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20年重映的《指環王》電影原著，如何影響了無數奇幻RPG？_風聞

經典總是經典。

文/組長

近期，奇幻史詩電影《指環王》系列三部曲陸續在國內重映，其中，定檔於4月16日的《指環王：護戒使者》首映時間還是2001年。

20年過去，彼得·傑克遜導演的《指環王》系列業已成為公認的影史經典，這些年間除與其同世界觀的《霍比特人》三部曲，也再鮮有這樣大製作的奇幻史詩電影。

而《指環王》《霍比特人》電影所依託的原著，由英國作家、語言學家約翰·羅納德·托爾金（J.R.R.Tolkien）創作的奇幻作品集，更被認為是當代奇幻文學的濫觴，其影響亦發散至包括影視、遊戲在內的各個文化領域。

約翰·羅納德·托爾金

然而，如今這部電影的重映似乎並未能迎合新一代觀眾，豆瓣由於老觀眾居多暫且不論，截至目前，它在貓眼電影的評分只有8.9（熟悉貓眼的朋友都清楚這算不上高分），打一星的佔比6.6%。

其中，低分差評大多指向電影時間太長，或者“沒有結局”。

雖然屬於托爾金奇幻的黃金時代早已過去，但誤會三部曲的第一部沒有結局這種事情，某種意義上也讓重提經典的必要性變得突出起來。為免所涉繁冗，我們在此只對原著作一概況介紹，並主要關注它們對後世奇幻類角色扮演遊戲（RPG）的影響。

經典

生於1892年的托爾金是英國牛津大學的一位語言學教授，一個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老兵，同時也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和一個完美主義者。

對語言與神秘事物的迷戀，使他年輕時期就開始構思、寫作體系化的英語神話，而追求完美的性格則使得這個目標終其一生都不曾真正完成。

在經歷數次碰壁以後，托爾金於1937年出版了《霍比特人》。本書的定位是兒童文學，這與托爾金當時更為嚴肅的總體構思還是有些出入，但其意想不到的成功讓他大受鼓舞。

他旋即着手創作《指環王》（又作《魔戒》），幾經修改於1954年正式出版。當時正值“二戰”後紙張短缺，出版商又希望壓低首部書的定價，《指環王》遂分三部出版，也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護戒使者》《雙塔奇兵》和《王者歸來》。

《霍比特人》與《指環王》的流行，讓“中土世界”（Middle-earth，又作中洲）這個擁有驚人歷史地理細節的虛擬大陸逐漸廣為人知。但在托爾金的體系中，巴金斯、弗羅多一行人的故事，僅是中土世界的冰山一角。

1973年托爾金去世，他的兒子克里斯托弗·托爾金（ChristopherTolkien）整理了大量未出版的遺稿，內容多是對中土世界歷史、地理、角色、故事的背景性質的補充。個別語焉不詳、情節缺失處，由小托爾金執筆補完。

如此一來，中洲的完整面貌才逐漸浮出水面，《精靈寶鑽》《未完的傳説》《胡林的子女》《貝倫與露西恩》《剛鐸林陷落》《中洲歷史》等書在後來幾十年間一一出版。

現在回望，奇幻題材在當代文學中早已蔚然成風，許多“主流文學”作家同時也是奇幻文學作家（如石黑一雄）。

誠然，説這種情形是由托爾金一人造就未免言過其實，各民族的神話和民間傳説向來就是世人共享的想象力源泉，但如果要追溯最初是誰將以如此厚重、嚴肅的方式書寫奇幻，使之到達相當的文學、藝術和學術高度，那一定非托爾金莫屬。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托爾金奇幻的影響可謂盛極，並一度成為反主流文化的代表，衝擊的領域涵蓋文學、繪畫、音樂、影視——當然，還有遊戲。恰好那個時候，也正是當代遊戲競相勃發的階段。

