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朋克世界裏反抗資本主義的聲音最後怎麼都啞火了?_風聞
拾子君-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2021-04-18 17:56
副標題:企業帝國、義體進化和反抗力量——賽博朋克2077夜之城社會架構考
《賽博朋克2077》的版本更新前不久正式推出,飽受爭議的遊戲質量問題終於得到了一些解決,這段時間裏,賽博朋克自身的話題性在不同的圈子裏都引起了廣泛的討論,這部作品想表達的思想也十分讓我感興趣,賽博朋克的世界觀很好地描繪了一幅資本主義終極階段的暢想,人們在享受科技高度發展帶來的福利的同時,真正的社會矛盾卻沒有得到有效消解,還縱容着貧富差異的擴大與暴力犯罪的泛濫,這有着極強的現實意義,自由主義者們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問題,振臂高呼着要改變這一切,但結果……也亦如現實般的,從來不能也不曾解決真正的問題,只空留破壞與混亂在空氣中飄蕩。今年以來從俄羅斯到緬甸都鬧得鑼鼓喧天,不禁又讓人聯想到19年在香港發生的鬧劇,新世紀開始,自由主義者“革命”的大旗施展得越來越開,但施法目標卻漂移到了資本主義國家和地區,新自由主義本來是西方陣營在冷戰時期的意識形態武器,現在卻成了親生的冤家,他們時常能真實的發覺到社會的不公與普通人遭受的壓迫,從這一點看上去進步極了,那為什麼卻總不能撼動那個腐朽的制度呢?本台記者經過在賽博朋克世界的深入調查,希望和大家聊點兒東西出來。
為方便理解,本文會引用遊戲的部分背景設定及劇情,其內容與現實無關。
目前可公開的情報:資本無序擴張,剝削與自我剝削,自由主義者失敗的必然性。

一
2077年的夜之城,物慾橫流,碩大無比的摩天大樓遮蔽着無盡蜿蜒的街道,霓虹的光暈為鋼筋水泥的芭蕾搭好了舞台,在漫布天際的射燈和巨屏下,笨重的浮空車如游魚般穿行,經濟高度發達,科技有着劃時代的發展,從高樓大廈到街頭巷弄的所有物件都實現了智能化,每個人都會安裝上智能植入體與之互動,這是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代替了移動設備,讓人體本身成為了與世界的接口,刺激直接傳達到大腦皮層使任何工具都能成為自己身體的延伸,所有交易都能透過人的意念完成,每個人都化作數據在網絡中高速交換着,這讓人們能夠方便的享受城市的各種服務,從日常出行飲食,到急救安全保衞,企業清楚你幸福生活所需的一切,你只需要給付費用就行了,“什麼,你掏不出錢?”那麼創傷小組才不會救治你這社會的寄生蟲。這個社會的一切都由企業把持着,掌握着每個人的生殺大權,金錢是唯一的生存憑證,沒有誰能侵犯他們的利益,貧富差異巨大、幫派暴亂頻發、社會烏煙瘴氣,他們都不在乎,可能會有疑問:政府就像是個空架子,沒有人管嗎?這就要説回夜之城了,這座位於美國西海岸的城市,並不屬於任何國家控制,荒坂集團才是這座城市的皇帝。
時代變了
九十年代初,在石油危機的恐慌中,生物技術公司開發出了CHOOH2(讀作醇二)*,將世界從能源危機的邊緣拉了回來,這是一種由穀物酒精合成的新型燃料,在之後的30年裏成為了全世界的標準燃料,而在這30年間,世界也發生了鉅變,94年一場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機使得美國經濟搖搖欲墜,雪上加霜的是,同年匹斯堡市發生嚴重核事故,大量人員喪生,波及周邊癌症死亡率高漲,財政疲敝的美國政府只作形式聲援而卻沒有投入任何資源以應對災難,多年的危機讓國安局、中情局、聯邦調查局、和緝毒局構成的“四人組”逐漸把持朝政,聯邦政府被架空,國家陷入了驚人的財政赤字,無力抵禦高失業率、流民、和腐敗等多方面的打擊,地方政府紛紛瓦解或破產,美國崩潰,而後十數年間由德州加州先行,不少州宣佈退出美利堅合眾國,成為獨立的“自由邦”以圖自保。與此同時,歐盟因新能源的出現早已擺脱了對美國的依賴,還在與美國相持的“靜戰”[Quiet War]中獲得了勝利,歐洲力量自此開始輻射整個西方,甚至在美國,歐元也代替美元成為新的通用貨幣,而地球另一端的日本,右翼政黨憑藉安保企業“荒坂”的支持在政壇中崛起,並順利廢除日本憲法第9條(即非戰條款),作為報答,荒坂集團得以進入準軍事承包領域,並開始在位於北海道北部荒原上訓練世界上的首支“企業武裝”。
