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文打破的天花板，別又被盜版堵上了_風聞

知乎上有個熱門問題：“網絡小説盜版是不是真的那麼嚴重？”引來了知名網文作者“會説話的肘子”的關注，他回覆道“毫無下限”。

據“會説話的肘子”描述，2019年4月，他在新書《第一序列》發佈的15天之前預告了發佈日期與名稱，但正文尚未發佈時就有盜版網站註冊了《第一序列》的書名。“盜版組織在侵犯作者經濟收入的時候連署名都改。”他寫道。

“會説話的肘子”的遭遇並非孤例。網上不乏類似“只需兩塊五，盜版網文就到手”的段子，而這背後映射出一個從未停止運轉的盜版江湖。

1998年痞子蔡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在網上連載，掀起了網文行業興起的浪潮，此後推動了國內的文學風潮與思想觀念的多次迭代，大眾對於網文的認知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種變化進一步蔓延至網文市場，但隨之而來的還有越來越猖獗的盜版行為。比如，在某頭部搜索引擎上搜閲文頭部作品《詭秘之主》，第一頁就會出現盜版大户“筆趣閣”的鏈接，甚至比起點中文網的正版內容還要靠前。

盜版橫行直接給網文行業造成了巨大的損失。4月26日，易觀分析發佈的《中國網絡文學版權保護白皮書》（下文簡稱“《白皮書》”）顯示，2020年中國網絡文學盜版損失規模達60.28億元，同比2019年上升6.9%，新技術濫用、傳播途徑雜多和盜版在全產業鏈實現覆蓋是規模上升的主要因素。

盜版與正版的二元對立交鋒中，作家羣體站在了維權第一線。

十年前，韓寒等50位作家公開聯名維權，指責某文庫平台“偷走了我們的作品，偷走了我們的權利”，打響了網絡維權戰爭最響亮的一槍。五年前，閲文發起正版聯盟，開始大力狙擊網文盜版侵權行為，僅2020年，閲文集團就共針對1941本作品提起了維權訴訟。

不過，從結果來看，盜版仍然是行業的老大難問題。

《白皮書》指出，重點盜版平台依舊保有龐大的用户規模——截至2020年12月，重點盜版平台整體月度活躍用户量達到727.4萬，月度人均使用時長接近19小時，月度人均啓動次數高達115次。

隨着IP全版權影響力的擴大，熱門小説的盜版現象愈發嚴重。《白皮書》指出，大IP的改編劇在為原著帶來大量新增讀者的同時，也為盜版平台提供了可乘之機，它們通過快速上線盜版原著、搜索引流等方式將部分新增讀者轉化為盜版讀者，加劇了網文盜版現象，嚴重破壞了網文行業的生態。

“盜版侵權之所以如此猖獗，主要原因在於侵權的成本越來越低，但收益很高，比如很多盜版完全通過廣告等方式獲得不小的收益，這種低成本與高收益對比之下導致越來越多的侵權產生。”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權益合夥人趙虎對字母榜分析道。在他看來，另一個導致盜版屢禁不止的原因在於維權成本很高，一部分人不得已放棄了維權。

在過去的23年裏，網文迅速完成了從石器時代到信息時代的進化，也找到了符合行業發展規律的商業模式。（詳見字母榜前文《網文沒有天花板》）但盜版侵權始終是橫亙在網文行業中的一塊絆腳石，與影視、音樂、遊戲等行業相比，網文由於文字佔用空間小、傳播便捷、規模龐大等特性，其版權保護面臨更大的挑戰。

互聯網的快速發展推動網文快速傳播的同時，也在豐富盜版侵權的手段。據趙虎介紹，他曾負責過一個盜版侵權案，侵權者通過直播將文學作品視頻化，後續又剪輯成視頻、有聲書等產品，為自己的APP引流，而該 APP上的內容需要付費，“後續他們還將內容發佈到喜馬拉雅、蜻蜓FM、微博等平台，一邊為自己的APP導流，一邊靠付費內容盈利。”

網文商業價值被認可的根基在於版權，多位法律行業從業者對字母榜強調了版權的重要性，尤其是涉及到商業變現時，版權保護是最重要的基礎。在網文商業模式不斷升級的當下，版權保護成為了延長其生命線的關鍵。

“一入盜文深似海。”據一位從高中就入坑了網文的90後讀者回憶，當時最大的困難是免費的網文看着看着就沒下文了，“當時沒有錢看付費小説，最大的困難就是找資源，幾乎逛遍了所有的盜版網站。”

