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的憤怒:瘋狂的報復,讓你逃無可逃_風聞
铁中堂-公众号:老铁讲故事 (id:sheyingtt)2021-04-20 11:30
一、一個以色列人的微笑
1979 年 1 月 22 日凌晨 4 點,黎巴嫩首都貝魯特上流社會聚居的「魯威登區」中,獨自躺在別墅大牀上的阿里·哈桑·薩拉曼再次從噩夢中被驚醒。
儘管已經感到背後的冷汗粘住了牀單,濕癢得有些難受,但在黑暗中的薩拉曼依然一動也沒敢動,而是默默地眯縫着眼睛,兩隻耳朵神經質般微微抖動着,緊張地搜索着窗外的動靜:
遠處的樹林裏夜鶯依然在不緊不慢地鳴叫,證明樹林裏沒有埋伏狙擊手,很好……
周圍鄰居家窗欞被風吹過,發出刷刷的聲音,證明每扇窗户都是完好關閉的,很好……
別墅院子裏一片寂靜,只有自己的保鏢巡邏的腳步聲,每兩秒落地一次,每兩秒落地一次,穩定,規律,沒有其他陌生的腳步,很好……
他又等了 5 分鐘,窗外很遠的地方傳來了一聲隱約的哨聲。
很好!安全!
薩拉曼終於鬆了一口氣,那是他在遠離別墅的高處佈置的暗哨,每過十五分鐘會用哨聲報告平安。
他終於敢小心地挪動自己的身體了,雖然窗户上厚厚的遮光窗簾阻擋了一切光源,即使開燈也不會暴露身體輪廓,薩拉曼卻依然選擇了摸黑下牀,謹慎地靠着房間裏的承重牆走到了卧室門口,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沉重的防彈門被打開了,面無表情的貼身保鏢走了進來。他已經習慣了自己的主人總是在凌晨被驚醒,一句話也沒説,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槍,在衞生間外面警戒。
薩拉曼這才打開了衞生間的燈,走進去打開淋浴開始洗澡。從 1972 年 10 月開始,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整整 6 年,從德國、西班牙、挪威、約旦到黎巴嫩,這 6 年裏他像喪家之犬一樣顛沛流離,但始終沒敢放鬆一點警惕。正是因為這份謹慎,他才能在過去 6 年裏僥倖逃脱了對頭連續 5 次的追殺。
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6 年時間裏,他無時無刻都在神經緊繃,只要有陌生人靠近自己 50 米範圍內,他的後背會汗毛乍起,就連酒店的牀跟沙發都得保鏢先坐過自己才敢坐,所有入口的食物都得保鏢先吃過自己才敢吃。即便回到了相對安全的家裏,每晚要麼就是一夜失眠,要麼就是在凌晨被突然驚醒,即便睡着了也不見得有多美好,因為夢裏全是爆炸、殘肢跟黑黝黝的指向自己的槍口……
即便如此……6 年來能夠活着依然是一件多麼值得慶祝的事情啊……
薩拉曼在淋浴的水幕裏無聲地狂笑起來:是啊!我依然活着!即便活得像一條泥洞裏的蛇一樣卑微,但我依然還活着!那些自詡上帝的人,我的命,有本事就來拿!