但席捲全世界的經濟危機遲遲沒有消退,越來越的的國家財政變得捉襟見肘,以至於無力繼續維持對資本的壓制,跨國企業們趁機將手伸進國防及民生等各個領域,一些小國家索性將治安和國防的外包給了企業武裝以減少支出,而農業方面,跨國企業也以驚人的速度吞併各地農場,甚至直接要求一些國家出讓土地以換取糧食供給,部分國家的政府一度喪失了與其談判的籌碼,成為了企業的牽線木偶。在這十年間,企業的話語權不斷擴大,以至登堂入室,他們之間的矛盾也不再滿足於枱面下的爭鬥,開始直接越過政權公開廝殺與搶奪,四次企業戰爭徹底打破了原有世界的秩序與格局,前兩次雖然只是不同公司間的商業爭端,但甚至也造成了近地軌道航天器全部損毀的嚴重後果,儘管如此,企業所屬地的各國政府都選擇默不作聲,任由各勢力僱傭的企業武裝及私人僱傭兵橫行霸道。到了2016年第三次企業戰爭,戰場轉入到了線上,戰爭雙方開展了規模浩大的網絡戰,大量黑客被僱傭以攻擊對方數據庫,公共網絡設施也受牽連屢遭破壞,最後由歐盟主導的網絡監察出手強行終止了雙方的網絡攻擊,但這並沒有平息爭端,其中一家公司氣急敗壞地直接僱傭了私人武裝在一夜間突襲了另一家公司並殺光了所有人,將其徹底抹除。如此行徑舉世震恐,這意味着企業間的戰爭不再是財產爭搶的過家家,而是能夠直接威脅人身安全和政治存續的殘酷征服。這樣的後果理應讓人們有足夠的教訓,但迷惑操作來了,各國政府非但沒有對企業展開制裁,反倒是將財富盡數流入企業武裝,以期增加自身的防衞,稱得上是教科書級的引狼入室,大大小小的財團們也爭相效仿,讓企業武裝掙得盆滿缽滿,這其中日本的荒坂集團和美國的軍用科技集團作為巨型安保企業成為最大受益者。

2021年第四次企業戰爭集百家之所長,起初只是兩家海洋公司的一次商業爭端,但前幾次公司戰爭讓他們認識到了實力才是談判的本錢,於是雙方紛紛僱傭了企業武裝,荒坂集團與軍用科技集團各佔一邊,戰爭爆發,在不斷的破壞與暗殺後,雙方又把戰場燒到了線上,網絡黑客作為打擊力量,針對敵人持有股票的數據發起了海量攻擊,連帶全球經濟出現巨大波動,網絡監察被迫對其實施通訊封鎖卻於事無補,戰爭變得越發公開、殘酷,甚至演變成了兩家安保巨頭之間的衝突,他們都為此消耗了難以想象的人力財力,勢要對方為此付出代價,衝突也不再拘泥於外科手術式的小規模行動,演變成了全面戰爭,即便歐盟已然調停了兩家海洋公司的矛盾,戰爭也沒有停息。僱傭兵和網絡黑客蜂擁到雙方的麾下,公然對敵方的軍事與科研機構所在的城市發動進攻,網絡上也飄蕩着無數毀滅性病毒,人命不值一提,美洲西部城市盡數夷為平地,全球貿易癱瘓,大量難民背井離鄉。最終,人們厭倦了戰爭,位於夜之城的荒坂塔(荒坂集團在美總部)在民間組織的一顆戰術核武器的轟鳴中連同大部城區化為灰燼,隨後,在日本政府的斡旋下荒坂承認了戰敗,但沒有人是真正的勝利者。
* CHOOH2在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是遊戲中虛構的燃料,但根據“醇二”設定的表述,可能是由乙醇經一系列反應制造的合成品,基於有機物配平規則可推斷CHOOH2僅是商品名,結構式可能為(CHOOH)2*,即:1,2二過氧羥基乙烯。(此結構僅為猜測,現實中無法合成,不具有實際意義)*
企業帝國的新秩序
波及全球的戰爭讓大半個世界生靈塗炭,對科研機構和基礎設施的破壞使得生產勞動、技術革新停滯了十數年,多數國家政府機能喪失,但中國與歐盟仍然在紛亂的局勢中保持着穩定的態勢,還將一些企業都牢牢的限制在了自己的框架內。日本則因為沒有將戰火燒至本土,總體損失不大,加之荒坂的鉅額賠款,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的秩序。但美國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它是兩大企業互相攻伐的的主戰場,戰後不久又在與墨西哥的衝突中失利,讓本就危機重重的美國分崩離析,無數美國人失去了生活基礎,成羣結隊的離開自己的故鄉,開展了浩浩蕩蕩的大遷徙。而本該受到審判的大企業們卻發現了“洗白”的好機會,從2030年代開始到2070年,他們主動引導難民去開拓中西部被遺棄的城市,出錢出力,建設這些“新美國人”的家園,這一系列舉動極大的改善了企業的形象,這其中又以荒坂最受讚譽,作為不可一世的巨型企業,在戰爭中的損失還未動搖根本,這讓他們可以選擇在西海岸重建那個受人矚目的港口城市——夜之城。90年代中期建立的這座城市,在創建者的設想中這會是一個沒有犯罪貧窮和腐敗的理想烏托邦,儘管這些設想最後都一一反了過來,不過在蘑菇雲的遮蓋下,狂風捲去了這個城市舊有的一切爭端,政治荒蕪反倒成了夜之城的最大財富,規則和權力將重新被定義,得益於“戰爭受害者”的身份,荒坂收穫了大量市民的同情,而且夜之城作為與舊美國最為合適的自由貿易窗口,這裏吸引着源源不斷的移民遷入,荒坂的開發進展神速,無數摩天巨構拔地而起,將城市的過去掩埋在混凝土之下。新的城市新的秩序,對於民眾來説,相比於鬆散低能的聯邦政府,讓處事強勁的亞洲安保巨頭回歸變成了更好的選擇,於是在荒坂集團的支持下夜之城重組了市議會,鑑於不少要員都由企業中層擔任,荒坂徹底控制了城市,並順利在城市裏駐軍。
