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隱形:亞裔面對疫情和仇恨浪潮,正遭受失業打擊_風聞
大眼联盟-2021-04-19 14:11
作者:《今日美國》 Marc Ramirez
翻譯:Rylie & 麥迪訊編輯部 超新星K
字數:5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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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自從2020年三月開始,隨着新冠疫情而來的,還有失業浪潮。因為新冠,需要需要接觸羣體的服務業被迫停擺,哪怕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也面臨應屆生招聘停滯的問題。在失業的問題上,亞裔所受到的傷害不僅僅停留於對病毒的恐懼,隨着針對亞裔的無端襲擊越發常見,許多正在找工作的亞裔年輕人開始捫心自問,對亞裔的種族歧視是否也間接導致了亞裔難以就業的局面?
本文為翻譯內容,原文發佈於《今日美國 (USA Today)》,原文標題為:‘Invisibilized’: Asian Americans lead in long-term unemployment amid COVID-19 pandemic and hate attacks
上週,原先在聖地亞哥機場做調酒師安妮塔·伯巴奇(Anita Burbage)接到了她等待了數月的一通電話——她終於可以回去上班了。
現年56歲的伯巴奇在1991年離開了她的家鄉菲律賓來到美國。在當下的情況,她並不介意從事服務行業,也不介意一天只能工作兩天。在經歷了過去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失業狀態之後,住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她對能夠再次迴歸職場已經表示十分感激。
她和其他在服務業的同行們能夠在這一年中倖存下來,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他們的工會組織了定期的Zoom分享會,他們會聊起自己的恐懼:害怕無法支付房租,害怕感染新冠,還有,他們害怕因為自己是菲律賓人而遭到騷擾和攻擊。
“我為他們感到害怕,”伯巴奇回憶起這些經歷時淚流滿面。“這些人是我陪伴我工作多年的同事。但我不斷告訴每個人:堅持住,疫苗就快來了,我們會回到工作崗位上的。’”
在Covid-19使當地的酒店、飯店、購物中心、美容院和其他場所被迫關閉後的一年多時間裏,亞裔和太平洋島民們努力面臨着新冠期間美國最高的長期失業率。現如今,雖然失業率已經回落到疫情前的水平,但亞裔也仍不確定他們何時能夠重返工作崗位。
根據勞工局(Bureau of Labor)的數據,截至2021年第一季度,亞裔社區的615,000名失業者中有48%的人失業時間超過六個月。這個數字高於非裔人口(43%),白人人口(39%)和西裔人口(39%)中長期失業的比例。
上圖顯示的是2021年度第一季度的各種族間長期失業率對比,從上到下依次是白人、亞裔、非裔和西裔。可以看到,亞裔羣裏有近50%的人面臨長於27周的失業,比其他羣體都要高;圖片來自原文
專家表示,亞裔社區長期存在的失業率反映出的,是低薪行業的復甦非常緩慢。背後的原因是的亞太裔中,受教育程度低的比例異常之高。但這些失業數據中還不包括由於語言或文化障礙而沒有申請失業救濟的人。
新冠疫情和隨之而來的反亞裔情緒加劇了這種情況。去年秋天,儘管在舊金山的新冠病例中只有12%是亞裔,但他們卻佔據了近40%的新冠病毒死亡人數。
在美國,每10個亞洲人中有7個以上出生於國外,其中許多是新移民、定居在高價住房區域或居住在深受疫情影響的各州。美國近三分之一的亞裔人口居住在加利福尼亞州,而新澤西州、伊利諾伊州、夏威夷州和華盛頓州也有大量亞裔人口。
圖片來自原文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亞裔研究中心副主任梅蘭妮·德拉克魯茲-維斯卡(Melany De La Cruz-Viesca)説:“我們確實發現,新冠疫情更容易影響那些僅有中學或以下學歷的人。” 截至去年夏天,生活在加州的這些學歷較低的亞裔中,有83%已申請失業救濟。而其餘對其他人來説,申請救濟的的比例僅為37%。
