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 有20年經驗的主持人轉做甜寵導演,優勢在哪?_風聞
第一导演-第一导演官方账号-导演社群2021-04-28 11:37
採訪、撰文/法蘭西膠片
最近很喪,尤其是昨天《023456789》拿獎那事,對全國電影媒體工作者都是一次打擊,前所未有,喪到極限。
我記得我大學的時候,一旦喪起來,就是把拉斯·馮·特里爾和達倫·阿羅諾夫斯基的片子全翻出來,灌自己,自虐。但後來發現心理上頂不住,就只能再找來周星馳成龍徐克的經典老片來解救。
這是直男的選擇。但我有時會想,當年女生喪的時候,看什麼得救?女主日薪208萬的ZS劇嗎?
後來同事告訴我,就是甜寵劇。
我對甜寵劇是零研究的,正好最近有一部熱播的芒果TV甜寵劇,叫**《白玉思無瑕》(以下簡稱《白玉》),導演是我老熟人田羽生的編劇公司新聖堂成員之一彭宇**,前兩天剛好碰到,就坐一塊聊了一下午。

導演彭宇
彭宇其實是個老江湖了,很多人都知道,他做了20年的主持工作,和芒果關係甚好,但他又是一個和我一樣的直男,我就順着他的思路,以及他真正意義上轉型做導演的決心,來看這部《白玉思無瑕》。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觀賞負擔的劇作,古裝、愛情、武俠、喜劇,全部是精準的框架內的表達。老彭説,為了拍好這部戲,自己惡補了近年來所有韓國知名甜寵,同時也發現,甜寵的奧秘不是狂撒糖,而是現有對女性的尊重**。**
“什麼叫甜寵?為什麼要撒糖?一開始我們直男的理解這幫姑娘不就是看摟摟抱抱、親親舉高高嘛。後來我覺得我們這種想法沒有真的去了解女性觀眾,其實不是這個,它是日常的男生跟女生的人際互動的一種方法,男生要特別尊重這個女性,這是需要用很多小細節來體現的,比如説,女孩笑我也笑,我是因為你的笑而笑,這是尊重的表現。”

《白玉思無瑕》海報
《白玉》同時也是去年橫店疫情解禁之後,開工的一百多個劇組中的一個,它經歷了當時的製片盛況,所有劇組都在“搶”底盤,“(主角)江白玉卧室裏那窗子,從來沒有打開過,因為不能打開,一打開就是隔壁是王晶組的(《倚天屠龍記2》),我們還經常串屏,他那邊監視器會串屏到我監視器上來,有時候我們正準備拍的時候,一看監視器,嚯!方中信老師打戲可以啊!”
片場串屏串對講機這都是拍攝調劑了,還有那種不可挽回的局面,比方説,《白玉》開機場景直接被颱風夷為平地,“第二天一來現場,房子呢?牆呢?門呢?大樹都倒了,連地面都翻過來了,製片人都要急哭了……”
拍甜寵劇,一點也不甜美,但心態總是要樂觀的,這和老彭不惑之年的心態也有關係。
“以前年輕的時候可能會有憤怒,想表達掙扎,搖滾,自由。反而人到中年以後,會更平和地看這個世界。那時候要是拍電影就是獨立電影,做意識流表達,但現在我更強調人情味,你剛才不是想問夾帶私貨嘛,我夾帶最多的私貨就是人情味。所謂人情味,所謂的温暖,不是拿個棉花給你包起來,不是的,你只有知道疼,你才會知道舒服;你感受過苦,你才能夠懂得甜,它是一個一體兩面的事。”
漸漸你會發現,其實男女受眾之間總是有普世作為調和,人之初性本善,這就是普世的根本之道。

