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集資”的光與暗_風聞

第3150期文化產業評論

從追星求助帖到餘景天後援會懲罰粉絲，飯圈集資亂象再次引發熱議。飯圈總是少不了短時間“集資”百萬的“傳奇”：短短五小時粉絲“集資”上百萬；明星專輯發佈不到兩分鐘，單平台銷售額破三千萬；一場直播愛豆代言產品銷量超千萬。當我們感嘆於這些驚人數字的同時，還應該看到這一場場粉絲“集資”狂歡背後的東西，這樣的“集資”狂歡是怎樣發展起來的，是誰助推了這樣的“狂歡”，如此瘋狂的“集資”真的是該被激情宣揚的嗎？面對如此畸形的粉圈生態，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作者 | 菜包只吃肉（文化產業評論作者團）

編輯 | 董婧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5015字 | 預計閲讀時間13分鐘

近日，一名網友發帖求助：之前母親給了一些錢讓其放在微信裏面攢錢用，但他拿了三四千塊錢參與飯圈打投，只剩下200多元，現在開春了，母親找她拿2000元買點種子……

從求助帖的內容就能看出這是一個並不算富裕的農民家庭，這也是為什麼這件事引發廣泛討論的一個重要原因，同時相關話題#飯圈集資量力而行#也衝上微博熱搜。

然而就在大眾還在激烈討論飯圈集資問題的時候，傳出了餘景天後援會因為團建數據沒有達到預想的目標而宣佈“懲罰”粉絲的消息，這些懲罰包括但不限於罰錢、給餘景天的微博轉贊評等。

粉絲真情實感為明星應援，到最後竟然還要接受懲罰，追星應援變味，不僅網友抵制，官媒也關注到了此事，並正式喊話飯圈：是時候整治了。

從4月11日起，57個粉絲後援會被關閉或者禁言，其中大都是《創4》和《青你3》的練習生，熱門選手劉宇、林墨、米卡、慶憐等人的後援會都在其中無一倖免。

△截至4.13日《創4》和《青你3》的應援情況

但僅通過關閉或者禁言某些後援會以達到整治飯圈的效果是遠遠不夠的，這並非是某幾家才存在的情況，而是整個圈子現存的狀態，我們需要思考的是如此瘋狂的飯圈生態形成的背後隱藏着怎樣的飯圈集資產業鏈，暗藏哪些灰色地帶，粉絲又是如何一步步深陷其中的。

名目眾多的飯圈“集資”

**粉絲羣體叫“飯”，他們組成的圈子叫“飯圈”“飯糰” ，由粉絲自發組成的後援會，被粉絲稱為“站子”，**不同的站子有不同的職能.以前喜歡某個明星或樂隊，主要通過買專輯，看演唱會的形式表示支持，基本都是散粉，並沒有飯圈的概念。近年來，隨着粉絲羣體擴大，偶像經濟不斷發展，催生出為偶像買周邊（衍生產品）、租廣告位做宣傳、投票以及做慈善公益活動等多種方式 。

粉絲集資的方式主要有三種：

**第一種是內部粉絲製作藝人相關周邊進行販賣，****將所得扣除成本留作日後應援的資金，**這些周邊本身成本並不高，售價卻不便宜，但粉絲為了喜歡的愛豆，還是會進行購買。

**第二種方式，是通過內部集資的方式。**主要是指後援會內部成員進行的集資，她們每月會自願交一些錢，作為應援資金，所以想進入後援會相關組織還需要一定的資金財力的支持，要達到一定的標準才可以。

**第三種方式是對外集資，**通常是所需資金較多，而內部無法承擔的時候就向外集資，主要通過Owhat或者桃叭等平台向粉絲髮起集資，比如為偶像生日進行的集資。

粉絲籌集了這些錢的用途也主要是三種：

**第一種是應援。**應援又分為很多種，像生日應援、進組應援、活動應援、廣告應援等等，粉絲通常會選擇在重要的時刻進行一些應援活動，表示對愛豆的支持，常見形式有巴士應援、地鐵廣告牌應援、LED屏應援等。

**第二種是打投。**互聯網時代需要一個評價標準，而現行的評價標準就是“數據”。所謂打投，就是為喜歡的愛豆投票打榜，像新浪的明星勢力榜，或者愛豆出專輯時進行榜單的打榜等。除此之外，隨着偶像節目的興起，打榜形式更加多樣也更瘋狂，像最近火熱的《創4》和《青3》那場“集資”內卷，短短5小時總共“集資”600多萬，直接把桃叭app整崩了。

**第三種是支持銷量，**比如像愛豆登上時尚雜誌或者發了新專輯，除了一些粉絲個人去購買支持，還會有一些後援會一次性大量購買，以保證銷量。

除此之外，明星代言了某個品牌後，工作室一般會給後援會一些提示，講明哪些需要粉絲支持銷量而哪些不用。**對粉絲而言，支持自己喜歡的明星代言的產品，產品銷量大幅上升，是明星帶貨能力的象徵，**既能讓品牌方認為找這位代言人的選擇是正確的，也能讓其他品牌方看到愛豆的人氣，吸引更多商務，為愛豆爭得更多更好的資源。

