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一個國家能有多拎不清,且看烏克蘭_風聞
real谷智轩-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2021-05-05 18:03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您看世界的谷智軒。在剛過去的4月,俄烏邊境又開始不太平了。4月6號,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就是那個喜劇演員,喊話北約、要求加快批准烏克蘭加入,觸碰了俄羅斯對北約東擴畫下的“紅線”,烏克蘭東部的緊張局勢升級,雙方在邊界集結了大量軍隊,俄羅斯重兵囤聚克里米亞半島。澤連斯基嘴挺硬,“隔空”發表視頻講話,説“普京先生,我邀請你到戰火紛飛的頓巴斯會面”。到了23號,俄方主動緩和局勢,撤走了人員,只留下了重裝備。可以説,自2014年烏克蘭顏色革命後,俄烏的關係就沒好過,烏克蘭成天嚷嚷着要加入北約,拉美國下場,但現實卻是,良港克里米亞被俄羅斯拿捏得死死的。本期《消化一下》就來給大家講一講烏克蘭,這個拎不清自己地位的國家。
烏克蘭位於歐洲東部,被第聶伯河一分為二,南邊是黑海、北邊是白俄羅斯、西邊是波蘭、東邊是俄羅斯。從地理位置上看,它是俄羅斯和西方世界溝通的必經之路。獨特的位置,決定了烏克蘭在歐洲地緣政治版圖上的重要地位,也註定了它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國家。
公元9世紀,東斯拉夫民族以基輔為中心建立了基輔羅斯。13世紀蒙古西征,烏克蘭先後被納入立陶宛和波蘭的版圖。1648年哥薩克起義,聯合東邊的俄國一起對抗波蘭,俄國順勢將烏克蘭第聶伯河以東的地區納入自己的版圖。後來波蘭逐漸衰弱,葉卡捷琳娜二世步步蠶食,最終將第聶伯河西部的領土也納入了俄國版圖。
俄國吞併東烏克蘭以後,稱這塊地方“小俄羅斯”,把烏克蘭人當作俄羅斯民族的三個分支之一。民族國家的基礎,就是“想象的共同體”,在俄國人眼中,俄羅斯民族起源於基輔羅斯,繼承於莫斯科公國,俄國是大俄羅斯、烏克蘭是小俄羅斯,再帶上北邊的白俄羅斯,我們都是俄羅斯民族。但也有很多烏克蘭人,並不認同大俄羅斯民族的歷史敍事,覺得自己是“基輔羅斯”的後代,跟你們莫斯科蠻子就是不一樣。
所以一言以蔽之,烏克蘭內部的格局,就是“東西互搏”。東部長期受俄國統治,信仰東正教、説俄語,立場上更親俄;而西部歷史上受波蘭、德國和奧匈帝國影響,信仰天主教、説烏克蘭語,立場上更親西方。
二月革命後,俄羅斯帝國崩塌,列寧支持烏克蘭境內俄羅斯族獨立,烏克蘭於是爆發東西內戰。德國和波蘭趁機佔領了西部,而東部則成立了蘇維埃政權。蘇聯成立後,也嘗試過用“蘇聯人民”這樣的新敍事,但斯大林本人就是一個俄羅斯沙文主義者,一方面強行把克里米亞的韃靼人放逐到中亞,空出來的地給了俄羅斯人,另一方面,強迫烏克蘭加大糧食出口,造成了烏克蘭大饑荒,餓死人數從300-700萬説法不一,災難又成為了烏克蘭獨立的敍事之一。蘇德開戰後,西部的烏克蘭人不少都支持德國,成了“帶路黨”,而東部移居來的俄國人更忠誠。
二戰中,烏克蘭成了蘇德兩軍的主戰場,基輔、哈爾科夫,一仗比一仗慘烈,烏克蘭幾乎化為焦土。到了戰後重建的時候,斯大林直接向烏克蘭抽調了35萬軍人。
重建後的烏克蘭可以分成三個經濟區,東南部的頓涅克-第聶伯流域是重工業區,同時也是蘇聯集約化最高的農業區,南部是蘇聯食品工業和輕工業區,這兩個地方與蘇聯的經濟依存度更高。西南部是農業區,工業發展水平比較低,沒有形成向心力。儘管後來蘇聯解體,烏克蘭還是長期保持了蘇聯時代的產業結構與佈局,也就導致了烏克蘭東部和南部傾向於俄羅斯,西部則偏向鄰國波蘭。到了1954年,赫魯曉夫為了發展經濟,把克里米亞劃給了烏克蘭。但烏克蘭從來沒有治理過克里米亞,克里米亞人有七成是俄羅斯族,內部的民族對立問題反而又加重了。
