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一用是書生?智捕盜賊顯才能:清代學者李兆洛治理鳳台縣軼事_風聞
史遇春之尘境心影录-一个乡下读书人,恋乡土,爱读书……2021-04-20 15:37
作者:史遇春
武進李申耆先生兆洛,在清代,被認為是通儒。
李兆洛所著書籍,在海內傳誦,經久不衰。
著書名世而外,傳聞,李兆洛的吏才,也有其過人之處。
世人多喜歡嗤笑書生百無一用、不解吏事,但就李兆洛來看,這樣的論斷,恐怕是難以成立的;就李兆洛的仕途行跡論,那些非笑書生的人,或可以一時掩口了!
李兆洛科考中式,進入翰林,散館,被任用為知縣。
知縣之任,李兆洛是被朝廷委派到安徽鳳台縣。
李兆洛赴任之前,鳳台縣在當時一直被目為很難治理的地方。
據説,當日清廷治下的鳳台縣,土地貧瘠,民風彪悍。以此,鳳台縣民之中,多有習以為盜者。那些為盜之人,橫刀拍掌(兩人各出一手相拍,表示謹守諾言。蓋為江湖義氣之舉。),出入於淮泗之間,以此來謀營生。那些號稱“豪傑”之士,則穩居鄉間,從為盜者那裏分攘其利。官府追捕為盜者比較緊急時,為盜者就會慌忙躲進鄉居的“豪傑”之家。風聲一過,官府放鬆,為盜者又會聚合當地無賴,開始做殺人越貨的勾當。
在這樣的民俗土風之下,鳳台縣的地方官,往往因為追捕盜賊不立,多被朝廷定罪後去職。
李兆洛到鳳台縣就任之後,便開始了他對本地的治理工作。
對於占人口大多數的善良膽小的民眾,李兆洛盡力安撫輯和。這樣一來,大多數的民眾開始安下心來,良好的社會環境初步形成。
基礎穩固之後,李兆洛開始親自騎着馬,帶領健壯有力的隸役,到各個鄉間、墟里去巡行。對外的名義,李兆洛説是視察民眾田禾莊稼的種植生產情況。實際巡行中,只要證實有所謂的“豪傑”在鄉間橫行不法,李兆洛就會帶領隸役,徑行進入“豪傑”之家,將領頭之人繩之以法,當場帶走。
這一巡行過程中,李兆洛暗自留心,發現有那些可以改造收編、才能明顯突出的“豪傑”之輩,他就允許其家以錢財為其贖罪減刑,然後,他還把這類人安排進本縣隸役的隊伍,並責成他們抓捕盜賊。
於是,在李兆洛的治理之下,鳳台縣的盜風漸息。
當時,百文敏公(即百齡)為兩江總督。
百齡(公元1748年~公元1816年), 字菊溪,本姓張,漢軍正黃旗人,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曆)乾隆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進士。歷官湖廣、兩廣、兩江總督,左都御史兼都統,協辦大學士。清仁宗(愛新覺羅·顒琰)嘉慶(公元1796年~公元1820年)中,捕治廣東沿海海盜及兩湖盜;勘治黃河王家營等潰口,主張罷除改道之議,仍舊依循故道。疏浚下游河道,修堤築壩,頗獲績效。進封三等男爵,嘉慶二十一年卒。諡文敏。有《除邪紀略》、《守意龕集》。
對於治下的盜賊,百齡治理極為嚴厲。
不巧,其時儀徵有一巨紳家中被盜,全家人被戕害,盜賊捲了財物逃逸。
百齡以嚴厲治盜為要務,在其治下,竟然發生了這樣猖獗的盜殺案件,所以,他異常震怒。
百齡隨即傳檄屬下地方各官,嚴格要求,限定一月之內,必須破獲此案;並警告説,如果一月之內,沒有弄清案件,所有各屬官員,全部上奏彈劾,罷斥奪職。
百齡檄下之後,搜捕盜賊的騎兵四出,全力查辦案件。
盜賊做案後,早已逃逸;官方的大力搜尋,結果使得盜賊隱匿更深。
各州、縣官員雖在竭盡全力辦案,但是,大家的心中,還是深深擔憂。因為官員們都很清楚,盜賊如果不能按期抓獲,大家一定會被褫職奪官。
李兆洛私下偵查探知:
儀徵盜竊殺人一案的嫌犯,是蒙城人;那強人,劫掠儀徵巨紳之後,就竄躲在鳳台縣境內;翼護那強人的,乃是本地巨猾。
李兆洛細思:
如果直接派人前往抓捕,或者設計引誘擒拿,根據掌握的情況,都無法制服那巨猾,更抓不到那強人。
當晚,李兆洛安排好酒菜,秘密召集那些他之前改造收編在衙署的曾經的“豪傑”,讓他們到衙署的內室,然後,安排這些健壯有力已成為隸役的人一起喝酒。
酒過數巡,李兆洛對這些人説道:
“過不了幾天,我就要被罷官了,今晚,在這裏安排酒菜和大家聚會,就是為了提前與諸位道別!”
