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寧:光棍楊書太(一)【短篇小説】_風聞
姬安宁观察-2021-05-04 16:11
沒有人知道楊書太是哪裏人,也沒有人知道楊書太為什麼和別人不一樣。他是和父母逃荒到周莊的,他的父親正常,他的母親有點傻,但十一歲的楊書太最大的問題是,比同齡的孩子矮,而且最大的缺陷是,他的左眼總是處於化膿狀態。有人説是沙眼害的,有人説是胎裏帶的,反正一直就是那樣。
到了二十歲時,楊書太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但長得非常敦實,左眼還是老樣子,有人發現他那隻左眼平常是看不見東西的。
先是父親病亡,後是母親去世。楊書太也找過媳婦,但人家都嫌他長得難看,時間一長,楊書太知道,這輩子也只能打光棍了。
那個年頭在生產隊裏,楊書太總是在別人的嘲笑聲中幹活,雖然是貧農,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光榮。相反他臉色沉鬱,遇到過於欺負自己的人,他也要罵上幾句,每每這個時候,他脖子上的青筋暴露,讓人有點不寒而慄。
楊書太最大的資本,是身上有一膀子力氣,平常一頓能吃六個窩窩頭,還是玉米麪和黑麪窩窩頭,這在一般人絕對難以承受,但他完全可以對付。
劃分責任田之後,楊書太變得自由了,但比起一般人,他的生活並沒有多大改善,只是不再吃窩窩頭了。他穿得還是最破的衣服,肩上扛着一根鋤頭,頭頂一方羊肚子毛巾,來往于田地和村子之間。
一天晚上看戲,他看到有個老太太賣歡喜,他花了一毛錢買了一個,吃着不錯。而所謂歡喜,也就是把大米粒炸成爆米花,然後加上糖,做成一個球狀的食品。這種歡喜,儘管都是球狀,但分大小,小的五分,中的一毛,大的一毛五。
這種歡喜,大人通常是不吃的,都是小孩子吃,也有串門子放在籃子裏的,因為上面還有紅綠顏色,看着喜慶。
從此楊書太就有了自己的副業,農閒的時候,他便揹着一袋歡喜,去趕集,去戲台,去人多的地方,還真能掙幾個小錢。
然而,自從楊書太乾上這個營生,附近的孩子們簡直瘋了,動不動就來楊書太那個破屋子裏買歡喜。
街上有一個女孩叫二妮,已經十八歲了,生性老實,有點傻,也整天往楊書太家裏跑。起初還拿錢,後來家裏不給錢了,她就呆在楊書太家裏不走。
此時,望着這個傻兒吧唧的二妮,楊書太那隻獨眼裏射出一種貪婪的光,他問:“你想吃嗎?”二妮説:“想吃。”他説:“你給錢。”二妮説:“我沒錢。”他説:“你想不掏錢吃上歡喜嗎?”二妮説:“想。”他説:“那你聽我的。”二妮説:“好。”
於是二妮吃着,楊書太在後面忙乎着。就這樣,二妮老是能免費吃到歡喜,並且還幾乎天天來。楊書太忙活完,有時候還要問二妮,“吃了我的歡喜,歡喜嗎?”二妮説:“歡喜。”此刻楊書太總是獰笑不止。
四個月後,沒想到二妮的肚子大了,二妮沒有感覺,楊書太沒有發現,但二妮的母親卻發現了。二妮的父親外號叫倔頭,他馬上審問女兒,立馬明白了一切。
當天晚上,倔頭帶着二妮來找楊書太,上去一把將楊書太從被窩裏薅了出來,左右開弓,就是九十九個耳摑子,把楊書太打得天昏地暗,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二妮懷孕了,你這畜生,你説該咋辦?”倔頭喊道。
“我不知道該咋辦。”楊書太暈頭暈腦地説。
“他孃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倔頭緊接着踹了楊書太兩腳。
“罰了不打,打了不罰。”楊書太慌忙説。
“你説啥?打了也要罰!”倔頭説着朝楊書太的襠部踢去。
“我聽你的,我聽你的。”楊書太慘叫道。
“給五百塊打胎。”倔頭説。
“我只有三百。”楊書太説。
“真的假的?”倔頭又要打。
“騙你是孫子。”楊書太説。
就這樣案子結束了,倔頭也想把楊書太送到監獄,但考慮到自己閨女的名譽,遇到的還是這樣一個爛人,於是便採取了私了的方式。
倔頭一走,楊書太立馬身體就散架了,打得遍體鱗傷不説,還把自己這些年辛辛苦苦攢的三百塊給拿走了,他忍不住唉聲嘆氣。
反過來一想,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錯。老天爺就是不公平,為什麼要這樣待我?我楊書太也是一個男人,為什麼就不能有個女人?更何況二妮整天吃自己不掏錢的歡喜,天下有免費的午餐嗎?
就在楊書太為自己鳴不平的時候,這條新聞已經在全村四處傳揚了開去,楊書太本身就是一塊笑料,現在更是大家眼中的笑料了。
門口一個痞子張,見了楊書太就問:“吃了歡喜,歡喜嗎?”楊書太一聲不吭,痞子張學着女人聲音説,“我也想吃點歡喜。”大家一陣鬨笑。
第二年選舉村長,由於村民對推舉出來的候選人不滿意,於是楊書太便莫名其妙地成了出氣筒。也不知道是誰組織的,鄉里來的幹部,不斷地唱着票,一聲聲“楊書太”,眼看着一個“正”字後面,不斷出現一個個“正”字。當選的村長不知道得了多少票,但大家都清晰地記得,楊書太很意外地獲得了七十七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