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萬粉絲大V道歉，“炫富”產業鏈按下急剎車？_風聞

文 | Mia

“炫富產業鏈”，被按下了急剎車。

在被新華社、人民日報點名批評後，擁有近3000萬粉絲的美食達人“大Logo吃垮北京”此前已道歉並刪除相關視頻，一改往日“1980一斤的野生黃魚是什麼體驗？4500塊的國宴菜之旅是什麼體驗？7.5萬一晚的總統套房是什麼體驗”的選題風格，老老實實地吃起了路邊攤的小面。

文中點名批評的另一博主“説車的小宇”，則刪除了“別墅區國際學校的家長，都開什麼車”等視頻內容。在抖音搜索文中提到的另一炫富博主“張晨”和上述兩名博主後，會出現一句温馨提示“請理性消費，建立健康消費觀”。

早在兩個月之前，抖音安全中心就已發佈治理處罰公告，**對一批涉嫌刻意炫富、惡意炒作、有違社會公序良俗的賬號進行禁言、封禁等處理。**1月以來，抖音安全中心已清理此類視頻2862條、音頻324條、話題47個，封禁違規帳號3973個。炫富類屢禁而不止，春風吹又生，這類賬號為何如此生命力頑強？背後又有着怎樣的利益鏈條？

當“炫富”成為財富密碼：化流量為韭菜的多種形式

從圖文時代到短視頻時代，符合人性本質慾望的“酒色財氣”一直便是短期迅速提升流量的最有效秘訣，幾種元素重疊威力更大，例如“美女+豪車”。從簡單粗暴的“曬現金”，到知乎流行的“謝邀，人在美國、剛下飛機、年入百萬”，此前Ins流行過的“炫富摔”（假裝摔在地上的擺拍，背景為跑車遊艇，四周散落奢侈品），夜店流行的“神龍套”（6瓶不同顏色的黑桃A），再到小紅書的人均“一衣櫥愛馬仕”+“蘭博基尼法拉利”，乃至前段時間引發網絡熱議的“五星酒店下午茶拼單名媛”，再到抖音上被包裝為生活方式體驗、草根逆襲故事連載等種種形式，炫富在不同的平台和時期以不同形式存在着，從未缺席。

炫富短視頻之所以長盛不衰，**歸根結底是因為其自帶話題關注度，製作門檻低，吸粉能力強，同時便於迅速打造人設、形成辨識度和記憶點。**隨着近年來社會“慕富”“慕強”心理蔚然成風，網文和部分“霸道總裁”類影視作品宣揚此類價值觀，明星亦爭相打造“豪門姐弟”人設，炫富已然逐漸形成擁有成熟產業鏈的龐大內容類目，形成了自己的固定套路。從講述亞裔富豪灰姑娘故事的電影《摘金奇緣》，到Netflix今年推出、爆火一時的亞裔富豪真人秀《璀璨帝國》，以及《三十而已》《頂樓》中的“貴婦團”，人類永遠的好奇心、獵奇窺探欲和觀看過程中的代入感，為炫富內容提供了龐大的市場。

而直播和短視頻進一步消解了觀看炫富內容的距離感，降低了時間成本。許多超級主播賴以成名的捷徑便是“土豪人設”+“草根逆襲創業經歷”，通過豪刷禮物吸粉，後期通過種種豪奢行為固粉。“快手一哥”辛巴便是深諳其中三昧的高手，例如幾個月時間裏刷禮物將近五千萬，光是兩百萬榜單就有2次，妻子初瑞雪在快手上大約刷了兩三千萬的禮物。其婚禮花費7000萬邀請42位明星打造成演唱會形式，極大提高了自身知名度，迴歸直播前，辛巴花大手筆點亮全國各大城市標誌性地標，召喚辛巴家族的家人們“回家”。在直播中，他送出了35輛寶馬車、1000瓶茅台、100根金條、百萬現金等近2000萬的禮物。

與此同時，辛巴不斷強調着“自己是農民的兒子”“沒有你們我什麼都不是”，這和許多逆襲爽文思路一致：用一擲千金證明自身的成功、從而獲得粉絲崇拜，用草根出身喚起共情、消解了可能的仇富心理，用逆襲增加了敍事傳奇性，並以雞湯迴歸“歷經艱辛登上巔峯”的主流價值觀。

**炫富是為了致富，有了關注度、眼球流量，就有了商業合作、直播帶貨的可能性。**還有一部分網紅選擇將粉絲引流至自己微信隨後賣微商產品，或是開成功學培訓課程割韭菜。如“天愛姐”靠炫富視頻18天漲粉34.5萬，賣課程賺了100W。

在曬名牌豪宅豪車等傳統形式之外，炫富正在以更隱秘的形式全新包裝出現，例如“探店”“線下考察XX房”“逆襲”類，關於第一類，大logo在新榜採訪中也曾分享過，以前分享普通探店漲粉緩慢陷入瓶頸，2020年6月，一條偶然的“300塊一兩和牛牛排”獲贊量高達91萬，發現以高價美食吸粉的訣竅後，他在一個月內漲粉了500萬。**在巨量星圖上，他目前一條1-20秒的廣告報價高達35萬。**在大Logo走紅之後，一批高仿賬號“XX吃垮XX”隨之批量出現。