上述網文讀者表示，要在盜版網站獲得免費小説，讀者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排版混亂、章節缺失、前後顛倒……這些都是常見的問題，最令人生厭的是時不時就跳出來的垃圾插件。

隨時跳出的插件甚至還引發了一個爆火的梗：一個13歲的小女孩被記者問到網絡治理話題後，正氣凜然地告訴全國人民：“上次我查資料，突然蹦出一個窗口，很黃很暴力，我趕快給關了。”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很黃很暴力”成為了很多人的口頭禪。

或許讀者會為了免費而忍受低下的閲讀體驗，但盜版平台給創作者帶來了無法忍受的傷害——盜版內容最直接侵害的便是作家的收益，原本需要付費的章節被秒速免費貼出，原本需要約50元購買的百萬字小説被以1至3元不等的價格打包售賣，直接影響作家收入分成。

為了摸清楚自己作品被盜版的具體情況，“會説話的肘子”曾經特意下載了以“筆趣閣”為代表的多個盜版APP。他發現自己的作品被侵權的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這些侵權盜版的APP以及網站，通過盜版內容獲得了眾多的讀者，除了明顯的經濟損失外，對個人品牌也產生了極大的傷害。

“會説話的肘子”只是被侵權作者羣體的一個縮影。包括閲文集團旗下的起點中文網、中文在線等在內的幾乎所有網絡文學平台的熱門作品都被他人非法發佈到網絡上，盜版速度堪比正版發佈。

“從我入行開始，就深受盜版的侵害。”《從前有座靈劍山》《盜夢宗師》等知名網文的作者“國王陛下”無奈地表示，“尤其是那些因為電視劇、動漫等改編作品進一步火熱的作品，在吸收新讀者的時候，很多流量其實都流失到了盜版網站上去。”

盜版之所以屢禁不止，“國王陛下”認為關鍵就在於其能通過流量牟取暴利，“盜版網站利用流量牟利，做的幾乎是無本生意。”他補充道，杜絕盜版在技術層面也有一定難度，“很多書站本體在海外，難以根除，而國內很多流量渠道比如一些頭部搜索引擎平台對盜版放任。”

《白皮書》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底，中國網文創作者的數量已經達到了2056萬人，網文作家中頻繁遭受侵權的比例達到了42%，僅14.6%的創作者表示未經歷過侵權事件。這其中，有超過60%的創作者認為侵權會嚴重損害創作者和平台雙方的利益，並嚴重打擊創作熱情。

與高比例的被侵權羣體相比，維權的創作者佔比顯得有點過低，僅有32.1%的創作者有過維權行動。

“維權真的不容易，首先界定創作者的損失與侵權者的收益本身很難實際量化，界定的過程會比較漫長。很多人在考量了時間成本和經濟效益後就放棄了維權。”一位打過侵權官司的律師對字母榜分析道，“關注過瓊瑤告於正的案子就知道，維權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趙虎表示，投入產出比也是創作者考慮的一個原因，“有時候賠付金額甚至不能完全覆蓋維權所付出的成本。”知名網文作家血紅也曾在採訪中提到，曾經有多起網絡小説侵權案件，判罰金額甚至不足以涵蓋維權方的維權成本，侵權方的實際獲利更是數倍甚至數百倍於這個數字。

種種原因之下，創作者維權熱情並不高，但回溯網絡維權事件，並非沒有振臂一呼的里程碑案件。

2011年，韓寒等50位作家聯名公開發布聲討書，指責某頭部文庫侵權。起訴書中稱，2011年發現多名網友將《像少年啦飛馳》、《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零下一度》三書被上傳至了上述文庫，並分別建立了多個文檔供在該文庫註冊的其他用户付費或免費下載，其認為該平台對這種侵權行為敷衍了事，甚至是為了經營業績的增長和吸引更多用户的關注，而將文檔分享網絡平台作為吸引廣告客户在該平台投放廣告的賣點。隨後郝羣（筆名慕容雪村）、韓璦蓮（筆名何馬）也分別就自己的作品對上述文庫做出類似起訴。

直到2012年，這起侵權案才以韓寒等人的勝訴塵埃落定。

官司結束後，時任作家維權聯盟執行人的貝志城接受南方日報記者採訪時透露，一年多以來的維權費用超過了200多萬，但侵權方向版權方補償損失僅14.5萬元，“這説明目前（2012年）對於互聯網侵權的立法和司法解釋，遠還起不到阻止互聯網侵權的作用。”不過，貝志城表示，對於法庭宣判這一判決整體上還是歡迎的，“它確認了侵權的事實，在網絡維權的案件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