01
甜的起源
“去理解女孩兒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類型,她們的high點是什麼,為什麼會為這場戲心跳。”
**第一導演:**這部劇是芒果本來就要推動的項目,還是你自己先碰到了這個本子?
**彭宇:**首先朋友找到我,有這樣一個小説改編的劇本,就看一下。
**第一導演:**對你來説樂趣在哪?
彭宇:有兩點,第一,它裏面的設定有點像《佐羅》或者是《蝙蝠俠》,當然我心裏也清楚,它不是一個大視覺的的東西,但會覺得這個挺好玩。
第二,我其實一直在做內容,不過更多的時候我喜歡躲在監視器後面。不是説我已經不熱愛舞台了,而是覺得年歲已經到不惑。再耍寶蹦蹦跳跳的…用現在流行的話説是會感覺油膩。舞台的中心、燈光璀璨的地方應該留給更多更優秀的年輕人們。
所以我覺得這個劇是不是可以合作一下,你們信任我的話,我來進行表達。
剛好我也曾經是芒果系長大的,一是對於芒果的受眾還比較瞭解。二是剛好也有老同事在,而同時人家也在物色類似這樣的劇本,那就順手遞個本子。平台一看還行就往下聊。但也就僅此而已了,一個成熟的平台對於項目的篩選都是會有一個成熟的評判標準和完善體系的,不會因為你和人家有多熟就會無原則的開綠燈。不僅是項目,包括我的導演崗位和身份也得按規矩來。平台對於我的認知也只會是資深主持人,但我要爭取導演這個崗位的認同,也是得按正規流程進行導演闡述的。
當初導演闡述的創作思路PPT我都做了一個三十多頁的,這是必須的態度和準備。作為一個老電視人你有資格和老同事們把酒言歡,指點江山。作為一個新人導演,但你也得有接受來自外界質疑、審視和認知的覺悟。

導演彭宇工作照
**第一導演:**當時你對甜寵劇的認知有多少?
**彭宇:**對,甜寵是什麼?我做了很多功課,剛好疫情那會兒有時間,我就惡補各種韓劇,什麼《雲畫的月光》啊,《綠豆傳》啊,《愛的迫降》啊,去理解女孩兒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類型,她們的high點是什麼,為什麼會為這場戲心跳。
天道酬勤,地道酬善。我覺得沒有誰天賦那麼高,除非老天爺賞飯吃,其他都是靠勤奮。
**第一導演:**有沒有覺得甜寵套路多,想冒險做點大的改變?
**彭宇:**其實大部分創作者都想把自己的表達放進去,都想反套路,得弄得跟別人不一樣啊。但我可能跟別人不太一樣,我覺得穩是最好的,你還沒學會走呢,就想去逆那個規律,不對的。
除非我拍完一部兩部三部,掌握了豐富的經驗,吃透了它所有規律,然後我再進行變革,這樣才比較踏實。
**第一導演:**這部劇是你建的最大的組了吧,它形成的過程是怎樣的呢?
**彭宇:**如果作為出品人跟製片人身份這不是,但作為導演這個創作身份來説,是這樣的。導演就是一個大乙方,我就是一打工的,但在建組上,製片方很尊重創作者的意見,我會和推薦來的攝影師、燈光師、美術師都過一遍戲,聊一次,看大家是不是投緣,喜歡的東西是不是一樣的。
其實大多數人對我的認知還是一個主持人,當過演員,參與做過一些電影。然後呢?沒別的了,好多時候你的過往身份反而是創作時的一個阻力或掣肘。
我要突然跟別人講,我當導演,我要掌控一個32集的劇,你會信嗎?哪怕跟我最熟的朋友都得掂量一下。

