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60,我和老姐妹們在越南“抱團養老”_風聞
显微故事-显微故事官方账号-大时代下,每一个小人物都不普通。2021-04-20 11:09
你考慮過自己的老年生活嗎?
這一代80後大多是獨生子女,往往要一個人承擔兩個家庭、四個老人。當80後逐步成為社會中堅力量後,他們也開始關心起如何能夠幫助自己的父母獲得更好的晚年生活。
但父母們出於不想給子女負擔的初衷,更早一步得焦慮起來,他們想到了“抱團養老”。
“抱團養老”概念起源於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丹麥:
志同道合的老人,不依靠子女,離開傳統家庭,搬到同一個地方搭伴居住。
實際上,相比目前未雨綢繆的80後,正在實際面臨養老問題的50後和60後已經開始着手處理他們的養老問題,不少人已經正在實踐抱團養老。
本期顯微故事講述了一羣選擇抱團養老的人,他們之中:
有的人和兩個志趣相投、年紀相仿的朋友組成了旅遊養老團,從短途到長途,最短兩個月,其他甚至半年、或是1~2年換個地方去長居旅行;
有的人則喊上老朋友、老同事一起在遼寧的某度假村集體購房,他們選擇臨近的單元和樓層,還原了年輕時居住的宅院,也讓各自的孩子成為了朋友;
還有的人退休後擔心拖累孩子,也希望選擇一個更清淨的養老場所,選擇在孩子工作的地方附近購房,反而也因此認識了一羣和自己類似情況的老年人,最後成為了旅友。
以下是關於他們的真實故事:
文 | 曹十五、蜜斯桃
編輯 | 卓然
“候鳥式”旅居養老團
“我們三個老太太,年紀大了也要一直在路上”
鍾文麗 67歲 越南 外貿財務退休
我爺爺是海南仙桃人,做藥材生意。為了方便貿易,飄洋過海帶着全家來到越南峴港。
最富有的時候,甚至整條街都是我們家的,後來越戰開始,我們想回故鄉,但越南政府的政策就是:如果打算回來,就要沒收所有的財物。最後不得已,全家26口只能留在越南。
我年輕時每年也有幾次到中國廣西、廣東或是海南,雖然生在越南,但是心裏卻一直覺得仙桃才是我的根。
我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子女。我見慣了外面的世界,自然對越南的男性不抱什麼希望了。
