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家長永遠在忙孩子升學，TVB卻有另一個成人世界_風聞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近日，譚詠麟給68歲的曾志偉慶生。

　　校長想給曾志偉驚喜，但驚喜卻是曾志偉給到自己。“因為9點前他已經給周公急call去開會了。”好傢伙，1月走馬上任TVB副總經理的曾志偉果然是大忙人。如此勤勉正應了TVB首席創意官王祖藍總結的“這份工朝九晚不知幾點收工。”

　　2021年，TVB的窮則思變不僅體現在藝人回巢，還體現在劇集製作上的老驥伏櫪。港劇被唱衰N年了，但今年的《陀槍師姐2021》和《夥計辦大事》似乎正在宣告“文藝復興”。

　　前者請來了宣萱、陳豪、滕麗名，開播即被吐槽黃昏戀。嫌棄歸嫌棄，豆瓣評分卻從5.3回升到了6.2分；後者則是歐陽震華和馬德鍾兩大視帝對打，外加驅魔女神萬綺雯聯袂。雖然已經從開分的8.2掉至如今的7.8分，但港劇粉很磕得動這種老卡司。

　　去年10月，TVB放出的2021年節目巡禮劇片單就有23部之多，被預測為“港劇大年”。片單當中最搶眼的都是王牌IP的續集，如《使徒行者3》《踩過界2》《陀槍師姐2021》《白色強人2》《金宵大廈2》等。（話説，美國電視圈應對危機的方式也是“重拍經典”，《慾望都市》都要拍續集了）

　　樂天派急着感慨眾神歸位，悲觀黨先潑一盆冷水。總是搞這種男女主加起來百歲高齡的劇，不正説明TVB已經山窮水盡？但硬幣總有兩面，與歐陽震華、宣萱同齡的內地演員只能在家庭劇裏演幼升小、小升初、戰高考的孩子爸媽，是不是也説明TVB沒有年齡焦慮？

　　當42歲的佟大為已經習慣了父親的角色好多年，59歲的歐陽震華還在逐夢職場再起航。內地劇與TVB對成人世界的兩個鏡像，詭異得有趣。

　　夥計還能辦大事？

　　緊張進取，是香港人的精神特質，也是其深入骨髓的生活節奏。吳俊雄在《尋找香港本土意識》裏説：“這些拼搏行徑（地鐵空無一人仍然飛身上車），是一個羣體經年積累下來的自衞生存姿態，是一個社會的調子與肌理。”

　　港劇裏，這種節奏是潛移默化的共識。《夥計辦大事》裏的三個“老夥計”——歐陽震華、馬德鍾、萬綺雯，雖説人到中年但精氣神滿格。歐陽震華飾演即將升遷的督查歐陽聰，因為名譽事件被調離至交通調查組，被迫開始新工作。

　　原因是曾經戀人的女兒常笑，跑到警局門口宣揚歐陽聰勾引有夫之婦。隨後就是飯堂的八卦，以及競爭對手得意的笑。我的天，這種“老年桃色新聞”有什麼好扒的？

　　歐陽震華把中年男人的情緒演得入木三分。面對非議他正面硬剛，然後坐下來和八卦女們吃飯，用刀叉插入大雞腿，目光掃射餐廳令人捧腹。回到家裏對着逝去愛侶的照片訴苦，又顯得辛酸委屈。

　　另一位老夥計馬德鍾飾演律師戴政君，出場就是典型師奶殺手，把常笑迷了個七葷八素。而當常笑弄丟黑幫貨物，要被小頭目錘掉手指時，戴政君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還被小頭目喊“大少”。正行是能言善辯的律師，私下是幫會的大少，西裝革履亦正亦邪的感覺被馬德鍾拿捏得恰到好處。

　　可以看出歐陽震華和馬德鐘的老態，但也能閲讀出他們歲月積澱後的演技和魅力，後者正是年輕演員所匱乏的。如果《夥計辦大事》映照的是TVB中年男藝人的狀態，那麼《陀槍師姐2021》就是TVB中年女藝人的一面鏡子。

