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張藝謀：我心中的諜戰片一定要特別酷_風聞

【俠客島按】

作為中國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71歲的張藝謀仍是多產，基本每年都有作品問世。最近，他執導的《懸崖之上》在全國上映。這是張藝謀首次執導諜戰題材影片。

在建黨百年這樣的重要時間節點，為何選擇從未拍攝過的類型，將鏡頭對準“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的隱蔽戰線工作者？為何區別於以往“文戲”取勝的諜戰片，用強烈的黑白灰色調拍出大量“暴力美學”鏡頭？為何選擇“戲骨”演員而不選用流量明星？

帶着這些問題，俠客島專訪了張藝謀。以下是我們的訪談和文字實錄。

1、俠客島：您在建黨百年的時間節點指導諜戰劇，講述“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的無名英雄，是出於什麼考慮？

**張藝謀：**當時看到全勇先寫的劇本，真打動我了。我沒有拍過這種類型，很想嘗試，希望能為建黨百年做一點事情，把革命先烈的精神提煉出來，融在商業片的故事中，吸引更多人觀看。

比如説“烏塔拉”行動，就是説黎明，“天亮了就好了”。最後周乙（於和偉飾）拿出藥片跟女孩（劉浩存飾）説，我想讓你活到天亮。這就昇華成為一個主題：過去多少人犧牲了，才換來今天的歲月靜好。

我們看了很多這樣的故事，翻了很多資料。偽滿洲國時期，哈爾濱有很多地下工作者，各方勢力都在那裏角逐，我黨、國民黨、蘇聯，各種各樣，很複雜。有很多雙面人物，最後籍籍無名，但為新中國的誕生作出了巨大貢獻。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是上一代對下一代的希望和寄託，同時把死亡、犧牲留給自己。

於和偉飾周乙

2、俠客島：怎樣用商業片的形式講好主旋律故事？

**張藝謀：**還是要靠作品，靠把故事講好來吸引人，不能説教。不僅僅是主旋律電影，任何電影要拍好，都要用好故事吸引人。這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要掌握這種類型片的節奏和訴求，根據規律來做，高概念的、全套的情節，飆車、槍戰、近身肉搏、反轉、懸疑、卧底、意外……

這對導演是很大的挑戰。要凸顯人物，不要被情節吃掉，凸顯出羣像的多元化，以及各種情感，包括家國情感、個人情感，愛情、親情、戰友情……所有這些設計好了，最重要的是靜下心來，一點一滴地跟演員、編劇討論：到底怎樣展現有血有肉的人？

大家的共鳴、共情都在於他是我似曾相識的人。革命先烈是誰？共產黨員是誰？是普通人。從普通人的角度去架構、接近這些人物，敍述還要精準。

秦海璐飾王鬱

3、俠客島：為何選擇用黑、白、灰這樣強烈的色彩美學去展現無名英雄的鬥爭？

**張藝謀：**我心目中的諜戰片應該是很酷的，所以就用黑、白、灰的調子。冬天，白雪，極寒天氣下產生炙熱的情感，極熱的內心和激情，這是一種反差。當時就定下來了，這樣的味道有意思。

因此，要到最冷的地方去，要製造雪，正好我也參加北京冬奧會籌備，素材、人員可以用過來去造雪，把雪造得更好、更自然。

當視覺化的東西全部準備好後，就要停止對它的進一步追求。有時候攝影師追着我，想拍幾個鏡頭，要有幾個角度，説無人機特別牛。不！看不見演員的臉我不拍。一定跟着演員這張臉走，講故事、講人物。

這是我的一個“隱忍”的做法。不要讓強視覺的東西成為負擔。如果觀眾覺得故事不好看，節奏不緊張，那我也完蛋，雪再好也不行。

雪中拍攝

4、俠客島：以往諜戰電影“文戲”多，本片“暴力美學”的鏡頭不少，這是出於什麼考慮？

**張藝謀：**這次想拍成一個高概念、全方位的作品。《風聲》珠玉在前，那是像室內劇、獨幕劇一樣窄小空間的作品，所以我們就想飆車、槍戰、肉搏、打鬥都得有，還得酷，還得短平快。

暴力會產生壓力，但暴力是為了凸顯人物的意志，凸顯人物的堅強和艱難，不能只是視覺上、感官上的刺激，要為人物服務。尤其是張譯那個角色，你打迷幻針也罷、電刑也罷，哪怕粉身碎骨，他的意志還要傳承給下一個人。“我以我血薦軒轅”，他是這種精神的體現。

張譯飾張憲臣

5、俠客島：這次電影選了很多“戲骨”，跟他們合作感覺如何？

**張藝謀：**現在導演抓到一個劇本後，要提前一年“碼”演員，最晚提前半年，要不然你搶不着人。這些演員都是我看到角色之後的首選，大家也都答應了。

這是個羣像戲，來了以後大家一看，戲不多，但每個人都很認真努力地研究角色，想在有限的空間內怎麼發揮，這也是“老戲骨”的職業操守和素質。他們一定會在有限的時間內，讓自己的人物想辦法“出來”，一般年輕人還很難做到。

説心裏話，羣像戲真得找一批會演戲的人。羣像戲找新人，難度非常大。當然，中國電影產業、文化產業一定要傳幫代，要提攜年輕人。

採訪現場

6、俠客島：這部電影的拍攝製作正好趕上疫情，有什麼影響？

**張藝謀：**是的，疫情突然鋪天蓋地來了，沒辦法，我們停工兩個月，等疫情過後再恢復拍攝。通過這次抗疫，我最大的感受是國家偉大。當時大家感覺完了，全世界成那樣了，不知道疫情什麼時候結束，所有人愁眉苦臉。但短短兩個月，我們就重返拍攝地了。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能做到，很了不起！

中國戰勝疫情，給所有人包括年輕人都上了一課：“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過去唱的這句歌詞，今天得到了最好體現。咱就拿電影這個行業、拿文化產業來説，我們幾乎全面恢復，這是最大的愛國主義教育！

這在全世界都是獨一份，非常難得。所以我覺得，像《懸崖之上》這樣的電影，在建黨百年之際推出，表達了大家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