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自傳 0025_風聞
全球博客自传第一人-喜欢文字就是喜欢自由2021-04-22 20:54
老兄老拳
母親要給我換新枕頭套,我高興壞了。是有繡花圖案的枕頭套,母親還要親自在上面繡花啊。大哥一看説:我來提幾個字。只見大哥揮動鉛筆,雞飛蛇舞地寫了“努力學習”四個大字。因為要繡花,他描了又描,加粗加厚,然後把鉛筆一扔扭頭便走。我想那時大概大哥已經不上學了因為他是長子,肩負父輩的重託和希望當然應該為家分憂,替父母盡責,這是他義不容辭又應主動承擔的光榮使命。但當時大哥寫到最後好像改變了主意似的,但無論如何算起來這算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大哥對小弟的忠告和希望或許,還是真心實意。
打仗親兄弟,對內對外都一樣。在外,二哥經常奮不顧身兩肋插刀替我上前痛打欺負我的人。在家,二哥也經常把我打的一邊大哭一邊咬牙切齒地發誓等我長大了再説。三兄弟相差五歲,為吃為穿為幹活經常互相攀比打罵吵鬧,反正不是我哭了就是我哭了最終都是我哭了,每到此時媽媽總是把我攬在懷裏一邊哄我安慰我一邊嚇唬哥哥們。但父親的忠告不是這樣是這樣:回頭望兄,四十大板。就一次次把我希望父母主持公道的小心願無情破滅因此,總是回味荒誕。
很少見倆哥哥大打出手,也許因為有我的緣故吧,也許他倆的矛盾總能算到我頭上或在我身上出氣了結並找到心理和物質上的平衡。有一次在寒假期間,記得父母上班前告訴大哥這次一定要看好他們,不準外出到處玩耍惹是生非,在家不準打架。父母走後,大哥閉了門,我們擺好吃飯的桌子,在上面玩一種叫“拾分”的遊戲。就是把沙袋往上一扔,一手趕快翻動桌子上的四個小長方木塊,並且要在沙袋落地之前完成還要接住沙袋。在外邊撒野習慣了的二哥老輸,不一會兒,二哥就不玩了,要外出,大哥有父母的指示哪裏肯讓,大哥據理力爭,二哥不聽不信又強行開門,大哥上前阻攔無果,二哥解放了,自由了。面對一次失敗,要面子的大哥很是氣憤,他餘氣難消,他要發泄。如果我早一點趁亂跟着二哥跑出去就不捱打了,如果我想明白早一點與大哥站在一起也就不捱打了,如果我在家裏儘快安慰大哥或背後説二哥的壞話也就不捱打了。但沒有如果,二哥自由了,我成了替死鬼替罪羊,我成了出氣布袋出氣口。大哥手持掃地笤帚,圍着飯桌子,我一邊跑他一邊輪。我無處可逃,我插翅難飛,任由大哥的氣發泄在我身上。三個人團結不起來,又不能互相牽制。大哥治不住官府治馬伕,你欺軟怕硬啊!
這次我沒有告狀,一是大哥不讓告狀,二是父親説過:回頭望兄,四十大板。因此我記在心裏。
十元襯衫
父親回來了,大半夜。父親出差了,去的天津,是大城市。大概我是從睡夢中醒來的,懶懶地睜開雙眼,父親都進門坐下了。全家人都醒了,母親正準備給父親做飯父親説:不用不用。接着就看到父親從包裏向外拿東西,就兩個小提包,不是大揹包或是帶拉桿的旅行包,一個包裝着隨身用品和單位的任務,一個包裝着從天津買來的新鮮玩意兒。先拿出半個省下的麪包,又拿出兩包餅乾,一包大麻花,還有給爺爺奶奶的蛋糕。最後拿出的是什麼?從包裏往外拿時發出嘩啦嘩啦響聲,聽見有異響我就定眼瞧,玻璃紙的包裝在燈下一閃一閃,是一件新襯衫!是一件白底雙點狀線咖啡色方格的確良襯衫。太好看了,我看在眼裏了,我記在心上了,我聽到父親對母親説:這是給老大買的。母親答應着接過來,大哥可真幸福啊!大哥呢,怎麼沒看見大哥呢,他去哪了,他高興嗎,嗯,怎麼沒有給母親買點東西 ···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着。我是當不了賊的,但我始終惦記着那件白底雙點狀線咖啡色方格的確良襯衫。大概大哥穿了有兩年了吧,在大哥洗過襯衫涼到大半乾時也曾偷着試穿過幾回。但大哥始終沒有往下讓的意思,肯定大哥也是極喜歡這襯衫的,不然他早拾給二哥穿了。二哥穿完就輪到我穿了,二哥是不會再穿兩三年的,絕不會。可惜二哥沒跟大哥強要過來穿,根本就沒那意思。他倆講好了,有幕後交易?父母呢,這件事父母怎麼不下指示呢,大哥穿了二哥穿最後是我穿,這是不成文的家規。不管怎樣,反正我有點等不及了,怎麼辦呢,我不會利用公共資源請示父母用權力爭取來,也沒有對大哥示好屈求來,更沒有叫二哥先要來穿穿。我經過一年多的努力攢足了十元錢又換成一張大團結,然後突然拿到大哥面前説:給你十塊錢,這襯衫給我穿。大哥沒問,似是早有準備的一把拿過錢去説了一個字:行。十元錢就成交,我太有才了,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光顧高興了,也沒看看大哥啥表情。
