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與信念——參加學生的紅色經典讀書分享活動有感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21-05-03 21:44
有位朋友問我:
“剝削到底是價值範疇還是科學範疇?如果説剝削工人是不道德的,那麼它是一個價值範疇;但是作為一個科學範疇,剝削卻有利於提高效率促進生產力發展。所以這不是很矛盾嗎?”
我回答:
“不能把價值與科學割裂開來。它們是有聯結的,這個聯結就是歷史。在歷史發展的一定階段,剝削有利於生產力的發展,這是事實;但隨着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剝削以及支持剝削的私有制,就會成為生產力發展的桎梏,而這一點反映到無產階級乃至一般羣眾的價值觀或道德情感上,就是認為剝削是醜惡的,不道德的,令人難以容忍的。”
他認為我的回答有一定道理。 一個馬克思主義者,或者一個想學習馬克思主義的人,考慮問題,要有歷史這一維度,要考察事物的歷史條件和歷史發展,這樣才能既得出明確的結論,又不致將此結論僵化和凝固化。
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甚至認為,我們所知的唯一一門科學就是歷史科學。
在學院“初心工作室”昨天的讀書分享中,幾個同學做的分享都很精彩,比我預想的要好得多。
但如果説有什麼應該改進的地方的話,那就是除了有一位同學講《新民主主義論》以外,其他幾位同學的分析也好,感受也好,都欠缺一點“歷史感“”。無論是講共產黨,講資本,講工資,似乎只是從書本到書本進行了一番分析,那是不夠的,甚至容易理解偏的。比如有個同學把價值和使用價值混淆了:威廉•配第説的“土地是財富之母,勞動是財富之父”,這裏的“財富”按馬克思主義觀點,是指使用價值,但這位同學卻解釋成了價值。我和另一位老師都在議論這點,只是他老師認為對剛剛開始讀馬列原著的同學要鼓勵為主,我們就沒有指出了。這同學犯這個錯誤,很可能與她不太理解“價值”是一個歷史範疇有關:使用價值是勞動產品的永恆屬性,所以人類社會無論古今都需要用來維持自己生存發展的物質資料,也就是“財富”,指的是這種使用價值;而價值是勞動產品作為商品才有的本質屬性,而商品並不是從來就有也不會永遠存在的,因而價值是一個歷史範疇。
《資本論》開頭第一句就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佔統治地位的社會的財富,表現為龐大的商品堆積”,這本身説明:
1.財富(勞動創造的物質資料)並不直接就是商品或價值;
2.財富表現為龐大商品堆積,是在資本主義這一歷史條件下發生的情況,而並不是永遠如此的。
如果忽略了這一點,一看到“財富”,就想到金錢(貨幣),想到商品,想到價值,認為財富就等於這些,那就是一種非歷史的觀點。
我後來推薦王樹增的《解放戰爭》這樣的歷史著作——其實其他老師推薦的也大多是歷史著作,但這本書可能更好讀一些——就是因為我感到: 思政專業大多數同學歷史知識很貧乏(比如有老師問“引清兵入關的漢奸是誰?”這老師提這問題是以為大家都知道,想引出主題的,結果大家茫然),不足以支持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和實踐形成真正的理解。
有的同學甚至懼怕和排斥歷史。
有老師説,她在課堂上講到歷史或問歷史方面的問題,有些同學認為是離題,是故意為難自己,“我學思政的,知道教材上那些理論就行了,我又不是學歷史的”。
這些狀況是很不應該的,是不符合馬克思主義基本觀點的:
如果連歷史都不懂,怎麼談得上歷史唯物主義呢?
尤其現在進行黨史教育活動:黨史其實就是我們黨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經驗記錄和總結。我們學馬克思主義不是為了空談,而是為了運用於實際。那麼怎樣運用於實際呢?黨史提供了最佳也是最主要的參照。所以如果我們以“我不是歷史專業”為由拒絕學習包括黨史在內的歷史,實際上就等於拒絕將馬克思主義運用於實際,這怎麼談得上達到思政專業的專業要求呢?
我在分享會上説過:
大學時我也被一些抹黑新中國前三十年從而否定社會主義和公有制的“學術觀點”迷惑過。放假回家和父母説起這些,是母親對我説:
“你不能光聽那些教授怎麼講,也要聽聽老百姓怎麼講。毛主席那個年代我是親身經歷過的,是好是壞我不知道?不説別的,門前這條臨江南路怎麼來的,你知道嗎?就是那個年代,政府發動我們工人還有居民搞義務勞動把它修好的。我們一分錢不拿,每天只管一頓飯——你那些教授講那個時候大鍋飯養懶漢,那你説這是懶漢做得出來的嗎?”
