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自傳 0020_風聞
全球博客自传第一人-喜欢文字就是喜欢自由2021-04-20 19:02
鷂式夢想
我是風箏故鄉人,當然對風箏略知一二,比如早先放風箏不叫放風箏,而是叫放“鷂子”。
放了寒假,回了老家,眼看着一場一場大雪攢在農田裏,攢在牆頭上,攢在房頂上,攢在被寒風凍僵了的枝枝杈杈樹冠末梢上,攢在麻雀嘰嘰喳喳到處討飯回聲裏的時候,老家的鄉親也進入了一年當中最自在的時節。早睡晚起,每日兩餐。平靜的早晨,安詳的夜晚。男人曬太陽,女人納鞋底。白天老婆孩子團在熱炕頭上説笑打鬧,聽見狗叫就捅破窗户紙一隻眼睛向外看,也有把一塊不規則的玻璃鑲在窗户中間的。有手藝的男人則一起下“地屋子”幹活,老家的男人多會一種竹篩編織手藝,這也算個來錢的副業。每每看到他們在地屋子編篩子的時候,我多有兩個願望:一是做一個合手的過年吃扁食的竹叉子,二是扎制一個風箏。
扎制風箏的材料用編篩子的下腳料就很好但先把做好的竹叉子藏好,而風箏需要自己做,沒人幫忙。什麼宮燈八卦,金魚燕子。什麼老鷹金蟬,蜈蚣菩薩。工藝複雜,針線太多也不會做。但選材,成型,扎制,裱糊,上色,還是懂一些而最重要的是上角線,這要是栓不好,再好的風箏也放不起來。有一種比較簡單的風箏叫“正子”在我們當地很普通,用三根又細又薄的竹青排成一個“幹”字紮好,再糊上四方薄紙,角線要拴在“幹”字骨架正中上部兩交叉處,還要反覆把角線拉直比對其中一根是否平行於“幹”字的頂端,最後再在風箏的下部貼上三條長長的飄帶,拴在纏滿絲線的枴子上,就可以到場院裏迎風放飛了。
厲害的是去農田裏放,高了興就撒個滿貫。也見過枴子上的絲線另一頭忘了系在枴子上,撒滿貫時跑了風箏的帶着線。有的要追十幾里路才把風箏追回來,也聽説有隻顧仰頭追風箏掉進農田枯井裏死了的。如果是兩家風箏捱得太近,再有風不穩,兩隻風箏容易在天上打架,人就在地上吵嘴。還有能人糊一個紙圈套在絲線上,向上一送,美其名曰“送飯”。看着他們把風箏放到高空,起先是跟着來回跑,他們也讓我拿一會,也讓我幫着收線。替他們高興嗎,沒辦法,我扎的風箏從來也沒有升上高空過,我一次也沒有把風箏放到高空過,只好替他們高興了。
當然,在我們風箏的故鄉要把風箏真正放起來並不難,有一種極簡單的風箏是哄孩子的名叫:跑破鞋。用一張硬紙兩邊一折,在折邊處各打一小孔並拴好角線,絲線的長度在十米以內,你拿住一頭迎風跑去,保證風箏掉不下來。壞處是要不停地跑,要想放飛夢想就要不停地奔跑。因此,該風箏的外號叫:跑破鞋。或要放飛夢想,就要不聽地拼搏奮鬥跑破鞋。
據説現在這外號有了新意思:出力很大,收益甚微。我想這應該與咱老百姓沒有關係吧。
神龜心台
早先養個麻雀,養個金魚,養個蟋蟀,養個蟈蟈,這叫“耍物”。養狗養貓有任務,狗負責看門貓負責捉鼠。養雞養鵝就會有物質上的享受,如果知道那隻雞今天要下蛋,會高興一整天。因為懂行的人每天都要摸摸雞屁股,還要把雞鴨看緊了別下到鄰居家裏要不回來。
記得我們家曾經養過一隻烏龜。他來我們家時已經拳頭大了,這龜先生天生一副老者模樣,沒有白頭髮,沒有長鬍須,一雙芝麻大的小眼睛經常定睛神視。他經常兩腿蜷起雙臂一縮靜觀我家一場場戰爭風雲起,又重歸閤家歡。一幕幕人間悲歡離合劇,一絲絲前生吉凶禍福痕。他在我們家兩年多,從不多嘴多舌,更不爭不搶。他若有如無,想起時他在你眼前,忘記時他老和尚打坐獨享寧靜心致遠。沒有見他吃過飯,沒有見他喝過水。他與世無爭更與己無爭,他的“心台”之大,之高,之廣我看不懂想不明猜不透。他經常在家裏漫步巡視,探險迷藏。有時一去幾天十幾天不見面,有時他會突然出現在你腳下,你踩他也可用腿瞞過他。他是一位忍者:他隱忍在自己的盾牌之下又在自己的“心台”之上,劍無影語無痕。