我想父母不知道也不相信家庭內部還能發生這種違規交易,監管從此失效了。
多年以後每當我想起這事都感覺自己傻到極點了,大哥當時讓都沒讓,拿了錢就走。
又過了很多年我又發現一個更有意思的事暗藏在個交易裏:那年月剛參加工作沒幾年的大哥一個月的工資不過二十幾塊錢,父親的月工資才三十幾四十塊錢。因此,那件襯衫在那個年代充其量不會超過六七塊錢,應該在五塊錢左右再貴,我想父親也不會捨得。因此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很有意思,大哥作為長子蒙受父親的高看和厚愛,獨自享受了父親的禮物。穿了新鮮,搶了風頭,最後還有特別超值的現金回報。這是一次比收藏古董增值還快的交易,他比公共資源私有化賺的便宜還大,比地產商空手套白狼的手段還高明,或比風月來錢還容易樂趣也不少。
十一個月
十一個月,如果我説一年是十一個月,你準會説我“二”了吧,我們這地方叫“半昏”。但我告訴你在以金錢為唯一目的的人心裏,任何事都是可行就沒有道德底線和做人常識,只要有自己的利益。
現今在市場條件下,各行各業各類人物都在拼命生產奇蹟,雷人雷語滿天飛,怪事怪物見縫生。人都見怪不怪,充耳不聞因此,市場經濟的唯一奇蹟就是消滅了“奇蹟”。但如果在三十多年前我家大哥因十元錢面對母親的追問拼命咬牙説了一句雷天地雷鬼神,前欺古人後騙來者,偷天換日且令我大惑不解的話:一年就是十一個月。你會怎樣,傻了吧,是三十多年前,就為十元錢。(知道大哥為何一看我給的十塊錢,就一把歘過去一口答應把那件舊襯衫賣給我的原因了吧,因為十元錢完全可以做一人一個月的生活費)如今我把這種怪論怪事稱之為:市場條件下因經濟混戰而發生的經濟恐怖事件。因此,我始終告誡我自己,不僅要從zhengzhi上反恐更要從經濟上反恐,但我的雙手硬不起來。
大哥肩負家族使命,是全家人的希望,因而上學少工作早。大哥工作之後,家裏的確寬裕了不少。我家是院裏先有沙發的也是第一個有收音機的也是第一個用上瑩光管枱燈的也是首先用上一户一電錶的也是先看上黑白電視的。記得大哥在肉聯廠幹臨時工時,用夜班補貼五毛錢買回一大盆香噴噴的熟豬下貨,全家人大吃了幾頓。
那時單位的工人兄弟在單位自發地形成了一種互助式的金融機構叫:儲金會。就是十二個人組成一組,每人每月拿出十元錢來給一個人用,算一年循環一次的非盈利民間小額借貸形式。這是一種深受同事們歡迎的形式,工作穩定,收入穩定,每年家裏都有新打算,有了錢添置一件新用具,這真是心有希望人有盼頭,也是勞動和休閒兩分開又安安穩穩的絕大多數俗人想要的生活。大哥工作以後很快就急急地加入了這一組織,父母看着長子知道攢錢為家分憂更是美滋滋地在心裏樂呵呵地在臉上。爺爺知道後也誇道:這孩子,有出息。
年底了,母親問了又問,大哥好不情願地拿出一年來攢的錢,他或許忘記這是全家人的公共開支了。母親數了一遍又一遍,問道:先別走,怎麼少了十元錢。開始,大哥還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説不清,講不明。就是想快走,母親哪裏肯讓,要他説明白。大哥説:頭一年加入,就是十一個月的錢。我在邊上看得真切,還傻不拉幾地問道:一年怎會是十一個月。還大明白似地解釋:今年存十一個月,那明年就應該是存十三個月。大哥瞪我一眼説:一年就是十一個月,説完轉身就走了。我眨着不解的眼望着母親,母親長舒了一口氣,沒有給我講明白。
多年以後,我有點明白了,那十元錢被大哥截留了。母親肯定知道,但為了長子的面子沒有説破。
這是我家三十多年前因為十元錢發生的一件經濟恐怖事件。因利益引發的怪論,我家算早的。因此,現在有關部門的“經濟問題”在我眼裏都是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