下午 3 點半,是每天一次的出門時間。
跟往常一樣,沉重的大門被打開,兩個保鏢先閃身出去,大門隨即被緊緊關閉。過了一分鐘,門外傳來了先出門的兩個保鏢就位後的暗號聲,薩拉曼這才再次拉開大門,在幾名貼身保鏢的簇擁下快步向街口的專車走去。
但這次的出門有些不一樣,一行人剛走出自己家大門沒多遠,就聽見旁邊樓上有人在嬌聲呼喊薩拉曼的名字。聽見呼喊,薩拉曼渾身一緊,下意識地就向旁邊跳了一步,身邊的保鏢也在一瞬間同時握住了武器。
薩拉曼抬頭一看,只見他家隔壁別墅的二樓窗口,一個相貌嬌媚的女郎正在衝薩拉曼招手。薩拉曼渾身鬆弛了下來,這位叫作佩妮洛普的美女並不是陌生人,而是已經跟自己比鄰相居很久的老熟人,自己搬來貝魯特前她就已經在這裏定居了,之前自己每次出門,都能看見她在自己家的草坪上撐着畫板作畫。
「阿里先生,能幫我個忙嗎?我把畫冊忘在車上了,又懶得下去取,您能幫我扔上來嗎?」 這名叫作佩妮洛普的鄰居手裏一邊揮舞着一個好像是汽車遙控器的玩意兒,一邊滿臉期待地指着自己門前停放的汽車。
薩拉曼微微笑了一下,他很確定這名美女似乎對自己有些好感,之前曾經贈送給自己一幅她畫的畫,而自己則回贈以葡萄酒。在這種每天幾乎喘不上氣來的壓抑生活中,要是能夠跟這位異國女子來上一段浪漫情緣,真是再好不過的減壓手段了……
在確認了那輛汽車距離自己只有十來步遠,且周圍視野開闊,並沒有什麼可疑人員埋伏後,薩拉曼很紳士地微微欠了欠身:「很樂意為您效勞,女士。」
他快步走到那輛大眾轎車旁邊,透過車窗,果然看到車後座上有一本畫冊。薩拉曼拉開車門正準備伸手拿畫冊,突然他感到身上的血液一下冷了——那本畫冊的封面,正是 1972 年慕尼黑奧運會以色列代表團的合影!
而在那本畫冊下面的車後座已經被整個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炸藥,目測起碼得有幾十公斤,炸藥上的起爆器正在一閃一閃地亮着燈。
頭頂上,佩妮洛普的聲音依然嬌媚:看清楚了嗎?阿里·哈桑·薩拉曼先生!
薩拉曼驚慌失措地抬起頭來,在巨大的恐懼下結結巴巴地求饒:「我不明白……女士,我並沒有傷害過你……這麼久我們都相安無事,為什麼突然……」
「因為我在一個月前剛剛結束『休眠』,先生」,妮洛普慢條斯理地按下了手中那個汽車遙控器一樣的玩意兒:「『摩薩德』代表所有慕尼黑的冤魂,送你下地獄!」
定向炸彈將巨大的爆炸威力全部釋放到了薩拉曼一側,衝擊波從路邊一直橫掃到了馬路另一側,將薩拉曼的 4 名保鏢全部炸死,餘威還造成了周圍的路人 4 死 18 傷。
而處於爆炸中心的薩拉曼更是被炸得屍骨無存,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抹意識,是一個以色列人在對着他微笑。
二、一個國家的憤怒
時間倒退到 6 年多以前,那是阿里·哈桑·薩拉曼一生中感覺最榮耀的時刻。
在他的精心策劃下,巴勒斯坦解放組織極端派別「黑九月」成員在 1972 年慕尼黑奧運會正在進行之時,於 9 月 5 日成功混進了慕尼黑奧運村,並劫持了 11 名以色列運動員為人質,消息一經公佈,立即引發了全世界的關注。
「黑九月」起源於在約旦境內的巴勒斯坦難民營中成立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下簡稱「巴解組織」)。巴解組織成立之後就不斷越境去以色列製造恐怖活動,給以色列和約旦都造成了嚴重的不安定。因此,1970 年 9 月,約旦國王決定動用軍隊將巴解組織徹底從約旦境內驅逐。在驅逐的過程中,約旦軍隊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巴勒斯坦難民營中一定程度的平民傷亡,史稱「黑九月事件」。於是巴解組織中的極端派別便成立了「黑九月」組織,開始瘋狂地策劃恐怖活動實施報復。