龜先生給了我很多快樂,最好玩是把他放在手心上把眼睛湊過去與他對眼。一瞅就是半天,他是從來不眨眼的。還可以在地上把他滾來滾去,或是用食指去點他的腦袋:一點一縮頭,一點頭一縮。
當再次發覺龜先生好長好長時間沒有露面的時候,已經不知他去了哪裏或何時走的了?滿屋裏大掃除都沒有發現它的蹤跡,包括角角落落。他沒有留下一句話,也沒人知道他躲在哪兒。他幾乎是在無聲無息不知不覺的家人面前走的毫無痕跡又不讓任何人知道也無需任何人記起。但我想他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個家去,咦,該不是通過家中旮旯裏的暗道鑽進地下河游到大海里去了吧。
從此,再也沒見到龜先生。家裏拆遷搬家也沒見到他。
我想:經過這些年,龜先生的劍不知練得如何了,不知道手裏還有沒有劍呢 ······
礦石音響
哥是家裏物質文明的愛好者,追求者,和實踐者,而且很瘋狂。家貧未必出孝子,但一定能出gaige家。狗不嫌家貧是因為狗不知貧富和可憐的忠誠本性所致。大哥可不是這麼認為的:可以先摸着家裏的東西練手,等有了資本就獨立或是出國創自己的天地。
有線廣播的線路到街上了,早午晚有時能聽到“濰坊人民王八蛋”(不標準的普通話加上不仔細聽就把“廣播站”演繹成“王八蛋”了)現在開始廣播了。這是多麼神奇的聲音,大哥是如何接到自己家裏的,還接到自己牀頭邊上。一個盒蓋,一塊磁鐵,一片鐵片,一根銅絲,一張厚紙組在一起接上就有了聲音,有了歌聲,有了女人講革命。家裏這個跨越式發展直接惠及到了我身上,放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耳朵貼上去聽:東方紅。
後來,哥又弄了個更神奇的玩意叫“礦石收音機”。記不清具體啥樣了,沒有外殼,幾個散裝的零件連起來,自制的喇叭或是小耳塞,在家人手裏你聽一下我聽一下。就像剛剛有了移動電話的首批富人一樣,我有閒就拿着在當時是最新式的“移動音響”到處顯擺,誰説我沒有成功過。不過這種自豪感有時間限制,幸虧我很自律,否則要捱罵,弄壞了要捱打。
再後來,家裏就有了真正的收音機。木質外殼,一號乾電池三節,有喇叭有磁棒又有線路板還能收好幾個台的那種。要知道,我們家在我們住的院子裏在我大哥(大哥有反抗精神,改革精神。凡是大哥支持的,父母開始都反對。後來雖沒有公開表示支持就默認了吧)的帶領下又gaige又kaifang爭創了好幾個第一。三家之中第一個有了“收音機”。第一個獨立安裝了家用“電錶”。第一個看上了十二寸黑白“電視機”。那三家唯一一台縫紉機應該不算吧 ···
我從小就是一個只想收穫不想付出又不會設防的人。因此,從來也沒有想過問過知道過大哥的啓動資金是從哪裏來的。家裏的財務也沒有公開過,大哥也許空手套白狼,有了壞賬有全家頂着,光彩卻全貼在了大哥的臉上,更關鍵的是:他有效地利用了全家公共資源為他自己後來的畸形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但一家人不説兩家話,再説也晚了不是,聽音響,看《xinwenlianbo》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