。

    要知道，人生無處不等。等日出，等雨停，等天氣轉暖；等下課，等開飯，等榜上有名；等面試，等提拔，等升官發財；等安居，等生子，等光大門楣············

    等，一套江湖規則，一門人生學問，外包讓之禮，內藏忍之術，考驗做人的修為與功力。

    這些對小寶來説太過艱澀，無法理解，不能怪她，甚至連她與生俱來的不良脾性也不能歸罪於她。

    記得，研究生畢業後參加工作之初，我也還未看透等與不等的分界，因而經歷慘痛的教訓。

    我的問題就出在“不讓人等”。在單位領導每次佈置完任務後，我都會主動加班加點，為的是能夠提前交付，我的初衷也許僅僅是不讓領導久等，從而博得一個微不足道的好印象。

    然而，“不讓領導久等”非但不能證明我是技高一籌的非等閒輩，反而鬧出了一場“不讓眾人好活”的亂子。

    一次業務例會上，單位領導把我提前兩天就完成並交付的一份調研成果特意打印出來，大大咧咧地擺到了會議桌上，然後他開始語重心長地對大家説道：“你們看看，小來動作多快啊！每次任務佈置下去，都不用我等，不用我催。”

    領導一邊説，一邊拿目光把大傢伙像掃雷似的來回掃了兩遍。那個時候，會議室裏鴉雀無聲，我卻如坐針氈。片刻之後，又聽領導開口了，説：“那個誰誰誰，數你動作最慢，昨天打電話問你進展，怎麼還沒動手呢？”

    “不是還有好幾天嘛。”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桌子邊的那一頭傳過來，打斷領導洪亮的話音。這是那個“誰誰誰”放的一聲悶炮。

    “話糙理不糙！”領導似笑非笑地又説，“但是，你怎麼就不向小來多學學呢？”

    會議很快結束了，會後大家都很快交出了成果。領導打來電話，高興地叫我上他辦公室去一趟。

    我誠惶誠恐地敲開了門，領導滿面春風地對我説：“小來啊，大家的稿子我都看了，整體還可以。就是一個問題，你完成的快是快了點，可是也有很多地方不足啊。你看啊，那個誰誰誰，雖然等半天都不下蛋，但是總能逼着下個金蛋出來。這樣吧，你把稿子拿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改一改。”

    我茫然地接過稿子，正要退出，領導嘩嘩地翻着，忽然又叫住了我，説：“還有一個事，你下去叫那個某某某到我這裏來一趟，他的這個稿子，有點不像話。你去吧。”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往事依然一幕幕的呈現在眼前。幸虧當年的同事們深明大義，着實有包容的雅量，放我全身而退。

    從自我檢討的視角，我的“不能讓人等”與小寶現在的“不能讓自己等”，是一個餅子的兩個面，一樣烤焦了。

    還是繼續説一説職場。前幾天，一位朋友轉來一條職場的熱門段子與我分享同樂，看了簡直讓我笑到噴飯。

    近兩年，我自淡出紛擾的職場後，與職場已經產生了疏離感。所以，笑罷，我不免疑惑，現在的新人職場已然是這般光景了嗎？

    段子的內容講的是，某公司的李姓老闆最近裁掉了一個“80後”員工，因為老闆想讓更年輕活力的補充到公司團隊，於是招進了一個“95後”。接着，老闆不知佈置了個什麼任務給這個“95後”新員工，於是在老闆與新員工倆人的手機上出現了以下的對話：

李總：下週三的ppt做好了嗎？現在發給我一份

“95後”：不好意思李總，不是下週三才要嗎

李總：不能提前給我嗎？

“95後”：為什麼要提前？你活不到下週三了？

    雖有疑惑，但我多少還能確定上述內容絕非段子手吃飽了撐的虛構，因為那完全有可能啊，就算像我這種乖乖的“70後”也曾生出過那心思只是沒能等到生出那個敢説出口的膽而已。

    隨着社會進入“少子化”與“老齡化”並行階段，人力市場已然由“供給側”説話，漸漸扭轉了過去職場資本一方“不差人”的傲慢姿態，而變為勞資雙方坐下來好好説話。

    顯然，上面的李老闆和“95後”新員工還在“好好説話”的平衡木上較着勁，對於觀眾來説，當“能不能等”被急速切換成“能不能活”，劇情變化充滿了戲劇性而很吸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