要素

托爾金的作品深刻塑造了包括桌面遊戲與電子遊戲在內的奇幻RPG，而最重要同時也最顯見的論據，在於它們對託氏奇幻特定要素的襲用與改造，儘管這種聯繫並非都是直接的。

種族、生命與角色設定就是這些要素的核心。中土世界連同其所處的“阿爾達”（Arda，可以理解為地球）除了人類之外，有着諸神、精靈、霍比特人（或半身人）、獸人、樹人、巨魔、古龍等形形色色的種族和生物，其中很多自古至今就存在於不同民族文化之中。關鍵不在於概念本身，而是它們在何種方式上被使用、被理解，托爾金的影響集中於後一方面。

1974年問世的《龍與地下城》（Dungeons and Dragons，簡稱DnD）是一款奇幻RPG桌遊，它被認為是桌面角色扮演遊戲（TRPG）和電腦角色扮演遊戲（CPRG）、乃至整個RPG遊戲家族的起源。這個重要的作品本身，就借鑑了不少託氏奇幻的要素。

桌面遊戲《龍與地下城》

儘管DnD創始人之一加里·吉蓋克斯（Gary Gygax）一向宣稱他並未受到托爾金的影響，還認為《指環王》三部曲有些無趣，但是彼此之間的聯繫幾乎就是肉眼可見的。

當初，托爾金遺產管理機構——托爾金基金會甚至明確要求DnD將一些種族的命名如“ent”改為“treant”（樹人），“balrog”改為“baldor demons”（炎魔），“hobbits”改為“halfings”（霍比特人，半身人）。

樹人

炎魔

1977年發行於雅達利2600平台的《巨洞探險》（Colossal Cave Adventure），是電子遊戲中最早RPG之一，它借用了《龍與地下城》的諸多要素，因而也間接受到了托爾金奇幻的影響。在DnD規則的啓發下，《博德之門》《異域鎮魂曲》等一批CRPG隨之興起，從而將中土世界的要素帶到了更多的電子遊戲中，這一直延續到曾風靡全世界的MMORPG《魔獸世界》。

《魔獸世界》中的精靈睿智、美麗而永生不朽，這與各種民族神話和民間傳説中的描述無異。但如果細究就會發現，他們與託氏作品有着更深一層的聯繫：

《魔獸世界》中的精靈被劃分為若干不同的種族，比如暗夜精靈、高等精靈和血精靈等，而這種族羣分化以及彼此之間的複雜關係，與《精靈寶鑽》中諾多、凡雅、泰勒瑞等族的分化不無對應關係。

甚至，《魔獸世界》中血精靈的薩拉斯語（Thalasian）叫法“辛多雷”（Sin-dorei）根本就是《精靈寶鑽》中“辛達林”（Sindarin）的變體（此為早期泰勒瑞族分裂後在中洲形成的一支），高等精靈稱謂奎爾多雷（Quel-dorei）則近似昆雅（Quenya），凡此種種。

《魔獸世界》中的血精靈

《指環王》電影中的精靈

1987年的初代《最終幻想》，不僅設定上有人類、矮人、獸人和龍等種族，主線故事的四位光之戰士踏上漫漫征途摧毀黑暗水晶，也與《指環王》中弗羅多一行人摧毀至尊魔戒在結構上近似一致。只是後來，隨着《最終幻想》系列自身的成熟，才漸漸擺脱了《指環王》的影響。

《最終幻想I》

此外，邁雅甘道夫白袍尖帽的法師裝扮、遊俠阿拉貢的弓箭手特徵、墮入黑暗的強大人類戒靈…….無論善惡，在如今的奇幻遊戲中或多或少都能找到與其對應的形象。

語言

語言是托爾金奇幻中值得單獨提出來的一個維度，托爾金在這方面的工作，完全可與在中土歷史、地理、角色、故事方面的工作等量齊觀。而且由於他本人身為語言學教授，他為中土世界專門創造的語言門類也有着獨特的學術價值。

精靈、獸人、樹人、矮人、霍比特人等種族是有自己的語言的，但只是在托爾金以後。

托爾金在青年時期就已經開始自創語言，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件事對於通曉35門語言的教授來説越來越不成問題。他本人對學習語言有着極大的熱情，且不分古今語種，從西歐的古盎格魯-撒克遜語，到北歐的芬蘭語、古挪威語，再到東歐的立陶宛語一概瞭然於心，他有時為了學術工作加以研習，有時又只是以為閒趣。

