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想法】怎麼看待“教育市場化”？_風聞

現在很多人都喜歡批評“教育市場化”，因為大家的升學壓力越來越大了，在教育上的軍備競賽（包括學區房）佔總收入的比例越來越高，而這一切似乎都是因為“市場化”太多。這種觀點看起來挺有解釋力的，但仔細一想存在很多問題。

首先，我們該怎麼理解”市場化“？如果從交易規模和交易額來看，中國的教育的確是”市場化“相當充分了（這表現在很多公共物品都可以拿錢來買或者被政府拿來盈利），甚至比很多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還要”市場化“，但這種”什麼都敢買賣“的現象充其量只能叫商業化，而不能叫市場化，否則古代的賣身為奴、遇災年賣兒賣女、只要給錢就可以拘禁未成年人的各種管教中心也可以算是”市場化“的表現了。

我們之所以認為”市場化“是好事，乃是因為市場能夠降低交易成本、改善和促進個人的福利、優化資源配置提高效率等等。然而這一切是有前提的。如果追究”市場“的本意，那麼它應該體現為一系列市場原則，即公平競爭和自由主體之間的自願交易，這兩者需要對應一系列制度的保障，諸如對產權的界定和保護（科斯定理）、信息公示以及獨立媒體和民間組織，如果交易不是基於充分的信息公示公開，不是基於弱勢的交易者有切實的權利保障，那麼這種交易就不能説是自願的。如果不是基於自願（沒得選擇或者受矇蔽和欺騙），那麼市場交易能夠增進福利的性質就蕩然無存了。而這些條件在目前都是值得疑問的。

首先，本國的教育市場化是在上游的高等教育和文憑完全被供給方壟斷的情況下，在下游開放市場並利用市場來牟利，這本質上是一種雙軌制。中國的各種收取高額學費的獨立學院就是權力尋租的產物。一方面，學校享有特許的壟斷性地位和經費，另一方面卻以競爭者的面貌參與市場交易。這種按權分配而非按價值規律分配的交易並不能降低交易成本，而只是將交易成本轉嫁給了廣大學生。人們反感亂收費、高收費，但這並非市場的原罪，而是因為在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背後還有一隻”看不見的手“。而在信息極端不透明，家長\學生結成談判組織的可能性約等於零的情況下，作為個體的學生家庭在教育這件事上其實並沒有多少選擇（即無法自願），只能跟隨着大流走（學區房的昂貴同樣是交易成本居高不下的體現）。在教育費用足以掏空很多家庭錢包的情況下，學生們享受到的卻是相當次等的教育產品和效果，從幼兒園到衡水模式越來越普及，再到不斷跳樓的大學生都是如此。

從教育的目的來看，教育應該是一種有益於個人能力和心智成熟的東西，而非軍備競賽的核武器或者敲門磚。具體來説，就是培養具有自學能力、自我認識能力以及道德思辨能力的個體，這樣的個體能夠逐漸學會自主探索而不需要有人管教和催促，能夠有換位思考的能力而不是對社會其他羣體的痛苦冷漠，能夠逐漸學會探索和分析自己，而不是總要讓羣體來定義自己是誰。但我們今天可以看到，中學乃至大學的血汗工廠化（KPI的無孔不入）正在成為一個大趨勢（這同樣是“偽市場化”加給人的制度成本），學校之間不過是升學成績好和壞、寬鬆一點和嚴苛一點的區別，但在價值取向上沒有本質的差別。教育完全被異化為敲門磚，被看作再分配的工具。在極度焦慮的環境下，人的同情心、思辨的興趣、想象力都是沒有餘地的，偏狹、狂妄和冷漠反而是很普遍的心態，雙相、抑鬱乃至自殺的數量日益增長，這樣的教育可能不只是低效率的問題，甚至是負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