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青山醫院當護士是怎樣一種體驗?_風聞
香港体验官-香港体验官官方账号-每一个漂在香港的人,都是这座城市的体验官2021-04-29 09:58
「你信不信我送你入青山㗎?」
在香港,這是一句很常用的罵人的話,意思是指那人是神經病。
可能很多初到香港的人都不理解,為什麼這句完全不帶一個髒字的話,是用來罵人的呢?
那是因為這裏的“青山”,指的是青山醫院,是香港歷史最悠久最有名的精神科醫院。
身為青山醫院的小護士一枚,今天就來跟大家聊聊你們不知道的青山醫院。

青山醫院從1961年開始投入使用,2004年重建過一次。
重建前的青山醫院環境很差,一間病房可以容納多達一百多個病人,環境相當擁擠,牀與牀之間幾乎沒有行走的空間,病人大多都要從牀尾爬回牀上。
另外衞生情況也很惡劣,一些病人精神比較混亂的時候,隨處大小二便,但因當時人手嚴重不足,也沒有得到即時的清理。
圖源:明周
重建之前,晚上值夜班的護士可能就只有一個人,要應付過百個病人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那個時候,醫院會讓一種叫「馬仔」的病人幫忙看顧着其他病人,有什麼緊要事才通知值班護士,這樣可以減輕一些工作量。
「馬仔」就是那些情況比較穩定、比較清醒的病人,當然成為「馬仔」也有好處,比如護士會獎勵他們煙草或者食物等東西。
不過現在不可以吸煙了,因為醫院已經全面禁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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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重建後,環境改善了,人手也增加了,青山醫院從以前的「人間煉獄」變成了一座環境幽靜的療養院。
由於要保障病人的私隱,青山醫院很少對外開放,進入醫院也要經過多重門鎖,所以香港坊間對青山醫院的認識很有限,認為青山醫院一定有很多瘋癲的病人,覺得非常可怕。
但青山醫院並不可怕,它其實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療養院,環境還相當優美。
如果大家真的想看,青山醫院每五年會有一個開放日,屆時市民可以進來感受醫院的服務設施,也能減少對精神病康復者的歧視。
而恰好,今年就是青山醫院的開放年!感興趣的朋友可以關注一下,否則下一次就要等到2026年啦。
當然了,作為精神科醫院,青山醫院跟普通醫院還是有些不一樣,因為這裏住着很多對自己或別人的人身安全構成威脅的非自願留院的病人。
所以,跟這些病人打交道,我們精神科護士的工作日常是怎樣的呢?

跟其他科護士的不同之處在於,我們除了要進行一般的護理程序,如量血壓、派藥和洗傷口外,還要顧及病人精神上的問題。
例如,一些病人可能有很高的自殺或暴力傾向,所以我們要密切監察病人的一舉一動,看他們有沒有傷害自己或是傷害他人。
我在青山醫院工作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經常要在很多不同的觀察紀錄表上簽名,面對很多有高自殺殺風險的病人,每隔15分鐘就要觀察一下他們的情況。
這些有高自殺風險的人,一方面是受腦子裏那些不存在的聲音影響,另一方面是患有重度抑鬱,所以常常會有尋死的念頭。
他們會用常人想像不到的方法去結束自己的生命,就我聽説過的,有用牀單作繩子放在門把上吊頸,還有用牀角割手的。
最不解的是,有些病人的家人或朋友甚至會幫他們自殺,將可以傷人的刀片利器藏在給他們的物品,例如夾在書本內或食物中。
這裏就要説到青山醫院的一些限制。
為防止留院病人傷害自己或是傷害別人,他們在醫院時得到的物品並不多,危險物品例如比較長的毛巾、比較尖的梳、筆,甚至是有鐵線的胸圍也不能拿進病房。
病房有很多門鎖,以防病人會逃走。
另外由於私隱和精神狀況的關係,手機也是不準使用的。
精神病患者在病房裏只可進行一些簡單的日常活動,或者接受職業培訓,治療,讓他們在出院後可以儘快融入社會。
除了要留意有高自殺風險的病人,還要關注那些有高暴力風險的人。
同樣是因為他們的腦內有一些不存在的聲音,令到他們誤以為有人要傷害自己,所以通常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有位病人把牀頭櫃的櫃桶拆了下來,並狠狠打向另一位院友的頭,導致那位院友死亡。
自這次事件後,青山醫院的病房內都沒有牀頭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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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精神狀態不好的病人,我們都會把他們安置在單獨的房間,或者綁起來,以免他們會傷害自己或其他人。

老實説,在青山醫院實習和工作的這幾年,我並不覺得精神病人瘋癲,反而覺得他們很可憐。
因為除了患上精神病不説,他們還要遭受很多來自社會的歧視。
比如,香港不少工作在入職前會有精神病評估,讓很多精神病康復者難以融入社會,再次投身工作,所以他們只可能做一些比較低等的工作,或者依靠政府的資助生活。
但試想,如果在日常生活中長期受到不平等對待或者歧視,這樣不是更會增加精神病復發的機會嗎?
之所以會有這種歧視心理存在,我覺得還是因為社會對這個羣體不瞭解。
其實精神病並不是什麼罕見疾病,大多是因為遺傳或者環境造成的。
我最難忘的事情是有一天上夜班,大概是晚上11點了,一位病人哭着來護士站找我,説她從晚上8點多一直躺到現在也不能入睡,腦海裏在想很多事情,想起20多年前就去世的丈夫和10多年前燒炭自殺的兒子。
這是一位患有抑鬱症的病人,她的經歷非常可憐。
她的丈夫是一名同性戀,但迫於從前的人對同性戀的歧視而娶了她,也就是現在社會上説的“同妻”。
雖然結了婚生了孩子,但她丈夫卻沒有盡到做爸爸的責任,是她一手一腳把兒子養大。
後來,她的兒子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本該到了無憂無慮的年紀,然而兒子在一場金融風暴中破產而選擇自殺,自殺前還拍了影片跟她告別。
那時我在想,如果我是她,可能也會患上抑鬱症。
所以我想表達的是:如果嘗試去理解精神病患者,去挖掘他們患病的原因,會發現其實都是些很尋常的經歷,人人都可能碰到,歧視大可不必。
好在隨着社會的發展,香港對精神病的普及越來越多,歧視問題也不像以前那樣嚴重。
其實精神病康復者就跟每一位普通病患一樣,只要按時服藥,就能像正常人那樣重新投入社會,增加社會的生產力。
而我們要做的,無非是理解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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