導演彭宇在片場
**第一導演:**最終籌備花了多久?
**彭宇:**花了小一年呢。拍一部戲,籌備是最漫長的。疫情前去橫店看了一次景,把主場景確定下來。我在橫店錄過節目,但從來沒在這的棚裏拍過戲。也挺好,對於別人來説可能對這已經爛熟了,對於我來説是新鮮的,起碼我還會保持新鮮感。
**第一導演:**籌備期間會天然地想去控制預算嗎?
**彭宇:**會有,哈哈,因為我以前幹過投資和製片,他們説你怎麼那麼會算賬,人家導演都是花錢,把那牆給我推了,把這個結構給我搭出來……但你每次想的都是咋省錢,這是之前的一些習慣。反正好鋼用在刀刃上,畢竟它不是預算特別大的一個戲。
02
寵的理由
“沒有誰面對這個世界是一成不變的,水無暇本身是小女孩兒,但工作的時候,可能會更剛強,更獨立,一成不變的人是無趣的。”
**第一導演:**等到開拍時,人物和劇作調整還大嗎?
**彭宇:**最大的調整是因地制宜。因為看劇本的時候,你可以腦補,寫了有山就有山,想有一個院子,要那個門有多大就有多大。但是你到了橫店,到了拍攝地,真有山嗎?那個院子真那麼大嗎?不可能的。
所以二度創作就基於你片場的現實情況,在不傷害整體邏輯和主設定的情況下來進行調整。
最終整個人物關係不會太變,更多是在調整一個角色的日常行為,比如説二公子的潔癖、強迫症,這就是後來拍的時候給他加的。
**第一導演:**這種細節調整的邏輯和目的是什麼?
**彭宇:**你發現沒有,我們這個劇的設定,男一和男二其實是同一個人,他一個人把耍帥的大俠和紈絝搞笑的大公子兩個形象都佔了,那二公子怎麼突出自己呢?他還是個好學生,你知道一部劇裏面,好學生是最容易讓人忘記的,因為沒特點。
人物不能是工具,你出現在這個畫面裏,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要有自己的習慣。所以根據人物設定,咱們能不能給二公子加一個強迫症,因為他很刻板,刻板的人有可能會有強迫症,然後他未來對感情又很執着,那這個角色整個一條線是連起來的。

二公子江天凌(劉昱晗 飾)
**第一導演:**開播這些天,有留意一些彈幕上的質疑嗎?
**彭宇:**有很多觀眾説,江白玉怎麼戴個半張臉的面具我就不認識他了,哈哈,我要解釋一下,這是基礎設定決定的,就像佐羅,甚至是超人,戴個眼鏡我就不認識了。
它是超現實的設定,我沒法改動。郭帆導演拍《流浪地球》的時候曾經找中科院的科學家,他們説地球是不可能被推動的,郭導就跟他們説,老師,我們假設它能推動,如果不能推動的話,地球就流浪不了了。
其實吧,我們也做了很多種面具,曾想過讓江白玉戴一副全面具,整個臉擋住,更嚴謹一點,徹底認不出來。可是這個跟我的產品有違背,因為它是個甜寵劇,戴全面具演員就沒有角色的表情了。我真要拍一個純粹的超級英雄片,我可能會這麼幹,但是這個定位不同。

當然我也會有一些反套路操作,比如説男女主第一次相遇,無暇女扮男裝,我讓白玉把無暇的假鬍子摘了,説“你們女人怎麼都覺得粘了鬍子我們就看不出來”,我面具上已經對不起觀眾了,不能再睜眼説瞎話,這裏就不能再尬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女的,乾脆把鬍子給摘了,情節上還能好玩。
**第一導演:**這也是臨場改的嗎?
**彭宇:**臨場改的。只要這些戲不影響人設,不影響主劇情推動,就可以加。
**第一導演:**萬鵬跟張耀演得像一種姐弟戀。
**彭宇:**這就是“女A男O”,我之前也不懂,啥是A,啥是O啊,後來惡補了一些甜寵劇知識。
但是萬鵬跟大俠狀態下的張耀的時候,她又是很小女人的,因為她一個人面對兩個人,就會有這樣一個設定。那你面對紈絝少爺的張耀的時候你很強勢,但你面對自己喜歡的大俠,遇到讓你小鹿亂撞的人又會是另一個樣子。
沒有誰面對這個世界是一成不變的,她本身是小女孩兒,但工作的時候,可能會更剛強,更獨立,一成不變的人是無趣的。