如此一來,企業戰爭的頭號罪犯搖身一變成為了重建家園的最大功臣,而且因戰爭的破壞,許多小公司在瀕臨破產的威脅下拆分自身廉價變賣給了大企業,還讓後者在不少領域實現了壟斷,這也使得荒坂集團歷經戰亂實力未受影響反而走向歷史新高度。另一邊的美國,新政府剛剛用雷厲風行的手段快速平息了尚未脱離地區的動亂,亟須重新建立威權並恢復貿易,首要的工作的就是挑選一個造成人民困苦的罪魁禍首,軍用科技集團不負眾望的成為了眾矢之的,他們在與荒坂的鏖戰不但沒有佔得一絲便宜,自身實力還受到了沉重打擊,在輿論的影響下不得不被迫開始了國有化,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與夜之城異曲同工的是,國有化之後的企業高參幾乎全部坐進了美國政府,擔當了包括國防部長在內的許多要職,總統也變成了企業的總裁,客觀上看起來更像是企業將政府給吞併了,不禁讓人拍案叫絕,無疑是實現了資本主義的國家新形態(雙手比V表引號)。其實對於美國文化來説,人們往往很難接受一個組織嚴密的統治集團,但是這次,他們都選擇了最極端的那個。從新美國的角度上看,公司的獨裁統治無論如何都能夠更好地執行國家意志,於是兵強馬壯的新美利堅聯邦[NUS]號召拿出鮮血與武器,發起了統一戰爭,以收復脱離聯邦的自由州,“團結在星條旗下,讓美國再次偉大”。但這一切並不順利,在大洋彼岸的歐盟眼中,一個分裂的美國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而荒坂集團也已經將日本以外的重心全部收縮到了夜之城,這是他們在美洲唯一的立足點,所以在新美國與自由邦聯盟的戰爭中,荒坂公開進行了干預,甚至派遣了一艘超級航母駛入夜之城近海。在各方壓力迫使下,停戰協議被雙方簽訂,自由邦仍保有高度自治,夜之城則成功被定位為國際自由城市而正式獨立。

在夜之城,荒坂的輝煌無需贅述,多年以來它都是推動社會經濟發展的驅動力,城市裏所有公司職員中絕大多數都來自荒坂,他們嚮往着一天16小時的工作,因為只需履行20年的忠誠義務,就能享受到最新的義體技術,優渥的待遇可以很快讓人脱離貧窮底層的現實,搞不好還能當個人上人,所以“公司狗”成為了不少青年人理想目標。荒坂的強大影響力還讓日本文化在這裏大行其道備受追崇,就連來自日本的虎爪幫也成為了最大幫派,夜之城的幫派們控制了城市裏大大小小的服務行業,吸收着被企業排擠到邊緣的人們,性偶(性工作者)自然成為了他們的財產。這些依靠出賣身體換取身存權利的“邊緣人”在城市中比比皆是,僱傭兵也是如此,他們理想用出生入死換取飛黃騰達,而中間人則是給僱傭兵派發任務的情報中樞,後者的生死其實和他們關係不大,能讓那些人有活幹,能達成僱主的要求就是最大的慷慨了。在城市之外的“惡土”上,還有一羣沒人要的可憐人兒,他們以家庭為最小單位組成了一個個流浪者部落,這些人誕生於大崩潰時代*,在第四次企業戰爭後承擔了絕大多數地區重建工作,還為企業充當打手關係密切,而所獲的財富卻極其有限,他們用這種方式艱難的維持着生活,但仍舊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任何權益,會被警察趕出城市,會被企業的運輸隊襲擊,會被夜遊鬼騷擾,他們無家可歸,只能用槍和機車在茫茫沙漠與戈壁間保住他們的生命線,活脱脱在這個時代成為了遊牧民。夜之城內外每個人都生存地十分艱難,卻又如此理所應當而荒唐。
* 在美國緝毒局開發並散播了若干種人工瘟疫以消滅古柯和鴉片作物時,整個美洲被捲入了與歐械毒販的殘酷大戰之中,為求自保首個流浪者部落“阿德卡多”誕生,一直延續到金融危機爆發,在一系列動亂、戰爭及企業釜底抽薪的打擊下,全世界成千上萬的人都失去了工作和家園,每4個美國人中就有1人無家可歸,城市間的遊民數量開始急劇增長。(以上來自於官方劇情設定)
血肉苦弱,機械飛昇
長達數十年的戰爭沒有帶來勝利者,卻帶來了規模駭人的肢體殘疾,但公司仍需要攫取戰爭利益,平民也必須想辦法活下去,沒有時間讓人們來得及去考慮什麼倫理問題,艱難的生存環境,迫使人們被動或主動地改造這副羸弱不堪的軀殼,智能義肢隨即被大量應用,失明不再是“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的生命遺憾,健康人用歧路司義眼也能看到遠比用視網膜更清晰的世界,智能骨骼的配備讓普通人也可以擁有遠超常人運動靈活度和身體抗性,智能皮膚、強力生殖器,從五臟六腑到頭髮絲,甚至是大腦額皮質,幾乎人身上任何一個器官或功能單位都能被智能植入體替換,極端者亦如同亞當·重錘,全身96%都替換成了義體,大約是只留下了個腦子,這讓人們能夠抵禦戰爭破壞帶來的水污染、核輻射等威脅,同時也意味着人體接受更高的工作強度成為了必然,戰後繁重的則重建工作加劇了這一趨勢,生產勞動中義體的參與率不斷提高,並最終佔據了主導地位。