飯圈“集資”名目眾多，需要小粉絲們“慷慨解囊”的“項目”總是豐富多彩，飯圈裏不做氪金達人就做數據女工，飯圈女孩總在為哥哥們奔波的路上。

逐漸產業化的粉圈集資

出於喜歡，粉絲願意拿出自己的時間、錢、精力為愛豆舞聲勢，搏資源，最初都是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但現在只要提到粉圈，大部分人都會覺得這是不夠理智的圈子，一羣自我狂歡又惹之不起的聲浪狂人，飯圈發展到現在的局面，有諸多勢力的推波助瀾。

首先從飯圈內部來看，最最基礎的自然是眾多粉絲們對愛豆的喜愛，粉絲內部也有個各種粉，整肅粉、事業粉、老婆粉、媽媽粉、女友粉……不管什麼粉都自認為是為了愛豆好的粉，歸根到底都可算“操心粉”，操心愛豆的數據好不好，有沒有更多人喜歡他，後續有沒有更多的好的資源，如果發現有人黑自己的愛豆，必然是要激情開麥，迅速回擊的，像控評、拔旗、打投都是要經歷的，哪怕是白嫖粉看到黑熱搜也總少不了為愛豆發聲。

為了更好管理以讓粉絲們勁往一處使，各種飯圈組織引導粉絲進行各種活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有你的哥哥，我有我的哥哥，飯圈女孩都有至少一個白月光愛豆，彼此資源不衝突就沒事，要是衝突了，一有風吹草動，雙方粉絲就能鬥個昏天黑地，熬夜不睡覺也要搶佔話語最高點，這時一羣營銷號就聞風上場，可能是被人買的，也可能想蹭熱度，瘋狂帶一波節奏。

粉絲大粉一聲呼號，散粉們心疼起哥哥，紛紛攢下“奶茶錢”，只為證明“哥哥值得”。“不過就是一支口紅一杯奶茶的錢”“沒錢就去開花唄開白條”“花這麼點錢還配喜歡他嗎”這樣的PUA話術在飯圈也司空見慣。

接着各大平台紛紛下場，各顯神通。**第一類是各種應援“集資”平台，瞄準粉絲對愛豆的狂熱情感。**粉圈名目眾多的應援，數量大到令人咋舌的應援資金，大部分都是通過各種應援平台實現，比如前面有提及到的桃叭和Owhat。

△各種粉絲應援app

最開始粉絲主要通過二維碼直接掃碼來“集資”，資金直接轉進了私人賬號，這也導致了不少卷資跑路事件的發生，後來有人在淘寶上發起相關應援“集資”，但淘寶需要買方簽收後才能提錢，且很容易被查封。之後，出現了Owhat、桃叭這類相對專業的平台，組織更標準化，更能滿足飯圈需求。然而正是這種所謂的便捷化讓更多應援“集資”擺上了枱面，甚至出現各種應援battle，而平台自身也會提供各種周邊應援產品，使得飯圈不理智的應援進一步激化。

**第二類是各種榜單數據平台，**為了讓愛豆在榜單上能有更好的表現，**粉絲日夜做數據，**淪為數據女工，甚至還有花錢買票的情況，**營造出“數據為王”的感覺。**數據達到一定量，還能解鎖應援驚喜，這對粉絲來説也是誘惑十足。

除此以外，還有各大選秀節目，節目的機制就是暗藏金錢交易，比拼的是人氣也是財力，誰家粉絲肯出錢，數據能打，各種虐粉操作，誰也説不準成團標準，粉絲只知道要支持自己喜歡的選手，讓節目組看到“哥哥”的潛力，讓粉絲們撐着一股勁也要讓“哥哥”出道，也出現很多不理智的打投，像之前發求助帖的主人公那樣。

此外還有各大廣告主們，除了一些有底藴有追求的品牌更注重代言人的口碑和穩定性，其他一些品牌是能割韭菜就割，一茬接一茬，誰紅找誰，她們自然也樂於看見粉圈內卷，樂於看到粉絲們比拼銷量、樂於看到粉絲們的“銷量證明”，有時候品牌自己都會暗中下場，攪混水，添油加火。

問題重重的飯圈“集資”

飯圈“集資”牽扯着多方利益，圈內紛紛擾擾不知何時能休。將對明星的支持與集資數額相綁定的劣質圈層共識，使粉絲經濟無限膨脹，很難説是真的花錢買了快樂還是為資本做了嫁衣。光聚焦於飯圈“集資”本身就夠讓人頭疼了。鑑於粉圈“集資”數額之大，讓人質疑其為“非法集資”，但根據法律的規定，飯圈“集資”並不等於非法集資，因為飯圈“集資”並沒給予粉絲金錢回報的承諾，而發起人本身也不是用作自身盈利目的，這只是粉絲“為愛發電”的一種形式。