江白玉(張耀 飾)和水無暇(萬鵬 飾)
**第一導演:**你覺得兩個主演最後發揮得怎麼樣呢?
**彭宇:**我很喜歡這種天然派,張耀和萬鵬兩個人的笑都非常可愛,都有小虎牙,女觀眾為什麼覺得甜,是因為演員的感染力。
什麼叫甜寵?為什麼要撒糖?一開始我們直男的理解這幫姑娘不就是看摟摟抱抱、親親舉高高嘛。後來我覺得我們這種想法沒有真的去了解女性觀眾,其實不是這個,它是日常的男生跟女生的人際互動的一種方法,男生要特別尊重這個女性,這是需要用很多小細節來體現的,比如説,女孩笑我也笑,我是因為你的笑而笑,這是尊重的表現。
**第一導演:**這個東西是寫到本子裏嗎,還是説你現場的要求?
**彭宇:**是現場,包括他的一些互動,我説你們兩個角色都生病了,我們能不能病中作樂,起碼這個時候我們擁有彼此。相互關心,這個是甜。
張耀和萬鵬兩個人私下也很熟,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下意識地讓他們加戲,我不停機,不喊卡,你們繼續演,養成這麼一個細節上習慣,等到將來要親親抱抱舉高高,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導演彭宇片場指導演員
03
實操之鑑
“颱風吹掉了(開機場景)!第二天一來現場,房子呢?牆呢?門呢?大樹都倒了,連地面都翻過來了!”
**第一導演:**第一次執導長劇,正式開機的時候你是一個什麼狀態?
**彭宇:**興奮,找到了我二十年前第一次做節目時的感覺,蓄勢待發。
**第一導演:**第一場戲拍的是什麼?
**彭宇:**拍的萬馬堂那個大烏龜,就是反派的那個基地。
**第一導演:**為什麼是這場戲?
**彭宇:**因為我們拍戲的時候要根據場景去敲定。
**第一導演:**過幾天別的組就來這了。
**彭宇:**對,那時候橫店的組太多,疫情剛結束,有一百多個組同時開,這個拍攝環境對創作來講影響也特別大。可能觀眾看的時候會發現,江白玉卧室裏那窗子,從來沒有打開過,因為不能打開,一打開就是隔壁別的戲的組。

**第一導演:**現場收音怎麼辦?
**彭宇:**收不了音,我這邊拍戲,那邊還在搞裝修呢,非常嘈雜,而且我們當時在拍江白玉院子的時候,隔壁是王晶組的。
第一導演:《倚天屠龍記2》?
**彭宇:**對,我們經常串屏,他那邊監視器會串屏到我監視器上來,有時候我們正準備拍的時候,一看監視器,嚯!方中信老師打戲可以啊!
**第一導演:**哈哈哈哈,還能這樣的?
**彭宇:**對講機信號還串呢,突然就開始講港普了,“倒顏,節個鏡頭刻以嗎?”
**第一導演:**中途有沒有比較大的意外或突發?
**彭宇:**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不可預設的意外,最大的一次就是萬馬堂那個場景,在我們還沒拍完的時候,被颱風吹掉了!第二天一來現場,房子呢?牆呢?門呢?大樹都倒了,連地面都翻過來了。製片人都要急哭了……
**第一導演:**再置一遍景呢?
**彭宇:**不可能,沒法承擔完整復原的預算。
但我説先彆着急,不要自亂陣腳,我回去看看剪輯,我就看這場戲大概還剩多少沒拍,哪些東西可以修改。
看完我心裏有底了,有辦法,別慌,我就跟美術老師説,你能不能給我做個門,帶一點圍牆,牆不用太長,有個三四米就夠。
然後我又把攝影老師找過來,我説現在我們來看一下已有的素材,看看能不能和之前的素材貼合在一塊兒拍幾段戲,後來實際剪出來的效果觀眾一定看不出來,其中有一半的鏡頭裏,牆的外邊是沒有的,空的。
最後這場戲補齊了,情節是流暢的,當然也不可能像原來那麼精彩,因為那個地方有一個大規模的打戲,就只能割捨了。回頭你可以去看,應該是在第14集裏。