1986年發生了切爾諾貝利事故,戈爾巴喬夫處理不力,沒有第一時間向民眾公佈。事故帶來的生態災難,一併刺激了烏克蘭民眾的分離主義情緒,逐漸演變為政治危機。切爾諾貝利事故,成了推動烏克蘭獨立的最後一根稻草。
1991年,蘇聯解體,烏克蘭獨立,立刻開始了私有化進程,和很多蘇東國家一樣,原來的國企管理層和政府官員,打着改革的旗號,侵佔國有資產,成了第一批寡頭。我們剛剛説過,烏克蘭認同複雜,當時的總統庫奇馬認為,只有達成“精英共識”才能保住烏克蘭統一。怎麼達成共識呢?還是瓜分國有資產。在庫奇馬的推動下,烏克蘭寡頭集體崛起,把手從金融、能源、重化工業,伸向了全社會。到1998年末,烏克蘭超過5萬多個工業、商貿和飲食企業,被改成了私有制。
寡頭們拿到了經濟利益後,就要插手政治。他們圍繞自己的“朋友圈”,構建了好幾個政治網絡,通過手下的媒體動員羣眾。2004年烏克蘭大選,一邊是時任總理亞努科維奇,領導老家的頓涅茨克網絡,另一邊則是第聶伯羅夫斯克網絡,推舉了尤先科參選,結果亞努科維奇勝利。第聶伯羅夫斯克一怒之下,“我反我自己”。打着“反寡頭”的名義,發動“橙色革命”,推翻亞努科維奇,扶自己人尤先科上台。寡頭們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奪權之後,很快分裂。而亞努科維奇領導的東部頓涅茨克網絡,得到了其他寡頭的支持,在2010年又奪回了總統寶座。亞努科維奇執政後,寡頭勢力蒸蒸日上,到了2014年,烏克蘭最富有的100個寡頭,資產已經到了GDP的百分之38,佔比幾乎是俄國的兩倍。但寡頭的貪慾永遠沒有頭,他們還希望和歐洲簽署自貿協定,進一步攫取利益。
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蘇聯解體後,獨立出一系列新國家,形成了權力真空,美國領導下的北約趁機東擴,把波蘭、波羅的海三國、保加利亞等國納入囊中,早就觸及了俄羅斯的底線,現在俄羅斯與北約之間的緩衝地帶,只剩下白俄羅斯和烏克蘭了,俄方不可能任由烏克蘭向歐洲靠攏。美國“大國師”布熱津斯基在《大棋局》裏,提到烏克蘭對俄國的意義時説,烏克蘭作為一個擁有五千萬人口、重要資源以及出海口的實體,它親不親俄,關係到俄羅斯的發展天花板。如果俄羅斯能夠控制烏克蘭,俄羅斯就能成為一個歐亞大國;如果不能,俄羅斯就是一個亞洲國家。對於俄羅斯來説,它的主要城市都分佈在西部疆域,又沒有高地屏障,保證西部穩定是既定策略。
亞努科維奇也明白,烏克蘭太靠近歐盟是找死,於是拒絕簽署自貿協定,引發了2014年烏克蘭危機,亞努科維奇只能出走。騷亂之中,俄羅斯為了保住克里米亞軍港,直接拿下整個克里米亞。
這一下,烏克蘭國內勢力矛盾迅速升級,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為什麼是這裏呢?和我同齡的朋友們應該不難理解。烏克蘭東部,普遍是圍繞着一家大型國企成立的工業城市,幾萬職工加上幾十萬家屬,裏面還有廠辦的醫院、學校和幼兒園,典型的“國企辦社會”。老國企員工,求的就是一個“安穩”。蘇聯解體後,原來的國企廠長變成寡頭,也同時繼承原來的公共服務。這些寡頭,靠着給職工繼續提供公共服務,贏得支持,當上了市長,獲得了政治影響力。
老國企本身就是為蘇聯產業做配套,和烏克蘭西部的經濟關聯並不大。2000年普京上台後,俄國經濟迅速好轉,烏東工業區也連帶收到更多的訂單,率先從休克中恢復,再加上當地居民大多就説俄語、信仰東正教,就連家裏電視看的也都是俄國電視台,心裏自然會認同自己是俄羅斯人。烏東工業區生產了全國多數的工業品,覺得被經濟疲軟的西部農業區吸了血,渴望加入俄國。所以在靠近俄羅斯的頓涅茨克 、盧甘斯克 、哈爾科夫等地,不少人希望效仿克里米亞模式,加入俄國。示威者頻繁舉行集會,攻擊當地州政府。當地的寡頭無所謂親俄還是親歐,但不希望丟掉政治影響力,不少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局勢擴大。烏克蘭軍隊和烏東的親俄分子在頓巴斯多次衝突,俄羅斯也開始順勢屯兵俄烏邊境。