義體武器化的進程其實比它大規模應用要早得多,畢竟是本身就是為了戰爭準備的,大量戰鬥義體插件被開發以配合技術武器的使用,士兵可以透過義眼精確鎖定敵人位置,一擊斃命,強大的黑客還能憑藉讓對方的義體全部癱瘓,從義眼到大腦通通燒焦,戰鬥義體的使用大大減輕了戰鬥投入,減少了戰鬥傷亡,當然,如果都減少了傷亡,就等於都沒減少傷亡。但無論如何,義體改變了戰爭的形態,很快,戰鬥義體就成為了街頭幫派和僱傭兵的標配,暴力程度升級,其社會衍生行業也隨之出現,從駕駛浮空車能夠從天而降用重武器肅清一切威脅救治傷患的創傷小組,到載有裝甲可以啓動戰鬥模式頂着炮火帶着乘客穿梭衝突現場的德拉曼出租車,企業們見縫插針地為客户提供着“無微不至”的服務。不過,義體的使用還是出現了難以忽視的副作用,畢竟它能撤換掉人體大部分物件兒,這個世界也因此充斥着嚴重的去人類化的傾向,或因戰爭創傷,或因社會壓力,一些人陷入了徹底的疏離和根深蒂固的恐懼之中,出現抑鬱、幻覺和人格障礙等精神問題,如果沒能即使接受治療,多數都會發了瘋,大開殺戒,變成一個“賽博精神病”,最後倒在不知是哪裏的血泊之中。

隨着巨型企業影響力的擴大,政府大都成為了企業的牽線木偶,城市裏的每個人也都為其追求的東西付出了代價,公司的影響力在2070年後達到了頂峯,夜之城也再次繁榮起來,儘管這種繁榮並不為所有人享受。
二
“自由是財閥控制下的自由,情緒是科技閹割後的情緒”——《紅弦俱樂部》評論
公司殖民主義
大時代變了,卻還是有一些沒有變的東西,戰爭和義體的使用塑造了新的道德觀念,只要能生存,所有的罪惡手段就都看起來理所當然,似乎讓人們忘卻了對奴役與剝削的批判,因此生產力的進步並沒有帶來平均生活水平的改善,就如同一個歷史時期上流水線的使用反而加重了工人的負擔那樣,跨國公司或大型企業將殖民主義剝削壓迫的“先進經驗”全盤應用在了自己的生產活動中,將勞動力視作消耗品,而創造的價值又全部收歸到了財團手中,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可以説這些跨國公司就是新的殖民主義——其本身也與領土殖民有着驚人的相似之處:都以佔有當地財富為目的;向當地輸出宗主國的文化;依靠經濟力量和實力打擊本土商業力量,謀求壟斷利益。而且最主要的特性:殖民地的財富來源,一是直接搶劫,二是對其他人種的非人道剝削——此上羅列種種無一不與夜之城有深刻的對應,獲得壟斷地位的企業資本無需再進行技術研發和競爭就可以直接分配社會上的全部資源,如果有本土的挑戰者出現,就會先利用再驅逐,像對待流浪者部落那樣,把他們看成社會的寄生蟲,夜之城的本土企業要麼被荒坂集團搞垮,要麼被迫遷移到了海灣的另一頭,劃歸荒坂自己管轄。
這種體制的社會財富本就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基本需要,壟斷企業也無意去討好大眾,這些人本身就是資本的工具罷了,生產效率的提高一定伴隨着勞動被排斥,一旦到達臨界點,壟斷企業不介意讓底層人口全部消亡,這便是強尼·銀手所稱作的“公司殖民主義”。夜之城體現的尤其變本加厲,整個社會的財富只能夠滿足以荒坂為主的頂層跨國公司的需要,生產的次生價值全部用來維繫它的壟斷統治,打個比方吧,社會的其他階層不但沒能從蛋糕上分下任意一塊,甚至還要倒貼奶油滿足其需要,在這種情況下,社會中的許多人都不再能夠再通過單純勞動去維持生活了。既然財富分配不能滿足需要,那人們就只能通過透支勞動換取生存報酬,義體在生產中佔據的主導地位則加劇了這一趨勢,得益於精力植入體的使用,人們只需要極少的睡眠,就可以完成超負荷的工作,資本家們可以毫無愧疚的讓員工加更久的班,甚至在夜之城形成了一些奇景:年度巨頭僱主企業獲選的原因可以僅僅是一年給員工放了6天的假期,為了更好的讓職員陪伴家人於是將強制勞動時間縮短至每週80個小時,荒坂的員工以主動加班到16個小時為榮…… 在現代社會,是科技與民眾勞動的結合,帶來了社會的進步和發展,但是顯然,沒有話語權的人們,只能旁觀着科學技術助紂為虐了。
因此,義體的工業應用改變了原有的生產關係。僱主在必要勞動時間大幅縮短的前提下成倍增加了工人工時,而且逐漸開始對皮膚、骨骼、肌肉、器官和眼睛移植作出硬性規定,以提升員工的表現和工作效率,與此同時,也意味着沒條件進行義體改造的人將不再能夠獲得工作,社會上自此出現了一道成本高昂的工作門檻,但即便可以攢夠資金完成改造,也大多無法負擔後續的維護費用,終生在植入體老化的副作用中度過。在一些極端情況下,安保行業的員工通常會被要求進行全身的義體轉換,即全身賽博化,這裏的經費倒是全由企業提供,不過那些全身賽博化的人似乎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更像是“一次性用品”,僱主為他們全副武裝用以完成高強度工作,卻並沒有考慮這些人的身體是否能夠承受這樣的改造,從皮膚潰爛到變成賽博瘋子再到臟器衰竭死亡,發生的頻率之高都不能算作新聞,畢竟工作的稀缺讓“爛攤子”很快就能被擺平。而他們之外,沒有飯吃的人大部分流入了幫派或者僱傭兵中,還有不少人成為了性偶,在夜之城傭兵和性偶其實是一類人,他們依靠出賣身體而活,加裝各式各樣的傀儡芯片可以將自己改裝成掌握多項技能可以精確服務的完美身軀,加裝疼痛編輯器則能讓自己忍受難以想象的折磨或是大面積出血帶來的痛苦,從而不畏死亡的去為中間人和僱主做任何事情,但這也徹底讓他們淪為了一種工業商品,失去了人的那一部分社會地位,這是畸形的生產關係使“人”逐漸物化導致的,傀儡芯片的功能越強大,他們就越像純粹的機器,越無法被社會憐憫、同情,直到生殺隨意,無人問津。