萬馬堂
**第一導演:**提到打戲,這個肯定是完全超出你的經驗的,我看這部戲的武術指導好像去過成家班?
**彭宇:**對,做過,經驗非常豐富。我心裏特別清楚,以前做節目也好,現在拍戲也好,一個人不能打天下,他是一個團隊的事情,一定會有更專業的人,比如説打戲,我們一開始去商量,動作風格是怎樣的,你是實打還是飄逸打法,還是像徐克那樣各種分鏡各種運動鏡頭,他一定有個風格的,我們只要最終把這個風格確定下來,我要打得實一點,起碼大家能看到刀一定碰到刀,有擊打感。

很多觀眾説打了半天沒死一個人,其實這是我和武指老師商量過的,你看我們以前古裝片裏主角只要一揮手,人就死一片,怎麼可能,你真想要把一個人殺了是挺不容易的,而且都是以一敵多,哪怕是小嘍羅,人家也是有功夫的,我們擊打感都這麼強,沒有死人,因為人家打不贏就跑了,還站在那兒讓你殺?
最重要的是,我們的劇定位在女性向,我不想要那麼多的暴力,噴血漿還不容易,往鏡頭前面噴,那一定有衝突感,可是這個產品它不是那個調性。
對了,還有鬼街的戲,也刪了很多,因為我拍得還挺恐怖的,我看彈幕説,“鬼街真的要拍出鬼嗎”,不然呢,難道我放幾個柱子就是鬼街嗎?哈哈。自從有了《狄仁傑之通天帝國》後,鬼街,鬼市,就都出來了,其實那裏都是底層庶民,做一些不乾淨的交易,我在這還致敬了一下**《倩女幽魂》**。
**第一導演:**其實一開場女主角的競技,有點兒像《神奇女俠1984》。
**彭宇:**我們拍的時候還沒有《神奇女俠1984》,神同步了。那個場景拍了七天,完整長度有四分多鐘,其實還剪掉很多。
還是那句話,我們受眾是女性觀眾,很多女生看打戲時是會1.5倍速快進的。我的設計無非是要體現女主功夫好,還能在關鍵時刻幫助別人,這就滿足了。

**第一導演:**如果你在現場,要對打戲本身的細節提意見,你通常會針對哪方面?
**彭宇:**我會説,這個動作挺好看,但中間能不能加一些詼諧的東西。比如第一集裏,打鬥混亂時,白玉把無暇的袖子給撕破了。這樣做的原因,是後來白玉要幫她蓋衣服,體現他的暖,她如果沒有露袖子,我沒有動機給她蓋衣服,我不蓋衣服怎麼撒花呢,不撒花女主怎麼看到男主呢。

**第一導演:**也是加一個節奏,也不是老打。
**彭宇:**對,但是你説讓我去實操打戲,去編排那個動作,對不起,我真不行。同理,還有服裝部門,你説我會做衣服嗎,我肯定不會啊,但是我能分辨什麼顏色搭配起來好看。
**第一導演:**主角那身藍色的校服就很好看。
**彭宇:**對,書屋與校服。我不太喜歡特別雜亂,色彩太多就搶點了。這個得益於我之前看了很多韓劇,因為韓劇特別乾淨,其實韓國影視城我去過,很簡陋,根本沒有橫店那麼大。但是他們有一點把握的特別好,如果佈景簡單,人身上的色彩一定跟佈景有搭配,看着舒服。如果走在街上,普通羣演的衣服一定是以灰白為主,偶爾有幾個有重顏色的在裏面穿插,但這時候主角的衣服一定是有顏色的。
我發現這個套路後,就會跟美術和服裝老師商量。

**第一導演:**有沒有參考過《十面埋伏》?
**彭宇:**參考過,但我沒辦法做到那一點,因為我們最開始定的朝代能不能用漢唐風,特別華麗,後來我放棄了這個想法。太華麗,是靠錢堆出來的。如果你沒有那樣的預算,但是你想模仿那個華麗,到最後只會顯得low。
所以最後就是模糊一點,淡雅一點,可能宋明漢都會有一點點,乾脆把它架空掉。回頭有錢的話,你看我弄一個華麗的,哈哈哈。