維斯卡主任隨後説,雖然亞裔美國人的失業率已從2020年春季近15%的高位下降到今年2月的略高於5%,但是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亞裔仍很難重新站穩腳跟。
“所受的教育程度越高,在疫情後迴歸正常生活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如果你在美甲店工作,人脈和選擇都非常有限,就可能要一直等候僱主打電話才能重新開始工作。”
隨着新冠於2020年春季開始在美國蔓延,需要與人接觸的工作完全消失。而這其中有許多都是很多亞洲人從事的領域,包括在零售、接待、服務、以美容院或老人護理等。
位於芝加哥的非營利組織國家亞太婦女論壇(National Asian Pacific American Women’s Forum)的執行董事Sung Yeon Choimorrow説:“他們在為我們提供餐飲,幫我們做指甲,並且在照顧我們的孩子和您的老人,從事這些工作的許多亞洲人時常被我們忽略。” 她的組織旨在為亞裔和太平洋島民的婦女們爭取權利。
由舊金山州立大學的經濟學教授唐納德·馬爾(Donald Mar)和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鄰里知識中心主任,城市規劃學者保羅·翁(Paul Ong) 共同編寫的一份報告中提到,在這些服務行業中,亞裔佔全國僱員的四分之一。
舊金山唐人街,攝於2020年九月;圖片來自原文
馬爾説:“這些行業復甦非常緩慢。亞裔集中在少數幾個州,其中一些州恰好實行了別的州所沒有的就地避難所限制(shelter-in-place restrictions)。因此,亞裔美國人在疫情期間更易失業。”
據馬爾估計,從2020年1月至3月,超過233,000家亞洲小型企業關閉;許多人甚至在真正倒閉之前就受到了影響,在疫情還未造成大規模停工時, 這些企業的客户就因認為新冠與亞裔之間存在某種聯繫而取消了訂單。
亞裔面臨的長期失業造成的不僅僅是經濟損失
對於那些長期失業的人來説,這種情況不僅在經濟上造成了損失,也同時在精神上造成了損失。
在西雅圖,工會Unite Here 設立了一條熱線電話,以幫助失業的人們尋找提供食物的救濟站和申請救濟金,但人們的需求很快就超越了物質層面。
亞太裔美國勞工聯盟西雅圖分會會長,Unite Here社區組織者Eunice How説:“人們撥打熱線電話,僅僅是想找個人説説話。有些人面臨精神健康問題,他們時常在開始哭泣,表現的手足無措。太令人心碎了。”
當地工會的大多數工人仍然沒有工作,該組織試圖通過定期的電話,短信和Zoom聊天來振奮人們的精神。據估計,西雅圖市區酒店工作人員中約30%是亞裔和太平洋島民。
How表示:“我們工會里的每一位成員都被這次疫情深深的影響極。因為我們的行業依賴於人們結伴的旅行,我們將成為最後被複蘇的行業之一。我們無法遠程工作,職員們必須到工作地點上班。”
對於在聖地亞哥的伯巴奇和她的同事來説,無法工作是巨大的挑戰。她説,鑑於這座城市的生活成本高昂,那些稍為年長一些的同事們感到非常無力,他們害怕自己因為年齡太大而找不到其他工作,同時害怕自己原先的工作機會不會再次開放。有些人在大型連鎖商店申請了工作,但卻都沒有找到新的出路。
伯巴奇説:“他們擔心自己會被趕出公寓”,而她認為自己已經很幸運了,至少她的伴侶的工作能夠讓他們勉強餬口。
伯巴奇和伴侶;圖片來自原文
最重要的是,他們也擔心感染新冠,與此同時,隨着針對亞裔的襲擊持續不斷的發聲,他們同時還面臨可能發生的暴力事件。4月3日的那個星期六,一名64歲婦女在加州里弗賽德(Riverside)市被刺身亡,儘管警方堅持這不是仇恨犯罪,但這些事件進一步引發了人們對針對亞裔羣體暴力的擔憂。
總部位於舊金山的“停止歧視亞裔和太平洋島居民(Stop AAPI Hate)” 負責追蹤和統計針對亞裔和太平洋島民的歧視和排外行為。根據他們的報告,從2020年3月到2021年2月共計已收到了近3,800起反亞裔攻擊的事件報告。
由於許多年紀較大的同事不會開車,他們只能乘公共汽車外出,伯巴奇和其他幾人決定幫他們領取聖地亞哥工會採購的食品,並送到他們的家中。
伯巴奇説:“我的許多菲律賓裔同事都很沮喪,他們害怕到不敢外出。除了病毒之外,他們還得擔心受到其他的傷害。”
亞裔女性面臨的失業狀況****更為糟糕
洛杉磯韓國城的移民工人聯盟(Koreatown Immigrant Workers Alliance) 執行董事Alexandra Suh 表示,從事低收入工作的亞裔女性受到了失業帶來的極大衝擊。