大廈之基
荒坂在恢復夜之城秩序的同時塑造了一個生活水平兩極分化的社會結構,這座城市自下而上的垂直設計,也正應了這裏社會階層的區分。以公司廣場為主的市政中心是夜城的金融和經濟權力中心,摩天大樓組成的天際線猶如野獸派風格的堡壘,高聳入雲的霓虹燈光驅趕着雲層之上的黑暗,載着高級管理人員的裝甲飛行器在川流不息的人羣頭頂上穿梭盤旋,海浪的波濤見證着這整個城市最為壯麗的景色,明星和商界新貴們的豪宅坐落在對岸如詩般靜謐的北橡區的小山坡上,中產階級公司僱員們生活在憲章山為他們量身定製的“上流社會”的樂土中,只要有錢,任何人都可以在日本街揮金如土去買到想要的生活,這裏不歡迎外人,從沒有窮人和幫派的威脅,是所有人眼中最宜居的地方。但離開了高樓大廈,不需要很遠就能清楚地觀察這個世界的參差。緊挨着市政中心的谷地區,建築羣的形態從富有、整潔,到寒酸、荒廢之間幾乎沒有過渡,破敗的街區像是正在緩慢而痛苦地死去;同在市政中心對岸的河谷區也不存在風景悠然,破產工廠的報廢廠房點綴着這個曾經的工業心臟;由巨量爛尾項目構成的太平洲,充斥着幫派火併和毒品交易,是個沒人願意管的法外之地;居住着最多人口的沃森區也似乎即將被城市拋棄,黑幫盤踞着這裏的窮街惡巷,犯罪十分猖獗,部分區域長時間交戰不得安寧,貧民窟和城郊堆滿了垃圾,任由自生自滅。其實也很好理解,企業來到城市的目的就是為了盈利,並沒有維持社會發展的責任,基礎建設投資的回報太低,維護好城市中心等待着邊緣地帶自然被淘汰即可,畢竟達官貴人們要是從市中心看到這些地方會失了興致的,但夜之城繁盛的基石卻都生活在這裏。

曾幾何時,夜之城平地而起,還榮膺過全球最棒的城市,但在戰爭後,荒坂正式入駐,主導分化併吞並了本土產業,不願意被其吸血的企業悉數破產,現在,在這些舊日輝煌的“廢墟”上,移民、失業工人、流浪漢、低階企業僱員、性偶、黑客、僱傭兵……全都雜居在這裏,讓窮人和富人在夜之城的分割如此清晰。低收入人羣在夜之城的上升通道幾乎關閉,受教育的能力十分有限,整個教育體系都需要企業為其提供資金支持,相較於中產家庭能夠順利讓孩子讀完大學,只有極少的一般家庭的孩子能夠依靠成績取得企業的資助完成學業,底層民眾廣泛缺乏獲取教育機會的競爭力,有甚者比如城外的流浪者部落,他們完全與城市的教育體系無關,乾脆由部落成員自己開展教育,和城裏的人一樣,不在體系內他們就只能去掌握特殊的“符合市場需求”的技能,有因此成為技術工人和警察的,也有直接加入幫派或者性偶場所的,他們並沒有多少選擇。同樣沒有選擇的是底層民眾的醫療條件,在夜之城沒有什麼醫院,但有的是義體醫生,他們可以將你受損的部分直接更換成新的義體,在所謂的醫療中心,你能合法的安裝全城最好的義體,不過醫療成本很是可觀,這還不算維護的,而且有錢的話,不如直接購買創傷小組的保險,芯片植入之後,一旦識別到客户的身體系統出現了問題,創傷小組就會火速趕往現場,迅速將病人情況穩定下來並帶離,無論戰火紛飛風雨無阻……這當然與普通人的生活無關,所以許多人擠破腦袋去打聽能安裝廉價義體的地方,大多是沒有資格證的義體醫生,人們輪換着使用這裏的山寨貨和殘次品,讓老的副作用被新的副作用取代,在痛苦中盡力過完這一生。
有限的教育、有限的生活條件使得他們永遠無法依靠自己的努力去獲取與有錢人相同的社會地位,沒有話語權的底層民眾哪怕為企業賣光了自己的一切也不可能得到認同,他們仰望着摩天高樓,也同樣仰望着高處的芸芸眾生。在天上,才説得上是夜之城合格的體驗,遠離地面的喧囂和污濁的空氣,浮空車在紺碧大廈、各大公司和高級公寓之間來回穿梭,依靠着玻璃幕牆下被漠視的汗水的付出,資產階級過着優渥的生活,然而他們其實並不滿足於在高入雲端的地方居住,精神潔癖讓他十分厭惡城市的混亂,對於他們來説,現在只需要一筆不大的投資就能定居在軌道空間站,徹底的離開夜之城這骯髒的地方,除了太空旅行之外,眼下還有一件事兒讓他們非常感興趣:荒坂集團的Relic項目可以將人們的思想封存在神輿內,肉體軀殼不再是生命的限制,你的靈魂可以在任意一副身體上繼續你的一生。可以説資產階級現在在物質上與精神上都主動的與底層人民脱離開來,這樣愉悦的狀態是他們十分珍視並享受的,但現實中的矛盾依舊很尖鋭,為了保持現在的地位,早在許多年前資本就開始逐漸控制社會的輿論導向,安慰劑不斷在身邊的銀幕上投放,遊説集團也跟着大肆宣揚義體的安全性,對賽博精神病絕口不提,中間人作為買辦集團,也就是在這段時間內徹底成為了壟斷機會的信息中心,他們配合跨國公司實現了對城市內不同勢力的控制,而媒體也因此就完全失去了社會意義,徹底淪為了資本的馬前卒,沒有企業贊助,反映現實的獨立記者也沒有出路,混亂、毒品、貧窮繼續氾濫着,市政中心的廣場上身穿裝甲的公司護衞時刻在巡邏,提醒着每一個人誰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自欺,並且欺人着