當時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動,因為我從沒想到過:歷史並不只在書本上、講台上,它就在我們身邊,比如就在我們每天都走過的一條道路上。
後來,我從很多親歷者那裏瞭解到了一樁樁一件件的故事,慢慢才對“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人民羣眾是新中國的主人翁”這些看似抽象的話語有了更深的感受和理解。
在參加分享會之前,我在文科樓前拍了下面這張照片——潔白如雪的大葉櫻。

在聽同學們分享讀書體會的時候,這櫻花的形象也不時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同學們給我的感覺,就像這櫻花一樣,又純潔又爛漫,然而不免帶些稚氣,有時還有點兒小迷糊。 這不要緊。教育還有歷練,特別是大家自己的閲讀和思考,會讓大家成長和成熟起來。
同時——這很要緊——還是那樣純潔爛漫,而且更加晶瑩剔透,風采襲人,美不勝收。
因為真正的成熟,並不是變得“爹味”十足或者油滑世故甚至烏七八糟,而是能給我們生活的世界帶來更多來自你內心的光明。
這大概就是工作室名為“初心”的真意吧。
另外,這學期又要給同學們上“演講與口才”課了。
我自己就不是什麼善於演講的人。
我上學時,在演講比賽和辯論比賽中是拿過一些獎,但最高的獎也就是校級的,而且都還不是冠軍。 我也沒有專門研究過演講,只是以前偶爾讀過《演講與口才》之類的雜誌和一些世界演講名篇。
但當學院要我教這門課的時候,我還是二話不説承擔了下來,並且相信自己可以教下來。
為什麼我如此普通,卻如此自信?
在我讀研究生的時候,有一次到外地某校參加一個講高等教育問題的研討會。
與會的人紛紛對中國的教育體制表示不滿,其中一位頗有名氣的專家還説“中國的思想政治課應該取消,這是害人的課,洗腦的課……..”諸如此類。
在大家紛紛附和,那些心裏不贊成的人,在這種氛圍中也沉默不語的時候,我説:
“我來講幾句話。”
接着我拿自己親身經歷説明了兩點:
1.除了顯性的話語霸權,還存在着隱形的話語霸權:有些貌似鼓勵別人“自由思想”的人,其實是不允許別人的思想真的和他不一樣的。
2.思想政治課講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能給我們很多智慧,為什麼不可以教?不教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難道就“思想自由”了?有哪個國家真的不對自己的國民進行自己的主流意識形態教育?都要教育的,沒有例外。區別在於我們教育的東西是真理,並且公開承認自己的階級屬性,不以什麼“人性”、“普世價值”來掩蓋。這不是更誠實更理性嗎?這為什麼不可以教呢?
那位專家是長輩,我講話時措辭、語氣都是儘量温和的。但很明顯,他非常不悦。我一説完,他就有點激動,甚至有些咬牙切齒地説:
“沒想到你們這樣的名校,還會有你這樣的極左分子!不過,希望你是真左,不是為了迎合官方,邀功取寵的假左!”
這話的意思很清楚:
1.我這種“極左”不配在這種“名校”讀書;
2.我這話其實是討好“官方”的違心話。 我笑了,因為這位專家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我剛才所説的第一點: 除了顯性的話語霸權,還存在着隱形的話語霸權:有些貌似鼓勵別人“自由思想”的人,其實是不允許別人的思想真的和他不一樣的。
我覺得沒必要再反駁他,因為他後面那些話並不是講道理,而是人身攻擊,而我總不可能去人身攻擊一位前輩。但同時我也很奇怪: 我剛才講話那麼温和,怎麼會把他激怒成這樣? 其實不久我也就明白了:
因為我講的那些話很有力量;
而這些很有力量的話,越是用一種有節制的温和態度講出來,就越會讓你的對手感到震驚、恐懼、慌亂。
這就好像一支驕狂輕進的敵軍,猝然發現對面高地稜線上緩緩地、一個又一個冒出一支一眼望不到邊的騎兵,正在有條不紊地排出陣型,等着自己。
其實,在我上大學的時候,一位低我一年級的師弟就講過:
“師兄説話很温和,但是講到原則問題,就義正辭嚴,非常有力。”
用這個事例,我想説的是:
在拿演講去“表演”或者“比賽”這個意義上,我的成績乏善可陳;
我會做的,只是那種最本真意義上的“講話”、“言説”,就是敢於並且能夠用語言去講清楚自己的想法,去傳播或者捍衞自己的原則和信念。
每當我認為自己是在做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就會感到一種巨大的力量——這時,我安排自己的思想表達,就像指揮一支騎兵去列陣對敵一樣:就想做到深溝高壘,銅牆鐵壁,刀叢劍樹,槍戟如林。
“天下文章皆作於不得已。”而我去看一些同學寫的演講稿或者做的演講,第一個感覺就是缺少足夠的“力量”——我不是説那種故意“煽情”的力量,而是一種在你自己的理想、信念激發下,讓你感到必須大聲疾呼、一吐為快、不能自已的力量,那種讓你感到“我本來不想説,但今天不能不説,不能不較這個真”的力量——這就是古人説的那種“不得已而作”的文章,而這才有可能是真文章、奇文章、大文章。
你可以在頭腦裏模擬一下: 十多年前你們的老師我,面對那種幾乎所有人都不會支持自己的氛圍,緩緩地説出“我來講幾句話”時,內心中是一種什麼力量?
不錯,你需要的就是這種力量。 只要你有一次感受到過十多年前我感受到的那種力量,你就要牢牢地記住它,保持它,不斷地重温它,喚起它,作為你開始任何一種演講的原動力。
記住:
最本真意義上的演講,是你喚醒自己獨特的生命意志,是你決心把自己生命的一段用思想和語言的力量點燃、爆炸,去擁抱你所追求的東西。
做到這點,哪怕你什麼技巧也不會,你的演講仍然會有含金量,也會有一個最堅實可靠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