越南的男人大多什麼也不做,指望着家裏的女性辛苦勞作。文化程度不高的家庭,那些男性應該負擔的體力活都要女人承擔。
每每看到這一畫面,我就覺得,他們和家裏的父輩想差甚遠,心裏是瞧不起的。
我曾經的小學同學阿雲就嫁給了一個越南人,當時她受盡委屈跑回孃家,但父母覺得羞愧一直數落她。我比較叛逆,覺得這樣根本沒幸福可言。
就這樣,我年輕時錯過了很多姻緣,年老了反而也就更不想將就了。
現在年紀大了,也該考慮到養老了,不過膝下沒有子女,一個人度過晚年未免太過寂寞,我就想了個辦法——叫上自己的好朋友同住,一起抱團養老。
其中一個好友,是我的姐妹李芳。她早年就離婚做了單親媽媽,她兒子也管我叫乾媽。我和李芳曾一起開了個自己的貿易公司,生意做得有聲有色。
現在李芳的兒子早已經成家,我們的公司也交給這個孩子打理。我和李芳就開始一起琢磨我倆的養老生活。
一是,想給孩子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空間,不增添負擔。
二是,去那些年輕時候沒有時間和金錢想要經歷的地方,很想去看看,享受一下歲月靜好。
我們叫上了當時公司裏另一個關係比較好的姐妹,方婷。她比我小5歲,因為生不出孩子和她的越南丈夫離婚了,多年來也都是靠自己。
就這樣,我們的養老生活,就是三個老太太一直在路上。
從短途到長途,最短兩個月,其他甚至半年、或是1~2年換個地方去長居旅行。
英國的小鄉村拜伯裏 Bibury、西班牙的阿爾貝卡La Alberca (Salamanca)、湖南的古城,重慶的豐都、廣西巴馬……
在途中也會遇到不少旅遊的老年夥伴,一來二去相處不錯又加入到隊伍中,最多的時候達到十幾個人,當然最後也有生活習慣不一樣鬧矛盾跑掉的。
****作為家長,我們顯得太不着調,作為老人你還能走多遠?如果到80歲的時候走不動了怎麼辦?
因為疫情的關係,去年10月我們動身去上海看了房,開始考慮更深遠的打算。
到上海一看我才發現,原來現在和我們有類似想法的老人很多,也誕生了一種一體化的服務型養老機構。
買了這些機構的房子後,可以配套整個社區的娛樂設施、專業的健康檢查,同時佩戴在身上的手環可以檢測你身體的一舉一動,然後由護工跟進護理。
我就和姐妹們打算,等我們玩夠了,未來就找個這樣的地方住下,安心的度過剩下的日子。
我們不介意年老體衰,我們更在乎如何擁有高質量的老年生活。
雖不可逆齡,但心態好一樣能讓我開心度過剩下的每一天。
“集體購房式”養老團
“呼朋喚友一起買房,最後大家的孩子也成了朋友”
王冰 66歲 中國黑龍江 退休教師
我太喜歡抱團養老這個概念了,我也正在踐行這樣的生活方式。
我做了一輩子老師,辛苦操勞了一輩子,以為退休後能過得輕鬆一些。結果那時候正逢我女兒生孩子,我又着急忙慌地去給她帶孩子。
直到最近幾年,孫輩大了,我們也可以參與得少一些,留給孩子一些獨立空間。
我孩子給我買了一套三亞的房子,每年冬天我們一家人都去三亞度假。我女兒曾建議我,老了以後再這裏長住,這樣每年他們都可以帶着孫子來陪我們一段時間。
圖 | 晴朗的天氣
但我是個北方人,實在不太習慣是三亞潮濕的氣候。更重要的是,三亞常駐人口不多,放眼望去誰都不認識,連説個話的人都沒有,精神上倍感寂寞。
人上了年紀就會念舊,尤其喜歡找自己的老同學、老同事聊天,一起回憶彼此過去的時光。
但三亞給不了我這樣的感覺。
三年前,我同學邀請我去他們在遼寧那的一個温泉小鎮度假,他們在那邊新買了房子,想讓我們一起同住一段時間,敍敍舊。
圖 | 斯拉堡温泉小鎮
沒想到,這一待,一晃兩個月就過去了。那個小鎮三面環山沿河,遍地的果園隨便採摘,距今500年的温泉直接入户。
我們兩家人湊在一塊,每天有話不完的家常,各自午睡完還可以打個牌鍛鍊一下大腦。
傍晚我們會相約一起去散步,就着花生米還能再來上兩盅,簡直是神仙生活。
圖 | 小區周圍的景色
我老伴也特別喜歡這個地方。我倆深思熟慮後,決定賣掉在海南的房子,在朋友同個小區的一層買了房,邀請天南海北的同學輪番來玩。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最怕的就是給孩子們增添負擔。**我們的孩子大多都是獨身子女,一個人要負擔兩個家庭的養老問題,我們不想再讓他們增加壓力。
現在科技發達、社保也都聯網了,醫療十分方便。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雖然遠離城市,但交通方便,老同學之間也可以互相照應,也讓彼此的子女放心不少。