讓夜之城混亂持續的是一種奇妙的現象,人們高呼着要反抗,轉頭又沉浸在廣告牌給予的美夢之中,人們不斷批判現實,卻又很少在生活裏真的關心他人,似乎是科技的進步封閉了人們的情緒,又或者説他們從來信奉的就是虛無,在不甘命運和安於現狀間反覆橫跳,思想的混亂磨掉了每個人的性子,他們不相信任何東西,同樣的,底層羣體之間沒有產生共情,卻充滿了相互的欺凌。

夜之城警察局NCPD的警員們大多都來自於窮苦家庭,但他們效忠的卻是夜之城議會背後的資本們,那些最需要他們伸張正義的民生疾苦的案子,只要其中和跨國公司的業務有關係,就不再是他們的“職責之內”了,而真正會處理的打家劫舍、鎮壓暴動之類的任務也往往會招外包人員過去玩命,僱傭兵們出生入死拿到所謂證據,然後警局再抓人去勒索更多的錢用以分贓,當然,七成是人家的。社會秩序沒有控制者,黑惡勢力就會替政府在街頭巷尾“立足”,就是這麼一個不大的城市,卻有着諸如虎爪邦、漩渦幫、莫克斯榜、瓦倫蒂諾幫、六街幫、巫毒幫、動物幫、亂刀會、清道夫等林林總總十數個幫派,內部時常上演着武裝奪權的戲碼,外部不斷與其他幫派相互征伐,籠絡着社會不要的邊緣人,去盤剝那些更可憐的人。地下拳賽、性偶場所還有最新穎的“黑超夢”都是幫派的營生,超夢可以説是一種帶有全方位感觸的浸入式VR,可以體驗突破感官的強刺激,所以在其發明時,惡俗的方法就已經不再小眾,體驗搶劫、殺人或更惡劣行徑的超夢能夠大大滿足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對追尋刺激的需要,無數生活艱難的民眾也因此對於拍攝黑超夢趨之若鶩,這是最快的掙錢方式,他們情願讓自己的受盡折磨來換取一定的生存空間,哪怕是去體驗浸泡腐蝕液體、食人甚至不同的死亡方式。而在社會最角落的,孤立無援的傷退老兵、幫派的人體試驗品、不堪重負的義體工人無一例外被逼成了賽博精神病,最後都倒在了暴恐機動隊的槍下,然而機動隊的一些成員曾經也是賽博精神病患者,他們因為高戰鬥力被警局吸納成為特種部隊,但此刻面對同病相憐的人們卻毫不留情,他們是這個城市“覺得”正義被伸張的唯一手段,雖然他們的出現總是連帶着周圍無辜的生命一併被消滅,但那又怎麼樣呢,“社會蛀蟲”的死亡算不得罪惡。
打不了洋人,還打不了你?社會動盪與不安寧沒有促成秩序恢復的趨勢,卻遞歸式的加劇了混亂。底層人民缺乏視野去找到真正的癥結,但對於他們來説,就算暴力和貧困無處不在,他們也仍不會選擇離開夜之城,“無名小卒還是揚名立萬!”這是在這裏唯一普世的社會價值,夜之城把功成名就這一永恆的希望擺在了人們眼前,在這裏大家都可以是獨行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或出賣民眾、或泯滅良知、或成為某個勢力的走狗,向夜之城“物競天擇”的規則投降就可以克服所有的恐慌,無論如何,人們都期望着廣告牌中難以企及的名望和豪奢不再只有夢裏才能實現,最好明天就能觸手可及,但,他們摸得到嗎?這樣的信仰就是加害底層人民的幫兇,再美好的許諾都只是自欺欺人的掩耳盜鈴,他們在出賣自己身體的同時,也失去了自身全部的自由,作為利益集團眼中的“消耗品”,怎麼可能會被允許享受和他們一樣的權利,資本主義在向最終階段發展時,活生生的人作為落後勞動力將被直接淘汰掉,流浪者部落在企業進駐城市時就被吃幹抹淨排擠出了精英們的生活空間,現在就剩下街頭小子和底層公司狗了。“無名小卒還是揚名立萬”或許可以翻譯成:“你是想做城裏的老鼠還是鄉下的耗子?”無數為此赴湯蹈火的工具人,沒有全身上下那些金屬,最後也都只是被子彈打爛了一坨肉。自我剝削剝削至死,人們就如同幽鬼,無數思想解放運動讓鬼變成了人,而現在他們又想變成鬼,強尼·銀手於是説人們是在繼續用自己崩潰的精神、破碎的夢想維持這個畸形社會運轉的燃料所需。

三
沙啞的反抗之聲
社會似乎到了一種即將爆發的邊緣,但作為荒坂集團的締造者,158歲的荒坂三郎對此卻不以為意,二戰時他曾是日本帝國海軍航空隊的飛行員,戰敗的陰影使他蒙受屈辱,於是立志讓荒坂有朝一日能夠帶領日本掌控世界主導政治與經濟,義體的加持使得三郎的統治極為穩定,他的目標也在一步步變為現實,而正因軍用科技代表着美國的軍事實力,痛恨美國的荒坂三郎擴大了第4次企業戰爭,寧將全世界人民陷於火海之中,也要徹底擊敗美國,但也因此招致了不少反對他的力量,內外的敵人都很多,這也成了他們開發Relic的誘因,荒坂三郎需要一種手段來維繫權力。荒坂帝國本可以千秋萬代,直到有人在內部點了一把火,或者,是兩把。
