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問鴻蒙是不是“換皮”了_風聞
财经琦观-2021-04-30 10:25
前兩年,央視《對話》做了一期節目,名字叫“數字時代的技術思辨”,請來了倪光南和王堅。
兩人都是院士,也都是國之重器的人物。
一個前聯想總工,一輩子都在為中國高科技領域的國產替代奔走呼號;
另一個阿里技術主席,為中國雲計算(阿里雲)躋身全球一流做出了卓絕貢獻。
節目中,當王堅講述YunOS的時候,鏡頭轉向倪光南,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特寫。
二人一生成就無數。
但在操作系統這條賽道上,倪光南敗給了微軟,王堅敗給了谷歌。
01 關公戰秦瓊
4月27日,華為手機向部分用户推送了鴻蒙系統的最新版本。
HarmonyOS 2.0,正式進入公測階段。
消息發佈後,在“好、支持、威武、有希望”的樸素聲浪下,關於鴻蒙“是不是換皮”的質疑,又一次成了大眾的討論內容。
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一方面,鴻蒙對安卓應用的全面兼容,不符合人們心中的原有認知(Android與iOS就一點也不兼容)。
另一方面,小米的MIUI,華為早年間的EMUI,乃至錘子的Smartisan OS,都只是在原生安卓系統的基礎上,對用户界面進行了淺度修改。
先例模板在前,大眾難免好奇鴻蒙是否也是如此。
作為一直在關注此事的媒體從業者,我有必要將自己瞭解的內容彙報給大家。
2012年,諾基亞被逼上“燃燒的平台”。
為了自救,塞班(Symbian)操作系統和MeeGo操作系統先後遭遇了降權或解體,大量員工被裁。
同年,華為專程來到芬蘭,大量吸納被諾基亞裁掉的研究人員,在赫爾辛基創建了自己的手機操作系統團隊,鴻蒙的種子就此種下。
在彼時,該業務是純粹作為“備胎計劃”的一環而存在的,在產品定位和產品功能上,自然也是對Android或WP的模仿。
當時,Android的市場份額已達到了70%,而剩餘的30%也已被iOS和WindowsPhone瓜分殆盡,智能手機操作系統領域早已塵埃落定,幾乎沒有生存空間。
全球一體化的熱浪下,這種“重複造輪子”的保守行為,不僅受到了媒體和數碼愛好者的嘲諷,同時華為內部的員工也表示很不理解。
面對質疑,任正非在2012實驗室的專家座談會上向當時的終端OS開發部部長李金喜解釋:
“如果説這三個操作系統(Android,iOS,WP)都給華為一個平等權利,那我們的操作系統是不需要的。我們現在做終端操作系統是出於戰略的考慮,如果他們突然斷了我們的糧食,Android 系統不給我用了,Windows Phone 8系統也不給我用了,我們是不是就傻了?”
“備胎”是華為自研操作系統的初衷。
但隨着5G應用場景的日益明確,鴻蒙系統的定位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2015年,國際電信聯盟(ITU)在華為的主導參與下,正式定義了5G的三種應用場景。
對應着超高網速、超清視頻的eMBB;
對應着遠程控制的uRLLC;
以及對應着傳感、遙測等物聯網特性的mMTC。
鑑於對萬物互聯網時代的預期,鴻蒙系統的定位也逐漸從對標安卓的手機終端系統備胎,轉變為下一個時代,物聯網的底層操作系統。
2018年,華為正式申請了“鴻蒙”商標。
隨後,在數次對外發言中,華為上下都統一了新時代操作系統的語調定位。
任正非説:“我們是為了萬物互聯、將來走向智能社會所做的一個操作系統。”
華為消費者業務CEO餘承東的解釋則更為詳細:“不同於安卓系統,鴻蒙系統不止是一個智能手機操作系統。還是一款面向下一代技術而設計的多元化操作系統,一套全面打通了手機、電腦、平板、電視、汽車、智能穿戴等諸多平台的操作系統。”
這不是包裝語境。
就定位而言,鴻蒙從來都不是安卓的替代品,而是繼任者。
02 秦瓊必被暴打
“我們領先其他人至少1年半的時間。”
“不用我們是美國人民的損失。”
類似的狠話華為講過很多。
唯獨在談起生態的時候,我們才看到這家公司“認慫”的一面。
“做一個操作系統的技術難度不大,難度大的是生態。”2019年5月,任正非對記者表示。
而關於建立生態的時間成本,任正非則表示“至少需要兩、三年左右的時間。”
作為最底層的應用,操作系統具有天然的壟斷性。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開發者以及用户一旦在某一操作系統上形成良性生態,他們的遷移成本將是巨大的。
舉例來説,早在PC時代,國產操作系統紅旗Linux,依託着政府採購和國內企業市場的支持,迅速躍升成為全球第三大Linux操作系統。