Suh説:“我們在亞裔社區看到的經濟復甦中,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和工資較高的人與其他族裔羣體的表現相當。但我們看到,低收入和低學歷的亞裔與具有同等條件的其他族裔成員之間有着巨大差異。因為他們只找到報酬最低的工作,因此他們的就業恢復能力明顯更弱。不幸的是,情況恐怕比數字所展示的還要糟糕,這一點在亞裔女性羣體中尤其明顯。”
根據國家婦女法律中心(National Women’s Law Center) 的數據,截止2020年12月,美國共有140,000個女性的工作崗位流失。
“通常,亞裔女性需要做的的家務更多,育兒負擔也特別高高,”Suh説,“在家庭中揹負的責任,使本就不輕鬆的生活雪上加霜。現在,許多女性也要承擔起照顧老人的義務,所以不難看出,這場疫情給她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她説,亞裔因受種族歧視而轉向某些特定的行業,這些行業在歷史上被視為“女性的工作”,比如烹飪、洗衣、家務勞動、護理和美容等。這類工作受人蔑視,薪水也低,但都和當今亞裔社區如此容易遭受失業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Suh説:“當這場疫情給社會帶來了難以置信的壓力時,誰才是最受壓迫的羣體?是女性,有色人種和從事低薪工作的人。”
這種壓力甚至會給那些沒有被因此丟掉工作的的人帶來影響。全國亞太裔美國婦女論壇(National Asian Pacific American Women’s Forum)的Choimorrow説,她認識的一位生活在芝加哥的年輕女性,在疫情剛剛開始的時候從大學畢業,但她卻立即被迫當起了養家餬口的角色,因為她的父母,身為無證移民,剛剛失去了在餐飲行業裏的工作。
Choimorrow説:“就在一瞬間,她需要肩負起償還全家貸款的責任。對於22歲,剛剛從大學畢業女性來説,這是一個巨大的責任。”
失業的不僅是受教育程度有限的人。31歲的Yan Pang出生於中國,是一名大學的音樂老師,也同時是明尼蘇達州聖保羅市的一家非營利組織的僱員。當疫情來臨時,學校的入學人數暴跌,她所工作的非盈利組織資金枯竭,因此,她丟掉了工作。
Pang於2012年來到美國,並在明尼蘇達大學(University of Minnesota)獲得了音樂博士學位,她説,自己很難不感到沮喪。
Pang説:“人們不斷告訴我,‘屬於你的運氣終將到來’,我也告訴自己要保持希望。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我還是需要購買食物。如果想在行業中受到尊重,那麼收入就非常重要。沒有收入,我還能撐多久?”
在過去的10個月裏,她一直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要麼是因工作機會的不斷流失,亦或是因為對應屆生招聘停滯而無功而返。她擔心自己可能是帶有種族主義色彩的“模範少數派”刻板印象的受害者,這種刻板印象總是暗示亞裔美國人總是事業有成,甚至可以一直不停的投入到工作中。
Pang説:“我覺得我沒有那麼脆弱,不需要外界的幫助,但我的所面臨的困境已經不允許我高枕無憂。我好像是’隱形的’。”
Pang説,她曾在街上被針對亞裔的種族主義者騷擾,這些人嘲笑她的名字和口音,也有人對她説:“滾回中國。你在這裏做什麼?” 一位非常不友善的海關工作人員對她説:“你真走運,我們現在沒錢把你驅逐出境。”
圖片來自原文
她説,在新冠疫情的初期,她堅持戴口罩並督促身邊的人也做好防疫工作,卻招來了嘲笑。她承受着巨大的壓力,以至於她經常在公共場所取下口罩,以免被欺負。
她從失業救濟中得到的錢僅夠維持生計。有時,在她會在居住公寓的大廳裏會發現一些捐贈的罐頭食品。她説:“我已經開始吃土豆了,因為這是最便宜的食物。”
Peng從中國離開是為了爭取到更好的機會,而這些經歷是她精疲力盡。她説:“我在美國花了九年的時間拿到博士學位…..這就是我得到的。”
亞洲移民在尋找工作時面臨各種障礙
倡導人表示。語言和文化障礙成為許多亞裔工人和他們擁有的企業難以從疫情中恢復的因素。
舊金山環境司法機構Brightline Defence Project的執行董事Eddie Ahn表示,許多移民不認識和同事以外的人,甚至參加美國常見的應聘培訓(例如修改簡歷的輔導機會或線上研討會)對他們來説也是一種挑戰。
