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壇進入割裂時代，足球俱樂部應當屬於誰？_風聞

　　歐超的餘波仍未平息。

　　對格雷澤家族不滿已久的曼聯死忠發起了一系列聲勢浩大的抗議活動，闖入卡靈頓訓練基地直接向球員和教練表明態度，非法入侵CEO艾德-伍德沃德住宅，雙紅會開賽前闖入老特拉福德球場並破壞轉播設備，導致比賽最終被迫推遲。

　　此前沉寂十年的“紅色騎士團”也重新浮出水面，吉姆-奧尼爾爵士連同另一位成員致信格雷澤家族，要求其轉讓51%的股份，即俱樂部控制權。

　　參與觸犯“逆鱗”的歐超後，格雷澤的統治似乎岌岌可危

　　曼聯球迷向俱樂部提出了“五大訴求”：

　　1、要求俱樂部參與政府發起的球迷主導的架構審查；

　　2、任命獨立董事；

　　3、與球迷信託組織合作，分配球迷股權；

　　4、重大決策與季票持有人協商；

　　5、參與和退出歐超費用由格雷澤家族而非俱樂部承擔。

　　這些訴求的確看似無理，格雷澤在法律上是曼聯足球俱樂部的所有者，自然有權利支配俱樂部的經營，然而如果你是一個本土的曼聯死忠，經歷了這15年來格雷澤家族所做的一切，答案可能會有所不同。

　　參加示威活動的曼聯球迷

　　**2005年格雷澤以7.9億英鎊的總價買下曼聯，其中自有資金僅有2.7億，剩餘款項來自於PIK票據（payment-in-kind），即“利滾利”貸款。**財務槓桿毫不意外地被轉嫁到俱樂部身上，結束了球隊自1931年以來從未對外借債的歷史。

　　此後15年裏，曼聯共支付利息7.04億，償還借款2.34億，向股東分紅1.25億，融資相關的支出共計10.63億英鎊，高出很多中小俱樂部這些年的總收入。代價是2013年以來，球隊再也無法舉起熟悉的英超冠軍獎盃。

　　格雷澤的運氣不錯，在弗格森爵士的帶領下，2013年前曼聯完成了邊還債邊奪冠的壯舉，併成功在紐交所上市。如此成功的LBO（槓桿收購），足壇尚無第二家。可惜如此輝煌的履歷，並不能幫助球隊在賽場上更進一步。

　　沒有這些財務負擔，曼聯能飛多高？

　　誠然，格雷澤時代的曼聯商業價值飛漲，營業收入節節攀升，長年佔據德勤足球財富榜前三名。但足球並不是比拼財務數據的遊戲，眼睜睜看着財力遠不如自己的死敵利物浦兩年裏連奪歐冠和英超，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即便財大氣粗如此，老特拉福德的上一次翻新也要追溯到12年之前，哦對了，那次翻新是在格雷澤入主前便已決定好的。曾經處於世界一流的訓練基地，如今也早已泯然眾人矣。

　　**場上無法重振雄風，俱樂部在社區影響方面也譭譽參半。**疫情期間堅持為普通職工支付全額薪水，十年來季票鎖價的是曼聯；為股東支付鉅額分紅的同時延期支付應繳税費，拒絕為員工提供“實際”最低保障時薪的也是曼聯。

　　民眾抗議高薪簽約桑切斯卻拒絕支付低保時薪

　　一切不滿在此時爆發，死忠們再也無法忍受信仰作為格雷澤家族的私產被隨意玩弄，他們想要自己的聲音被重視，多次溝通無果後選擇了最為極端的手段。

　　紅魔的遭遇只是一個縮影。自歐超計劃公佈以來，看客眼中本應全力支持的其他big 6球迷卻反戈一擊，紛紛以實際行動逼宮自己的主隊：

　　——阿森納球迷在對埃弗頓賽前舉行示威活動，球迷信託（AST）列出克倫克未做到的承諾以證實其並非英超所有者審查中所定義的“合適的所有人”（suitable owner）；