但隨着微軟系統上的應用生態持續發展,國產Linux就越發像一個空無一人的商廈——空有基礎設施,但沒有功能應用。
2005年,北京平谷區為了支持國產系統,試點全面採用國產Linux,併成立了33個自查小組。
然而在對全區百餘家單位使用狀況進行檢查時,居然大面積出現了“檢查時用國產,檢查完換微軟”的批量現象。
有些單位甚至為了用windows系統,特意託關係來説情。
沒辦法,大家確實有實實在在的業務要做,而那些軟件,都只能在Windows上運行。
這就是生態的威力。
一旦在操作系統上形成了先發優勢,後來者可以説是沒有任何超車的空間。
眼下,IoT(物聯網)時代現在正處於黎明前夕,移動互聯網也遠談不上日薄西山的境地。
值此“過去未去,未來已來”的時節,鴻蒙在生態上的佈局就顯得尤為講究。
去年年末,在華為出售榮耀之際,我近乎冷血地指出“華為手機將死,幾乎已經是必然的結局。”
彼時,華為手機的出貨量還是全球數一數二的位置(Q2出貨量第一,Q3出貨量排名第二)。
但如今已經急速跌出了前五,歸進Others。
從操作系統的壟斷特性來看,鴻蒙作為移動生態的後發者,面對安卓本來就毫無勝算。
另一方面,受制於芯片制裁後華為手機急速下滑的產量和市佔率,也使得華為在移動場景上原有的唯一優勢消失殆盡。
那麼,在這樣的全面劣勢下,鴻蒙若還要另搞一套,擺出絕不支持安卓的“傲嬌”架勢,恐怕那才是真的失了智。
事實上,早在2019年的華為開發者大會上,餘承東就清晰介紹了鴻蒙系統的發展路徑。
在發展早期,鴻蒙必須考慮生態兼容的問題,表現形式就是在內核上保留了Linux內核(從而可以兼容安卓生態),以及LiteOS(從而可以與前期華為推廣的物聯網布局進行銜接),以及鴻蒙系統(從而具備鴻蒙的優勢性能)。
但隨着IoT進程的發展,華為將逐步拿掉Linux和LiteOS,以一套內核代替所有其他。
03 一切都為了自主可控
有人問了:你説了這麼多,我還是不清楚鴻蒙系統到底是什麼。
如果説支持多種智能設備的話,安卓似乎也能做到這一點,看不出來鴻蒙有什麼獨特之處。
關於此,我們不聊太多的技術細節。
比方説安卓(Linux)採用的是宏內核,而鴻蒙採用的是更穩定、更實時、更容易適配多種體系結構的微內核。
這個我不展開。
我們就聊聊表層的東西。
前兩年任正非在接受法國《觀點》週刊的採訪過程中提到:“鴻蒙操作系統是一個面向確定時延系統的操作系統。”
然後我們的某些媒體,直接就把“時延”理解為了“延時”,進而居然把焦點放在了“鴻蒙系統會不會很卡”上。
事實上,“時延”是一個專指的網絡概念,意思是指“一個報文或分組,從一個網絡的一端傳送到另一個端所需要的時間”。
而任正非那句話的重點壓根不在“時延”,而在“確定”。
舉例來説,在無人工廠中,齒輪轉過來的時延是幾毫秒,如果相關操作系統在這塊處理時間不夠準確,那麼這一齒輪就無法跟其他齒輪成功咬合,一切萬物互聯也就無從談起。
流水線,車路協同,無人駕駛,精密製造,遠程醫療等各個領域來説,時延的“確定”性,是場景得以跑通的重要前提。
當然了,我也無意將鴻蒙系統拱上獨一無二的神壇。
作為提前佈局下一個時代併成功在移動互聯網超車的企業,谷歌不可能啥也不做,傻傻等着別人用同樣的方法掀翻自己。
事實上,早在2016年穀歌也提出了面向物聯網時代的操作系統Fuchsia,並且也是基於微內核(Zircon)。
除了同樣支持跨設備全平台的操作定位之外,Fuchsia還將充分吸收Android時期踩過的坑,在升級模式和開發者權限兩方面給出更為合理的設計,以解決生態碎片化的問題。
就性能方面來説,華為不會有太明顯的優勢。
而經營經驗來看,谷歌則比華為領先了太多。
這時候,市場巨大,民族團結的好處就顯示出來了。
去年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北京舉行。
會議指出,科技創新和產業鏈的自主可控是重要任務,集成電路、芯片、操作系統、數據庫等基礎軟件以及工業軟件等專業軟件,自主可控是發展趨勢。
2008年,國內許多盜版windows用户驚奇地發現,電腦會時不時黑屏。
而在此之前,微軟正是憑藉着放縱盜版,才做到了中國Windows系統軟件生態的迅速崛起。
面對微軟的強勢入侵,倪光南高呼“中國被微軟挾持了”。
政府也只能勸導:雖合法,但也要注意合情。
史稱“黑屏恥辱”。
電腦黑屏,尚只是體驗問題,最多也就是工作效率的耽擱,信息財產的損失。
但在IoT時代,若是汽車斷電,工廠停工,手術意外呢?
操作系統這條賽道上,我們一次都沒贏過。
但這一次,鴻蒙必須要贏,也一定會贏。
因為,國之命脈所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