第一把火就來自於荒坂集團內部。荒坂家族並不是鐵板一塊,三郎的小兒子荒坂賴宣就是正面反對他父親意志的人,青年時期,經常出入底層社會的他見慣了企業對人民的壓迫,不止一次的呼籲公司進行改革把自由還給民眾,但他的話在集團內無足輕重,於是他在外組建了自己的幫派,並發動了對荒坂的襲擊,結局很顯然,靠一腔熱血召集的“反叛者”必然不是集團訓練有素的企業武裝的對手,家人的求情讓賴宣僅僅關了禁閉就結束了懲罰,不過他也很快認識到千里大堤只能從內部瓦解。在賴宣提供內部資料之後,日本政府以威脅的方式讓荒坂承認了第四次企業戰爭的失敗,而荒坂卻以另一種形式在夜之城紮了根,世界的變化與賴宣的認知有很大偏差,最後忍無可忍的他設計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成功成為了荒坂集團的控制者,得以施展他“回到過去”世界秩序的計劃*,但歷史的進程從來就不是改變一個人或一件事就能偏轉的,即便賴宣能夠順利開展他的計劃,要面對的也是非常困難的現實,他的第1個計劃是武斷放棄企業對於民生的控制開展休克療法,但這無異於直接加重了當下社會的混亂程度,實現他目的的可能性非常低,若是由企業直接主導整場改革,就會因為無法實現各階層的配合繼而繼續維持壟斷,目的與手段是矛盾的;而他的第2個計劃是日本的老傳統“一億玉碎”,挑起第5次企業戰爭,寄希望於打爛全世界讓企業們再無翻身之力,但歷史經驗告訴我們,荒坂可能會被打敗,但其他企業並不會,而老百姓將再次為他們承受這世上的積苦。荒坂瀨宣的選擇是機會主義的失敗,意味着利用陰謀奪權改造世界是不可行的。
而第二把火則是物理上的。“天降猛男”強尼·銀手在戰場上對公司殖民主義恨之入骨,主動退出了這不義的戰爭,軍旅生涯讓義肢替代了他失去的手臂,也成為了他名字的一部分,叛逆自此成為了他的代名詞,他隨後在夜之城組建了反財團反政府的自由搖滾樂隊武侍樂隊,成為了樂隊的頭面人物,魅力非凡人的夢想家,心懷理想的反叛者,是不少自由主義者的精神領袖,自然也成了荒坂的麻煩製造者,而後變故到來,他的天才女友被強行擄走參與Relic前置項目的設計,但在營救過程的爭鬥中,卻將她的靈魂永遠留在了網絡空間裏了,強尼發誓要為此報仇,在第4次企業戰爭的白熱化階段,他希望能通過一次旗幟式的事件掀起民眾反抗荒坂的浪潮,於是帶隊殺入荒坂塔並引爆了一顆小型核彈,造成數萬人死亡,無數人患上輻射病,被稱之為夜之城浩劫,然而這場行動並未殺死荒坂三郎,他本人也在這次行動中被俘獲,接受人體試驗提取了他的靈魂存入了relic中。但陰差陽錯之下,強尼·銀手在遊戲主角V身上覆活了,他發現社會的風氣一切照舊,荒坂的地位也沒有因為他的行動發生改變,遂意識到人們不會因為自己符號化的反抗而羣體響應,於是他改變了主意,打算憑藉自己直接清除荒坂的統治核心*,另一條世界線上,在荒坂賴宣發動政變造成內部慌亂的同時,強尼·銀手率部突襲荒坂總部,消滅了正在會議中的荒坂高層,殺死了守衞他們的賽博怪人亞當·重錘,毀掉了封存無數人靈魂的神輿,結束了這台目前統治着城市的機器的生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與荒坂賴宣的計劃相同,世界的走向並不會以強尼的意志為轉移,在夜之城高層們消失後,荒坂集團仍有人能夠繼續控制,而即便荒坂就此撤出,那也只是為他人讓路,眼紅的其他跨國公司會迅速接管夜之城,更多人會因為利益接團的切換走向貧窮,然後一切照舊。強尼·銀手的選擇是恐怖主義的失敗,意味着利用陰謀製造威脅改造世界是不可行的。

明日仍舊虛無
荒坂賴宣與強尼·銀手的行動儘管手段並不相同,但失敗的結局也昭示着他們在不同方面上擁有共同點。首先在身份上,他們都是自由主義者,因為對“體制”的厭倦和對底層的同情心,使它們在生活中對社會結構非常敏感,在面對企業的階級壓迫時,他們都展現了較強的行動力,從這一點上來説他們是進步的;但辯證的從思想上看,那些行動也彰顯了他們的政治幼稚,對實際現象缺乏足夠的認識,但對自己的影響力又充滿了不切實際的預估,認為僅憑一己之力就可以完成改變社會風貌的偉大舉措,而從企業的角度來説,他們的存在其實並不重要,“沒有他們”才重要,他們自視的“高人一等”也體現在了忽視人們被動選擇生活環境的事實、鄙夷底層民眾對生活的妥協上,罵人們不思進取,認為自己要拯救民眾但又不願意與民眾為伍,所以都想依靠陰謀達到目的,但實際上只有憑藉“陽謀”團結所有能團結的人、結合所有人的努力才有可能實現社會運動的成功;而在組織結構的因素上,也決定了他們不會取得民眾的廣泛支持,首先就是不要求自身組織的純潔性,無論是荒坂賴宣還是強尼·銀手,他們從個人到小團體都毫不約束其所為,作風驕奢淫逸,無論口號喊得再響,都很難得到被壓迫的底層民眾的共情,也因此他們並沒有行動綱領,在行動中 “獨行俠”風格盡顯,缺少科學的組織協調指揮,才導致了“反抗者”的白白送命和夜之城數萬人的死亡,因而讓他們在民眾中的吸引力甚至不如幫派,這也體現了他們缺乏階段性部署,在達成奪權或者毀壞的目標前,沒有任何人去準備一份對未來建設的藍圖,僅以實現標誌性事件作為最終目的,然而黑幫之所以成為黑幫,平民之所以成為平民,企業之所以壓迫民眾,卻和他們沒有關係了,自己也並沒有去尋求社會結構上的改變。
高傲的姿態,草率的佈置,魯莽的行動……正是因為這些原因,讓時代中改革和革命的進步之聲僅僅浮於表面,儘管搖滾愛好者們無一不把他們的傳説視作瑰寶,但其他人呢?夜之城那些受盡壓迫的最該被團結的“沉默的大多數”對他們全然不在乎。值得一提的是,遊戲中的主角V,他的名字來源於經典反烏托邦電影《V字仇殺隊》,但也如同電影中所表現的價值觀一樣,V或者強尼·銀手所做的,都只是砸碎所謂體質的狂歡,滿足於站在自由主義的精神高地的愉悦,同時卻葬送了人們對於改革資本主義社會結構所作出的全部努力,最後帶給社會的也只是無盡的混亂、破壞和更嚴重的虛無主義情緒,社會各界的生活環境都加變得更加惡劣,所以我們能得出一個結論:自由主義革命是必然失敗的。

