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策的荒誕_風聞

有人問：美國911事件，為什麼不趁飛機撞大樓之前用導彈把飛機打下來，這樣損失傷亡不是更小？

這個問題非常有意思，它暗示了決策過程中的一種荒誕博弈。

但是如果我們假設911發生時，決策者真實面對着打或是不打的選擇，那麼一種既現實又荒誕的博弈就產生了：

如果他最終選擇把飛機打下來，那麼後來的美國人不會記得他挽救了雙子大廈的幾千人，只會記得他殺死了飛機上的幾百乘客。

這個決策人不會因為當仁不讓的拍板而成為英雄，只會因為冷靜下令射殺而被當作劊子手。

冷靜會被形容為冷漠，理性會被描述成滅絕人性。

就算他辯護説飛機要撞大樓，我這是犧牲少數必死的人挽救了更多的人。

而罹難乘客的家屬會説：你怎麼保證他一定會撞大樓？也許恐怖分子只是當做談判籌碼來要求利益？

也許飛機上的乘客正在自救，在最後關頭奪回控制權！也説不定劫機犯突然心臟病發作，集體暴斃呢？

甚至不排除善良的高等級宇宙文明動了惻隱之心，用反重力技術消解了撞擊力呢？

只要以上任何一種可能性存在，飛機上的乘客就有可能得救。

只要乘客有可能得救，你就是個劊子手。

在存在反對派的美國，不可能用行政命令強迫類似的質疑噤聲，媒體和報紙只會放大這種陰謀論。

覺得這個推理過程荒謬可笑麼？那不能笑話我，得笑話劉慈欣。

大劉的《流浪地球》結尾是這樣的：

在地球流浪百年以後，人類的後裔開始懷疑災難的真實性，他們認為太陽並不會爆發，地球沒必要流浪，這都是執政者的陰謀。

反對派發起暴動，控制了執政官和數千工作人員，最後處死了他們。

諷刺的是，在處刑以後的幾個小時，地球人觀測到了太陽爆發。

大劉非常瞭解人類集體意識，小説這種載體也可以通過情節設計來讓荒誕的人性曝光。

但現實不能。

美國911事件的決策官如果拍板轟掉飛機，那麼他永遠沒有機會證明這個決策的前瞻性，永遠不能擺脱掉劊子手的嫌疑。

成熟的執政者會用制度設計來彌補和抵消這種影響，比如「集體決策制」，比如各種幻想小説中的「圓桌會議」。

用投票的形式降低決策風險，也降低決策者個人的得失權衡。

然而在人類社會的大多數突發事件中，在大多數機構和組織中，都來不及、或沒有意識建立這種決策機制。或者因為權力鬥爭，讓這種機制最終名存實亡。

另外，集體決策制本身也有弊病，那就是效率低，容易陷入互相掣肘的僵局。參照聯合國常任理事會，這個就不展開説了。

中國歷史上有個神人扁鵲，是個聰明人。他早就發現了這種人性中的荒唐：

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鵲最為下。魏文侯曰：可得聞邪？扁鵲曰：長兄於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閭。若扁鵲者，鑱血脈，投毒藥，副肌膚，而名出聞於諸侯間。

扁鵲説，我老哥醫術最牛批，他可以在發病之前治好病人，所以沒人把他當回事。

我的醫術最差，只能等病人發作、要死要活的時候才能發揮作用，所以病人把我當作神醫。

何其荒誕！