Ahn説:“他們沒有需要的資源來完善簡歷,因此很難找到工作。”
在西雅圖,亞太裔美國勞工聯盟分會主席How表示,服務業聯盟與全國勞工聯盟合作,為英語水平有限的失業工人提供資源,以幫助他們解決失業問題,並幫助他們申請到了超過500,000美元的福利。
“許多人沒有電腦,就算有,電腦上的信息也不是他們的母語,” How説。“除了陌生的語言外,令人頭疼的還有非專業人士不易理解的技術操作。比如,如果您沒有電腦,該如何上傳身份證照片?因此,我們開始幫助他們解決這些問題。”
位於休斯頓的中華文化服務中心(Houston’s Chinese Community Center)的文化和社區主管李冬梅説,有些人因不熟悉失業保障程序導致福利被推遲,他們因而不得不依靠社區資源。
李冬梅説:“對於亞裔,特別是華裔來説,如果你失業了,你只會找到一種方法來度過難關。他們傾向於使用華裔內部龐大的社交網絡,而不願意通過就業保障機構申請失業幫助。”
對於小型企業來説,即使聯邦提供了相關援助,很多亞裔業主也不知道有這種幫助,意識到時為時已晚。
馬薩諸塞大學(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的經濟學教Marlene Kim 説:“其中一些小企業將會永遠消失。當項目開始為企業提供貸款時,許多亞裔經營者因為語言不通而沒有抓住機會。而且銀行沒有主動與他們聯繫,所以他們無法獲得幫助,最終生意只能面臨倒閉。”
圖片來自原文
Kim教授説,新冠期間亞裔的長期失業率明顯高於之前的經濟衰退時期,這中現象的背後,可能是種族偏見的影響。
她説:“即使考慮到地理,教育和外國出生等種種因素,也無法解釋我們看到的亞裔高失業率。”
“我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舊金山活動家Ahn説,在舊金山的唐人街,新冠病毒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商業損失。
一名警察在舊金山唐人街巡邏,圖片來自原文
他説:“企業面臨着極大壓力。”從唐人街到日本城,店鋪老闆們都因房租而愁眉不展。“一位餐館老闆表示他將31名員工削減到只剩4名,這確實非常令人擔憂。”
最受歡迎的唐人街餐廳三和(Sam Wo)於1908年開業,當年由一對夫妻運營,新冠疫情來臨後,這家餐廳的員工從23名削減到只有3名,而老闆David Ho甚至開始掌起了勺,因為餐廳只保留了外賣服務。
新冠疫情帶來的衝擊已過去了一整年,但是餐廳的大部分下崗員工尚未返回。雖然三和餐廳的年輕服務生已基本全部找到了新工作工作,但不會講英語的老廚師和年長的後廚工人仍在等待他們的復工通知。
該餐廳的市場顧問Steven Lee説:“我們仍然不會開放室內用餐。如果需要每個人相距6英尺,我們可能只容得下10個人。餐館面積不大,Ho老闆認為顧客不會進用餐。”
舊金山唐人街蕭條的景象,圖片來自原文
Kim教授説,疫情暴露出來的問題,是自大蕭條以來美國的經濟政策長期沒有更新所導致的缺點。
“大蕭條給我們帶來了我們今天擁有的許多社會福利,例如失業保險,福利申請和最低工資要求。如果美國能夠藉着當下新冠疫情的機會,對家庭需要哪些福利進行一次新的思考和評估,那也會帶來很多的好處,因為人們非常需要幫助。”
在聖地亞哥,伯巴奇知道自己將重返工作崗位,在復活節週日,她在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可以放鬆一下了。為了慶祝,她為家人烹飪了來自她的故鄉菲律賓的一道烤雞。
她説:“我媽媽總是説,無論去哪裏,只要懂得做飯,就可以生存。”
伯巴奇受到了來自前同事的短信,詢問是否也會恢復其他職位。而她也表示愛莫能助。
她説:“我需要為所有人擔心,而我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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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nation/2021/04/07/covid-19-asian-americans-joblessness-has-lasted-longer-pandemic/4823285001/
正義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