聽李兆洛這麼一説,這些隸役全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覷,不知如何言説。因酒酣耳熱,情緒激動,甚至有人還為此涕淚交流了。
李兆洛又徐徐對在座的各位説道:
“儀徵盜竊殺人一案,大家都知道,如果一月之內,抓不到盜賊,那麼,我和其他官員一樣,也會被上司彈劾。這個案子,私底下,我已聽到傳言,説是盜賊就藏匿在本縣境內。這個,想來大家也一定有所耳聞。一月之內,抓不到盜賊,我必然會被罷職。我離職之後,新來的知縣或許會抓住盜賊。一旦如此,那麼,我所獲得的罪行,一定會更重。原本,我是打算派遣諸位去捉拿這一夥盜賊的,但是擔心各位無法成功,反而拖累牽連諸位。思來想去,還是我一人來擔當這無法破案的罪責吧!”
李兆洛説完,在座的隸役一起進言道:
“李公是好官,自己情願獲罪罷官,也不肯把責任推卸到下屬身上,真是難得的好官啊!我們大家有今天,都是李公給了我們生路。眼下,有如此的難事,我們都願意以死來報答李公的恩義。請李公先將我們的妻兒收押在縣衙獄中,然後督責我們去抓捕盜賊。如果我們去後三天還沒有回來,那麼,我們肯定是死在執行公務之中了。我們的妻兒,就請李公憐唸了!”
這番話之後,李兆洛深深慨嘆,他也被這些人的言辭感動地流下淚來。他輕拍着這些人的肩背,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並遣散了他們。
那盜賊所藏匿的巨猾之家,距離鳳台縣城有四十里地。隸役們合計之後,計劃夜間出發,前往抓捕。
那晚,隸役們到達巨猾家時,巨猾正在庭中宴請盜賊。現場,燃燒的蠟燭,很是巨大,如椽一般。宴會非常熱鬧,酒酣之後,呼喊叫嚷之聲,在門外都可以聽得清楚。
隸役突入巨猾庭中,對他説道:
“好久不見,老友可曾念及我等否?今夜不速來訪,切勿見怪啊!”
巨猾看了看這些隸役,都是曾經熟悉的故人,也不把他們放在眼裏,輕笑着説道:
“諸位在公門已久,夜晚來訪,難道是為了儀徵盜竊殺人案嗎?”
隸役們就説:
“知縣李公因為此案即將被罷官,為了追查案情,已經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了。我們的妻兒,現已被關押在縣衙獄中。如果追查不出,我們連同家小,全都要定罪處罰。”
巨猾指着在宴席上座的一位客人説到:
“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你們受了縣令李公的命令,前來抓捕,我也不忍心有負於你們,不然的話,你們也回不去。至於説他要不要跟你們去投案,你們自己和他商量着辦!”
聽巨猾這麼一説,那盜賊大聲言道:
“走,走,我跟你們去投案。李公確實是個好官,再大的罪責,我都自己來擔當。難道我忍心為了自己的性命,連累李公和各位嗎?”
於是,,一起回到了鳳台縣城。
巨猾將隸役與某人送至半道,他就自行回家去了。
李兆洛知道隸役們這一去,一定會抓到盜賊,所以,他提前讓人準備好了檻車,並且集合了壯丁百來號人在等待。
等到隸役帶着盜賊回來,李兆洛立即安排,簡單對其進行了審訊。盜賊對於自己的犯案事實,也全都供認不諱。
於是,按照當時的規定和安排,將盜賊檻送往蒙城縣。
押送過程,李兆洛親自監督前行。
鳳台縣距離蒙城縣八十里地,兩縣中間,有一個很大的鎮,這個大鎮是鳳台與蒙城的交界之地,也是來往必經的要道。
李兆洛監督押送盜賊至此大鎮,他先命人將檻車抬進旅店。然後,他自己踞坐胡牀於店門之外。
所謂胡牀,又名交牀、繩牀、逍遙座;一種能摺疊能掛的輕便坐具。
當時,大鎮上聽説是抓了大盜,要押往蒙城,人們都跑來旅店圍觀,人數之多,環集如堵牆一般。
李兆洛踞坐門外,笑着對圍觀民眾言説:
這位大盜的身軀是怎樣地魁偉高大,武藝是如何地高超精深,而且,他會妖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捉拿他治罪。
李兆洛口上講説着,手上比劃着,就像是説書人在講故事一般。
説了很久之後,李兆洛看着圍觀的人羣説道:
“現在,我立了這麼大的功績,應該很快就會被擢升,你們都來看熱鬧,也應該向我道賀才是啊!”
