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時新德里分社社長:許多地方都在舉行大規模露天火葬,天空都被照亮了_風聞
大眼联盟-2021-04-28 10:28
來源:紐約時報
【編者按】
去年,新冠疫情在紐約爆發,《紐約時間》開設了“疫情日記”專欄,每天記錄疫情中的紐約人、美國人的生活和重要的事件。隨着疫情在紐約的緩解,我們已經停止了這個欄目,並希望永不再重新開啓。
沒想到的是,就在越來越多人接種了疫苗,我們以為疫情就要結束的時候,地球另一端的印度爆發了一波比以往更加迅猛和嚴重的疫情,印度的每日新增病例已經漲至超過35萬例,而且專家稱這一官方數字是被大大低估了的。印度的情況到底壞到什麼程度?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紐約時報》新德里分社社長傑弗裏·格特曼(Jeffrey Gettleman)今天就發表了他的“疫情日記”,講述了在疾病以如此規模和速度蔓延的情況下,生活在印度的恐懼。
這是一場大災難。
在印度,疾病無處不在。
文:傑弗裏·格特曼
火葬場堆滿了屍體,就像剛剛發生了一場戰爭一樣。大火晝夜不停地燃燒。許多地方都在舉行大規模的火化,每次幾十人,而在晚上,在新德里的某些地區,天空都被照亮了。
週六(4月24日),東德里的一個露天火葬場
疾病和死亡無處不在。
我家附近的幾十户人家都有病人。
我的一個同事生病了。
我兒子的一位老師生病了。
我們右邊兩個門外的鄰居:生病了。
左邊兩個門:生病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得病的,“我的一位現在正在醫院的好朋友説。“你只抓到一縷這個…..",然後他的聲音就拖長了,他病得太厲害了,以至於無法説完這句話。
他沒有得到病牀。他的醫生説他需要的藥在印度無處可尋。
我坐在我的公寓裏,等待着染上這種疾病。這就是現在還住在新德里的感覺,世界上最嚴重的新冠病毒危機正在我們身邊推進。它在外面,我在這裏,我覺得我也會生病,這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週六(4月24日),一名新冠感染者在救護車裏等待接受治療,南德里
印度現在每天記錄的感染人數——多達35萬人——比任何其他國家自新冠大流行開始以來都要多,而這還只是官方數字,大多數專家認為這個數字被大大地低估了。
新德里,這個擁有2000萬人口的印度龐大的首都,正在遭受一場災難性的感染病例激增。幾天前,陽性率達到了驚人的36%——這意味着每三個接受測試的人中就有一個以上被感染。一個月前,這一比例還不到3%。
感染擴散得如此之快,以至於醫院已經完全被淹沒了。成千上萬的人被拒之門外。藥品正在耗盡。救命的氧氣也是如此。病人被滯留在醫院門口或家中,排着沒有盡頭的隊伍,渴求着呼吸氧氣。
雖然新德里被封鎖了,但疾病仍在肆虐。這個城市的醫生和德里的一些高級政治家正在社交媒體和電視上向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發出絕望的求救,乞求氧氣、藥品和幫助。
專家曾一直警告説,Covid-19可能在印度造成真正巨大的破壞。這個國家是巨大的,有14億人口。而且人口稠密。而且許多地方,非常貧窮。
週日(4月25日),在南德里,新冠病患在錫克教徒的禮拜堂路邊吸氧。
我們現在看到的情況與去年印度的第一波疫情有很大不同。當時,是對未知的恐懼。現在我們知道了。我們知道這種疾病的總體情況、規模和速度。我們知道這第二波的可怕力量,它能在同一時間襲擊所有人。
我們在去年第一波浪潮中一直擔心的事情,從來沒有真正實現過,但現在正在我們眼前發生:坍塌,崩潰,意識到會有多人死亡。
作為一個在國外工作了近20年的記者,我在戰區報道過、在伊拉克被綁架過、在好幾個地方被扔進監獄。
但,這是另一種讓人恐懼的方式。沒有辦法知道我的兩個孩子、妻子或我是否會成為那些得到輕度感染然後又恢復健康的人,或者我們是否會生很嚴重的病。如果我們真的得了重症,我們能去哪裏?重症監護室已經滿了。許多醫院的大門已被關閉。
一種在這裏被稱為"雙重突變體"的新變體可能造成了很大的傷害。雖然從科學上,這種變種仍然是早期的,但從我們所知道的情況來看,它包含一個可能使病毒更具傳染性的突變,另一個可能使其對疫苗產生部分抵抗力。醫生們都很害怕。我們接觸過的一些人説,他們已經接種了兩次疫苗,但仍然得了重病,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跡象。
週五(4月23日),德里的一個臨時護理機構。
那麼你能做什麼呢?