在托爾金為中土世界創造的語言中，精靈語是最完善的，其中又以昆雅語（Quenya）和辛達語（Sindarin）為最，昆雅語僅方言就有超過15種變化。

昆雅語-英語詞典

托爾金不僅在書稿中零散地使用這些異世界語言，還系統性地制定了語法規則、常用詞彙表，如今網上可以很方便地搜索到精靈語詞典。

更難得的是，他在設計這些語言的時候還相當細緻地兼顧了世界觀，比如居住於地下、擅長於鍛造的矮人就擁有一種特殊的符號語言而非口語，因為他們工作的時候周圍環境極為嘈雜。

托爾金對語言的重視，讓整個中土世界真正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儘管這些人工語言都是基於現實印歐語系的變體，但當它們與奇幻世界觀結合，就富有一種神秘的意味。

後來凡是追求完美、要求世界觀感染力強的作品，都注意到了語言的重要性，《阿凡達》的異星語言納美語、《權力的遊戲》的多斯拉克語就均聘請了語言學專家來設計。

遊戲這方面的例子也不少。《上古卷軸：天際》中鏗鏘有力的龍語，至今仍為各位抓根寶們津津樂道。

《上古卷軸：天際》中的第一個龍吼“Fus Ro Dah”

而在《黑暗之魂》系列中，則明顯存在多處對托爾金的致敬。如“黑魂”中的王城亞諾爾隆德（Anor Londo），Anor在精靈語（昆雅語系）中意為“太陽”，Londo則有“港口”的含義。《指環王》中宏偉的米那斯提力斯城（Minas Tirith），依山而建的的剛鐸王都，原名即為米納斯阿諾爾（Minas Anor）。

“黑魂”系列王城亞諾爾隆德

《指環王》電影中的米納斯提力斯

還有洛斯里克（Lothric）王子和他的哥哥洛裏安（Lorian）王子，兩人的名字合起來非常接近一個專有名詞Lothlórien，這正是中洲一個精靈國度的地名。類似地，黑魂中不少地名、人名均與精靈語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哲學家維特根斯坦説，“語言的邊界決定世界的外延。”奇幻語言的邊界，於是也決定了想象的邊界，這大概就是為何托爾金作品能具備如此史詩感的原因之一。

理念

在托爾金以前，奇幻文學大多以人物角色為針，以故事情節為線，目的只在於塑造一個主角、講好一個故事，並不注重世界觀背景的構建。換句話説，人們曾經認為奇幻文學犯不着花費那麼多的心血，去設定上下五千年、東西十萬裏的情形，那無疑是荒謬的。

中洲地圖

這種觀點的背後，仍是主流文學的“霸權地位”在起暗示作用。

但托爾金認為，“幻想文學對滿足特定的人類基本願望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這些願望是由許多成分構成的綜合體，其中最基本的願望包括去探究宇宙空間和時間的深度、廣度的願望，與其它生物進行交流和溝通的願望，探尋奇怪的語言和古老的生活方式的願望。”

他以貫穿畢生為一個“不存在的”中土世界寫作的態度，在行動上試圖扭轉這一成見——儘管要完全打破它還需要後來更多人的努力。

人們透過《霍比特人》《指環王》看到，一個奇幻故事原來可以不僅僅只是一個故事，而是不妨將其置於宏大而詳實的歷史地理背景和神話譜系之中。

有關於此，當托爾金本人被問及他如何看待《指環王》的流行時，他是這樣回答的：

“我想，《指環王》的一部分魅力，在於讀者們僅能窺見而不能全視其背後的大歷史……此外，許多古老的傳説都是純粹的‘神話’，且幾乎所有都是殘酷的悲劇：一場場災難將古代世界的美好摧毀殆盡。”

在這個意義上，《黑暗之魂》的碎片敍事，以及初火將熄、世界腐壞的悲劇氛圍，又與《指環王》何其相似——這不是説它直接借用了什麼，而是兩者在理念上奇妙地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