從 1970 年到 1972 年,「黑九月」連續策劃了劫持航班、襲擊大使館、在鬧市區引燃炸藥等一系列恐怖活動,但要數這次在全球曙目的奧運盛會中成功劫持人質影響最大。
眼看着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黑九月」身上,在遠方遙控指揮的薩拉曼興奮地難以自抑,將交換人質的條件一路提高到了要用 11 名人質去交換被關押在以色列監獄的 250 名「聖戰組織」成員。
而面對突發事件明顯準備不足的西德政府和警方在無形中也充當了「黑九月」的幫兇。西德政府先是拒絕了以色列政府要求暫停奧運會和從以色列國內派特種部隊來西德參與營救人質的請求,緊接着西德警方在營救行動中出現重大失誤,最終導致營救失敗,11 名以色列人質全部死亡。
雖然自己手中的人質並未能成功交換,派出去的劫持人質的 8 名恐怖分子也全部被擊斃,但這次在「太歲頭上動土」的行為依然讓薩拉曼和「黑九月」聲名鵲起。薩拉曼在「恐怖分子圈」有了「紅王子」的稱號,而「黑九月」也一舉躍升為世界最著名的幾大恐怖組織之一。
但不論是薩拉曼還是「黑九月」組織成員都沒有想到,就在他們自以為達到「人生巔峯」後不久,他們就都將被由自己引發的怒火吞噬,從此在這個世界上煙消雲散,再也留不下一絲痕跡。
那個怒火的來源,是「上帝」。
慕尼黑慘案發生後,以色列國內一片悲傷。在 9 月 6 日為 11 位運動員舉行的國葬上,一向以「鐵娘子」形象示人的總理梅厄夫人甚至一度因為過度悲傷而無法參加。
但等到三天後,梅厄夫人再次公開露面時,整個以色列的悲傷已經被複仇的怒火所代替。梅厄夫人在演講中公開表示,她已經簽署了對「黑九月」恐怖分子的追緝令:「在慕尼黑,一邊是猶太人遭到綁架、屠殺,而另一邊卻在觀賞體育盛舉。當猶太人把受難者的棺木抬回故鄉的時候,奧運會的火炬仍在燃燒。猶太人永遠是孤獨的,沒有人會保護我們,只有猶太人自己保護自己!」
演講結束後,梅厄夫人回到後台幾乎是立刻會見了連夜從歐洲返回的以色列「摩薩德」負責人扎米爾。
作為全球首屈一指的情報機構,「摩薩德」是希伯來語裏「機構」的意思,其實它的正式稱呼應該是「以色列情報與特別行動局」,主業是收集和分析情報。但讓「摩薩德」名聞全球的,卻是他的一項「副業」——海外特別行動。
相比較中央情報局這種擁有 2 萬多正式特工的「龐然大物」,「摩薩德」限於以色列的人口跟國力,只能走「短小精悍」的精英路線,正式特工人數始終保持在 1500 人以內,且大多在總部從事情報分析處理工作。
於是,為了彌補自身行動力尤其是海外行動力的不足,「摩薩德」獨創了「休眠」制度。這項制度其實就是將很多經過「摩薩德」培養的優秀特工長期分散潛伏在世界各地,平時這些身手不凡的特工就像普通人一樣工作、生活,甚至結婚生子,很多人幾年甚至十幾年都不會參加任何行動。而一旦以色列的國家利益受到嚴重威脅時,「摩薩德」就會不動聲色地從本部派出一名資深特工,然後在當地「喚醒」幾名潛伏的特工組成小隊,出其不意地展開海外特別行動。
這種「休眠—喚醒」的行動方式將「摩薩德」行動的突然性發揮到了極致,對手經常是猝不及防間便事起肘腋,簡直是防不勝防。
而現在,梅厄夫人代表以色列政府向扎米爾授權,行動期間他可以使用「摩薩德」所有「休眠」特工,行動不設期限,不惜代價,一定要將所有慕尼黑慘案製造者和整個「黑九月」組織全部消滅才能結束。
最後,梅厄夫人親自將一本《聖經》作為信物頒發給了扎米爾,表示從現在起,以色列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由此,扎米爾將整個復仇計劃命名為「上帝之怒」,一場整個國家的復仇就此開始。
三、一份必死的名單
得益於「摩薩德」超強的情報收集工作,扎米爾只等待了短短 4 天時間就掌握了「黑九月」所有參與慕尼黑慘案的成員名單。在與梅厄夫人等以色列政府高層溝通後,「摩薩德」最終確定了 11 人的死亡名單,這個人數恰好與以色列在慕尼黑慘案中喪生的運動員人數相等,彰顯出以色列「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信條。