幾個老同學在和子女達成共識後,就立刻行動,在同一小區的上下層、或者隔壁單元購房,既互相照顧,又有獨立的私人空間。
圖 | 斯拉堡温泉小鎮的室外温泉區
現在我們常常協同合作。想吃什麼、去誰家吃,都有分工,這份默契非常難得。
疫情前,我們還一起去跳舞、組織旅遊團,相互拍照,相互讚賞,讓喜歡宅的人也變得活躍起來,哪怕誰生病了都會相互打氣。
這樣的抱團生活讓我們各自的子女也變得更親近起來。逢年過節,我們幾家人都會湊到一起,像個大家庭。
過去常説,遠親不如近鄰,更何況是多年重情重義的知音。我們的“孩子”們還説,等工作紮實穩定了再慢慢轉型做自由職業,未來也可以兼顧陪伴我們。
自己買房尋找養老團
“把上海留給小青年,我們搬到郊區去”
韋先生 上海楊浦 65歲 退休教師
退休前,我曾是一名高中教師。
我們一家四口人都住上海楊浦區的一棟老房子裏。這個房子還是當年老伴兒單位分的。這麼多年,我們從沒搬過家。
雖然十幾年來,和鄰居相處很融洽,我們也住得很舒服,但隨着大兒子、二兒子漸漸長大,這座房子已經變得窮閻漏屋。
我曾跟老伴兒開始商量置換新房,但正好遇到她生病用錢,這個計劃就被擱置了。
**再後來,上海的房價一天一個樣,高不可攀。**我兒子考的大學不好,畢業後工作不穩定,到現在都一事無成。老二從國外留學回來後,在一個英語學校做培訓老師,收入一半。
為了節約成本,我們還是隻能囿於這座老破小的方寸之地。
**但辛苦一輩子,總希望老了能夠住一個舒服的地方。**我和老伴考察了環上海周邊幾個縣市,大多首付幾十萬元,對我們來説並不困難。
當時,房價最便宜的地方就是嘉善和啓東,稍微貴一點的地方就是崑山和太倉。
嘉善環境不行,啓東隔着江,太倉靠着嘉定工業園區,比較下來,也就崑山適合我們了。當時崑山房子還沒有限購,地鐵11號線也即將在那邊開通,我們盤算着房價可能會漲一漲。
圖 | 跨省地鐵上的養老一族
投資養老兩不誤,就這樣,我們付了一筆首付,在未來的地鐵站旁邊買了一套期房。
搬家那天,我跟老伴兒收拾了好幾天,忽然都有點心酸。我們倆在這個破舊的小區結婚,成家,生子,養兒,喜怒哀樂,如今老了卻要走了。
尤其是當我們和行李物品擠在麪包車裏時,上海人與生俱來存在血液裏的驕傲基因在我們身上蕩然無存。
我們好像也把楊浦的生活無奈地打包了一下,帶走了。
在崑山,我們很少出門,左右鄰居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人,他們的方言我們一知半解。
為了消除苦悶,我每天和兒子視頻聊天,讓他們多攢錢,早點買房。其實,我説的話我自己都不信,上海房子那麼好買,我們能淪落到江蘇來?
圖 | 我所在的崑山沿滬小鎮
有段時間,社區組織老年活動,參加活動的大多數都是崑山本地的老人,方言跟我們相似。一場活動下來,讓我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認識了好幾個老朋友。
有個愛看書的老頭,比我大一歲,上海靜安人,我叫他陸大哥。他老伴兒很多年前因為胃癌去世了,2012年家中獨子因為感情問題在女朋友的老家廣東自殺了。
陸大哥一生不幸,但生性樂觀。每逢週末,他領着我和老伴兒在崑山四處溜達,光是周莊和錦溪兩個古鎮我們就去了好多次。
每去一次,陸大哥就給我們講一次古鎮背後的歷史故事,帶我們去發現一處新的景點,每一次去,都有新的體驗。
有一回聊起家常,我問陸大哥,靜安的房子現在誰住?陸大哥説早就賣掉啦!賣掉的錢在崑山買了兩套,一套自住,一套出租,所以自己給自己養老不成問題。
我問,唉?上海不好嗎?崑山畢竟是個縣。
陸大哥説,崑山宜居,上海宜業。就把上海留給那些小青年們吧。
得益於跨省地鐵11號線,崑山的房價在2016年開始大漲。我買的房子房價翻了至少兩倍多,老伴兒常常唸叨起我當年有眼光。
如今,老二升了職,加了薪,我把崑山的房子抵押給銀行,貸了一筆錢,加上老二的存款,湊了一筆首付,給他在嘉定買了一套新房。
老二讓我們搬到嘉定來住。我們拒絕了,我們也要像陸大哥一樣,把上海留給小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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