我們在討論夜之城民眾的生活現狀時,很能聯想到我們更加熟悉的夜上海,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租界造成的地理割裂,讓上海城和之外的地區是兩個世界,外來壟斷資本對中國人的殘酷剝削,形成了人口買賣、逼良為娼、“包身工”、底層人民任人宰割等等舊社會壓迫的慘象,日本軍艦在黃浦江外虎視眈眈,流行外國文化也是上流社會的標誌之一,自由是屬於有錢人的,場面上的人活得紙醉金迷,更多的人卻處在極度貧困的流浪之中,人們都渾渾噩噩的活着,而在思想大浪潮中,自由主義沒有得到市場,但新民主主義革命與社會主義革命,卻讓髒亂的舊世界徹底翻天覆地了。而對夜之城的民眾來説,除了資本財團的壓迫其實還有新的問題,以德拉曼出租車為例,它是一家人工智能全權自行管理的出行服務公司,這代表AI已經能夠自發的控制一個產業了,而夜之城創始者的奈特公司也將人工智能研究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AI代替肉體勞動力進行工作幾乎成了必然,失業或者説是全方位被淘汰,這些矛盾顯然在過去的混亂中被掩蓋,所有人都可能會面臨一場智械危機,絕不能再視而不顧任由投降主義擴散,需要有人能夠團結各階層民眾,分析主次矛盾,一步步實事求是地去找尋出路,去找到所有人都期盼着的更加光明的未來。
結語
賽博朋克的世界告訴了我們什麼呢?資本對人的剝削壓迫是現實的,由它來主導社會會讓弱勢羣體被逐出其生存圈之外,民不聊生,資本的壟斷也會讓社會發展進入停滯,科學技術失去進步的動力,而資本對輿論的控制,則會讓真實的矛盾淹沒在糖衣炮彈裏,整個社會瀰漫着虛無主義情緒,人們淪陷於無法改變世界並強迫自己妥協的過程中,自由主義變革只會徒勞無功。在我們的現實世界裏,信奉新自由主義的自由主義者們其實也反對資本,“自由派”對資本的批判在網絡上屢見不鮮,但他們本身卻又是資本主義分化民眾的工具,利用切格瓦拉去修飾他們暴力破壞的“正義性”,利用性別運動的擴大化去轉移真正的矛盾;又因為新自由主義帶給人們天生的認識短淺和知識片面,讓他們的所謂變革無法產生資本主義的替代品,現在被他們奉為圭臬的無政府主義其實也早已被扔進歷史的垃圾堆,所以資本巨頭們從來不會為街頭的動亂擔心,因為自由主義者永遠不可能通過一場變革來推翻資本主義。
題外話:如果你自稱一個自由主義者,卻還為資本主義高唱讚歌,這是極為滑稽的,至少應該先向荒坂賴宣和強尼·銀手這樣的老前輩學習學習,提高自己的行動力,實事求是的認識世界,然後脱胎換骨努力成為一名合格的社會主義接班人[doge]。
參考資料:
[1] 劉仰. 跨國公司_新的殖民主義 [J]. 環球視野,2010,312期.
[2] Loskit. 賽博朋克世界時間線(中文翻譯版)[DB/OL]. VG百科-賽博朋克2077. (2020-12-12)[2021-01-15]. https://www.vgbaike.com/cyberpunk_2077/baike1291
[3] 五月,亞瑟,賽博毒藥等. 2077世界設定[DB/OL]. VG百科-賽博朋克2077. (2020-12-12)[2021-01-16]. https://www.vgbaike.com/cyberpunk_2077/baike932
[4] 五月,綠豆做的粥, Wintermute-V,賽博毒藥等.血色風暴世界設定[DB/OL]. VG百科-賽博朋克Red. (2020-6-10)[2021-01-16]. https://www.vgbaike.com/cyberpunk_red/baike596
[5] Sinoeast. 賽博朋克2077文檔 [DB/OL]. 簡書. (2020-12-15)[2021-01-16]. https://www.jianshu.com/p/9fb9cea1a149
[6] 舍長駕到. 賽博朋克2077全流程合集 [EB/OL]. 嗶哩嗶哩彈幕網. (2020-12-12)[2021-01-17].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QK4y157Gt
[7] 北方的郵差. 夜之城漫遊指南 [EB/OL]. 嗶哩嗶哩彈幕網. (2020-12-25)[2021-01-20].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QK4y157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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