針對這份死亡名單上的人物情況,扎米爾謹慎地只「喚醒」了大概 15 名特工在耶路撒冷集合,組成了被他稱為「死神突擊隊」的核心行動隊,在這個行動隊背後還有一支四五十人的輔助團隊提供後勤支持——短小精悍從來就是以色列特工行動的宗旨。
在行動前,每一名死神突擊隊的成員都向扎米爾遞交了一份自願退出「摩薩德」的申請書。這一方面意味着死神突擊隊在行動過程中將不會受任何國家法律和國際公約的限制,不管為了復仇搞出多大動靜也與以色列無關;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死神突擊隊成員一旦被捕,將無法受到任何國家跟組織的保護,以色列只會以「人道主義」的名義向他們的家屬「捐贈」鉅額撫卹金,卻再也無法保證他們本人的安全。
儘管是以這種近乎自斷退路的方式出征,但扎米爾依然跟死神突擊隊做了最簡單的「約法三章」,作為這場復仇的最後底線:
只對本人復仇,不傷害他們的親屬妻兒;
殺死恐怖分子後,不侮辱屍體;
儘量不對無辜者造成傷害。
9 月 25 日,死神突擊隊完成了全部準備,正式開啓了「上帝之怒」行動。以梅厄夫人所贈送的那本《聖經》為靈感,扎米爾頗具想象力地以《聖經》中所記載的人類的「七罪宗」來命名具體的行動方案,以表示死神突擊隊是在代表上帝去審判死亡名單上的成員。
第一個接受「七罪宗」審判的是死亡名單上的 4 號人物,外號「詩人」的瓦埃勒·茲瓦特,此人被認為是「黑九月」在意大利的負責人,為慕尼黑慘案提供了交通、通訊與資金支持。
慕尼黑慘案發生後,明知道以色列已經公開宣佈要「血債血償」,這位在意大利頗有名氣的「黑九月」核心成員居然沒有選擇躲藏,依然大搖大擺地住在自己位於羅馬市中心的家中。
因此,針對茲瓦特的復仇方案被命名為「懶惰」。
1972 年 10 月 16 日,在慕尼黑慘案發生僅約 5 個星期之後,茲瓦特就被發現慘死在自己家樓下,身中 14 槍。在他的屍體上還被放了一束黑色曼陀羅花和一張卡片,卡片上用希伯來文寫着「我們從未忘記,我們從未原諒」。黑色曼陀羅花此後也成為了死神突擊隊的主要標誌之一。
在這次行動中,最搞笑的要數羅馬警方。在死神突擊隊雷霆般的行動後,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的羅馬警方最終將茲瓦特認定為自殺……
這種慘烈的「自殺」方式讓「黑九月」其他成員驚恐不已,開始意識到以色列的死亡威脅絕不只是隨口説説,他們紛紛開始四處躲藏,但「摩薩德」依然很快鎖定了第二個審判目標,名單上的 11 號人物穆罕穆德·哈姆沙裏。
這位地下軍火商一直以來都在跟「黑九月」等恐怖組織進行軍火交易,慕尼黑慘案中恐怖分子使用的軍火大部分都是他提供的。
在茲瓦特被刺殺後,哈姆沙裏攜帶妻兒跑到了巴黎避禍,但商人的本性讓他依然在不斷進行軍火買賣,因此很快就被「摩薩德」鎖定了行蹤。
針對他的行動方案,被命名為「貪婪」。
1972 年 11 月底,「死神突擊隊」來到巴黎,其中一名特工偽裝成意大利黑手黨成員,在巴黎地下市場不斷放出要為自己家族進行大宗武器採購的消息。
貪婪的哈姆沙裏果然上鈎了,主動邀請這位特工來自己家裏詳談。結果這名特工在外圍人員的幫助下,趁着哈姆沙裏上廁所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家的電話機聽筒下放置了一枚微型烈性炸彈。
1972 年 12 月 7 日,在確定哈姆沙裏的妻子和兒女都離開家之後,那名一直在跟哈姆沙裏談生意的特工撥通了哈姆沙裏家的電話:「請問,是哈姆沙裏先生嗎?」
在話筒那邊清晰地傳來:「是的,我就是」的聲音後,這名特工按動了那枚微型炸彈的遙控器……