我試着保持積極的態度,相信疫苗是最好的免疫力促進劑之一,但我發現自己在我們的公寓的各個房間裏顯得昏昏沉沉,無精打采地打開食物罐頭,為孩子們做飯,感覺我的思想和身體都變成了漿糊。我害怕看我的手機,害怕再收到一條關於一個朋友病情惡化的信息。或者更糟。我相信數以百萬計的人都有這種感覺,但我已經開始想象症狀。我的喉嚨痛嗎?頭痛呢?今天是不是更嚴重了?
我所在的地方,南德里,現在是一片寂靜。與其他許多地方一樣,我們去年也進行了嚴格的封鎖。但是現在這裏的醫生警告我們,病毒的傳染性更強了,而且得到幫助的機會比第一波時少得多。我們中的許多人都害怕走出家門,就像外面有我們都不敢呼吸的有毒氣體。
在印度所發生的是大規模的,也是雙向的。那裏有很多人,有很多需求,有很多痛苦。但那裏也有大量的技術、工業能力和資源,包括人力和物質。有一天晚上,當新聞顯示一架印度空軍飛機從新加坡裝上氧氣罐,運往該國有需要的地區時,我幾乎要流淚了。政府基本上是在空運空氣。
無論我們所有人在德里感到多麼困難和危險,它都可能會變得更糟。流行病學家説,數字將不斷攀升,到8月,全國每天有50萬個報告病例,多達100萬印度人將死於Covid-19。
週六(4月24日),德里的一個露天火葬場門外屍體也在“排隊”。
但事情不一定是這樣的。
直到幾周前,印度一直做得很好,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它封鎖了,吸收了第一波疫情,然後開放了。它保持了較低的死亡率(至少根據官方統計)。到了冬天,許多方面的生活已經恢復到接近正常的程度。
我在1月和2月外出報道,開車穿過印度中部的城鎮。沒有人——我是説沒有一個人,包括警察——戴口罩。就像這個國家在第二波浪潮來臨時對自己説的那樣。別擔心,我們能行。
現在很少有人有這種感覺。
莫迪先生在他的支持者中仍然很受歡迎,但更多的人指責他未能讓印度為這股浪潮做好準備,並在最近幾周舉行擁擠的政治集會,而這些集會幾乎沒有採取任何預防措施——可能是超級傳播者事件。
前幾天,一位新德里的新聞播報員在播報莫迪先生的一次集會時説:“社交疏離的規範已經完全被拋開了。”
在印度,和其他地方一樣,富人可以避免許多危機的打擊。但這一次不同。
一個關係良好的朋友啓動了他的整個網絡來幫助他身邊的人,一個患有嚴重的新冠疾病的年輕人。我朋友的朋友死了。無論想什麼辦法都無法把他送進醫院。醫院已經有太多其他的病人了。
“我想盡一切辦法想給這傢伙弄到一張病牀,但我們無法做到。“我的朋友説。“這是一場混亂。”
他的感覺是如此的直接。
“這是一場大災難。這是謀殺。”
除了為我的家人獲取無法送達的食物外,我很少冒險。我戴着兩個口罩,儘可能多地與人保持距離。
但大多數日子裏,我們四個人被困在家裏面。我們試着玩遊戲,我們試着不談論誰剛剛生病了,或者誰在這個被封鎖的城市裏飛奔,尋找他們可能根本找不到的幫助。
有時我們只是靜靜地坐在客廳裏,看着外面的榕樹和棕櫚樹。
透過打開的窗户,在漫長、寂靜、炎熱的下午,我們可以聽到兩種聲音:救護車,和鳥鳴。
週一(4月27日),有更多的新冠死者被送往火葬場。
紐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