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寧:光棍楊書太(四)【短篇小説】_風聞
姬安宁观察-2021-05-05 16:14
接下來,“罐頭”乾脆不來了,楊書太好説歹説,“罐頭”才又過來,但價格一次次上漲,一直漲到五塊,然而別人還是五毛,這讓楊書太痛不欲生。
就是這十三個光棍,我研究發現,像發疙瘩那樣的有四個人,他們一輩子不碰女人,甚至都不想,可能是沒有荷爾蒙,或者是腦子缺根筋,他們連看女人都不看,更不用説找媳婦了。我將他們稱做無慾型光棍。
第二類就是像鋼錘那樣的光棍,有三個,他們試圖通過談戀愛去娶媳婦,不是別人介紹的女人,他們根本就不碰。我稱他們是合理性光棍。
第三類就是楊書太這一種,有六個,他們雖然有各種各樣的缺陷,但他們的腦子基本正常。他們荷爾蒙旺盛,他們不擇手段地接觸女人,不分年齡大小,不分婚內婚外。他們認為,他們生下來就是被懲罰的人,他們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他們覺得老天不公,他們最具有破壞性。我稱他們是胡來型光棍。
當然了,他們都是老式光棍,一輩子只有兩樣家電,一個是手電筒,一個是收音機。而現在的新式光棍,則可能有車有房,有空調,有電視,但問題是,命運跟他們一樣,要麼是無慾型,要麼是合理型,要麼是胡來型,後者還可能最多,然而他們都沒有後代,都看不到明天。
一個人的價值取決於他的事業和家庭,如果一個人沒有了家庭,他基本上是失敗的。這裏不排除有個別事業成功的高等光棍,而這些高等光棍,如果做光棍是他們主動選擇的結果,那我們顯然無法理解;如果做光棍是被動形成的,即便他們事業上再成功,也是一種致命的失敗。
當然在這裏,我無法對高等光棍和女光棍進行評判,因為我所關注的始終都是男人中間的低等光棍。我們必須明白,這種低等光棍在歷朝歷代都是有的,只不過到了今天,由於女孩子驟然少了三千萬,會顯得更多一些。
楊書太很快就到了晚年,説他到了晚年是根據他死亡的時間算的。他當時才六十出頭,依然身體結實,除了賣歡喜之外,他還四下給別人打小工賺錢。
他先是給一個老闆打煤球,幹了三個星期,掙了一百五十元。這時候,我家裏的茅缸滿了,原來是有人清理的,但是那個人怎麼也聯繫不上了。於是我找到了楊書太,他一看,這茅缸太滿,十五元他不幹,我説原來那個人要的就是十五元,他説至少二十元,我答應了。
於是楊書太樂呵呵地幹了三天,把這二十元掙到了手。沒有想到的是,回去不到一個月,他就病了,據説是腦血栓。
他是外來户,和本地一家人共用一塊宅基地,那家人常年不在家。一聽説楊書太病了,那家的主人劉泉就回來了。
楊書太這個病需要長期卧牀,到了後期已經不能吃飯了,劉泉一回來,就給楊書太買了兩箱娃哈哈,大家都誇劉泉好,是一個善良的人。
痞子張有一次問楊書太,“你還有錢嗎?”
楊書太的回答十分堅決,“沒有,沒有。”
聽説楊書太病危,書記和村長也拿着禮物來看他,現在都不説他過去的英雄事蹟了,他首先是一個窮人,其次是一個需要救濟的人,沒有幾天,楊書太喝着娃哈哈就死了。
在給他辦理喪事的時候,人們發現,在他骯髒的牀蓆下,放着一牀錢,但沒有五十元和百元大鈔,都是十元錢那種,還是老式十元的。這一數不打緊,差十元整整三千元!
痞子張在楊書太的棺材旁罵道:“沒有錢?這錢可以讓你喝兩年娃哈哈了!”
楊書太就是這樣一個人,對自己十分吝嗇,據説一輩子連豬頭肉都沒有吃過,他那個腦血栓是怎麼形成的,至今還是個疑問。沒有後代,他要把錢留給誰?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楊書太死了,千萬個楊書太站起來。楊書太曾經是一個笑柄,但他本人也樂於當這個笑柄。楊書太在周村已經是一個符號,以至於他死後仍然有人在選村長的時候把選票投給他。
楊書太是一個光棍,但光棍的路通常是這樣的:生下來是藍天,二十歲是陰天,四十歲是雨天,六十歲連天都塌了,一直走進一個巨大的黑洞裏。
固然,正常人也要走進那個巨大的黑洞裏,但正常人有事業和家庭,有自己的遺傳基因,有擺脱孤獨的各種手段,而這就是正常人和光棍的區別。
創作手記:
當前,光棍潮已經在農村廣泛出現了,就我所在的村莊,30歲以上找不下媳婦的男人大有人在,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這些未來的光棍是什麼命運呢?我想通過剖析一個本村的老光棍楊書太,來揭示這些年輕光棍將來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