這位一生都在刀口舔血的軍火商頓時被炸掉了半個臉頰,在醫院苟延殘喘了一個多月後痛苦地死去了。而就在他死去當天,他的妻子發現自己家門前多了一束黑色曼陀羅花……
在「死神突擊隊」連續、高效的刺殺面前,被逼急了的「黑九月」也試圖反擊。
死亡名單上的 6 號人物——「黑九月」的智囊卡瑪利·納賽爾,7 號人物——「黑九月」對以色列境內實施恐怖活動的指揮官卡瑪利·阿德温及 9 號人物——慕尼黑慘案的直接指揮官穆罕穆德·尤瑟夫陸續回到了「黑九月」位於貝魯特的總部,開始指揮「黑九月」成員越境在以色列境內實施報復行動。
作為「黑九月」的新聞官,卡瑪利·納賽爾甚至公開向「摩薩德」叫囂:「我們就在這裏,就在貝魯特!有本事就派你們的特工小隊來送死吧!我們這裏有上千優秀的戰士,徒手也能把你們的人都掐死!」
但很快,納賽爾就發現自己低估了死神突擊隊的力量,那支只有十幾個人的特工小隊背後絕不只有四五十人的團隊協助,而是擁有整個「摩薩德」的信息與技術、不可計數的「休眠特工」及全世界猶太人的支持。
1973 年 4 月 1 日,西方的愚人節,扎米爾突然連續「喚醒」了潛伏在黎巴嫩境內的數名重要特工,開展「暴怒」行動。
在 15 小時內,被「喚醒」的特工加上這些特工平時所掌握的僱用人員及外圍人員,死神突擊隊的人數驟然提升到了近 300 人。在敵國的土地上,「摩薩德」撒豆成兵一般突然就變出了一支輕重武器齊備的特種部隊。
這支「死神突擊隊 PLUS」分乘 8 輛軍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殺奔「黑九月」總部,猝不及防的「黑九月」在自己的主場作戰居然人數和裝備還都落了下風,當場被打死 100 多人,連總部大樓都被炸燬了。
等到黎巴嫩軍方反應過來,趕緊派遣軍隊前往制止時, 這支死神突擊隊早已「變身結束」,化整為零離開了現場。在滿地狼藉之中,名單中的 6、7、9 號人物的屍體被整地擺放在一起,臉部為了方便辨認還有水洗過的痕跡,在屍體旁邊,依然是標誌性的黑色曼陀羅……
經此一戰,「黑九月」成員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骨幹分子紛紛各自逃亡,「黑九月」幾乎名存實亡。但「摩薩德」的追殺依然有條不紊,如形相隨。
1973 年 4 月,死亡名單上的 5 號人物,外號「博士」的巴希爾·庫拜西自持得到了美蘇兩國尤其是蘇聯特工系統的庇護,公開在巴黎露面,「摩薩德」隨即展開「傲慢」行動。
1973 年 4 月 6 日,在已經發現有人跟蹤自己的情況下,庫拜西居然選擇在巴黎鬧市區的十字路口直接站住,傲然回頭蔑視地看着跟蹤而來的死神突擊隊特工:「你的所作所為,要為自己的國家負責!」
跟蹤而來的特工就當着旁邊蘇聯特工的面,直接連開 11 槍打死了庫拜西:「我現在只對上帝負責,博士。」
幾乎是與此同時,死亡名單上的 10 號人物侯賽因·阿里希爾也在塞浦路斯見了上帝。
在「摩薩德」名為「色慾」的行動中,阿里希爾被酒店裏一見鍾情的美女帶到了房間。就在阿里希爾放鬆地躺在房間牀上等着美女出浴時,這位美女特工在衞生間遙控引爆了放置在牀下的炸彈。
1973 年 6 月,死亡名單上的 8 號人物穆罕穆德·佈德瑪死於汽車炸彈。
當時在「摩薩德」的「嫉妒」行動中,佈德瑪強取豪奪,從偽裝的死神突擊隊特工手裏搶走了一輛新車。在謹慎地檢查了車底盤跟排氣管等關鍵部位後,佈德瑪滿意地坐上了車,隨即被埋藏在車座椅下的壓力感應炸彈炸得碎屍車內。
至此,在慕尼黑慘案發生後不到 9 個月的時間,「摩薩德」的雷霆出擊不但讓死亡名單上的第 4 號到第 11 號人物全部接受了「上帝的懲罰」,就連威風一時的「黑九月」組織都已經名存實亡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窮追首兇了。
四、一個生存的保證