説完之後,李兆洛吩咐拿酒過來,自己要了一個大碗,斟滿,然後,安排給圍觀者備了酒,一起喝了個痛快。
李兆洛踞坐店門之外講説、喝酒,從頭至尾,中間有很長一段時間。
民眾散開之後,李兆洛才坐了轎子離開旅店。
李兆洛為什麼要來這麼一出呢?
原來,李兆洛從鳳台縣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偵知,那位巨猾會來此大鎮劫奪囚車。
即到大鎮之後,李兆洛先安排將檻車抬進旅店,自己踞坐店外,與圍觀民眾刺刺不休地講説。
然後,他暗地裏安排壯丁,讓這些人計劃好路線之後,在店中吃飽喝足,然後,推到後牆,押送檻車,從別路疾速往蒙城行進。
等到李兆洛登上轎子,帶着一幫人行進時,那位巨猾也帶了徒黨,尾隨在後。這樣,巨猾帶領的人,距離檻車已經有十幾裏遠了。
尾隨了不一會兒,巨猾才發覺,中了李兆洛的調虎離山之計。沒有辦法,巨猾只能帶領徒黨散去。
李兆洛將那盜賊押禁蒙城牢獄之後,他馬上着手,寫好獄詞,上報兩江總督百齡,其中有云:
“儀徵盜殺一案,人犯現已抓獲,今由鳳台縣押解至蒙城,交由蒙城辦理,不日可由蒙城押解歸案。”
百齡收到李兆洛的文書之後,非常高興。
次日,百齡又接到蒙城縣的文書,説是盜賊已解押至半路了。
不想,蒙城縣派人解押途中,大白天的,還是讓那盜賊給逃脱了。
這時候,百齡也沒有辦法,只是治了押解人員的罪。
李兆洛抓捕盜賊,用的是策略、智慧,這哪裏是普通的官吏能夠企及的呢?
聽説李兆洛相貌極其醜陋,身才短小,肚子很大,深眼窩,鷹鈎鼻,面色黝黑,痘痂累累。看來,就長相而言,他也是個異人啊!
以上文字,參考清無名氏《秦鬟樓談錄》而成。
文末,需要介紹一下李兆洛其人。
李兆洛(公元1769年~公元1841年)清代學者、文學家、地理學家、藏書家。
本姓王,養於李氏,字申耆,晚號養一老人;陽湖(今屬江蘇常州市)人。
清仁宗嘉慶十年(公元1805年)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鳳台知縣,在職7年,興辦教育,建鳳台循理書院,創設義學,以父憂去職,遂不復出。
主講江陰書院20餘年,培養人才甚多。
廣聚圖書,博覽諸學,通音韻、史地、歷算、文學、考證等。
藏書逾5萬卷,皆手加丹鉛,校勘一過,糾正謬誤。購藏各省通志居多,上自漢唐,下迄今世雜家諸説。藏書主在治學。藏書處有“養一齋”、“輩學齋”、“東讀書齋”、“御香書屋”等。
為文主張混合駢、散兩體之長,與桐城派散文立異,是陽湖派代表作家之一。
所作文章,大體上能貫徹自己的主張,如《舉業筌蹄序》、《墨卷望氣序》、《駢體文鈔序》、《皇朝文典序》等,駢散兼濟,事理交融。《精法樓祀汪容甫先生記》、《桐城姚氏姜塢惜抱兩先生傳》寫得和婉真摯;對桐城派的姚範、姚鼐兩人,也表示推尊,不持門户之見。
湯成烈《重刊養一齋文集序》評其學:“莫不兼綜百家,鈎稽歷代,研精極慮以出之,凡實事必求其是。”
所選《駢體文鈔》為歷來最好的駢文選本,標舉魏晉、六朝宗旨。
撰《養一齋文集》20卷,有清文宗(愛新覺羅·奕詝)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初刻本,清德宗(愛新覺羅·載湉)光緒四年(公元1878 年)重刻本。
輯有《皇朝文典》70卷,《大清一統輿地全圖》,《鳳台縣志》12卷,《地理韻編》21卷,《駢體文鈔》31卷等。
書學功底極深,尤善行草。
《七絕》為其行書作品,五十五時所書,為李兆洛之代表作。
《清史稿》卷四百八十六·列傳二百七十三《文苑三·李兆洛傳》可參看。
(全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