導演彭宇在片場
04
作者之願
“以前年輕的時候可能會有憤怒,想表達掙扎,搖滾,自由。反而人到中年以後,會更平和地看這個世界……起碼現階段,我特別想回自己的老家去拍個故事。”
**第一導演:**雖然是新導演,但你會在片場暴躁嗎?能管控好一整個組嗎?
**彭宇:**我其實是個脾氣特別好的人,你剛剛説的這點呢,可能對於我來説反而沒有這麼大的問題。為什麼呢,這個又歸功於我之前做了二十年的主持人。
**第一導演:**練得情商高。
**彭宇:**不是情商高,起碼我在一個舞台上能hold住那麼多觀眾,劇組人再多也沒有我的觀眾多吧,一個大型的節目,幾百人甚至上千人,演唱會上萬人呢,也一樣能調動,起碼會掌握很多語言的技巧。
**第一導演:**這是你轉導演的一個很有效率的經驗。
**彭宇:**對,挺有效的,就是擅於溝通嘛。
**第一導演:**我看你拍這部戲的時候正好是不惑之年。
**彭宇:**對。
**第一導演:**你覺得自己身上還有多少少年氣?
**彭宇:**我自己特別有少年氣,我到現在都特別有。什麼是少年氣?少年氣不是年齡,是你在當下這個時間,你還敢不敢去做新的嘗試,對生活、工作、未來有沒有展望,這個才是少年氣。
如果一個年輕人,他對生活沒什麼希望,沒什麼激情,對什麼事都得過且過,人雖未老,心已老。

導演彭宇片場指導演員
**第一導演:**你是2010級北電學導演進修班畢業的對吧?
**彭宇:**對,再早一點的時候,1997年,我十六、七歲就來北漂當羣演,那時候我就想當明星。家裏人肯定不支持,覺得我太不着調了,就給了個路費。
**第一導演:**當時怎麼生存呢?
**彭宇:**當羣眾演員二十塊錢一天,有戲拍就有飯吃,沒戲拍就餓着。
**第一導演:**那是你從長沙第一次到北京嗎?
**彭宇:**第一次。生活上一點都不習慣,氣候不適都不叫事,就自己漂泊着,無根無萍的。最開始來的時候還有點錢,就住招待所,有窗户的,後來沒錢了,就搬到沒窗户的地下室,再後來地下室都住不起了,就在北京認識一些哥們兒那兒蹭。
**第一導演:**這個狀態持續了多久?
**彭宇:**一年吧,實在活不下去了,每天都沒飯吃,還玩兒啥啊,別鬧了,打個電話承認錯誤吧,媽,對不起,我錯了,混不下去了,寄點錢來吧。買張車票,就回長沙了。這一年,可以説是全完沒有任何積累。
記得那年夏天,有一次在**《女巡按》**的組,為了一場戲,從早上六點鐘等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在北京昌平郊區,那時候還沒有這麼多房子,都是一個個農舍,我就跟同組的一個哥們兒,穿着戲服躺在乾草堆上,看着滿天的星星,就想,演員都在那邊休息,有自己的休息房,有空調,我們什麼時候也能有那樣的待遇啊。