關於第二類，常見的是“帶你看看777平方米1.8億亞洲十大豪宅”等。關於第三類，最有名的是已經被扒皮的張曼如，自稱“13歲就輟學出來製衣廠打工，後22歲成董事長，現身價百億”，後吸引粉絲加盟，被曝豪車均為租借擺拍。

大部分炫富賬號並非單打獨鬥，而是有團隊負責，不斷借鑑學習同類賬號強化固定人設。在淘寶上搜索“展示面”，會出現大量素材和教程，如何通過租借飛機跑車別墅名錶，PS銀行賬户餘額等包裝出高端生活，不少炫富賬號事實上也運用了“PUA”原理，通過形象包裝設計獲得對方深度信任，進而收割真金白銀或資源。

許多炫富賬號看上去很美，而泡沫經不起深究，甚至可能涉及詐騙犯罪。值得一提的是，**國內龐大的造假產業，正在為炫富短視頻們的升温，從上游提供源源不斷的“燃料”。**例如鐘錶媒體“芯選”在2019年撰文對比指出，抖音百萬粉絲網紅姚蜜蜜（已關閉）在視頻中曬出價值500萬的Richard Mille 052等均為假表。此後“芯選”在《抖音炫富翻車現場》續集中又分別扒出了“超愛跑的Lan”和“氪金研究所”，這類具有戲劇性的打假反轉也為網友喜聞樂見。由此誕生了一種專門的賬號——針對炫富的職業打假人，如自稱“偽富豪終結者”的“小葉老師”。

大胃王、炫富接連被禁：利益與價值觀風險的博弈

“拍視頻的初衷僅僅是給大家分享一種體驗，並沒有想引導大家去消費那些過於昂貴的東西。”在道歉視頻中，“大Logo”這樣表示。有時會看此類視頻的用户TT則認為：“大部分人就是圖一樂，抱着獵奇心理，看看自己體會不到、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生活，要説因此價值觀扭曲倒也不至於……不過現在值得擔心的一點是，周圍很多小學生都沉迷於短視頻，在心智還不成熟的時候會不會被錯誤誘導？”

毫無疑問的是，隨着國家領導人多次倡導“勤儉節約”，反對“鋪張浪費”，疫情下各行各業加快復甦，監管層針對大胃王、炫富等浪費奢靡類內容的紅線正在收緊。

2020年8月，央視新聞批“大胃王吃播”，稱部分“大胃王吃播”譁眾取寵，“誤導消費、浪費嚴重”，引起網絡熱議。抖音快手微博B站等平台開展集體整頓，紛紛禁言、提示、關停直播間，多個大胃王賬號轉型為美食分享類賬號。價值取向問題更嚴重的炫富類賬號或將經歷同樣的歷程。

此前，“白富美UP主曹譯文在自家建築工地體驗打工人生活”的B站視頻登上熱搜，一句“累嗎？累就對了，舒服是留給有錢人的”令輿論譁然。人民日報評之為“視頻透露出濃厚的炫富、嘲諷意味。為了被關注，一些從業者喪失了底線；為了流量，一些平台放鬆了把關。從業者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那些敢創新、有品位、正能量的作品才能收穫掌聲和市場。”

**平台也已經意識到主流風向。**在上文提到的抖音整頓行動之外，3月1日，快手錶示處置了10010個宣揚拜金主義賬號，兩大平台先後發公告表示將傳遞健康正向價值觀。3月底，小紅書宣佈共封禁涉嫌“炫富”的賬號2371個。4 月 20 日，小紅書上線了《社區公約》，提出了“真誠分享、友好互動”的社區價值觀。

**於平台而言，拒絕誘人的流量、堅決“反炫富”是一場更為艱辛的戰爭。**首先從內容監管上難度更大，明顯的暴力色情違法類視頻更容易被判定和處理，而許多炫富視頻遊走在內容紅線邊緣，以“生活方式分享”為包裝，更難以判定，甚至發生過“誤傷”；其次，炫富內容正在與時俱進變得更隱蔽；最後，“消費主義”“物質金錢崇拜”幾乎已經深入小紅書這類種草社區的基因，難以從根本上杜絕，雖然合夥人曾明確表示“炫富不是我們的價值觀”。

近日字節跳動屢屢被傳上市，但需要清晰的一點是，**平台內容監管風險始終存在，否則有可能成為資本道路上的定時炸彈。**2019年的小紅書下架一事，已經為平台們敲響了警鐘：是豐富內容生態，進行“內容消費升級”，選擇更長遠的規範化道路，還是擁抱短期流量紅利？這是一個必須做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