此時死亡名單上的前 3 號人物已經都成了驚弓之鳥,躲藏得無影無蹤。直到 1977 年 10 月,「摩薩德」才通過自己的情報網發現死亡名單上的 3 號人物瓦迪·哈達德藏身伊拉克巴格達的一處私人住宅,一直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
當時以色列跟伊拉克的外交關係不佳,以色列人很難以合法身份進入伊拉克。而且伊拉克正處於阿拉伯復興社會黨執政期間,國內局勢比較穩定,外來力量很難像在黎巴嫩那樣大打出手。
正在一籌莫展之時,「摩薩德」的老本行,情報分析部門立下奇功:他們通過對哈達德所藏身的住宅的僕人一年來外出購物的清單分析,發現哈達德似乎對巧克力情有獨鍾,每次都會購買。但在當時的巴格達,西方國家制造的高級巧克力絕對屬於奢侈品範疇。
於是遠在耶路撒冷的扎米爾立即「喚醒」了一名潛伏在伊拉克的巴勒斯坦籍間諜,開始「暴食」行動。
這名巴勒斯坦商人很快就在巴格達市區開了一家專門出售西方甜點的商店,並且在商店開業後專門向哈達德贈送過一次比利時名貴巧克力。
哈達德本來就在為巴格達找不到自己愛吃的巧克力而發愁,一看又是自己本國的「老鄉」送上門來的,自然大喜過望。雖然為了謹慎起見,第一次巴勒斯坦商人送來的巧克力哈達德自己沒有吃,而是轉送給了自己的僕人,但眼見僕人吃了巧克力之後沒有任何不適,哈達德馬上迫不及待地讓自己的僕人將這家甜品店列為每次採購必買的商店。
美滋滋地吃了 2 個月各國高級巧克力之後,周圍的人發現哈達德開始日漸消瘦,最後竟然一病不起。手下急忙從巴勒斯坦請來專家給哈達德診治,但是幾位巴勒斯坦最有名的醫療專家反覆檢查,都沒有發現任何中毒跡象,只是驚訝地發現哈達德的免疫系統遭到了徹底破壞,種種症狀都跟白血病非常相似,但針對白血病的治療方案卻又毫無效果。
1978 年 3 月,在掙扎了 4 個月後,哈德達終於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到最後,巴勒斯坦官方給出的死因依然是白血病。
直到哈達德的葬禮結束後,當初負責給他採購食物的僕人偶爾路過當初那家甜品店時,發現商店早已人去屋空,店門口的招牌上插着一束早已枯萎的黑色曼陀羅……
而刺殺位於黑名單榜首的「紅王子」阿里·哈桑·薩拉曼的過程中,「摩薩德」及死神突擊隊遭到了少有的挫敗。
首先是 1973 年 7 月在挪威,死神突擊隊成員在行動中放走了真兇,反而將一名長相酷似薩拉曼的無辜服務員錯殺,導致 6 名「摩薩德」特工被挪威警察逮捕,消息傳出後,國際輿論紛紛指責以色列在報復行動中濫殺無辜,美蘇等國正是從此以後開始有組織地對死亡名單上的部分成員進行保護,無形中使得「摩薩德」此後的復仇計劃難度大增。
緊接着是 1976 年,死神突擊隊特工在已經徹底包圍薩拉曼及其助手——死亡名單上 2 號人物阿布·達烏德的情況下,居然被兩人拼死突圍成功。
薩拉曼雖然身中 5 槍,但依然成功逃脱,並一口氣跑回了貝魯特的老巢隱居不出。而達烏德更是從此就在「摩薩德」的視野中徹底消失了。
最後,扎米爾不得不擴大「喚醒」範圍,將之前在貝魯特潛伏過很久的佩妮洛普又從德國重新調回貝魯特,這才有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1981 年 8 月 1 日,距離慕尼黑慘案 9 年後,在希臘雅典的一間破敗的酒店裏,死亡名單上的最後一人阿布·達烏德正在緊張地催促着妻子收拾東西。
自從 1976 年從「摩薩德」的包圍圈中死裏逃生後,達烏德這 5 年來一直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在東歐、中歐各國之間來回打轉,只要發現一點可疑之處就立即搬家。
就在半個小時前,當他下酒店樓梯時發現,本來要上樓的一位年輕人看見自己後突然扭身下樓時,他就敏鋭地意識到自己暴露了。