《女巡按》(1998)海報
所以,別老盯着王寶強,多少人才出一個王寶強?別老説你認識周冬雨,你認識一個叫王冬雨的嗎,她也許已經拍了二十年的戲,你都不説去認識認識她。
是吧,你得面對生活,得知道向現實低頭。人要是活不下來,什麼都是扯淡。
**第一導演:**當時跟你一塊兒躺草堆的那哥們兒,現在怎麼樣了?
**彭宇:**後來也回長沙了,現在結婚生孩子了,不再從藝,在做點其它事情。
我想説,很多網友對這個行業有誤解,總覺得當演員就是發財、土豪,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我們這個社會是由無數的金字塔組成的,任何一個行業,你如果能夠做到金字塔頂尖,收入都不菲。你就是送外賣,你能做到外賣一哥,你收入也不菲啊。你當科學家,有最大的貢獻,他收入也不可能低。同樣,演員它是一個工作,沒有掙那麼多錢,但老百姓不會把他當成一個職業,別鬧了好不好,演員還沒有五險一金呢!
可是,你自己選擇了這個行業,別人我不知道,起碼我不會變。你想想看,我十幾歲北漂,二十三歲進了湖南經視台,從一個助理編導幹起,除了剪片子,還得端茶倒水的,什麼都要會,台前唱練做打,會演會跳會主持會搞笑,幕後會寫,能編能拍能剪。一直到今天,我又開始找到了我新的職業方向,坐到監視器後面做自己的表達。這條路很苦,但是也讓我很快樂,讓我一直年輕。
我為什麼要為了一些我不認識的人,説了幾句什麼話,就讓我覺得有壓力呢,想要放棄呢?這不把我前半輩子全部否定了?

導演彭宇
**第一導演:**今後會一直做導演做下去?
**彭宇:**這是我的一個恆定的工作。
**第一導演:**話説,電影和你的關係是什麼樣,你從小狂愛電影嗎?
**彭宇:**我現在長沙的家裏還有三千多張VCD,港片,西片,什麼亂七八糟的片子都有。小時候,每天都會看個三四部。
**第一導演:**有什麼電影對你來説是原教旨的,像信仰一樣的?
彭宇:****《喜劇之王》。因為這部片上映那一年,剛好是我北漂失敗,回去的那一年,周星馳是用喜劇的方式在説一個悲劇的故事,看哭了,被震了,就是這件事,你還是得咬着牙幹,得用智慧去幹。這片子我時不時拿出來看看,看星爺對着大海喊一喊。

《喜劇之王》劇照
**第一導演:**如果不考慮商業,你現在最想表達什麼?
**彭宇:**以前年輕的時候可能會有憤怒,想表達掙扎,搖滾,自由。反而人到中年以後,會更平和地看這個世界。
那時候要是拍電影就是獨立電影,做意識流表達,但現在我更強調人情味,包括《白玉》,你剛才不是想問夾帶私貨嘛,我夾帶最多的私貨就是人情味。所謂人情味,所謂的温暖,不是拿個棉花給你包起來,不是的,你只有知道疼,你才會知道舒服;你感受過苦,你才能夠懂得甜,它是一個一體兩面的事情。

起碼現階段,我特別想回自己的老家去拍個故事。我是一個特別頑固的湖南人,出來這麼多年,我抽的煙還是芙蓉王,嚼的依然是檳榔,吃的依然是湘菜。這種烙印是深深地印在骨髓裏,是落在靈魂深處的。
我想回長沙,我想把我的家鄉介紹給大家,那裏有什麼樣的人,有什麼樣的景,有什麼樣的故事。我在做這樣一個準備。
**第一導演:**目前《白玉》之後緊接着下部戲是什麼?
彭宇:****《東北插班生》,是我之前做的一個網大,現在做成一個24集的劇,也是沙雕校園喜劇。劇本做第三稿了,剛剛從澳門看完景回來。
**第一導演:**那你對大銀幕還有渴望嗎?
**彭宇:**有。**大銀幕一定是我的終極目標,但是越是渴望的東西,你越要敬畏它。**何為敬畏?就是暫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要動手,你就要十拿九穩。電影是一個商業行為,説白了就是這樣,你要有更多的把握,更多的籌碼。
我這麼愛電影,等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能再等一會兒嗎?所以我不着急,我一定要找到最喜歡的、最有感覺的故事,最能夠適合表達的方法,以及技能上面有更多的進步,我再動手。
像拍《白玉》這部戲,就是我在這個層面上做足了準備,能動手了,再去做。我不想坐火箭,我更願意爬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