在網文快速發展的近十年裏，網絡文學平台也扛起了保護作家權益打擊盜版的大旗。

2016年，閲文發起成立“正版聯盟”併發布《中國網絡文學版權聯盟自律公約》，過去五年間，閲文總計投訴下架4364起第三方侵權盜版應用及2644萬條侵權盜版鏈接。其中，頭部盜版網站平台“筆趣閣”和“菠蘿小説網”的關停，成為了打擊網文盜版平台的典型案例。令“國王陛下”印象深刻的是， “菠蘿小説網”被閲文打掉之後，他的訂閲數有了明顯上升，“24 小時訂閲數字幾乎一夜間漲了50%。”

作家們維權難的痛點也在逐漸好轉。閲文集團白金作家、熱播劇《錦心似玉》原著作者吱吱曾提到，讓作家自己做盜版追溯、舉證非常困難，“網絡文學作家需要集中精力進行創作”。在閲文2020年6出發布的“正版聯盟”公告中，閲文表示將對盜版網文開啓“零容忍”模式，並承擔平台上作家對作品維權的全部成本。

趙虎認為，版權保護的大環境也有了明顯進步。他提到，去年十一月《著作權》法案有了一定的調整，其中對創作者最明顯的利好是賠付額度的提升。“此前面對被侵權方損失與侵權方獲利無法確定的情況下，法官自由裁定的賠付額是50萬，修改後的額度提升到了500萬，這對創作者來説是明顯的利好。”

正版，是網文生態繁榮的基礎，也是其商業變現的關鍵。

一個客觀趨勢是，年輕一代用户逐漸成為網文行業用户的基本盤。《2020年度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報告》就證明了這一點：2020年，閲文集團讀者羣體中Z世代佔比已近6成（00後佔比 42.36%，95後佔比15.01%），網文消費主力人羣已從80後、90後更迭為95後、00後。

Z時代的一個特徵是，他們更願意為優質內容付費。“盜版的閲讀體驗差，還影響創作者收益，對於我們這些在更強版權意識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來説，為正版付費並非難事。”一位出生於1997年的網文愛好者對字母榜表示。

上述報告指出，2020年，閲文全站單日打賞超10萬元的作品有16本，並有19位作家在一年內收穫超100位盟主（“盟主”：打賞作品超過1000人民幣的讀者）。去年5月完結的《詭秘之主》，以億萬訂閲、百萬打賞，打破網文二十年紀錄。老鷹吃小雞的《萬族之劫》以超41萬單月月票成績創造了男頻網文新紀錄，同時也是2020年讀者打賞數額最高、起點讀書2020年盟主數量最多的作品，擁有827位盟主。

除了付費模式越走越順暢，網文的商業價值也越來越多元。

《甄嬛傳》《誅仙》《慶餘年》等大量膾炙人口的故事變成街頭巷尾熱議的劇集後，網絡文學的影響力逐漸從電腦和手機屏幕上延展開來。大IP的轉化，讓網文與影視化的互動模式逐漸成熟。無論網文平台還是作者，都有望通過將網文作品改編成影視劇、動漫遊戲等獲得新收入，這種商業化前景的不斷擴大，對網文作者是明顯的行業利好。

《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絡文學用户規模達4.6億，同比增長2.2%，行業進入成熟發展階段。隨着網文IP改編影響力持續擴大，其覆蓋的用户市場將更加龐大，場景也日益豐富。

“IP的全平台運營開發，是網文平台後續發展的一個重點。”一位網文行業資深觀察者在接受“創業最前線”採訪時説道，在他看來如何讓網文作品的商業價值得到更大的開發，如何讓作者的粉絲運營能夠基於一個IP，在諸多形態中實現粉絲經濟的維護……這無疑對網文平台的綜合運營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網文的IP價值獲得了市場的認可，這也意味着版權在產業鏈中的地位在持續提升。”趙虎分析道，“這就更加要求創作者與平台方提高版權保護的重要性。”趙虎強烈建議創作者們提高維權意識，“一旦被侵權，創作者也很難進行後續的商業變現，只有維護版權，才能保證後續正規化地走下去。”

********讓未來不止於大 -- 【字母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