但這並不是説飯圈“集資”就是合法安全的，中間有很多灰色地帶，**不能拿偶像崇拜作為非法集資的擋箭牌，灰色地帶與法律禁區僅一線之隔。**就粉絲“集資”應援本身來説，很多追星女孩其實是未成年人，她們心智還不成熟，常會因為分辨力不足而被鼓動，被飯圈PUA話術裹挾，進而陷入“超額消費”“借貸追星”的陷阱之中。

粉絲“應援”金額的愈發增大，離不開綜藝播出平台在源頭上的“推波助瀾”。而相關選秀平台直接在“應援”活動中明確了“未成年人不得參與”一項，但這類平台更多的是一種“為愛發電”的商業模式，並不能有效的實現限制實施應援行為的主體。

此外，現有的飯圈“集資”並沒有相關機制進行保護，沒有得到法律的監管，從而導致亂象頻出，粉絲個人基於信任關係，將資金彙集到後援會或“粉頭”手中，由他們來“運籌帷幄”，而這其中就隱藏着諸多缺乏監管的灰色地帶。

這些應援“集資”的名目到底有多少，究竟總共集了多少資，用在了哪些地方，具體賬目是什麼，即使賬目公開透明成為“行規”，但管理漏洞依然存在，背後可操作空間還是很大，而是否盡最大努力發揮了每筆款項用處，這些都有待考究，全憑發起者的自覺。

**即使現在有了諸多應援“集資”的平台，但他們更多是事後監管，有一定數量的人進行投資舉報才會介入。**且粉絲的錢投給的是各個應援會，因此平台沒有資格要求後援會向平台彙報每一筆錢花在了何處。對於應援資金未用作指定用途的行為，平台也強調自身無責，要粉絲自行辨認。

在飯圈中，所謂的“大粉”“站姐”捲款跑路喜提“海景房”的現象屢見不鮮，那麼此時飯圈集資是否合法、會不會涉及網絡詐騙就值得研究。

△飯圈集資：一場以愛為名的氪金遊戲

**在數據至上的邏輯下，很難避免“作弊”可能性的發生。**比如在選秀比賽中，如果某位練習生的粉絲羣體購買力特別強，就可以一人投多票，即便該練習生的實力較弱、“德不配位”，也完全可以順利出道。加上飯圈諸多拉扯，拉踩言論不堪入耳，對社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但即使如此，現今也沒有完全有效可行的辦法解決飯圈亂象，要解決飯圈集資問題，需要多方的配合和努力，建立一套完整、高效的內外監管體系十分重要。

**首先應該出台相關的法律法規來規範粉絲應援“集資”行為，**要求各大粉絲後援會進行實名註冊，規範粉絲運營模式，明確追責途徑，提供維權渠道。**其次各大平台也要加強監管，對各種粉圈“集資”行為應該完善審核機制，**確定能追蹤發起人，不僅要做到信息透明，還要對參與“集資”的粉絲進行限制，開啓身份認證，限制金額上限等。**除此之外，整個社會應該宣揚積極正面的飯圈文化，傳遞健康追星的理念，**這需要國家相關部門、家庭、學校以及偶像本人做出積極正確的引導。

然而以上這些解決措施真的成型並起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以“愛”為名，卻難逃負面情緒的侵擾、難以平衡的勝負欲以及各種觸碰道德底線的行為，這無疑是當下急需應對的現實問題。在這期間很大部分要靠粉絲自己擺正心態。

**“飯圈集資量力而行”，**不應該僅僅是個華而不實的口號。我們必須從根源入手，將飯圈中“集資多=愛偶像更多，集資數額大=偶像實力強”的扭曲觀念及時糾正過來。偶像也需要自己成長。提升自己的實力，不是僅靠粉絲的各種應援打榜。過往有多少塌房的偶像，多少“德不配位”的演員，粉絲的愛也要有度。他們的事業和生活不需要你來買單，你要做的是先把自己的人生過好。一些粉絲心疼偶像，也是否該多心疼心疼自己，心疼心疼自己的家人。

**追星，要有自己的分辨力，不要盲從，不要過分自我感動，**很多即使是小愛豆，他們的生活也比我們普通人好太多，愛他可以但別沉溺。如果花的是自己賺的錢，並且砸錢支持愛豆能讓自己獲得三次元生活無法獲取的快樂的話，那沒什麼好説，在自己的承受範圍裏該買買，該花花。但如果自己的日子都還過得緊巴巴，需要省吃儉用甚至需要向父母伸手要錢的話，那這事兒就真不值得了。

回想自己曾經追星的初心，不就是為了開心，看到美好的事物想讓自己也變得美好嗎，如果因為追星，自己變得不顧學業天天緊盯數據，甚至窮盡積蓄、賭上父母的生活也要為偶像砸錢，這麼“累”的追星，是否違背了當初的願望呢？

**粉絲和明星本來就是平等的，追星的結果是讓自己變得更好，**所以一定要量力而行。

追尋“光”，成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