　　——切爾西球迷信託（CST）要求主席和CEO下課，併發起投票決定是否強制俱樂部董事會對球迷組織進行更多協商；

　　——香克利之魂（SOS）要求利物浦重組董事會，在董事會中納入球迷代表並擁有決策過程的一票否決權（golden share）；

　　——包括1894在內的多個曼城球迷組織將助威橫幅撤出伊蒂哈德球場，並要求高管團隊做出解釋，在俱樂部宣佈退出歐超後，原定的遊行計劃被取消；

　　——熱刺球迷信託（THST）90%的成員投票要求俱樂部更換包括列維在內的董事會成員，但未要求更換控股方ENIC。

　　阿森納球迷反克倫克示威

　　足壇從未像今天這般割裂，世界第一運動文化屬性和商業屬性的衝突，終於在此時走到了台前。商業要求足球極儘可能做大做強，而文化要求足球不忘初心，這樣的矛盾催生出終極問題：足球俱樂部到底屬於誰？球迷僅僅是足球的消費者嗎？

　　**如果足球俱樂部僅僅是老闆的私產，這解釋不了為何在英國足球的歷史中，很難出現完全消失的老牌球隊。**每個球隊背後都有一個球迷信託兜底，即使老俱樂部因為技術原因破產，像流浪者歸來的童話也在不斷上演。

　　**如果球迷僅僅是消費者，這解釋不了為何球迷會付出遠高於對待一般娛樂產品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據19/20賽季《球迷財務報告》統計，本土鐵桿平均每年為支持主隊花費1,888磅，而英國2021年平均年收入為29,600磅，考慮到球迷羣體的中下階層屬性，他們在足球上的花費接近其總收入的十分之一。

　　球迷不也是足球這個“產品”的一大賣點嗎？

　　經歷這樣的爭議後，當前英國體育大臣特雷西-克勞奇代表政府發起球迷主導的俱樂部架構審查時，出現“50+1”制度的呼聲也就不奇怪了。

　　儘管並不富裕，堅持50+1的德甲長年保持財政穩定和良好的球迷關係。如果拜仁的壟斷地位讓50+1受到質疑，那麼實行同樣制度的瑞典超級聯賽自2000年來出現的十個不同冠軍應該讓人意識到，50+1並不是導致寡頭的根本原因。

　　然而，要求改革的球迷應當意識到，50+1是一把雙刃劍。讓足球迴歸球迷的代價，將可能立即葬送英超世界第一商業聯賽的地位。當英超不再財大氣粗，球迷能否不離不棄？對本土球迷來説，答案大多會是yes，對海外球迷來説呢？

　　德甲擁有狂熱而耐得住寂寞的球迷

　　誠然，**英超的騰飛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開放的投資環境，但無序的自由競爭也製造了不少投資亂象。**所有者審查制度形同擺設，諸如伯裏、麥克爾斯菲爾德、博爾頓、維岡等老牌俱樂部接受“投資”後要麼技術性破產，要麼被折騰得奄奄一息。也許50+1不是理想的答案，法律角度看實施起來也幾乎可能，但目前的狀況需要改變。

　　而在另一邊，哪怕是一心想要把足球打造成北美體育商業聯盟的“骯髒的12個（Dirty Dozen）”也必須承認，本土球迷依然是其收入的基本盤。這次球迷力量的反撲很難達到所有目的，但勢必能夠引起俱樂部管理層的高度重視，從而實現一部分訴求。

　　可是真正的話語權永遠在強者手中，正如格雷澤、克倫克的統治仍舊不可動搖，足球文化的一面也早晚將被商業侵蝕殆盡。也許有一天，“遺產型球迷”終究要讓位與“未來型球迷”，但至少現在可以説一句，“Not today”。

　　資料來源：

　　Manchester United fans’ protests had long been brewing – they don’t trust their owners or the system they play in

　　(https://theathletic.com/2562569/2021/05/03/manchester-united-protests-long-brewing-trust-owners-system-play-in/)

　　The Glazers

　　(https://theathletic.co.uk/1833452/2020/05/26/glazers-malcolm-joel-manchester-united/)

　　‘A catalyst for real change’ – how fans of the Premier League’s Big Six responded to their clubs’ Super League plans

　　(https://theathletic.com/2546892/2021/04/28/a-catalyst-for-real-change-how-fans-of-the-premier-leagues-big-six-responded-to-the-super-leag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