亞努科維奇走後,烏克蘭又選上了新寡頭波羅申科,在烏東和克里米亞局勢刺激,進一步向西方靠攏。然而波羅申科就算有西方支持,也沒能力收復克里米亞,在烏東又被拿着俄械的武裝人員暴打,只能進一步刺激國內反俄風潮。而在內政上,波羅申科也是毫無建樹,腐敗橫行更加激起民眾不滿。
到了2019年,烏克蘭民眾棄療了,把喜劇演員澤連斯基推上了台。澤連斯基出生在烏克蘭東部,母語是俄語,很多烏東選民把他看成是“自己人”,覺得澤連斯基上台後,有能力順利解決烏東衝突,所以把票投給了他。但在烏克蘭政壇,政客只有“民粹的”和“更民粹的”,所以澤連斯基上台,也沒有改變上一屆的方針。
澤連斯基上台的時候,很多人吹他“素人”、“乾淨”、反寡頭。如今他執政已經兩年了,到底反了些啥呢?澤連斯基上台後,任用了很多之前電視台的同事,當政府幹部。這些“同事”都出自烏克蘭的“1+1”媒體集團,背後的控股人叫伊戈爾·科洛莫伊斯基,同樣是寡頭,曾經擔任過第聶伯羅州州長,財富排名全國第二;前幾年波羅申科在位時,將科洛莫伊斯基的銀行國有化,後來又解除了他在第聶伯羅州的州長職務,此人被迫逃到了瑞士,對波羅申科懷恨在心。
2015年,科洛莫伊斯基拍了部《人民公僕》,寡頭拍劇罵寡頭,捧紅了澤連斯基,他自己則參加成立了“人民公僕”黨。2019年選舉,科洛莫伊斯基公開表示支持澤連斯基,派出自己的私人律師安德烈·博格丹,給澤連斯基當競選法律顧問。澤連斯基當選後,安德烈·博格丹又成了總統辦公廳主任,科洛莫伊斯基則回到烏克蘭,成為了澤連斯基背後最大的寡頭。
科洛莫伊斯基在政府裏的影響力太高,引起了其他寡頭的不滿。去年1月,烏克蘭前總理貢恰魯克的一份錄音流了出來。貢恰魯克在錄音裏表示自己不懂經濟,只是在敷衍總統,結果被曝到了網上。反對派瘋狂攻擊,終於讓貢恰魯克不得不辭職,換上了新總理什米加爾。什米加爾的背後,可是烏克蘭的“寡頭之王”,里納特·阿克梅托夫,就是著名足球隊頓涅茨克礦工的老闆。什米加爾剛上任,就通過政府決議:對俄國進口煤炭徵收百分之65的特別關税,而烏克蘭百分之80的煤炭產量,由阿克梅托夫的企業掌控,請問背後的利潤進了誰的口袋呢?由於科洛莫伊斯基在政府中的裙帶關係太強,澤連斯基解決不了寡頭,只能任命另一個寡頭的代言人,在幾個寡頭之間左右平衡。
新冠疫情籠罩下,因為任人唯親和抗疫不力,今年剛上任的烏克蘭衞生部長葉梅茨,才當了26天就被解僱,接替他的斯捷潘諾夫又是個愣頭青,完全沒有經驗,導致疫情先後兩次在烏克蘭爆發,澤連斯基又不得不去找寡頭幫忙,求他們捐款支持抗疫。經濟搞不好、寡頭動不了、抗疫弄得一塌糊塗,烏東談判也完全沒有進展。經過民粹動員後,在烏克蘭誰敢提和俄羅斯談判,誰就是“國賊”,所以澤連斯基也只能在民粹的路上一路走到黑,繼續推動烏克蘭反俄入歐、加入北約。
不過,如果烏克蘭加入以美國主導的北約陣營,就意味着俄羅斯西部邊疆向美國門洞大開,俄羅斯不但自己安全難保,也失去了抗衡北約的戰略基點。我們的北方大鄰也有復興夢,失去了烏克蘭,復興也就無從談起。而對於北約,烏克蘭不過是用來削弱俄羅斯的工具,一旦沒用了分分鐘扔掉。
身處俄羅斯與西方的交界處,烏克蘭既可以是溝通東西的橋樑,也可能是雙方兵戎相見的戰場。俄羅斯的黑海艦隊,長期駐紮在克里米亞的塞瓦斯托波爾港,向地中海地區投射力量。烏克蘭的執政精英們需要明白:歐洲不會為烏克蘭和俄羅斯開戰,俄羅斯也不會容忍一個北約國家緊挨着自己。烏克蘭和俄羅斯有複雜的歷史、民族和文化淵源,如果烏克蘭無法和俄羅斯達成一致,不顧一切地“親歐反俄”,那麼這個國家將不會有未來。其實對於烏克蘭來説,路就只有三條,一是祈禱俄羅斯“自爆”,二是回心轉意,放棄加入北約,第三條就是自我了斷,乾脆就別再想着克里米亞了。可惜,最難的莫過於自知,可能就第三條還比較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