　　《陀槍師姐》的開頭，以戴安娜（宣萱飾）的夢境開始：馬國明和另外兩個男人在婚禮上爭奪她，最終魏德信（陳豪）從天而降牽起戴安娜的手。兩個五十上下的老男人奪門而逃，奔向幸福的康莊大道。

　　畫風很黃昏，但畢竟是夢境當不得真。影評只知吐槽人家老，後面落到現實的劇情是無暇光顧的。劇裏戴安娜的設定就是四十歲左右，並沒有扮嫩。誰説40歲就不能期待愛情呢？宣萱只是把這一年齡段的女性角色給豐富了。

　　當同事們都在指責琳達，一個快四十歲的女人因為逼婚而陷入狼狽境地時，她的心理活動很細膩。戴安娜怕自己也逼蒙漢森太緊，便在男方面前假裝灑脱謊稱自己並不是很在乎結婚。是真的不在乎嗎？她只是被現實輿論給逼退了。

　　平行的成年世界

　　TVB藝人的狀態，出演中年角色根本一點問題沒有。咱要是五十歲還能像宣萱和萬綺雯那樣元氣十足，怕不是做夢都能笑醒？須知有皺紋的中年才是真中年，不可被年齡焦慮洗腦帶偏。

　　反觀內地劇的成年世界，太過執着於爹媽這種單一角色了。《小捨得》開篇便上演了大型拼娃現場：外孫女夏歡歡被要求唱歌，外孫子顏子悠立馬被要求背誦圓周率。表演結束後，兩個孩子的媽媽又開始了言語上的含沙射影。

　　蔣欣飾演的田雨嵐，將所有希望全部傾注在兒子身上：把他的成績視為當媽的KPI，不能忍受絲毫退步。摸底考試裏，因為子悠最後兩道大題沒有做出來，田雨嵐問責老師，甚至向教育局舉報最後把人工作搞沒了。

　　從《小別離》到《小歡喜》再到《小捨得》，“小系列”一直在聚焦內地成年人的教育焦慮。《小別離》裏，黃磊和海清經過複雜的思想鬥爭，最終選擇將女兒送出國。當女兒説出“我就是分數機器時”，海清的眼神交織着傷心、困惑、不解。

　　《小歡喜》講高考，父母們的壓力不比孩子少。黃磊在金庸離世時的眼淚，只是個藉口，更多是在抒發中年人無法言説的苦惱。佛系的黃磊，女強人海清，嚴格的單親媽媽陶虹，嬉皮笑臉的沙溢，所有的父母角色都在傳遞一種本能的衝動——這個大號算是練廢了，小號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內地劇的成年世界太過關心孩子，而TVB的成年人起碼還有自己。**2018年的《BB來了》，既講女主唐恬兒新手母親的身份轉變，也着重描寫了她經營“陪月中介公司”的事業轉型。“你知道一個女人懷孕代表什麼嗎？是事業、身材、樣貌，各方面都堵上了。”她沒有轉變為“只能當媽媽”的思維，而是策劃自己如何在母親的身份上搞新的事業。

　　追求獨立，不斷提升自我的成年女性在TVB職業劇中有大量樣本。《法網狙擊》裏的見習檢查官紀慕芝，任何時候都穿着工作套裝，不理會財團公子的追求。擁有美貌卻不消費美貌，憑藉自己來獲得事業的成功；《點金勝手》中的柴沛勳貴為財團大小姐，仍然在股委會主席的位置上竭心盡智，即便被威脅也不改維護金融穩定的職業信仰。

　　TVB的女人也戀愛，但不會像內地劇帶着“戀愛腦”上班。《理智派生活》的職場描摹一點也不理智，所有職場都是為了秦嵐和王鶴棣的姐弟戀升温。

　　秦嵐被人陷害，王鶴棣一個剛畢業自己都窮死了的大學生，跟着剛認識的同事一起跳去行政部，難道不是為了戀愛嗎？還有女主前男友崔立新，現實中一個銷售經理會傻不拉幾在全公司員工面前搞表白這一套？