「快點,趕在天黑前一定要離開這裏!否則……」達烏德發現妻子突然緊盯着門口不動了,他扭頭一看,房門已經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幾名面色冷峻的男子正站在門口,他不由地腳下一軟,跟妻子同時跌倒在了牀前。
「不!求你……」眼見其中一名男子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拎起達烏德扔進了衞生間,達烏德的妻子忍不住抽泣着開始求饒。
「別擔心,夫人。」一位指揮官模樣的男子扶起了達烏德的妻子,語氣異常和藹,「我們行動前有紀律,只對本人復仇,不會傷害親屬妻兒的」。
達烏德的妻子稍稍安下些心來,此時衞生間裏已經開始傳來一聲又一聲低沉卻緩慢的槍聲,似乎槍手在有意延長達烏德的痛苦,每一槍之間起碼間隔兩秒鐘,被消音器減弱了大半的槍聲顯得殘忍而又優雅。
達烏德似乎是被繩子勒住了嘴,只能隨着槍聲嘶嘶嗚咽,1 槍、2 槍、5 槍、10 槍……嗚咽聲時斷時續,槍聲卻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一樣,就那樣冷漠地響着。
達烏德的妻子終於忍受不住了,推開那名指揮官的攙扶,軟軟地滑落到地上,用雙手拼命地捂住耳朵,整個身體蜷成一團,彷彿只要這樣,外面世界的一切殘忍就都不存在了。
不知過了多久,槍聲終於停止了,新鮮的血肉腥味混着硝煙味,讓人陣陣作嘔。
那名指揮官再次探身拉起了蜷縮在地下的達烏德妻子:「一切都結束了,夫人。你現在可以出門去報警了,或者給報紙打電話也行。
「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夫人。就説達烏德在死之前被『摩薩德』打了 52 槍,就説死亡名單上的所有人都已經感受到了上帝的憤怒,以色列的復仇結束了。」
「你們……你們以色列人到底想要什麼?」已經處於崩潰邊緣的達烏德妻子痛苦地搖着頭,她現在只想繼續躺下。
我們要什麼?
那名指揮官微微笑了一下,明明是勝利者,卻笑得有些心酸:「我們只是想要一個生存的保證而已。我們以色列的猶太人是一個苦難的民族,幾千年來,我們沒有家園,任人欺凌。猶太人永遠是孤獨的,沒有人會保護我們,只有猶太人自己保護自己。
「我們不一定能夠保證每個猶太人的安全,但我們可以保證,每個猶太人受過的傷害,一定會用 10 倍的痛苦去償還!」
尾聲
從 1972 年 10 月到 1981 年 9 月,在長達 9 年的報復行動中,「摩薩德」本身也損失慘重,各路恐怖組織及不明勢力也在無時無刻不對「摩薩德」特工施行「反刺殺」。根據以色列方面公佈的數據,在整個「上帝之怒」行動中,以色列共有 4 名特工不幸殉國。而據當時參與過復仇行動的「摩薩德」內部人員所撰寫的回憶錄顯示,「死神突擊隊」在耶路撒冷集結時的初始成員中,只有兩人最後回到了國內……
雖然在行動前,「摩薩德」曾經有過「儘量不傷害無辜人員」的規定,但在多次復仇行動中都出現了過路羣眾被捲入雙方戰鬥的情況,造成了大量的無辜平民傷亡。
因此,以色列「摩薩德」所主導的這次復仇行動在國際上一直褒貶不一,甚至很多國家都在擔憂以色列這種崇尚「以血還血」的行事作風其實是在不斷激化矛盾。
但不得不承認,正是以色列這種強硬的,甚至過分的國家風格為猶太人在混亂不堪的中東爭取到了最起碼的生存保證。各方勢力在打以色列或猶太人主意時都會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事後能不能逃脱得了「摩薩德」的死亡追擊。即便像近幾年新崛起的 ISIS,在中東橫行無忌瘋狂殺戮,四處製造恐怖事件,迄今為止卻始終未敢對以色列下手。
以殺止殺,以戰止戰,這就是「摩薩德」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