　　編劇塞了很多熱點話題進去：催婚的媽媽，人渣前男友，女性職場困境。故意給秦嵐製造了很多矛盾，但論起細節都流於表面。她在酒吧喝醉，無非就是為了讓王鶴棣遇見她。今年到現在才四月，你數過國產劇女主已經醉過多少次了嗎？

　　打卡上班，演員的長壽秘訣？

　　秦嵐保養得甚至比宣萱、萬綺雯10年前還好，但為啥演出來的成人世界就是兩個調調？內地都市劇的空間太依賴客廳、廚房、卧室、酒吧、餐廳了，職業背景大多浮光掠影甚至完全淪為陪襯。在TVB，除了客廳、卧室等家庭性空間，警局、法庭、工作間也是頗富特色的物質空間符碼。

　　悉德·菲爾德認為，劇本創作想要呈現真實且多面的人物，就要將人物的生活分為3個基本組成部分：職業生活部分，個人生活部分，私生活部分。可見塑造人物時，個人職業生活的重要性並不遜色該人物的其他構成。

　　以此審視TVB與內地的成人世界，專心搞孩子或者被催婚的內地劇主角們，大多被閹割掉了“職業生活部分”。留給中年演員的角色，也就只有爸爸媽媽甚至是爺爺奶奶了。無論什麼工作，糊弄糊弄沒必要拍，拍出來也不精彩，下一代才是人生的寄望所在。

　　而保留了“職業生活部分”的TVB，事實上也留住了中年藝人的演藝生命。人到中年才獲得視帝視後的例子不勝枚舉，鄧萃雯憑藉《巾幗梟雄》連莊視後的那兩年她已經43歲。這在內地簡直不敢想象，43歲莫要説演“九姑娘”了演“九姑奶”都有可能。

　　不過造成這種局面的客觀原因，是長期被詬病的TVB的用人制度。TVB有自己的藝員培訓班，因而新人在台裏上位特別難。一般都是從背景板開始熬，所以花旦們大多都是30歲+才能熬出頭。

　　而從“賣身契”合同出發，TVB開工制度常常日夜顛倒，為了趕進度讓藝人長時間開工。宣萱有名言：“系TVB一直拍戲會死的。”鄧萃雯也曾放話説，自己一把年紀，難道還籤10年賣身契嗎？2005年佘詩曼創紀錄拍下100集，更是被TVB戲稱為女鐵人。

　　佘詩曼只花15天就拍完《延禧攻略》曾被內媒驚歎，換成15年前的TVB，只怕還嫌棄磨蹭呢。為什麼人家拍職場真實懇切，大概因為TVB就是“資本家”，演員就是“打工人”。

　　賣身十年高強度練出演技，離巢歸來籤部頭約保重身體。最催人老的TVB制度，卻也在無形中延長了藝人們的熒幕生命，這倒有些黑色幽默。

　　近日圈內傳播討論甚廣的一個訪談，是華人文化產業投資基金董事長、香港TVB副主席兼非執行董事黎瑞剛接受香港媒體採訪。作為TVB大股東，黎瑞剛公開批評TVB“我非常不滿意”,並直指TVB“從團隊老化，思維老化，運行機制老化，到節目老化，形象老化，是全面老化”。

　　“老”這件事，就算我們再看一百遍“乘風破浪的姐姐”給自己洗腦，也是無可迴避的負面詞。但有TVB這麼個“老有所用”的平台還在堅持拍“夕陽紅的工作與戀愛”，你還別説，怪勵志、怪感人的。

　　並且，就像TVB還是要重整旗鼓，而不是索性去搞個TVC，成年人還是多多探索自身可能，不要一門心思練小號，似乎更算是個負責的大人。不然，生育率都要被你們這些搞升學焦慮的給整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